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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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红尘伤·林花谢了春红(23)

李煜看着夏雨越来越暗的眼神,点了点头,道:“朕明白。”夏雨忽然微微一笑,却笑的尽是凄然,说道:“我喜欢他,不是对张无忌的那种喜欢,是倾慕、是向往,是对你小李子哥哥的那种喜欢。”夏雨虽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李煜看得出,夏雨对那位少侠的喜爱之情或者不如对自己深,但她对他的赞美却犹胜于对自己。饶是李煜已经习惯了夏雨坦然的抒情,仍是对她这句过于直白的话,微感惊讶。

夏雨幽幽地道:“他聪明绝顶、武功盖世、任性放荡、潇洒高傲,执一把金蛇剑,便可以独行江湖、傲视天下。”说着,眼前似已浮现出一个少年,仗剑江湖的画面。夏雨的眼神里已含了太多的东西,无法描述的情,只知道是悠远。李煜本也多愁善感,心下也甚是叹惋,两个人都是良久的沉默。

李煜忽然问道:“他是姓夏的么?”夏雨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姓夏,名雪宜。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之一。从此,我对姓夏的人,起先多会有几分特殊的好感。雪,是世上最纯洁美丽的东西,我喜欢阳光下,那冷蓝的雪光,我不敢用这般美好的名字。雪是雨的化身,是雨的凝结,他是世间最美丽的一片雪花,我便只是一点尚未凝结的雨滴。”夏雨最喜欢雪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她那一身月白色的绸衫,在阳光下,比纯白的颜色,更显洁白耀眼,当真便是千里落雪的颜色。

李煜点了点头,他也为夏雨的深情而感动。夏雨抬头看着李煜,毕竟眼前这人才是自己最爱的人,在他面前这般口没遮拦的夸别人,虽然李煜不会介意,但这样终究是不好。当下,夏雨说道:“小李子哥哥你是世间最美丽的一缕阳光,”说着又是一笑,“说来也是奇怪,我最爱的两个江南人,却一冷一暖,截然不同。但是小李子哥哥,我这滴雨点只愿意在阳光下闪烁,却永远不能被雪凝结。因为我知道,他绝对不会需要任何一个人的帮助,也不需要其他女子的任何爱意,我若去了,不过是第二个何红药。”夏雨的语气很平静,说完,便默默地喝起了冷饮。

李煜问道:“可不可以给朕讲讲他的故事?”夏雨点了点头,说道:“我本就是要给你讲的。不过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许怪他心狠手辣。”夏雨知道李煜生性仁善,与夏雪宜那种狠辣的性格自是格格不入。

李煜点了点头,夏雨却没有了下文,她在想到底是要讲金庸的原著,还是讲自己写的同人小说。当年,夏雨就是因为每每想起原著便心痛不已,才决定修改夏雪宜的命运,稍稍缓解心中的痛惜。但从下笔的时候开始,夏雨就知道,原著中的夏雪宜,绝不是自己所写的可以相比的。金庸正是用那令人叹惋的身世,展示了一代大侠无与伦比的凄美。如果凄淡了,美自然也淡了。

但夏雨沉吟半晌,最终决定讲自己的同人小说。原著固然美得无可言状,却也痛得无法承受,夏雨不忍李煜听了之后心下难过,决定赌李煜的仁善,也会为自己笔下的夏雪宜而感动。

当下夏雨便开始讲述自己的同人小说《芳草犹新残红淡》,夏雨讲完,沉默良久,又轻声唱了几句《天地难容》和《热爱终极》。夏雨唱完,抬头看李煜,果然已是泪光莹然。

李煜说道:“他是重情重义的人,甚至是个善良的人,他的本心是被痛苦掩盖了。”李煜虽只这简单的一句话,但这句话加上那几点泪光,便足以让夏雨感到欣慰。夏雨的眼里闪烁着几点光芒,说道:“谢谢你。”她要谢的是李煜的理解。李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夏雨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从来不要一个“谢”字,而自己的一点共鸣,竟让夏雨这般诚信的道谢,李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看着桌案上,绚烂的冷饮,心下的凄美苍凉只有更甚。不过,夏雨倒是经常这样自寻悲伤地遐想,次数多了,这样的伤感也就更容易散去。于是,夏雨打破了沉默,说道:“小李子哥哥,今天可是七夕。我请你来喝冷饮,并不是让你来寻伤感的。来,小女子以冰代酒,敬小李子哥哥一杯。诚望小李子哥哥与国姨娘娘早日成亲,相依相伴,琴瑟和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完,将杯中沙冰一饮而尽。

李煜微含诧异地看着夏雨,想不到这样的情景,夏雨仍总是为自己着想,心下感动、歉疚的次数多了,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李煜手中端着夏雨做的沙冰,感觉到的却不是清凉,而是丝丝的暖意。

周宗周相国辞官回家,李煜有心想要再任用一名有贤能的丞相,于是,李煜想到了韩熙载。不过朝中一些耿直古板之臣,认为韩熙载平日擅养歌妓,生活极不检点,有失朝臣之体,不能为相。为这事,也曾差点将韩熙载外放,但韩熙载却仍没有当回事,生活仍是很放荡。朝中有人赏识韩熙载的才能,希望他为相,便将皇上的意思转告了韩熙载,便让韩熙载在生活上多注意些。韩熙载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接着,便又有人启奏说:传言大都刻意夸张,未必真实,若想了解韩熙载的夜生活,不妨让宫廷画师暗中画下韩熙载的宴会,看看到底是如何。

李煜不由微笑,毕竟还是年轻人,听了这个主意,觉得甚是好玩,便点头答应,派宫廷画师顾闳中潜入韩熙载府中,画下韩熙载夜宴的情况。事后,顾闳中作《韩熙载夜宴图》交差。三米多的长卷展开,韩熙载及宴请宾客和伶人歌妓一个个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尽显宴饮的欢畅奢华。

澄心堂里,李煜和几个大臣,站在画前,谈论着这幅画。李煜微笑道:“顾先生的画技果然不凡,用笔圆劲,间以方笔转折,设色浓丽,描摹神情意态甚是生动,果然是一副很好的工笔画。”几个大臣均对李煜这个不着边界的评价甚是无奈。陈乔正色道:“皇上,此画的意图是得知韩熙载的宴饮生活,并非让皇上品评画技的好坏。”李煜不似陈乔这般古板认真,本就不把韩熙载的荒淫生活当一回事,此次作画也纯粹是为了好玩,而刚才的品评更是出于李煜热爱书画却又任性而为的心性。

但李煜见陈乔认了真,也就不再说笑,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问道:“那几位大人以为如何?”张洎素与韩熙载不和,本就反对他为相,当下说道:“皇上,微臣以为,此画尽显韩熙载荒淫无度、纵情声色,如此败坏朝纲,皇上不应纵容。”潘佑却道:“张大人此言差矣,韩大人不过是率性而行,谈何荒淫纵情?既然有这个条件,为何不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如果这些享受也有过错,那皇上的夜宴笙歌,又算什么?”

潘佑拿李煜跟韩熙载比较,张洎一时也不敢反驳,怒道:“潘大人,是在指责皇上么?”潘佑淡淡地道:“我并没有说夜宴笙歌有何不妥,刚才那番话怕是张大人说的吧?”张洎无言可答,怒道:“你……”拂袖不言。徐铉说道:“二位大人不要争辩了。皇上,微臣以为,韩大人的生活虽然过于放荡,但也没有必要以此谴责。不过说到为相,微臣以为还应再择贤德之人。”

潘佑是希望李煜封韩熙载为相的,说道:“皇上,微臣以为选丞相当看其治国的才能远见,不应以生活作风为评价标准。”潘佑虽是这么说着,但他也明白,自己任性自在不理会这些细节,不代表其他朝臣也这般,韩熙载这种做法,于其形象也确是有不良影响的。当下,潘佑心道:不是有人告诉韩大人,皇上有心让他为相,要观察一下他的生活作风,让他注意一点么?怎么好像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李煜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就不要再议了,传韩熙载进宫,朕要亲自问问他。”说完,众大臣躬身告退。李煜看着这幅画,心知朝臣们的目光只集中到了这浓艳奢华的夜宴上,没有人仔细看过画中各人的情态,甚至有些耿直守礼的大臣,只看了一眼便觉反感,不再多看。

而李煜仔细观察笔法细节,却又有不同的感觉。李煜心道:顾先生的画技可当真是好,不但画出了生动的人物,连每一个人的神情都画得如此传神。明明是一次欢畅盛大的宴会,可是韩大人的神色间,竟有着几分掩盖不了的忧郁。李煜心下觉得奇怪,这才传韩熙载前来询问。

韩熙载来到澄心堂,行过礼后,问道:“不知皇上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李煜一指那幅画,说道:“韩大人,你看看这幅画。”韩熙载见竟然是自己夜宴宾客的情景,不由一惊,愣了半晌,才略有不悦地问道:“不知皇上是何用意?”大臣最危险的事便是被皇帝猜忌,李煜见到韩熙载略带惶恐的神色,知他必是误会了,于是微笑道:“韩大人请放心,朕没有别的意思。朕不过是想请韩大人为相,不过却有人对韩大人的生活作风有非议,朕才出此下策,得罪之处,还望韩大人见谅。”李煜当然没有说,其中还有自己觉得好玩的原因。

韩熙载这才明白,心下也不由觉得好笑,躬身道:“皇上言重了,微臣无德无能,不敢接受。”李煜奇道:“为何啊?入朝为官,所求者不正是封侯拜相?况且潘卿也认为韩大人适合为相,韩大人为何一再推脱啊?”韩熙载轻叹一声,心道:我的苦衷,潘大人自是不知道的。

李煜见韩熙载沉默不言,又联系到画中奇怪之处,问道:“韩大人可有什么难言之隐?”韩熙载道:“皇上应当知道微臣是北方人,微臣当年南下之时,曾有豪言,若是能够为相,必定率领千军万马征伐北方。可是,自元宗起连年对南方征战,再加上用人不当,现在的唐国,根本就没有北上的能力,请皇上成全微臣,莫让微臣做了那信口开河之人。”韩熙载这番话说来尽是苍凉的惋惜和无奈,说完也只得摇头叹息。

而李煜心下除了伤感无奈也再无其他。如今,李煜即位之时的雄心壮志,已被一再的失败消磨得荡然无存。李煜心中所想,不过是勉强守住这份祖宗留下的基业便是,而这点心愿能不能满足,李煜也没有半点的把握。想到这里,李煜也只得对这画,默然长叹。李煜终于明白了,为何明明是欢畅的宴会,而韩大人却是忧郁难遣。韩熙载的笙歌醉梦,一半是出于放荡不羁的本性,而另一半则是为了逃避,既是对当年雄心壮志的逃避,又是对如今无奈现实的逃避。

李煜理解了这份心思,也不再强求,只是叹息半晌,说道:“我唐国无福得韩大人为相啊!”韩熙载道:“皇上言重了,微臣无德无能,不敢为相。”李煜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就着这个话题多言,说道:“韩大人不愿为相,朕也不便强求。不过朕有一事相托,当是韩大人能力所及。”韩熙载躬身道:“不敢,皇上请讲。”

李煜道:“如今,三年已过,中宫不可久悬,请韩大人明日早朝启奏立女英为后。”韩熙载本就赞同此事,而且立女英为后,也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了。当下,韩熙载躬身道:“皇上明鉴,此事确该早日决断,以免人心动荡。微臣遵旨。”李煜点头谢过,韩熙载躬身告退。

早朝之上,韩熙载启奏,立国姨娘娘女英为后。此事众大臣也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而韩熙载此举怕也是授意于皇上,当下都随声附和。李煜当然点头应下,他知道这些年来女英心中的苦闷,李煜有心补偿,想要把婚礼办得盛大空前,于是又令大臣们商量如何操办婚事。

但是皇帝娶妻在唐国还是头一回,大臣们也是议论纷纷,各有各的说辞,一时也不好决断。潘佑起身上前道:“皇上,臣以为婚礼之上,当配有钟鼓笙箫等音乐,才显其盛大隆重。”徐铉起身上前反驳道:“潘大人此言差矣,周公、孔子婚礼严肃庄重,不应该配乐,有失庄重。”潘佑却摇头道:“徐大人怎么忘了,孟子也曾言道‘尽信书不如无书’,难道我们现在一定要按照古礼行事,才算符合礼法的话,未免也太死板了。”

徐铉仍是不以为然,说道:“就算要配乐,也不该用钟、鼓这类声音洪大的乐器。”潘佑却道:“徐大人,《诗经》上有言‘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难道国姨娘娘不能算是‘窈窕淑女’么?”徐铉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李煜说道:“昭惠娘娘和国姨娘娘均喜鼓乐音律,既是要迎娶国姨娘娘,那便依了潘卿所言,至于要配何种乐曲,便交给具体操办的人决定吧。”

徐铉见皇上都发话了,也就不再反驳,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说道:“皇上,臣以为鼓乐之事就此算了,但是婚礼应严格按照古书所言,实行夫妻交拜之礼。”潘佑却又不认可了,说道:“徐大人,皇上如何能同于寻常百姓?皇上的地位至高无上,即使是对皇后也没有参拜的道理。”徐铉却道:“潘大人如此说来,那还办什么婚礼?直接一道诏书便可了事。若是要办婚礼,自是要符合礼法的。到时皇上后拜而先起,皇后先拜而后起便是。”

李煜本来对女英是否要对自己跪拜,从未在意过,再加上又被徐铉那句“皇上后拜而先起,皇后先拜而后起”,说得心下怪怪的,心道:夫妻之间计较这个先后,不是反倒把关系拉远了,显得生分了?于是,李煜说道:“这后拜先起、先拜后起的,朕不想这般麻烦,还跟女英计较这么多。至于要不要行交拜之礼,朕还是请朝中辈分高、资历老的大臣来决断吧。”说着,目光停留在了徐游身上,说道:“徐大人,你以为如何?”徐游心道:潘大人与皇上关系甚好,刚才皇上便采纳了潘大人的意见,怕是这一回也是更看好潘大人的建议吧。当下,徐游起身上前说道:“皇上,微臣以为徐大人虽引用了周孔之道,但是未免太过死板,皇帝成婚,自当不同于常人,微臣以为,潘大人所言,更为合适。”

李煜本就不喜在夫妻之间还讲什么后拜先起、先拜后起的生分礼节,心下也更认同潘佑的想法,又见朝中元老徐游也并未有异议,当下,说道:“既然徐游大人也同意潘卿所言,那便依潘卿的意思筹备便是。”皇上和徐游都站在潘佑这边,徐铉自然也无话可说,当下只得躬身道:“微臣谨遵皇上旨意。”李煜点了点头问道:“各位大人可还有其他的事情启奏?”众大臣不再言语,李煜说道:“既是如此,退朝。婚礼的各方面事宜有劳各位大臣费心了。”众大臣齐声道:“臣等遵旨。”接着跪拜恭送。

于是唐国上下,都开始操办婚礼之事。

但一开始便遇到了麻烦,据《礼记·昏义》记载,成婚一般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个程序。其中“纳采”便是男方派使者携带礼品到女方家里提亲,其携带礼品中,必有一只活的大雁,俗称“奠雁”。只因,相传,大雁对爱情甚是忠诚,若是配偶死去,另一只大雁,便终生不再寻找新的配偶,因而古人把大雁看作忠贞爱情的象征,大雁也就成了结婚礼仪中的必需品。可是,现在已然时至深秋,要想寻找活的大雁甚是不易。

于是众大臣又向李煜启奏此事,请李煜定夺。李煜并不想再拖延此事,正自为难,韩熙载前来禀报,说道:“皇上,大雁之事无需为难,夏殿下早已托人准备,此事不成问题。”原来,夏雨早知到时会有此困难,于是早命靛霞、紫霞两堂早作准备,已然备下了大雁。李煜听了这话,愣了一愣,心道:想不到雨儿竟然为此事如此上心。太多的感激和歉疚让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良久之后,才道:“朕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众大臣才一起躬身告退。只留下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的李煜,默默地站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