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沙漠,四顾苍茫。
白天烈日炎炎,夜晚寒风凛凛。
进入大漠已经三天了,一种孤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起来。
开始两天沈落石总是没话找话,跟老孟闲聊,老孟总是沉默不语,只顾向前行进。
没趣的沈落石也渐渐闭了嘴,跟着老孟默默前行。
在默默的前进中,他很快就品味到了乐趣,一种属于大漠中独行者的乐趣。
有时候感觉自己很渺小,像大漠中的一粒沙。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四顾无边的大漠中唯一的生命,唯一的主宰。
偶尔回顾自己背后留下的那一串弯弯曲曲的脚印在大漠中一直绵延到大漠与蓝天的交接处,总会油然而生出无限的自豪感。
前面的路还有多远?
大漠背后的世界又是怎样的?
强烈的好奇感又让人兴奋,让人激动。兴奋,激动的沈落石突然发现前面沙漠尽头出现了一座城池,城头旌旗飘动。
“老孟,我们到了,我们到了。”沈落石兴奋的跳起来,一阵风般的冲过去。
孟九奔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木然的脸痛苦的扭曲着,手中已握紧暗红的屠狼斩。
进入大漠己经三天,现在的大漠深处只有两个人。
出手?还是不出手?
背后一击?还是正面对决?
李布衣留下的内伤已经基本恢复,三天来一直沉默的他积蓄着最后一击的体力。
在大漠中,说话,奔跑都会消耗无谓的体力,面对前面的那个体力充沛年轻人,那把魔性附体的刀。
除了背后突然一击,他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
一路狂奔的沈落石终于愕然的呆立在大漠中,刚刚还近在眼前的大漠孤城,突然从眼前蒸发,眼前依然是茫茫大漠,浩瀚无边。
沈落石忙伸手揉揉自己的双眼,眼前依然一无所有,背后的残月却在剧烈的抖动起来。
“老孟,小心,有杀气!”沈落石拔刀在手,警惕的四下搜索。
“不用找了,杀气在这里。”
听到老孟冷冷的声音,沈落石愕然回首,老孟手持屠狼斩,伫立在烈日下,暗红的刀泛着冷冷的光芒,漫天的杀气激起满天尘沙,扑打着他沧桑冰冷的脸。
“是你要杀我?”沈落石一脸惊讶。
“是有人要我杀你。”老孟冷冷的说。
“叶飞鸿!”
“你怎么知道?”老孟惊异的问。
“因为你本来就跟客店的人是一伙的,虽然你们装作素不相识,但你们的眼神告诉我,你们是彼此认识的。”
“我经常出入边塞,认识他们也不为奇。”
“他们却是叶飞鸿的手下,而在我们离开结帐时,那个伙计似乎给了你一些东西。”
“不错,是要我结果你的纸条,小子,你不但刀法高明,人也不笨,怪不得叶飞鸿不惜代价要除掉你。”
“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这么做?”
“为了天下第一,既是虚名,也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恰巧你是他最大的潜在对手。”
“你是凌大将军的部下,也是叶飞鸿的部下,所以必须替他办事。”
“我既不是凌大将军的部下,也不是叶飞鸿的部下。”
“那你却为他们办事?”
“我是为了弧月弯刀决,我跟了凌月弧二十年,除了自己观察他的出手,刀诀他连半个字都没透露给我,却将整个刀诀交给了叶东楼。”老孟怨毒的说。
“所以你替叶飞鸿办事,他把刀决做为回报。”
“不错!”
“你确信他真有刀诀?”
“我确信,叶飞鸿是个聪明人,所以他绝不会骗替他办事的人。”
“得到刀诀,你也可以炼成弧月弯刀?”
“不会,因为能炼成弧月弯刀的只有凌月弧。”
“那你要刀诀何用?”
“找出弧月弯刀的破绽,所有的武功都有破绽。”
“你想杀凌月弧?”
“不错,每个九峰寒坛的弟子都想杀了他这个叛徒。”
“九峰寒坛?叛徒?”
“凌月弧也是九峰寒坛弟子,三十年前他偷了寒月先生的寒月七杀斩心法原本,躲到兵营里十年,独树一帜,创出了独一无二的弧月弯刀。”
“凌大将军独树一帜,也算光耀师门,为何还要对付他?”
“二十年前,他成功掌握了边城军队,野心膨胀的他居然联合追风一刀邢远山,飞雪一剑叶东楼,上门挑战师傅,将寒月先生逼下悬崖,折了双腿,成了残废。”
“你们既然是同门兄弟,你潜伏他身边,他竟然认不出你?”
“在投奔他之前,我们根本就没见过。摔落悬崖的师傅碰巧是被山谷砍柴的我救起,他便收我为徒,安排我潜伏在凌月弧身边伺机报仇。
二十年了,我却一点机会也找到,而凌月弧的弧月弯刀却越来越完美。”孟九公无奈的叹息。
“既然你要杀我,为何有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让你不明不白的死,也不想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今日一博,我们两个只有一个可以活着走出沙漠。”
话未落,刀已动。
刀一动,满天暗红,卷起滚滚沙尘。
漆黑的光,暗红的影,鲜红的血滴落在金黄的沙土。
沈落石捂着滴血的伤口一路狂奔而去,身后洒落一条淡淡的血迹。老孟的前胸淌着血,抓了一把黄土,撒在伤口,握着屠狼斩,紧追其后。沙漠中两个孤独的影子后,留下两行淡淡的血痕和足印。
两天两夜,一路追杀,四次博杀,沈落石身上留下无数刀痕。
滴水未进,精疲力尽的沈落石终于躺倒在烈日下的大漠,抓起一把黄沙撒在又开始渗血的伤口。在这两天的博杀中依赖这种天然的止血药剂,他成功的堵住了伤口溢出的血,保住了一条命。
孟九奔缓缓的持刀逼近过来,在相距两仗远时终于也支持不住,跌倒在沙漠里。
几只秃鹰在他们上面徘徊着,试探着扑下来,虚晃一下,便又振翅高飞了。
两个人都仰面而躺一动不动,积蓄着力量。在此生死一刻,谁能够先站起,谁就有机会活着走出去。
盯着盘旋的飞鹰,沈落石忽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艰难的翻身,面朝黄土爬在地面上。
中天烈日一点点的向西偏移过去,盘旋上空的飞鹰终于俯冲下来,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秃鹰尖利的嘴已叨入沈落石背后的皮肉。
就后背刺痛一刻,沈落石突然翻身而起,黑光横空一闪,散落了一地的鹰毛,沈落石抓住割开的秃鹰颈项,大口的吮吸着伤口里的腥臭鹰血。
脚下却不停留,已突到孟九奔面前,漆黑的刀指向他的咽喉。
“你已经死了。”淡淡的说完,抛下那只干瘪的死鹰,望远处慢慢的去了。
孟九奔抓起干瘪的死鹰,对着伤口拼命的吸了几口,躺在地上,闭上眼,一动不动的继续躺在哪里。
沈落石一边慢慢前行,一边挥手擦拭着嘴角粘着的鹰毛。
突然之间,他感觉好孤独。
夕阳,大漠,孤影……
后面的路已走过,痕迹已留在大漠,但前面的路又在哪里?
沈落石停留片刻,拖着疲惫的双腿朝着那一轮落日走去,晒的黝黑的面庞在夕阳的映射下透着暗红的光彩,眼角竟然出现了岁月的刻痕。
他艰难的攀爬着一座沙丘,红日已经有一半隐没在这座沙丘背后。当他踏上沙丘顶端,彻底瘫软在沙顶上。
他追上了西去的落日,眼前不但出现了一轮完整的落日,也出现了一汪弯弯的月亮,蓝蓝的弯月,有了这弯月,他不再恐惧,不再害怕落日西沉。
那一弯月就是他的生命之源--水。
有了水,他就可以活下去,可以走出大漠。
“噢——”一声低号,沈落石翻身一跳,沿着沙坡一路翻滚着滑下去,扑向那一弯蓝蓝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