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开迷蒙的双眼,手脚酥麻。周围一片漆黑。我挣扎了一下,发现手脚均被捆绑在一处,动弹不得。
“什么是爱?”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说道,这声音甚是浓厚,我的身体一阵抖动。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我甚是惊慌。
“什么是爱?”声音自言自语。
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何况我现在五指都不能动,师兄说我自幼聪明伶俐,颇有一点小聪明,野外生存不是问题,怕的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目前的状况分析,毫无疑问,我必须配合这个奇怪的声音。
“你先说你是谁?我便答你!”
“我?我是一颗树。我是一颗老树。”
“树?”
“没错,什么是爱?”
“等等!你能不能点个火,让我看看你的尊容?我要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树。”我甚是怀疑这又是老和尚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何须点火?!”声音答道。我感到胸口一阵麻疼,一根类似树藤的不明物体重重的抽了一下我的胸口。
“靠……你这么暴力你爹娘知道吗!能不能温柔点。”我咬着牙,痛疼难受。
“爹娘?我没有爹娘。”
“废话,一棵树也有爹娘,那不世界大乱了。”
“我只有一个爷爷……”
“好吧,世界真的挺乱的……”
“什么是爱?”树精又开始重复这个问题。
“你只是一棵树,你突然问这么深奥的问题,我完全没有准备。这叫我怎么回答你……”
“你是人!你怎么会不懂爱。”树精愤怒的说。这是一棵性情中树。
“我只是一个小孩,在山上待了十八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下山体验生活,就被你逮到这里来了,要是你这么执着想要知道什么是爱,那你就把我放了,等我下山实习完就回来告诉你,这么操作,你有没有意见?”我一口气答道。
“抓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抓你?不是我抓你的。你们这些凡人我见得多了,确实很烦人。我只要你口中的答案,其他的一概不理。”树精扯着嗓子,冷冷说道。
“我刚刚已经说了,这是个伪命题,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一个名人曾经说过,一千万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万个阿姆雷特,一个千万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万种爱。大概,也许,是这样的吧。”
“你还说你不懂爱,你说的话和我那死去的爷爷一样深奥,富有哲学意味。”树精举起树藤又狠狠的抽了我一下!我大腿忽感一阵麻痹,这让我想起日前所受的脚伤。伤口已经化脓,却已感觉不到疼痛。
“先别动手,其实是这样的。我与你一样,自小无父无母。就像你和你爷爷生活在一起,我从小就和我师兄相依为命。你这么执着问这个问题,我其实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何尝不是缺少父爱和母爱呢?只是世事难料,他们既然愿意舍弃我不管,那我又何必管他们死活。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小孩,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都是天上的流行,遗落到人间。可是我们一定要自强,一定要活的出彩。你看看我就没有什么爱不爱的心结,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个字,没啥含义的。你懂?”我编了一个故事想要感动树精。
“……只要你肯说,我就答应放了你。”
“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抓我?!”我见这树精甚是顽固,便摊牌说道。
“抓你?我说过我没有抓你。”
“你放屁,瞎子都看到我被捆在你这里。”
“我从来没遇到一个像你这么分不清黑白的人,我在这里五百年,土里的根从来没有移动过一寸,跨出去一步,我虽然是棵成精的树,但是我不伤害人。你不要污蔑人。”
“你不是人……那你总该知道是谁把我抓到这里。”
“嗯……抱歉,我不能说。”
“那你就别想知道答案。”
“我有我的苦衷。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答应放你走。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
黑夜像一个粘稠的黑洞笼罩着,我从来都未曾与树对话。这或许又是师兄的想要挽留我的另一个把戏,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戏,那就演的有点过了。我已然遍体鳞伤。这里密不透风,空气粘稠,让我感到有点窒息。不管是否作秀,我都理应先自救。
我翻腾着脑海里关于爱的一切词汇,关于情的无数回忆。但在这紧要关头,我苍白的生涯与历练,丝毫不能引起我对爱的共鸣。我只能凭着坚强的意志力,努力寻找关于爱的一切华丽的辞藻,企图蒙混过关。这多亏了藏经阁,多亏了藏经阁里唯一的绝版书,金瓶梅。但无论我如何翻腾这本书的内容,我始终无法找到准酌的词汇解释,我的焦急与无奈的情绪顿生,恍然之间,师兄与我离别的一幕从我脑海中划过,这离别不过半日,谁会想到既然成了生死之念。
“师兄……”我眼含泪水,喃喃念叨着。
“卧槽,你搞基?”
“……”
“你的沉默与我对爱的理解很是切合。这个世界没有爱,你答对了。”
“……”我借着势再次保持沉默,机会来了,我几乎憋住全身意念,连屁都不敢放。
“这个世界充满仇恨,虚伪。又怎么会有爱这种另类的东西存在,即使有,竞争这么激烈,也不可能存活,早就灭绝了。”
“其实也不必这么悲观的。或许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面对如此严肃的话题,我还是要凭着良心说话。这树精声音虽然苍老,但我看得出,其实心理年龄和我差不了多少。
我感到绳索被松懈开,双脚触地,一股钻心的痛连心。我瘫倒在地面上。这是一棵讲信用的树,我顿时对这棵树赞赏之心溢于言表,我决定与他做一次心灵的沟通,深入了解他的情感世界。
“你只是一棵树,你为什么要问这么深奥的问题?”
“很深奥吗?在我看来很简单。”
“既然简单,你还问?”
“我只是很诧异,你居然连爱都没搞懂就有勇气下山。我爷爷总是对我说,外面的世界妖魔横行,邪恶当道,既然今生是一棵树,那么就好好的当一棵树。你可曾见过树会走动?没有吧?!这个世界还没有一棵会走路的树。我像你这般小的时候,也经常吵着挪动我土里根,也很羡慕天上飞翔的鸟,在我们树界,我最看不起的便是路两边的树,而我最想当的是一棵孤山上的树,那里最好就只有我一棵树,那显得多么的独特和耀眼。”
“可你没有。”
“当然,我没有,若是当年我动了。那现在与你讲话的就是一棵枯树了。话说回来,我只是很好奇,你连爱都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就那么有勇气下山,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也活腻了,肯定也想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有能力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了,是这样吗?”树精侃侃而谈。
“那不然呢?就因为未来不可知,就像你一样老死在一个地方?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这么冲动,你爹娘知道吗?”
“我说过,我和你一样,我没有爹娘。老实说,我下山的目的虽有那么一丢丢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我真正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你至少见过你的爹娘,可我却从未见过我的爹娘。”
“我明白了,你不是带着爱下山的,你下山是为了找爱的。你很有勇气。孩子。”
“这不关勇气的事吧,如果你是我,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
“不,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像你这么做的。我始终相信父母不会弃你不顾。这天底下也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你太年轻了,你对这里一无所知。”
“我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吼吼,这是要比谁老的节奏吗?你猜猜我几岁了。”树精的笑声引来一阵鸟儿的骚乱。我下意识抬头朝四周张望。
“放心吧,她不会来。”树精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来?你为何不告诉我到底是谁抓我到此处?还有你一直都喜欢在这么黑的环境下和人聊天吗?我根本无法定位你。幸亏你是一棵树。”我伸手朝黑暗摸了摸。
“我不能说。”
“那你到底几岁?”
“你猜猜。”
“十八?二十?不会是一百岁那么土吧。”
“你猜对了,我一百岁了。”
“额……好吧。这个岁数其实很不错,按照树的年龄,现在应该是一枝花吧?”
“花?是的,这里满山桃花。你一定奇怪桃花为什么这个季节开。自古多情空余恨。”
“桃花?”
“是的。桃花是一个漂亮的女子。”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喜欢她,被她拒绝了,所以才会逢人便提爱不爱这个问题,你受刺激了。你这又何苦呢?”
“哈哈,是才怪。就算她跪下来求我三百遍,我也不会喜欢上她。她虽然漂亮,可我实在受不了她的笑,而且她有狐臭。这只是我个人意见,但是听说她的初恋情人当年就是因为听到她的笑,闻到她的香才与她在一起的。你说这个世界疯狂不疯狂,恐不恐怖?你真的还敢下山?”
“额……那你为何要纠结这个问题?”我甚是好奇。
“因为……”树精结结巴巴,我感受到黑暗之中吹来一阵阴风,我根本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独自站立在这种环境下与一棵树对话,此时的我方才感到一丝惊秫悄然于心间。
“因为,我要凑够1000个答案。”树精说道。
“1000个答案?凑这个干吗?”
“当然我爷爷死去之时,他刚好999岁,我想凑够1000个答案。这样也许他就能回来了。我听天上的神仙说,九九归一,不管是人是妖,都能重生。我想让我的爷爷活过来。我一定要让我的爷爷活过来。”
“可是……”这其实是一棵有爱的树,我实在不愿意往下来,但我还是说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九九归一便能复活,这死字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这是在怀疑我吗?”树精声线变得阴沉,我忽然感觉到他渐渐怪异的情绪。
“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收集了那么多关于爱的回答。那结果呢?”
“结果?结果我吃了那999个人。因为他们都口是心非,弄虚作假。这些人表面上相信有爱,可他们不是恐惧爱的,就是失去爱的,因此他们有的选择上山剃度为僧,有的选择上吊自杀,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些都只是他们躲避怯弱的幌子。被我逮住之后,临死之前居然都说这世间有爱,你说像这些违背自我之人,不吃了留着何用?”
我挪动双脚,生怕被树精发觉。我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树精的情绪明显不对,很有可能一下爆发,把我也给吃了。
“这么说,我是说,既然你问了也吃了,那你爷爷复活了吗?”我战战兢兢说道。
“复活?嗯,很快了。我已经闻到他的气息了。但是,嘿嘿。”树精冷冷的笑着,“你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我爷爷复活的最后一名幸运儿。我很抱歉,虽然你表面上是名和尚,但你既不是为自杀而来,也不是厌世离开。我本不应吃你,你与众不同。对不起,我只能为我要吃你这件事表示深深的歉意。可你居然说这世间无爱,这让我很是苦恼,我甚是犹豫,我现在很苦恼,你可知道。到底要不要吃了你,你说呢?”
“对!这世间有个屁爱,我师兄只是欺骗我,我娘她从小便没在我身边,她根本也不爱我,还有我爹,对,听说他是自杀的,你想想,他们哪一个有爱?那一个配得上爱这个字眼!这世间根本不存在爱,那简直是必须的!”我一口气将无爱的言论表达完毕。
“很好。嘿嘿。”树精又一阵冷笑,“我忘了告诉你,九九归一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便是,前面九百九十九个答案必须一致,后面那一个得是相反的,才会有效。”
我屁股一夹,这他妈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横竖是死,我也不管脚跟的伤,撇腿便往前方直冲。我喊道:“你不讲信用,你不得好死!”
一根粗壮的树藤将我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