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初心烦意乱,四肢乏力。后来浑身如同上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行一般,使得她坐卧不安,恶梦连连,昼夜难寐;眼前幻象憧憧,尽是恐怖的一幕。
在重病的折磨下,没有办法,葛老太太又带上一些银两,二次前往白马寺讨药。
这天寺里讨药的人数不是很多,在丫鬟的搀扶下她直接去了后殿,见到了那个胖和尚,并说明症状。
悟慧长老故作一惊道:“哎呀!鬼灵从返,看来你身上的邪灵真的难除啊!”
葛瑞芬哀求道:“神佛啊!您救救我吧!就是花光我的家底,也要治好我的呀!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悟慧故意沉思了一下,道:“俗话说:‘福大压百祸。’施主如果有诚意不妨试一试。”
“怎么个福大压百祸?”葛瑞芬问道。
“你身上的邪灵太强,要想彻底驱除鬼邪,必须求佛赐福。上次还是诚意不够,讨得仙丹也是功力不强。这样吧,你下次再来把你家的房契、地契等带来,供奉给菩萨,用最大的诚意打动神灵,贫僧保证你邪灵脱身,大病痊愈。”
葛瑞芬道:“佛爷,还有别的办法吗?家宅是我老伴所创,失去家园那可怎么能行?”
悟慧道:“施主说的是哪里的话呀?贫僧只是让你供奉给神明,又不是让你把家宅转让给神明,你想让神仙住人家还未必住呢!待你百日之内,大病痊愈,还将物归原主。”
葛瑞芬哪知是计,她满口答应:“行行行,我明日就将房契、地契带来。”
她从包裹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供桌上,又讨得两粒丹药,当时服下一粒,病情立时减轻不少,便与下人一起回家去了。
此事要让儿子知道,必然反对,她和谁也没说,趁着屋里无人,便偷偷地打开柜子,把房契、地契都找了出来,藏到枕头下。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她便带上贴身的丫鬟,租了一辆马车,偷偷地去了白马寺。
到了后殿,见了悟慧长老,悟慧问道:“供物都拿来了吗?”
葛瑞芬连忙答道。“拿来了,都拿来了。”
悟慧道:“此物属于贡品,不能有半点虚假,否则就不灵验了!拿来,让贫僧看看。”
葛瑞芬探袍袖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小包裹,递给了和尚,和尚把包裹打开,拿起契物仔细地看了看,点了点头道:“施主,你就把此物供奉给菩萨吧。”
葛瑞芬把点燃的高香插到香炉里,又把房契地契工工整整地摆放在供桌上,然后撩衣跪倒,磕完头又虔诚地祈祷了一番。
完毕后,又转向那和尚,刚要叩头,悟慧摆了摆手道:“施主不必叩拜贫僧,普度众生乃我出家人应做的事。”
说话间,探袍袖取出一块白绸缎,道:“我为施主画一张驱鬼符,你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在按个手押,这样神佛才会助你。”
葛瑞芬心里有事,昨夜一夜未眠,头脑晕胀,加之治病心切,也没有多想,拿过笔来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伸出食指蘸上朱砂红水,把手印摁到了上面。
胖和尚口念咒语,把双手在上面胡乱一舞,“噗”的吹了一口气,那块白绸缎飘了起来,也不知落到何处。
悟慧哈哈笑道:“施主的真诚打动了神佛,为你驱走了妖邪,从此你已经远离病魔,定会长命百岁!过去吧,到菩萨那里领取丹药,回家去吧!”
葛瑞芬谢过神僧,跪伏在观音菩萨的圣像前,把手中的瓷碗高举过顶,只听“砰”的一声,双手往下一沉,借势放下手来,定睛一看,碗中竟是一个黄布包裹。
悟慧道:“这里有仙丹千丸,每天一丸,千日后不成仙风道骨,也是骨骼奇健。阿弥陀佛!”
时日如分秒,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过去,这天傍晚,丫鬟兴匆匆地跑了进来,叫道:“老夫人!老夫人!老爷和小姐回来了!”
亲人归来本是一件喜事,可老夫人怎么也乐不起来,忧从心头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生怕老爷子发现房契不见了,一旦问起,我该如何答复?
但亲人回来怎能不出去相迎,尤其是女儿小娟,还是第一次与她分开这么长的时间,甚为想念。
刚刚走出房门,见爷俩已经走到了院中,高秀娟一见母亲出来,立刻奔了过来,一下子扑到母亲的怀里,又是亲又是贴脸的,娘俩相见真是说不出的亲近。
高峰会见老伴能出门相迎,心里十分高兴,便问道:“看气色你的病好多了?”
葛瑞芬道:“是好了不少,你走后我就偷偷地去了白马寺,讨来一包仙药,吃了就好了不少。”
高峰会也没说什么,虽然心里有些不大相信,但身体确实比以前强了许多,有病乱投医,总之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有话便长无话便短,高府上下如何如何喜乐不表。却说五日后的一天早上,天刚刚蒙蒙亮,忽听外面人声吵杂,紧接着传来一阵大力的敲门声。
老夫妇俩就住在前院,听得一清二楚,急忙穿上了衣服,还未穿上鞋子,伙计陈四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道:“老爷,老爷,大门外来了一大帮和尚,说是从白马寺来的,点名要老夫人出去见他们。”
葛瑞芬心想:“他们一大早来我家里找我有什么事呢?莫非房契出了什么事?”
她眼皮狂挑,心里忐忑不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道:“走,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去。”
双扇门一开,见大门外站着十多个和尚,腰间佩刀,表情严肃。正前面站着一个胖大的和尚,身穿黄色的僧袍,外披大红色的袈裟,左手挂着念珠。头大如斗,圆眼大嘴,面带凶恶。此人正是白马寺的长老悟慧。
葛瑞芬刚要上前问话,悟慧向前迈了一步,施了一个合掌礼,“阿弥陀佛!葛施主近日身体可好?”
葛瑞芬还了一个鞠躬礼,道:“托佛爷的福,奴家的病好多了。请问长老一大早带这些人来,找老妇有事吗?”
悟慧道:“施主能大病痊愈,也凭施主的诚意所致,天下有谁能舍得万贯家财啊?贫僧此次前来,只是兑现当时的承诺,夫人能舍得家宅,贫僧要尽力医好施主的疾病,今天又送来仙丹百粒,还望老夫人继续服用,阿弥陀佛!”
说完把丹药递给了葛瑞芬,她接过丹药,转交给伙计的,刚要跪拜,悟慧摆了摆手道:
“施主不必答谢!贫僧还有另外一件事相告,近日白马寺来了许多尼姑,佛门乃清静之地,男女混住实在有些不便,既然施主将家宅抵押给本寺,就请遵守承诺,近日搬家离宅院,以免时间仓促,造成夫人家财破损。”
葛瑞芬一惊道:“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家宅给你们白马寺的?”
悟慧不急不怒,双手合掌再施一礼,道:“出家人不说谎话,贫僧这里有你的房证、地契和你我的协议作证,施主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说到此处,他扭过身去,把手一摆道:“了凡,你把协议读给他们听听。”
由人群里走出一个和尚,探袍袖取出一块白色的绸缎,当众人的面展开,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
“俗人葛瑞芬,因怪病缠身,饱受折磨,吃痛不起,故此前往白马寺寻求丹药。仙丹乃佛界灵药,颗颗如金,本寺又有丹药不可空传的规矩。故此,经双方协商,达成以下协议:葛瑞芬愿将自家的宅庭院等,折合银两,购买仙丹千丸,确保病不复发,直至至终。立约人:葛瑞芬、白马寺。某年某月。”
读完,了凡和尚将手中的协议在他们三人的面前晃了几晃,道:“看好了!白纸黑字在这摆着那,胆敢耍赖,休怪我白马寺不客气!”
高峰会见协议上有签名、有手押,顿时被弄糊涂了,急着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葛瑞芬没有应声,只见她面色难堪,嘴角一直在颤抖着,把颤抖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向悟慧,骂道:“你……你不得好死!”
她还想要说什么,可气火攻心竟然说不出话来,头颅向后一背,“啊”的叫了一声,向后仰了过去。
高峰会一把将她抱住,扭头对伙计道:“陈四,快点喊人去!”
“嗳!”陈四答应了一声,把手中的丹药往地上一扔,撒腿就往院子里就跑。
悟慧拿出一副如无其事的样子,看了葛瑞芬一眼,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装死也没有什么用?七天之内马上给我搬家走人,如若不然我叫你全家死光光!”
“走!回白马寺去!”说完甩袖而去。
高峰会小心翼翼地把老太太放到了地上,揉前胸,掐人中,大声地叫着:“瑞芬你醒醒啊!瑞芬你醒醒啊!”
葛瑞芬的眼皮翻了一翻,嘴唇动了几下,很吃力地说道:“他们……骗……骗……。”
说到“骗”字时声音已经模糊不清了,跟着一阵咳嗽,咳嗽过后,吐出一口鲜血来。“瑞芬,瑞芬……”
无论他怎么呼喊,葛老太太再也没有了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