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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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家国恨·流水落花春去也(27)

夏雨难以抑制心中的痛恨,手上加劲,大声骂道:“赵光义,你简直就是个变态!”夏雨义愤难泄,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而赵光义经今晚这番折腾,毒又开始发作,彻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赵光义想要掩饰这难忍的疼痛,反而笑得更加厉害,咬牙挤出一句话来:“我还可以告诉你,李煜是被我用牵机杀死的,你这么会用毒,牵机是什么你总知道吧?牵机毒发,浑身抽搐,剧痛难忍,就算是死,也要永远保持着一个姿势,永远向我们大宋王朝跪拜、称臣!”

夏雨浑身都剧烈地颤抖不止,紧握银鞭的手已甚是苍白,手上青筋隐隐鼓起,脸上也已没有一分血色。夏雨只觉得心仿佛被揉碎了一般地难受,除了国破而未能死社稷以外,这便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夏雨实在承受不了,更听不得赵光义这炫耀一般的刺耳话语。

赵光义见状,笑得更加得意,不断地重复着“永远向我们大宋王朝跪拜、称臣”这句话。夏雨紧紧握着拳,将骨骼捏得咯咯作响,平稳的气息也显得有些凌乱急促。赵匡胤见状,忽然说道:“夏姑娘,你冷静一点,他是在故意激你!”赵匡胤大声说了两遍,夏雨才猛的一下回过神来,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该如此激愤,可是她却怎么也不能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赵匡胤又道:“夏姑娘,晋王说的未必都是真的!”夏雨这才惊觉,心道:对啊,我早就觉得事有蹊跷,才想前来探明,怎能如此沉不住气?而赵光义几乎痛得失去知觉,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赵匡胤说了些什么。

赵光义本以为夏雨会就此杀了自己,他刚才那番话不过就是想激怒夏雨,让夏雨一招将自己杀了,好过在她手上受折磨。哪知夏雨却迟迟不动手,站在当地暗自调息,强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接着,手臂一震,竟收回了银鞭。赵光义不由一怔,夏雨却只是冷笑道:“哼,杀你,只怕还脏了我的手。我要让你活着,也让你尝尝这时时毒发,痛入骨髓的滋味!”原来夏雨平静下来,便发现赵光义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又有联系到橙霞堂主的禀告和刚才赵光义所言,便知道赵光义必是中了自己赠给女英的“天上人间”之毒。此毒是夏雨所配,她自是清楚此毒若是深入骨里,毒发时那难忍的痛苦,以至让她忽然觉得让赵光义活着,或许是更好的惩罚。

赵光义却反而忍痛笑道:“那我还真该谢谢你,给了我君临天下的机会。”其实,赵匡胤能强忍着这样非人的痛苦,而不自杀,不过就是不甘心,他想要得到这个天下。夏雨冷笑道:“赵光义,你莫不是想当皇帝想疯了?现在赵匡胤还活着,而且金匮在我手上,你凭什么当皇帝?”赵光义不由大惊失色,颤声道:“你说什么?”夏雨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金盒,举了起来,说道:“这是花蕊夫人亲手交给我的,你也可以选择不信。”

赵光义见此金匮正是当年杜太后与赵匡胤定立遗命之用,登时惊惶,心里乱得根本无法去想对策。而赵匡胤见到金匮,也是大惊,惊问:“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夏雨并不答话,只是问赵光义道:“你想要这金匮么?”赵光义冷笑道:“你会给我么?”夏雨道:“那也说不定。赵匡胤倾覆了南唐,我也恨他,你们兄弟俩谁当皇帝都与我无关。”赵光义知道夏雨不会这般慷慨,便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夏雨道:“我可以给你金匮,甚至给你解药。不过你要记住,此药无解,解药也只能续命,想要根除毒性或者减轻痛苦,是不可能的。我要你面向金陵,跪下叩首谢罪,我就可以把金匮给你,只要你能忍受毒发之痛和受制于人之辱,你便可以当你的皇帝,我霁雪阁不会无聊到去干涉你赵宋王朝的内政。”

赵光义听了此话,心下当真是万分矛盾,若是有人让他下跪乞求饶命,他是万万不会做的,可是现在对方的条件是凌驾众生的权力,这又该如何决断?如果答应,这当真是奇耻大辱;但如果不答应,自己明明只离苦苦追求多年的权力只有一步之遥,自己计划了那么久,又忍了这么久难以想象的痛苦,如何舍得就此放弃?赵光义站在当地,良久良久做不出决断。

或许,正如孟子所言:“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最终,赵光义还是一咬牙,缓缓地面向东南跪下,面色沉重而平静地向金陵三叩首,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赵光义起身,目光狠狠地盯着夏雨。夏雨道:“每月十五的子时,到临汴大宅去取续命的药。我提醒你,若是去早了,或者去晚了,都有可能拿不到解药。”夏雨这话意思很明白,续命之药,我会命人事先放在指定地点,你连送药人是谁,都无法知道。赵光义只是漠然站在当地,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夏雨也不在意,顺手将金匮往地上一扔,说道:“我相信你也不会不明智到去拿江南百姓报复。”说完,扶起赵匡胤便要离开。

赵光义大惊,赵匡胤于他实在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赵光义不由上前一步,说道:“你不能带他走!”夏雨回过头来,却只是很轻蔑地冷笑一声,似是在说:你有什么能力不许我带他走!接着,便转头离去。

夏雨将赵匡胤带到汴京总坛,命人为他解了散功散之毒,又吩咐弟子按时给赵光义送解药。红霞堂主问道:“属下请问,解药该送到什么时候?”夏雨沉吟半晌,轻叹道:“我不想让他在位的时间超过小李子哥哥。”红霞堂主躬身道:“属下明白。”橙霞堂主又问道:“那赵匡胤该怎么办?”夏雨道:“现下他已不是皇帝,便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何会险些死在自己弟弟手上。”

夏雨交代好了霁雪阁的事,正要离开,赵匡胤却从房内走出,高声道:“夏姑娘,请留步。”夏雨止步回身,问道:“你想说什么?”显然,她并不认为跟赵匡胤有什么话好说。赵匡胤道:“我想知道,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孟昶和李煜了?”

夏雨冷笑一声,道:“你比不上的只怕是多了。我承认,你治国的才能确是强过他们,可是这又算什么?‘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莫说跟秦皇、汉武,高宗、则天比功业,就说是北方的辽太祖、太宗,你又如何比得了?你看起来是比赵光义重了几分兄弟之义、儿女之情,可是这些终究比不了你的野心和权谋。论功绩不足以名垂青史,论情义不足以传为佳话,你还有什么好问的?”赵匡胤听了这番评价不由愣在了当地,心下竟觉也惘然,反复喃喃念着“论功绩不足以名垂青史,论情义不足以传为佳话”,心道:难道当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么?

夏雨不再理会,举步要走。橙霞堂主却唤道:“掌门人,还有一事,昨晚赵匡胤说,皇上还没有死。”夏雨止步,却不转身,微微仰头,看着天空,最后,长叹一声,说道:“已经不重要了。”是啊,或许这早已不重要了,但到底是因为国破之后,生死如一;还是因为无论生死,一切的命运都已成定数,夏雨自己也说不上来,总之,只是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夏雨说完,便转身飘然而去。

次日,赵光义即位,改名赵炅,改元太平兴国。

而李煜的词,从此竟成了禁词,凡有传唱者,死。

但还是有很多人,见过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只身漂泊在江湖之上,时时含泪唱着李煜的词。有人问她为何,她总是垂泪不答。日子久了,便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知道的只是那一曲凄婉的人间词话。

其实,也曾有仙人来问她,可愿回去,可是她却摇了摇头,既然来了这一世,便将这一世的事情做好。

赵匡胤离开霁雪阁,心下竟有一种不知该去向何处的怅然,原来功名利禄当真就是过眼烟云啊。名垂青史的千秋霸业,确是他追求一生的,可是他得到了吗?他最终不过是站在了一个比旁人略高的土原之上,然而却失去了为常人之性情。未成理智英名之圣主,亦非德行贤良之君子,更不是至情至性的侠者,最终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帝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