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火入魔
20870900000048

第48章 母女反目(3)

经理室象仓库一样宽敞,三个姚明叠罗汉才够得到吊顶。简单刮了层白灰就算装修过了。两管日光灯横亘着,简洁得粗暴,毫无美感可言,给大堂里的枝型大吊灯擦鞋都不配。一张双人床般大的棕褐色办公桌跺在天窗底下。办公桌的边角上摆放着形态各异的镏金貔貅。文山会海占满桌面。没有电脑。办公桌前面的三面围咖啡色布艺沙发里坐着聊天的两个人。

白老大穿了件红色T恤,T恤下摆扎进西裤。身子骨老态却壮实,把衣服裤子撑得圆润饱满。特别是那具遥遥欲坠的啤酒肚,一看就是应酬的行家里手。白老大的手腕上戴块劳力士金表,可能把整个经理室打包卖出去都没有金表值钱,一边往红木茶几上放着的陶瓷烟灰缸里磕玉烟斗里的烟灰,一边大开大合的向制服笔挺的中年男子比画着,口授机宜。口吻一锤定音般刚健。中年男子则在翘起的二郎腿上做笔记,嘴里不停嘟哝着“恩”,频繁而温顺的点着头。他们正在商讨会员卡的问题,钻石卡、白金卡、黄金卡,白老大说得一套一套的,磕巴都不打。

海藻绿在白老大耳边嘀咕,他瞥抬头瞥了我一眼,点头致意,指了张沙发椅让我坐着喝会儿茶,继续同中年男子商量。不多会儿,海藻绿给我泡了盅西湖龙井,他把茶盅递给我,说喝完了自个儿去饮水机那里添。他泡起茶来随便又粗暴,与青花茶盅的古朴质地相去甚远,一定是喝可乐长大的。海藻绿泡完茶就出去了。我四处张望,感觉挺无聊,就拿报纸架上的报纸乱翻起来。翻得连打了几个呵欠,总算听到白老大的嗓门陡地升高,说:“按我说的做,肯定没有问题。”中年男子出门时,向我点头微笑,我也点头回礼。他西装上挂着经理的铭牌。

白老大回到他的办公桌。突然觉得他象某个人,一时却想不起来。国字脸上的皱纹风骨遒劲,每道都是一抹沧桑。前额高耸,双眼深思般紧蹙,不能承受生命之重似的。没错,象米兰昆德拉那幅印在扉页上的黑白肖像照片,不禁叫人肃然起敬。

“坐到前面来。”白老大对我说。我挪到布艺沙发里。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相框端详一眼,随手扔过来。我接住了,脊梁骨冒出冷汗。相框里嵌了张合照,一个是他,中规中矩的站着,微笑里透出疲倦,也是T恤内扎,另一个清瘦,搂起他的脖子比出V字型手势,脸都笑烂了。两人站在青石阶沿上,背后是壮阔的楼阁,楼阁上面悬挂着“妙道凝玄”四个字的鎏金匾额。

“见没见过我弟弟?”他问。

“没有。”我说。

“好象他死过后你才跟到熊绍辉的?”

“我接的你弟弟的班。”

“我们是同胞兄弟,相差二十岁。我出来超社会的时候,他还在吃奶。我老娘四十五岁才把他生下来。那阵子我刚发达,她就想精想怪的,说原来吃不饱饭才养我一个,老觉得低老家人一等,古到要再生个享福的娃娃。把我弟弟生下来后,主动跑去交罚款,生怕人家不晓得她生了。老实说,我对这个可以当我儿子的弟弟很反感,有时候觉得一些人暗地里拿我妈妈四十五岁生娃娃的事嘲笑我。但不管咋个说,我们是一母所生,一父所养,上天注定的血缘。”

“哪里照的?”

“青城前山。”他抹了几抹掺银丝的干枯短发。“我信道,每年夏天都要到山上住段时间,一来为避暑,二来修身养性。我弟弟纯粹跑起去耍,现在的年轻人除了自己,啥子都不相信了。人活一辈子,还是要有敬畏之心。今年他倒跟我说还想去一道,不过没得这个命了,你懂我意思。”

“我不懂。”

“熊绍辉没有跟你说他失踪的事?小白不见了,他还装模作样的跟我打电话说他没来上班,反问我咋个回事。当时以为他不晓得跑到哪里逍遥了,一星期才发觉事情不对,电话也不打,短信也不发,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我敢肯定,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可能是出去耍的时间长一点,你不要太着急。”

“我底下有家商务调查公司,至今都没有小白的下落。”他冷笑道,“没有证据证明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是熊绍辉弄死的。但我是他哥哥,兄弟间有种神秘的感应。就在他失踪的第二天,我梦到门牙磕掉了。我们老家有种说法,梦到门牙掉表示最亲的人要丧命。”

“毕竟是迷信,没有啥子科学依据。”

“少拿科学依据搪塞我。”他的口气重了些,“熊绍辉这个杂皮。”

“我听说你同熊哥交情深,他咋可能害你弟弟?”为了莫伊,我还是要替他说几句话的。

“他有把交情当一回事吗?为个女人都可以抛弃自己的兄弟的杂皮,有啥子资格谈交情。”

“大哥是想走正道。”

“正道,他走不走得起嘛,不要以为凭一把嚣张的气焰啥子道都可以走了。超个社会可能他有两把刷子,但打开铺子做生意,我看他就是把吃奶的劲拿出来都不得行,注定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看他的园林生意做得,妈哟,三个月内不垮杆就是奇迹。好好个歪酒生意不做,跑到去种树种草,脑水被狗吃了。他****的混了那么多年,就不晓得即便成佛成祖,也洗不掉江湖里头的是是非非。除非死,这些是非会象影子一样跟到他进棺材。超了这么多年,竟然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想漂白,我看只有洗白!”他把雪白的烟灰磕进烟灰缸里,“我们的交情从我弟弟失踪那天起就没得了。我老母亲都七十的人了,天天打电话问我弟弟为啥子不给她打电话,为啥子不回去看她,我都不晓得该咋个跟他说了,这两个月晚上不吃安眠药更是睡不着。”

“凡事要讲证据,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他就是欺我找不到证据嘛!要不是怕一些江湖上的老人说三道四,我早就拿他龟儿子开刀了。所以我才喊人把你找过来,给我一个真相,我也好给这坡老人交待清楚,弄死他也不冤枉。”

“你找错人了,我啥子都不晓得。”

“不晓得可以想办法去晓得嘛,你天天跟到张贵符他们,随便问几句就套出来了,又不让你做啥子复杂的事。当然,钱不是问题,我还可以先给你”。

“虽然我不懂啥子叫江湖,起码晓得背叛是江湖大忌。你要求的事,我不敢做也不能做。对不起,还有事,先走了。”

“等到。”白老大叫住我,拿起案头上的便笺纸乜斜一眼。“向你求证一下:你老婆是不是在武侯大道的汽修配件公司上班,你们有个上幼儿园的女子,名叫毛冷杉,我说得对不对?”

“你想咋子?”我陡然提高嗓门。

“哪个喊我们谈不拢。放心,就是派人了解了一下情况,没动过她们一根毫毛。但未来动还是不动,完全取决于你。”

“你敢伤害他们,我跟你没玩。”

“我都说了,取决于你。这是我的名片,一星期内给我个答复。”抓名片的手遒劲有力,手背毛发很重。见我没有接,他笑而起身,徐步过来,把名片塞到我的衬衫口袋里。又拍拍我的肩,勉励一般。

“这件事同义气没多大关系。我要的是真相。你把真相给我就脱手了,很容易办到,我也看好你!”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我马上要见一个重要客户,就不留你摆龙门阵。你可以回家了。”

第二天我去木兰巷送花,熊绍辉在。他抢过我手中的风信子,满心欢喜地插进花瓶。莫伊也很快乐,进进出出收拾行李,好像要出远门。

“去跟贵妇和哑巴说一声,下午我们组团去捧你表孃的场。”

“捧啥子场?”

“她们学校要举行汇报表演,学生和老师都要上台。哦,记到来得时候带个花篮,上面要写恭祝圆满成功之类的话。还有,顺道去药店问下啥子药可以抗高原反应,给我们买回来,我们明天要到阿坝你表孃同学家去。”

“不要我们我们的,只有你有高原反应哈。”莫伊说道。

“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熊哥笑道。

“你不要在我同面前丢面子就好了,免得她笑我没有水平,找了你这样的一个大大咧咧的老公。”

“我就是再丢你面子,你也是我的老婆,命中注定的。看嘛,你同学早不联系迟不联系,晓得我们相遇三周年的纪念日快到了,没地方去,就打电话联系你了,这不就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