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人想象中,监狱应该是阴森恐怖、死气沉沉的世界。但事实上,这里从来都不缺乏各种各样的活动,当然,跟社会上的很多活动一样,仅仅停留在形式上,除了劳民伤财没什么实质用处。但大家都知道,在当下,一个单位要想干出点成绩,有没有一批实干家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得有一批能把“死的吹成活的,活的吹成会飞的”笔杆子。这还不够,2009年10月份,监狱又买来了编辑机、摄像机,装修了演播室,成立了电视台。
在教育科的安排下,我和孙鸡鸡开始利用晚上罪犯教员上课的机会去各监区做调研,征求一下服刑人员们的想法,开设什么样的栏目。最后教育科决定每周录制一次《一周新闻播报》,将监狱、各监区发生的新闻集中起来。当然,原则上只宣传正面。我作为小报编辑,采访写稿自然成为必须的任务。
那段时间,监狱大院里和各监区生产车间里,经常可以看到教育科干部带着孙鸡鸡、我还有电视台的几个人扛着摄像机、照相机采访,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般就是这个监区搞个演讲比赛了,那个监区搞个卡拉OK了,还有的开个帮教会了。但教育科相继搞了几场比较大的活动,建国六十周年红歌会,辉煌祖国六十年演讲比赛,豫西片区几所监狱文艺大汇演。
全体文教学员都在忙着为这些活动搞服务,我则忙着写串台词。在豫西片区文艺大汇演中,中河监狱作为主场,准备了三个节目,其中一个是舞蹈《士兵与枪》。参加的都是文艺队的年轻人。为了保证质量,教育科专门从社会上请了一个女舞蹈老师来指导,这下可好,文教的年轻人没事便跑到文艺队偷看。“1-2-3-4……”舞蹈老师喊着拍子,英姿飒爽的舞姿迷得大家神魂颠倒。大比油身穿紧身衣,脚蹬黑色舞蹈鞋,两腿之间鼓起一大团,一百七八十斤的体重想跟上老师轻盈的步子,真是有点难为他了。大比油看见一脸淫笑的我,黑起脸:“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背你的题,小心知识竞赛的时候瞎菜。”我回敬一句:“背题,上了这么多年学,背几百道题还不是很轻松,可不像某些人,有挑战喽。”大比油说:“哼,你小瞧我,你忘了我大学女朋友就是学舞蹈的,好歹在一块好几年呢,咱也算得上一个业余舞者呢。”我呸呸呸,都像你这体型舞台都扛不住得压蹋了。
孙鸡鸡、教研室的一个年轻人和我被抽去参加纪念建国六十周年知识竞赛,预赛轻松拿下第一名。到决赛的时候,台下一千多名服刑学员观众,每有人答对一道题,台下各个监区的啦啦队都是掌声雷动。我根本没当回事,文教要是拿不了第一名,就别混了。选手好歹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背题时间还比人家生产监区充足。谁知道他奶奶的,到必答题阶段,孙鸡鸡有一道题没答上来,按规定是不能提示的,下面有摄像机拍着呢。我低下头,小声念答案,这货愣是没听清,结果弄了个全狱第二名。
回来的路上,全文教都在恶心孙鸡鸡,“你真是个J8海军潜艇兵,光知道往水下面缩。”据孙鸡鸡自己讲,他年轻时曾是一名光荣的海军潜艇兵,不过我一直对此深表怀疑,因为这家伙走路严重外八字,虽然没有电影《举起手来》里面潘长江扮演的那个日本兵夸张,但也够让人对海军征兵的标准产生深深的怀疑了。但孙鸡鸡最擅长的就是口活儿,摆开架势舌战众人,一时间口水乱飞。
舞台上灯光太热了,出了一身臭汗,我有些郁闷,回来脱了个精光直接冲到水房洗澡。“哗”一盆凉水浇下来,真爽,我嘴里哼着以前冷菲经常唱的歌,“我爱洗澡我爱洗澡皮肤好好……”“谁在那儿光屁股洗澡呢?过来。”听到吆喝,我一惊,扭头却是一片朦胧,赶紧戴上眼镜,我靠,点真背,大S来了。“送严管室去。”我胡乱一擦,穿上衣服,乖乖地跟严管组的白勇来到严管室。大S跟着进来:“苏生,你怎么搞的,刚刚还代表监区去争夺荣誉呢,一会儿就忘了监规狱纪了,不知道不允许光屁股洗澡吗?”我从内心深处讨厌这个家伙,用沉默表示自己的反抗。大S看我不服气,估计想给我点颜色看看,便说:“让他站到监控底下反省错误。”我走到监控底下立正站好。大S走了以后,严管组的小蛋仔儿白勇嘻皮笑脸地说:“苏哥,你咋也混到这地方来了。”我故意板起脸,“不来严管队体验一下,不白喝一次劳改了!”白勇:“不好意思,这儿的规矩就是站着,我也没办法。什么时候给你解除啊?”我说鬼知道。站了一个多小时,该点名就寝了,监舍里的报话器响了,大S的声音传来:“苏生,回去睡觉吧!记住这次的教训没?”我立正站好,声音铿锵:“报告栗区长,我记住了,以后坚决不再犯类似错误。”“好了,回去吧。”
哈哈,监狱里规定,洗澡必须穿裤头。这狗屁规定,冬天还好,太冷了,反正一个星期就洗一次,穿着就穿着吧。夏天呢,一个小屋住八九十来个人,热得要死,有时候一天冲三四次,上哪儿去弄那么多裤头换啊?所以除了刚来的新人,文教的都是脱光了洗,谁被逮住算谁倒霉。只可惜,我是第一个被逮住的,也是文教因为光屁股洗澡第一个进严管队的。
那段时间,大S神出鬼没,要么悄无声息地打开铁门,直冲水房,要么从窗户外面偷窥,专抓光屁股洗澡的。在大S的神机妙算之下,后来文教先后有七八个步我的后尘,去严管队转了一圈,当中有老有少。每次他们解除严管回来,我就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抱拳恭喜:“兄弟,这下大家都扯平了,以后不用再恶心我了吧?”
2009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焦作11月11日就开始下大雪,看报纸上有才的网友们给这个日子命名为光棍节,你别说,还真贴切。白天,孙浩科长带着几个人去拍雪景。我建议最好找个高位能拍出些全景。于是,我们爬上了一号监舍楼顶层。雪下得真大,楼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周围一片白茫茫。我面朝家的方向,在记录本上写下“我想回家”四个大字,然后双手举起,运足丹田之气,喊出来。负责照相的一看赶紧记录下了这个瞬间。
晚上,监舍里我和黑娃几个名副其实的光棍儿兴奋得睡不着。黑娃问:听说以前监狱里有鸳鸯房呢,一个月可以享受一次,真好。我说你小子春心荡漾了吧,不过,就算现在还有,也没有我们的份儿,那是人家已婚人士的专利。黑娃咂咂嘴,唉,犯罪就犯罪,坐牢就坐牢,凭什么剥夺我们的性权利啊?黑娃长得很帅,酷似影星黄晓明,别看年纪不大,恋爱经验相当丰富。因为长得有点黑,那段时间二号监舍把一本陈忠实的《白鹿原》传来传去,所以就起个名号叫黑娃,不过黑娃一直对这个外号耿耿于怀。我严肃地说:“我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我是监狱长,我得想办法给你们解决一下,在监狱外面的失足妇女和监狱里望画止渴的罪犯之间建立一条沟通渠道,既加强了资金流通,促进了贸易往来,还对监狱的监管安全稳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哈哈。”监舍里的人突然都轰堂大笑。我靠,吓我一跳,我以为这些老头们都睡着了呢,原来都在偷听呢。上个月冷菲来探监的时候,居然很自然地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那个……不方便了吧?唉,何止是不方便,根本就是不可能嘛,除了用手解决,还能怎么样?但我当时在电话里没法回答啊,只能尴尬地笑笑。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很郁闷。有时候你简直搞不清楚这个社会是在进步还是倒退。原先鸳鸯房,亲情会餐,多么人性化的制度啊,只因为出了一些问题就全部取消了,如果国家都这样搞,那很多制度都该取消了。老樊接着说,你还不知道河南这**地方,对待问题从来都是只堵不疏,其实只要加强监管就行了,他们懒得动手动脑,直接禁止。我说西方国家为什么没有死刑,就是认为人没有剥夺另一个人生命的权利,只有上帝才有,其实我觉得人也没有剥夺另一个人的……性权利,只有上帝才有。黑娃说,我举双手赞成你的观点,说不定若干年后的监狱真会解决这个问题呢!我说,那是必须的,不过在中国,估计得到猴年马月。黑娃问:以前有鸳鸯房的时候,要是有好几个老婆,该怎么办?每月轮换吗?我咳嗽一下,小三、小四的问题有请阿定作答。阿定来自安徽,入狱前是国内某知名电器公司的安徽分公司总理,这个家伙对女人的研究可是相当专业的,除了原配,目前在外面有小三、小四还在痴痴等候,惹得年轻人一脸仰慕,竞相请教调教秘方,怎么样能让她们几个正值虎狼年龄的女人意志如此坚硬如铁?这家伙摆摆手,摇摇头,装大尾巴狼:“你们小蛋仔儿知道什么,一边去!”年轻人马上提起他的经典往事回敬他。有一次,阿定接见,原配刚说完,走出接见大厅,小三上楼了,两个人就在楼梯上相遇了。原配怒目而视,小三居然超级淡定,“姐,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挑明了吧,我是一定会等他的,他出来后如果跟你过,我还等,如果跟我过,麻烦你麻溜闪一边。”说完蹬蹬上楼了,小三的嚣张把原配气得愣在当地半晌都没回过来神。
对于年轻人虔诚的求教,阿定貌似淡定地回答:个人魅力很重要,另外得讲究方法。女人就是一种很贱的动物,你不能太顺着她,不然你就会发现,她会越来越嚣张,到最后你也驾奴不了。我跟我的小三约法三章,任何时候任何事能不能上公司和家里找我,夜里非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给我打电话。有一次,她逼着我离婚跟他过,我一巴掌就把她抡翻了,我警告她,如果这事以后再提,咱们现在就分手。她吓得再也不敢了。”
切,众人对他装B的行为嘘声一片。虽然我们承认你曾经很有钱,长得也人模狗样的,但这样对待女人也太没有风度了吧。“这你们小蛋仔儿就不懂了吧,风度是勾引女人用的,到手以后再说风度那就等着妻离子散吧。”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你一下,你现在前列腺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尿尿都得半天才能挤出来,出去以后怎么应付啊?阿定不屑地看着几个无知的年轻人,你们懂不懂啊?前列腺有问题不代表性功能不行啊!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我还真不知道,正在我苦苦思索论据来驳斥阿定的时候,“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还出不出工了?”报话器里突然传来值班干警的咆哮,监舍里顿时一片沉寂。
女人,永远是男人讨论的第一话题,劳改队这个光棍云集的地方,自然更是变本加厉。这个夜晚,我沉浸在鸳鸯房的幻想中甜甜地进入梦乡……
不好,我猛地睁开眼,掀起被子,跳下床顺手抄起脸盆冲向水房。NND,又跑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