彭石头表面上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内心还是特别恐慌,在那个厅机关虽然每天骂骂咧咧,逢人就讲吴仁义挪用救济款的事,却又不敢见吴仁义的面。有几次他看见吴仁义正上楼梯,急忙远远地躲开了,他说自己运用的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反正有事没事总要打几枪,要让吴仁义不得安宁。
吴仁义确实不能安宁,今天有人说彭石头要去省委送告状材料,明天有人说彭石头给中央有关部门寄去了举报信。彭石头也经常制造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今天说中纪委要派人来查吴仁义的问题,明天又说“焦点访谈”节目要调查此事。闹得吴仁义坐立不安,整天为这些小道消息而头痛。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有人趁机制造混乱,给各处室寄去一份讣告,说吴仁义不幸遭遇车祸身亡,生前好友要送花圈吊唁,请和某某电话号码联系。一时间,吴仁义家的电话打爆了,气得吴仁义怒火万丈却又不便发作,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省里和其他厅的几位厅长们说,这几天社会上传说吴厅长犯法后逃跑了,也有的说吴厅长被“双规”了,还有的说吴厅长自杀了,家中设了灵堂遗像都挂出来了。
吴仁义特别伤心,气得肚子一阵一阵地痛。每天晚上失眠,白天强打精神要到厅机关转转,找来心腹分析研究此事的制造者到底是谁,有人怀疑说是彭石头,经过秘密调查,彭石头和这事没任何关系。吴仁义就分析,肯定是厅机关没有被提拔没有被重用的人制造出来的谣言,可厅机关没有提拔重用的人太多了,哪个都是怀疑对象,哪个也找不出证据来。
吴仁义无可奈何,只得让办公室和省报联系,请来记者又是设宴又是送礼品,还开上小车拉上记者到附近农村拍照。又在省报上发表了一副吴仁义下乡和农民在一起交谈的照片,又请省电视台的记者跟随他到省城困难企业拍摄他解决下岗职工再就业的专访,这才使有关他遭遇车祸逃跑、“双规”、自杀的谣传不攻自破。但他还是不放心,经常下到县里跑到乡里视察工作,以便让人知道他还健康地活着,他还在厅长的岗位上发挥着作用。
吴仁义难以容忍这种局面继续下去,曾经找来成天,让他和彭石头谈一谈,从侧面了解一下是不是彭石头制造了这起骇人听闻的谣言,以便向法院起诉。
成天为能得到吴仁义的信任而高兴,专门去找彭石头了解情况。成天把彭石头叫到那个厅楼下院里的小花园中,先是关心地询问了彭石头近一段状告吴仁义的进展情况,接着又告诉他制造出的吴仁义遭遇车祸、逃跑、“双规”、自杀的消息确实把吴仁义吓坏了,至少也是少活十年。
彭石头听了成天的话,一直摇着脑袋,一边抽着烟,一边用非常肯定的口气说:“成天,明人不做暗事,状告吴仁义挪用救济款的事是我干的,还要一干到底,直到把他送进监狱。关于制造吴仁义逃跑、自杀的传闻,本人绝不会去做。我彭石头堂堂正正,正大光明,不干小人干的事。”说完这话,彭石头还拍了胸膛。
成天说话也直:“石头,有人怀疑这些谣言是你制造的。就象上次你给我说田夏沙说过我的坏话一样。”
彭石头果断地说:“上次是我没有提拔心里有气,听人说田夏沙说过我坏话阻拦提拔我,我便想找他麻烦。这次厅里出现有关吴仁义的传闻绝不是我干的,吴仁义如果怀疑是我干的这事,他可以去法院告我的状!我奉陪到底!如果吴仁义坚持说这是我干的,我只要手里有了证据,我就要去法院起诉他污蔑罪。”彭石头吐了口烟又猛地吸了一口烟,抬头望着成天,看他有啥反应。彭石头个子太低和人说话时总是仰着脑袋。
成天听了彭石头的话,又见他正义诚实的样子,相信这些事不会是彭石头干的,就向吴仁义做了汇报。吴仁义相信彭石头不会干这事,吩咐成天继续调查了解这事的来龙去脉。
其实彭石头心里也恐慌,成天和他刚谈话,他凭直觉感到是吴仁义派他来打探情况的。尽管他没有制造这些传闻,他却同样害怕把这些事栽赃到他身上,好在他刚才强打精神装着义愤填膺的劲头驳斥了成天的质问。
成天一走,彭石头没有精神了,心里面一阵阵翻江倒海般难受,急忙又点了根烟,一边抽烟一边在小花园内转了几圈,决定给吴仁义去一封信表明自己的观点,不能让他胡说八道加害自己。
彭石头回到家中,心里仍然想着如何给吴仁义写信,彭石头眼睛早花了,去年戴的还是100度的花镜,今年就不能用了,只好换了副250度的花镜。彭石头在信上说自己根本不是造谣生事的人。自己只是为正义而状告你挪用救济款的违法行为,不会做那些诽谤污辱人格的事,你如果不相信可以上法院辩个是非。”
写完这信,彭石头看时间还早,骑着破车又来到厅机关,把此信放进了吴仁义每天必取的报箱里。
下班的时候,彭石头躲在门口的传达室偷偷地看着走廊的报箱前取信件和报纸的人。一会儿,吴仁义来到了报箱前,取走了彭石头写给他的信和下午来的晚报,然后上了小车走了。
彭石头按住“咚咚咚”跳动的心,坐在传达室那把破旧的沙发上休息了一阵,这才骑着那辆破旧的车子回家。
也该彭石头倒霉。路上骑自行车的人太多,彭石头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他身材低加上腿短,每遇红灯的时候,别人都是两腿一伸撑住自行车等待绿灯。他却要急着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扶车等绿灯。一路上跳上来跳下去反复这个动作。这几天,他白头发长了也没顾上洗,乱蓬蓬的没有梳理,衣服也是脏乎乎的没有来得及洗。同前一段刚要状告吴仁义时的衣着打扮完全不一样,又像是一位民工和下煤矿的打工者。
彭石头骑着车子上了晋水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惊慌的呐喊声,只见两个人骑着摩托飞快到了自己身边,二话没说把手中的挎包扔到了自己的车前框子里。彭石头还没反应过来,身后骑车子的男男女女上来猛把他打翻在地,又是踢又是打,直到旁边有人对打人者喊:“打错了,打错了,这挎包是小偷扔进他的车框里的。”
打彭石头的人赶忙扶起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我们还以为你是小偷呢。”
说话间,110的车赶到了,在前面堵住了那个小偷并将其抓捕了。
彭石头到了派出所写明情况后,这才听人讲,最近一段有人经常在晋水桥一带抢姑娘们的挎包手机等东西,有几位姑娘还被小偷捅了几刀子。派出所所长抱歉地对彭石头说:“发生这样的事是广大人民群众出于对小偷的义愤,你能说你不理解吗?你应该理解,理解万岁。”
离开派出所回家的路上,彭石头这才觉得两腿被打的酸痛,他甚至怀疑这是吴仁义故意布置的,是他一手制造的陷害案。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可能,吴仁义怎么会因为自己捡举揭发他而制造这个事件呢?吴仁义如果报复他,可以让人制造车祸撞死他,吴仁义不会犯这种小儿科的错误。
彭石头回到家后姚丽菊已经做好饭。彭石头不敢对姚丽菊说刚才挨打的事,只说机关有事要处理,回家也就晚了。
姚丽菊见彭石头走路时有点拐,就关切地问:“腿怎么了?怎么有些跛动?”
彭石头说:“腿着凉了,有些麻木。昨晚上还抽筋呢。”
姚丽菊赶忙劝彭石头上床休息,又谈了告吴仁义的事,不断地给彭石头鼓劲,状告吴仁义违法行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节骨眼上,千万要咬牙挺住不可泄气,继续向上反映,不获全胜,决不收兵。还说吴仁义的日子也不好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前进不能后退。最后的结果大不了两败俱伤,吴仁义伤了就不是厅长了,咱伤了还是个干事,怕什么?不怕!
什么是胜利?什么是胜利?胜利就是战胜失败的悲壮。
彭石头顿时浑身是劲,下了床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两碗稀饭,高兴得姚丽菊连声夸他好饭量,能吃能干,能吃就有劲。
再说吴仁义。他早就想灭灭彭石头的威风,彭石头平常胆小如鼠根本让人看不起,没想到他竟然跳出来要逼我下台告我违法。不管怎么说,挪用救济款上面如果追查,那也是个问题。为了不让此事出现差错,他立即安排财务处和检察室的处长主任们立马前去海南追款,只要800万追回来了,彭石头还会有啥说的,上面来人追查也不会有问题。
吴仁义心中烦躁,关住门在办公室来回踏步,无意中向窗外张望,这才发现下雨了,八月的风在院子里呼啸着,八月的雨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在院子里汹涌奔腾,天城市完全浸透在风雨中。
吴仁义站在窗户前看了一会外面正下着的大雨,心里在嘀咕:“今年的雨下得太多了,这个厅机关的风雨也多了。”
有人敲门,吴仁义应声后成天进来了,成天把一摞子彭石头写给省委省政府领导的告状信交给了吴仁义。
原来,办公室机要员生病请假了,成天这几天替代机要员在省委那边交换文件。彭石头和成天两家住的是门对门,彭石头就把再一次写给省领导的举报信交给了成天,希望他将此信交换过去。成天满口答应,说送几封信不必感谢。彭石头刚走,成天就来到那个厅机关找吴厅长打小报告。
吴仁义让成天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封信的封口,取出信一看,果然是控告他挪用救济款炒房地产的事。吴仁义首先表扬了成天的高度警惕性,然后吩咐成天迅速销毁这些信件。成天当着吴仁义的面立刻撕毁了所有的信件,又把碎纸扔到了纸篓里。
成天对吴仁义说:“彭石头这人太没良心了。听说他从部队上转业后还是你点名把他要到咱们厅里,他怎么能忘恩负义告你的状呢?”
吴仁义叹了口气,说:“还不是因为想当官,想当处长。”
突然一声炸雷传来,震耳的雷就响了这么一声。雨下得更大了。
惊雷惊醒了吴仁义,他对成天说:“你立刻通知办公室主任准备一下,我要到雨涝的几个县里看一看,下这么大的雨,老百姓会遭灾的,还有那么多下岗职工,我们要关心他们的生活啊!”
成天轻步走出了办公室。
吴仁义心想:“彭石头不是控告我挪用救济款损害下岗职工的利益吗?我要冒雨去困难职工家中视察,让全省下岗职工都知道吴厅长心系他们,关心他们。”
吴仁义拿起电话正要和办公室主任讲话,办公室主任急着敲门进来了。
吴仁义吩咐他一定带上省报的记者和厅负责宣传的王选金处长,此次行动要上省报要上省电视节目。
大雨淅淅沥沥。吴仁义一行冒雨出发了。不一会儿就出了天城市。下午下班回来的时候,成天在楼道里碰到了彭石头,石头问他把信送到省委交换室交换了吧?成天说:“大概省领导下午就看到了你的信,说不定还作了重要批示呢!你小子等着好消息吧。”
彭石头笑了笑又问成天,你知道我给领导的信上写了些啥吗?成天说,你信上的内容我虽然不知道,但我猜想一定是反映吴仁义挪用救济款的事。像吴仁义这种腐败份子早就应该清除出干部队伍了。
彭石头又笑着说成天聪明,成天太聪明过人了,聪明人一点就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