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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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人间缘·天教心愿与身违(20)

从嘉纵马疾速追赶段居真,从嘉并不比段居真晚出发多久,不过多时便追上了他。段居真见到从嘉,大惊,问道:“你居然违抗军令前来。”从嘉道:“你一个人去,不过是白白牺牲,不可能成事的。如果我去了,至少可以帮你缠住赵匡胤。”段居真知从嘉说的在理,再加上从嘉已离开军营这么远,自己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便道:“那好吧。到时候,你便说你是唐使,光明正大地进去,见机行事。”从嘉知段居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自己武功又与段居真相差甚远,跟他一起进去也帮不上忙,便道:“好,你也一定要小心啊。”

从嘉到得周朝军营,段居真则藏在远处,悄悄地看着。从嘉来到营门,下马,说道:“唐使求见赵点检大人。”守门士兵进营禀告,过了半晌,那士兵回来,说道:“赵大人有请。”从嘉将马拴在营门口,随那名士兵进了军营。那士兵将从嘉引到一个营帐前,便即退下。

从嘉走进营帐,却见一青年面向着墙,负手站立,从嘉一怔,心道:这个人的身影不像是赵匡胤啊?那青年转过身来,从嘉见他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眉宇间与赵匡胤甚是相似,只不过,相貌却是比他英俊得多。从嘉暗叫不好,心道:此人不是赵匡胤,那居真去行刺岂不是还会撞上他,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青年见从嘉脸色有异,微微一笑,说道:“不瞒阁下说,在下姓赵,名匡义,是都点检大人的弟弟。”从嘉点了点头,心道:我说他怎么会有点像赵匡胤呢,原来竟是赵匡胤曾经提到过的弟弟。从嘉道:“在下有要事求见都点检大人,还请赵大人引路。”赵匡义摇了摇头,问道:“唐使大人还是将此行目的直说了吧。现在我周军还未进攻,没有什么紧急的战事,你见过哪个使者会在这种情况下,深夜前往敌军大营的?况且,现下我周朝大军节节胜利,眼看便可直取金陵,难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商谈么?”赵匡义一语切中要害,从嘉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赵匡义笑看着从嘉,半晌,忽然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唐使此行是要行刺我大周皇帝吧?”从嘉大惊失色,心道:糟糕,原来我们的计划竟然早被他们识破,那此行怕是不但要无功而返,就连我二人的性命也堪忧啊。又想:刚才赵匡义说的那句话再有理不过了,自己为什么不早些想到,另作计划呢?如此一来,唐国岂非真要覆灭了?赵光义见从嘉脸色变幻不定,便更知自己猜得不错,笑道:“唐使大人不必紧张,在下并无恶意,而且咱们两个人的目的是相同的。”

从嘉一惊,疑惑地望向赵匡义。赵匡义笑道:“我也想取了柴荣的性命,你说咱们的目的是不是相同的?”原来赵匡义见柴荣征战各国、英雄有为,知大哥如果一直辅佐他,是绝无出头之日的,便对柴荣起了加害之心。他本打算攻下唐国以后再行动手,但到时安排若是出了差错,后果自然不堪设想,于是决定干脆先利用从嘉,除掉柴荣再说。

从嘉不知其中缘由,兀自不信,赵匡义道:“信不信由你,你现在除了跟我合作以外,没有别的选择。”从嘉也知如此情势,也只得听由赵匡义摆布了,便道:“愿闻赵大人指教。”赵匡义道:“我早给柴荣服下了慢性毒药,他一运功,便即毒发无救,你大可不必担心。至于都点检大人,我这就去找他议事,你事成之后立即离开便是。”从嘉觉得赵匡义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再加上自己也别无他法,就只得这样做了。

赵匡义道:“来人,唐使有要事要见皇上,快去通报。”话音刚落便有士兵前来为从嘉引路。从嘉将匕首藏入袖中,走进柴荣的营帐,躬身一礼,说道:“唐使拜见周皇帝。”柴荣点了点头,说道:“唐使免礼,不知是何要事,唐使要深夜前来?”从嘉道:“敝国皇帝希望两国停战交好,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这样说着从嘉已握住了匕首。柴荣心下暗暗生气,心道:这李也太过不知礼了吧,大晚上的如此草率地派使者前来求和,这算是什么态度啊!当下只是假意思索,并不答话。

从嘉生性善良,事到临头,竟然站在当地不敢下手,不由心下暗骂自己为何如此胆小,竟置江南百姓和唐国命运于不顾。柴荣见从嘉良久并不开口,心下已经怀疑,又想:唐使深夜求见,莫非当真有什么不轨的意图?当下也只是试探地吩咐了一声:“来人……”从嘉不由大惊,生怕他已经识破,他心知唐国基业和千万臣民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自己手上,不容自己犹豫,也就不及多想,闭了眼,举匕首向柴荣刺去。

柴荣大惊,欲侧身闪避,哪知刚一运力,便胸口一阵刺痛,接着便感胸中烦闷,呼吸不畅,他立时站立不定,摔倒在地。柴荣心下大为惊惧,忙喊道:“来人啊,有刺客!”而从嘉是闭目疾刺,因而竟未刺中。从嘉睁开眼来,见柴荣摔倒在地,便知赵匡义所言非虚,心下竟对柴荣生出几分同情,不忍再刺。柴荣见从嘉居然犹豫,不由一怔,随即便站起身来,欲向门外奔去。哪知还未走两步,便觉更是烦闷欲呕,只得撑在桌边,不住地喘息。柴荣惊惧更甚,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什么都不及细想。

从嘉见状,反倒关心起柴荣来,上前欲将他扶助,问道:“你没事吧?”柴荣不解从嘉为何回来扶自己,生怕从嘉心存歹意,忙疾步闪避,但心下一慌,只感身子如灌了铅一般沉,又摔倒在地,就连喘息都已十分困难。从嘉怕他再着急,忙退开了两步。

这时,众侍卫早已赶了过来,见柴荣倒在地上,手足已然僵硬发麻,想要呼吸,却怎么都喘不上气来。众侍卫都是大惊,纷纷举兵刃向从嘉砍来。从嘉忙举匕首挡架,但从嘉毕竟武功不高,不出数招,便连连倒退,招架不住了。这时,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俩也赶了过来,赵匡胤看了从嘉一眼,仓促间也并未仔细瞧他的相貌,只是见他武功不高,也就不去插手,扶着柴荣,问道:“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柴荣此时早已神志不清,不省人事了。赵匡义见状,心道:这刺客也太过不中用了,柴荣早已无力还手,他却竟还不能成事。赵匡义哪里知道,一来从嘉此来本就不是为了行刺,只是为了引开赵匡胤,因而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二来是从嘉事到临头,却动了恻隐之心,不忍下手了。

不过,赵匡义知柴荣已无药可救,也就不再担心,便转头去看从嘉打斗,众侍卫因为想留下活口,因而并未下杀手,是以从嘉可以跟他们缠斗到现在。赵匡义心道:不能让他活着,把这件事泄漏出去!于是挺剑刺向从嘉,喝道:“拿命来!”从嘉一怔,随即明白他是要杀自己灭口,忙侧身闪避,但苦于武功跟赵匡义相差甚远,只是避开了心脏要害,但长剑仍是穿胸而过。

赵匡义将剑抽出,从嘉立时摔倒在地,赵匡义随即举剑再刺,从嘉无处可避,闭目待死。赵匡胤喝道:“慢,留下活口。”赵匡义充耳不闻,手中长剑丝毫不停。却听“铮”的一响,赵匡义手中的长剑被格开,从嘉睁开眼来,却见段居真执剑站在自己身前,心下一阵欢喜。

原来段居真见从嘉进入军营,还道赵匡胤同意见他,便立即潜入军中,只是军营甚大,又戒备森严,四处寻找良久,却并未找到柴荣的营帐。直到听柴荣大喊“有刺客”,这才大惊,暗叫不好,心道:怎地王爷先动了手,可千万不要遇到什么不测啊!当下循声找了过来,见到从嘉受伤倒地,更是惊慌,又见赵匡义欲再刺从嘉,忙举剑挡格。

段居真将从嘉扶起,一手抱着从嘉,一手挥剑招架。此时柴荣已然气闭而亡,赵匡胤放开柴荣,站起身来阻拦从嘉和段居真。此时已经事隔四年,从嘉已由一个孩童,成长为一个清俊少年,再加上从嘉受伤之后脸色惨白,赵匡胤早已认不出他,但段居真的相貌却无甚变化,赵匡胤一眼便即认出,不由大惊,问道:“怎么会是你?”

段居真本来见寡不敌众,正想不到应对之策,听赵匡胤这样问,心念一动,便道:“我是受人之托,来给你带信儿的。”赵匡胤一怔,心下甚喜,无论是钟隐还是娥皇中的任何一个来找他,他都是很乐意,于是喜道:“原来你跟他不是一伙的。”说着,竟停手不再打了。段居真却不停手,一直向营外退去。赵匡义还欲再追,赵匡胤却将他拦住,自己又上前几步追问道:“让你带什么话啊?”

段居真想让他关心则乱,便道:“周姑娘让我告诉你,她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了六皇子李从嘉,现在甚是想你啊!”赵匡胤一惊,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轻声念道:“娥皇。”其时,赵匡胤之妻贺氏已然亡故,他虽又娶了王氏为妻,但心中又怎能对娥皇忘情?

众侍卫见连赵匡胤都呆立当地,不再阻拦,也就都停了手,段居真很快已退到了营门口,抱着从嘉翻身上马,他生怕赵匡胤派人追赶,便运内力,冲军营喊道:“赵公子,周姑娘可是特意来让我问你是否安好的!”说完,策马疾奔。

段居真那句话甚是洪亮,从营外传来,绕耳回响。赵匡胤本来也早已听说娥皇嫁给了六皇子李从嘉,他并不知从嘉便是钟隐,心下正为娥皇感到难过,他此次极力怂恿柴荣伐唐,多多少少也是有这个原因的。如今,又听到段居真这句话,赵匡胤信以为真,又勾起了他曾经的情意,不由喃喃自语:“娥皇,你当年若是跟我一起到江北去,那该有多好啊!”

赵匡胤还立在当地出神,赵匡义用力在他肩头推了一下,问道:“大哥为什么要放走刺客啊!”他虽是这么说着,但心下却想,那人若是没死,逃走了倒还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在军营中胡说八道了;就算他回了江南还要泄漏此事,别人也定当他是存心挑拨,不会相信的。

赵匡胤这才回过神来,道:“怎么了?”赵匡义满脸不悦,抱怨道:“你将刺客放走了!”赵匡胤这才明白过来,却也并不怀疑赵匡义为何不去追击,只是心下甚是懊恼,“啊”的一声惊呼,道:“我怎地忘了段公子也是唐国的官员,他当然是来相助唐国的,我怎地能上他的当啊!”

赵匡胤暗骂自己为何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心里暗暗发誓,定然不能再为了儿女私情坏了家国大事。赵匡义却想:这个“周姑娘”是怎样一个女子啊?竟能让一向行事果断的大哥如此神魂颠倒!

刚出军营,从嘉便已然昏了过去,段居真只得扶着从嘉策马返回大营,一路上,暗运内力为从嘉疗伤。到得军营,段居真将从嘉放在床上,就立即喊道:“快!快传太医!”黄凤站在一旁看着,心下甚是着急,但见段居真也是坐立不安,也就没再多问。太医查看了从嘉的伤势,开了药,说道:“剑伤虽深,却未伤及内脏,性命无碍,只是失血过多,需好好调养。”段居真和黄凤都松了一口气,忙命人去煎药。

从嘉在军营休养了近一月,伤势已然大好,便起身去见林仁肇。林仁肇见从嘉前来,忙躬身行礼,道:“王爷还未痊愈,有什么事末将前去便是。”从嘉摆了摆手,说道:“林将军不必多礼,小王上次事出紧急,并非有意违反军令,若是给将军添了麻烦,还请将军恕罪。”说完,微微躬身。周朝虽未公告柴荣已死,但却已停止了进攻,林仁肇便已猜到是从嘉的行刺之功,心知从嘉的举动虽然幼稚,但功劳可是比自己镇守长江多时要大得多,早已对他另眼相看,不敢再有半分轻视之意。

林仁肇忙道:“王爷言重了,王爷此次立了大功,末将甚是感佩。”从嘉当时伤重,并不知道是否成事,听林仁肇这样说,心下大喜,问道:“周朝肯退兵了么?”林仁肇道:“周军已经按兵不动很久,而且几天前还派了一位使节来到军中。”从嘉点了点头,他知那晚他并未刺伤柴荣,只不过是迫使柴荣激引内力,已至毒发,心知若是柴荣侥幸不死,这件事情以后说不定会更加棘手,又担心起来,问道:“柴荣怎么样了?”林仁肇一怔,心道:你去行刺的,怎么倒问起我来了。从嘉知林仁肇不解,便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当时情况紧急,不能确定柴荣是否已死。”

林仁肇点了点头,道:“看这情形,就算没死,也伤得不轻。”顿了一顿,又道,“哦,对了,周朝使臣怕是前来谈和的,末将已将此事奏明了皇上,但皇上一时半会儿尚未派人前来,就请王爷先去见见周使吧。”从嘉道:“从嘉不懂军事,实在不知如何答复,林将军对战事情况最为了解,还是林将军去吧。”林仁肇倒也并不推辞,只是说道:“末将职位低微,不能决断,但请同王爷一起接见周使。”

从嘉和林仁肇坐在军帐中,命人将周使请来。周使一进营帐,从嘉和周使不由都是大惊,从嘉惊的是,这个周使竟然便是赵匡义,而赵匡义惊的是那晚的唐使竟然是郑王李从嘉,他心下还暗自后悔:若是早知唐使是李从嘉,便该把他扣下的。但赵匡义的惊异只是一瞬,随即脸上便罩上了一层寒霜,抱拳一礼,说道:“周使拜见郑王、林将军。”从嘉说道:“周使大人不必多礼。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要事?”赵匡义说道:“大周皇帝,命我前来与唐国和谈。”从嘉听赵匡义说要谈和,松了一口气,说道:“赵大人请坐,不知周朝想谈什么条件?”

赵匡义甚是傲慢,既不谢过,也不就座,说道:“不用了,条件没什么好谈的。我大周要你唐国的江北十四州,你们同意,我朝立即退兵,如果不同意,大军南下直取金陵。”从嘉和林仁肇不由都怒从心起,从嘉道:“周使的要求太过苛刻,在下做不得主。”赵匡义道:“那就等能做主的人来了再答复吧,不过我的时间可不多。”说完竟拂袖离去。

从嘉和林仁肇虽然都觉得周使过于无礼,但现下情况紧急,也不容他们考虑这些。从嘉道:“林将军,父皇要派的使臣是什么人啊?”林仁肇道:“臣上书给皇上,皇上说南方的战事已然胜利,想等燕王回来,派他谈和。”从嘉不由“啊”的一声惊呼,他在江北已见过了满目疮痍的苍凉景象,对征战已是十分厌恶,他又想:古仁人都是反对征战,希望百姓过上安乐的生活,墨子为保百姓安宁,还曾冒险劝阻过伐宋,而自己身为唐国子民,不是更该保唐国百姓安定么?

从嘉这样想着,已有答应把江北十四州割给周朝的打算,但他心知李弘冀生性刚毅好胜,万不会答应周朝的条件,到时候不但江北的百姓苦不堪言,战火还会燃到江南。林仁肇见从嘉脸有担忧之色,问道:“王爷可是已有了想法?”从嘉点了点头,问道:“林将军是怎么想的?”林仁肇心中也有割让江北十四州的想法,只不过,他所考虑的并不是唐国百姓,而是唐国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再打下去了。

林仁肇说道:“末将斗胆直言,这仗不能再打了。如今周朝同意退兵,再好不过了,眼下也只有割让江北十四州才能保住南唐的基业。”从嘉没有想到林仁肇居然也支持自己的想法,心下又惊又喜,说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大哥若是前来,定然不会同意和谈的。”林仁肇沉吟半晌,沉声道:“如此一来,唐国便要危险了。”从嘉也不知如何是好,沉默不语。

良久,林仁肇说道:“末将请求先跟周朝和谈,日后若是皇上和燕王治罪,臣也无话可说。”话语虽甚是苍凉,却也是满怀忠诚。林仁肇说完已是老泪纵横,从嘉心下大为感动,也流下泪来,心道:此人可当真是一个忠臣啊!竟然为了国家,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顾!从嘉说道:“林将军忠义为国,在下十分钦佩。从嘉愿意以自己的名义和谈,日后父皇若是降罪,从嘉一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