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
蜈蚣精已经荒废了一个月的修炼。
“蜈蚣哥哥,你真的愿意一辈子都与我在一起吗?我是说,永远不分开的那种。”桃花精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的看着蜈蚣精,她缺乏安全感,她害怕没有承诺的爱情。
“桃子妹妹,你怎么问这些,你不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对你可是真心的!”蜈蚣精生怕桃花精误会,对于失去这个词,他的担忧显然比桃花精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我逗你呢,呆子。”桃花精转悲为喜,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俏皮笑道。
蜈蚣精有点蒙。这是蜈蚣精的初恋,他不懂女子的心,也不懂女子的情,但有一点,蜈蚣精深信,桃子是天底下最美最善良的女子。
“蜈蚣哥哥,你喜欢我的什么呢?”桃花精又开始唱另一出戏,只是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她已入戏。
“这……桃花妹妹,我不知道……”蜈蚣精难以形容他对桃花精的感情。
“呆子!你就是一个呆子。”桃花精心想,连点赞都不会,你可真是呆萌之霸。
“我对你是真心的,天地可表。”
蜈蚣精为自己一惊一乍的表情,桃花精其实内心莫名的欢喜。只是脸上旋即又失去了笑意。她说:“蜈蚣哥哥,你会离开我的,有一天,你一定会离开我的……”
“我不会的!相信我!”蜈蚣精坚决的表态,“我与你在此地共度一生,无怨无悔!”
“天下人皆知,男人四海为家,壮志凌云。凡人以衣锦还乡,高中榜首为骄傲。我们虽身居妖界,众妖都背负着洗白成仙的重任,好听一点叫梦想。难道你没有梦想吗?”桃花精喃喃说道。
“我有梦想的!要是你觉得我肤浅,我今日起就列出一个梦想日程表!”蜈蚣精坚定说道。
“不,蜈蚣哥哥。我是说,难道你不愿意成仙吗?你修炼这么多年,化身为妖,无非也就是为了得一席仙位,你就甘愿与我留在这蛮荒之地?”
“这岂是蛮荒之地?有你在,即使身边都是地沟油,我也觉得可以用来炒菜。只是成仙,我倒是……”蜈蚣精低下头,甚是忧虑。
“只是什么?”桃花精问道。
“只是,不怕与你说,我从未有过五天以上的修行计划,从小就不知三界何为妖,何为人,何为仙。在我的概念中,三界便是世界,世界是众生的,实在没有三六九等的区分。至于成仙,我是有想过的,但是仅仅一想,那太过遥远……”
“太过遥远?你缺乏自信因此放弃了吗?”虽说桃花精喜欢蜈蚣精的憨厚,但是她也断断不会爱上一个不思进取的男人。
“不,不是的……”蜈蚣精忽然镇定下来,这话显然触及了他的内心深处,“我虽无父无母,但庆幸幼时有一段与母亲生活的的快乐时光。我永远忘不了母亲对我说的一句话。”
“她说什么?”
“母亲说,这辈子找一个舒坦的地方住下,做一只快乐的妖怪。即使天门在前,也不可肆意踏进半步。”蜈蚣精喃喃说道。
“这是为何?难道你母亲不想你光宗耀祖吗?”桃花精甚是纳闷。
“不,我父亲曾是蜈蚣天王,执意寻天路成仙,抛弃了我和母亲。所以我打小就不知道成仙是怎么回事。自从有了我,母亲便三迁家门,她不愿意与其他的蜈蚣精为伍,也不愿意与人为伍,甚至也不大愿意与仙毗邻。”
“那岂不是很孤独?”桃花精已经入戏,她道不明这是同情还是同感。
“不孤独。我们住的地方满山都是花,哪里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个地方,四季常青,花儿常开,我也搞不清楚那里是哪里,我现在也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你知道,我已经整整找了百年了。”
桃花精若有所思,她曾听闻,三界之中有一处唤作结界之境。此地如梦似幻,随人所思,造人所想。进入结界之人,但凡心中有梦,便如置身自己营造出来的梦境之中,从此逃离不得。除非此人如梦初醒。
“为何你寻不得?你不是在那待过吗?”桃花精问道。
“嗯。我有严重的方向缺失症。打我出世,母亲虽内心欣喜,但我知道她有一个心结,这个心结一直未曾化去。积怨成疾,没过多少时日离开人世了。我记忆之中留下一段空白区,我也不知如何出了那片花海。总之,我甚是想念故乡,对我来说,哪里就是仙界,堪比极乐……”
许是为蜈蚣精身世触动,桃花精将圆润的脸儿贴入蜈蚣精怀中,她感受到一颗活泼乱跳小心脏。
“我懂了,蜈蚣哥哥。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你不会离开我的。”桃花精羞涩说道。
“嗯,桃花妹妹。”蜈蚣精将桃花精揽入怀中。
“蜈蚣哥哥。”桃花精深情说道,“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以后?”蜈蚣精是真没计划,但是他坚决说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会再离开你。”
“嗯,我信你。只是,不知你有无听闻人间将有大事发生,这事是我路经峨眉山,从峨眉山上修行的小白龙哪里打听到的。”
“小白龙?”
“是的。”
“到底是什么事呢?”
“杭州城将有大难。听闻白蛇与凡人孽缘触怒仙界,这事原本是他们两家的恩怨,不想仙界思虑太大,为以防万一,引发动荡,已经开始戒备三界万妖。如若我等有半点动静,都将死于非命。这次他们是动了真格了。”
“这可如何是好?”
“我之所以问你成仙之事,便是不愿你参合进天界恩怨。若有此心,不管能不能成仙,终将有事端。蜈蚣哥哥,我不愿意我深爱的人去摊这趟浑水。我宁愿你我永世流连于桃花林中,也比那成仙美事安分幸福的多,你可懂?”桃花精深情并茂,终于表露心声。
“幸福……”蜈蚣精喜极而泣。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还从未有一人如此关心自己,他激动的说道,“咱不上青天,不入地府。就在这度过余生。这里就是我们幸福的家。”
“嗯……”桃花精幸福的像只小猫。
午夜的桃花林,偶有一泼萤火虫漫天围绕,映衬着花的娇嫩。
“对不起。蜈蚣哥哥。”桃花精热泪盈眶。
蜈蚣精已经入梦。一只玉手插进桃花精胸口,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
“蜈蚣哥哥……对不起,我相信你会有清醒过来的一天。等到那天,你定会发现,我与你其实已经相识足有百年。可你却不知道,你对我的记忆只有一天。今夜过后,明天对你来说,并无不同,可我却需要再次与你相认相识相知。人生如若初见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你对我言之凿凿的爱意,我深信不疑。今日,我便把此心交于你。我只希望你永远记住我。从今往后,你到哪里,我都可以真正与你同在,你到哪里,我都会成为你心目中的唯一了。对不起,蜈蚣哥哥,世间男子多违心奉承,始乱终弃,我不会再信。你虽为妖,但品性善良,尽管如此,我依旧感到害怕和恐惧,如果彼此的守候只是为了揭发最终的谎言,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就让我住进你的内心,永不分离。我相信,你定不会负我。”
这颗心,被桃花精送入蜈蚣精体内。待蜈蚣精醒来之时,他面前躺着一名女子,这女子闭月羞花的容貌甚是动人。蜈蚣精第一眼便喜欢上这名女子。只是,她毫无声息。瞬间变幻为一朵桃花。有时,蜈蚣精脑海里会闪过一幅曼妙的画面,他总是感觉自己与桃花已相识百年,却记不起那年那月那时是什么情景。
人生如若初见,那该多好,蜈蚣精总是这么感叹。
从此,桃花林中,多了一只行止怪异的蜈蚣精,头顶插着一枚桃花,形影不离。
日出之时,蜈蚣精带着桃花嗮太阳,月落之际,蜈蚣精便环抱桃花取暖保温。日复一日,他已经荒废了许久的修行。蜈蚣精舍不得这片美丽的桃林,他想就在这里安家,他决定从此便与桃花长留此地。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叫“心”芝仙子的神仙。
满山桃花丛,石岩上,唯独遗留下一朵没了心的桃花,随风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