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育监区后，我这次被分到了１２号监舍。监舍长是新乡的的，叫辉子，和我差不多年纪。辉子问了情况，得知我刚从培训班回来，以前曾在新乡上学，算半个老乡吧，态度还算不错。
晚上吃完饭，我给辉子扔了一包烟，两人在阳台上聊了会儿。我注意到，辉子年龄不大，说话却很老辣，尤其是眼神，凶巴巴的。半个小时后，辉子扔掉手里的烟，在地上狠狠踩灭，叫过来监舍里的两个马仔，“把今天没有完成生产任务的人全叫过来。”
两分钟之后，１２号监舍的屋子蹲满了人。辉子背着手站在监舍中央，皱着眉头：“早上我给你们说过，完不成任务我的日子不好过，你们更难过，你们不信，一天才给我干出来这点活儿。好，现在我来告诉你们明天怎么样才能干快点。你，第一个，进阳台。”辉子指着一个十八九岁年纪，眼神可怜巴巴的新人。“小可怜”不情愿地挪到阳台上，“啪”，阳台门关上了。辉子对两个马仔一摆手：“老规矩，先来２００个大蹲，带口号。”“小可怜”双手抱头，蹲下－站起－蹲下－站起－蹲下－站起……嘴里不停地喊着口号：“明天我一定完成任务，明天我一定完成任务……”马仔在旁边计数，做到６０个的时候，“呼哧呼哧”喘息的小可怜站不起来了。两个马仔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可怜”打翻在地。“继续！”辉子命令道。小可怜勉强又做了二十个，又瘫在地上，马上又被两个马仔拳打脚踢。“小可怜”没办法，只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全是汗水，背心已经湿透，一边拼命做，一边哭着喴：“我明天一定完成任务。”
那天晚上，监舍里蹲着的人一个一个进去，阳台里面的情景不断重复上演。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独自一个人去了洗漱间，默默点了一根烟，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夜色发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若干年后，自己还能不能走出监狱大门？
后来我才知道，折磨新人，辉子根本不算狠的。现在不出工每天就负责打扫水房卫生的那个瘦高个儿罪犯，据说入狱后的经历惨不忍睹，经过“开飞机”、“老鳖过江”、“拍黄瓜”、“东方红”等一系列酷刑之后，一听到他们带案组长的名字就直打哆嗦，大小便失ＪＩＮ。家属在接见的时候得知此事，以死相争要监狱和教育监区给一个说法。教育监区采取了一个折衷的措施，不让瘦高个儿下队干活了，就留在教育队打扫打扫卫生，算是补偿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基本上每天在操场上训练队列，齐步、正步、跑步、蹲姿报数等项目一个个进行。训练要求相当苛刻，一个动作没做好，新人大组长上去就给你干倒了，站起来接着做。我认得他，就是江风托他给我捎烟的那一个。
我从小就瘦，又在看守所呆了两年多时间，早已外不强中也干了。一次在太阳底下站军姿的时候，我突然感觉眼前金星闪闪，耳朵嗡嗡作响，随之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有一只手掌，托着两颗大白兔奶糖。大白兔的主人是小王队长，年龄比我还小，刚从警校毕业分过来。
看着我感激涕零的样子，新人大组长冷笑道：“他来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有受到这个环境的污染，还有点同情心。过几年再碰见这种情况，他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信不信？”也许是吧，我默默地把糖放进嘴里，一会儿就化开了，很软，很甜，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