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已经撤了下去,屋子里的氛围一扫先前的相逢喜悦,而是变得有些沉重。
柳飞来拥着霜月在柳琪继的对面坐定,他轻轻的拍了拍霜月发凉的手背,轻声道:“霜月,你不用怕,一切都有我呢。”
霜月却对他摇了摇头,也不管柳飞来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转过头去望向柳琪继,又看了看目光炯然落在自己身上的其他人,叹息了一声道:“也好,我既嫁与柳郎,早年的那段往事便也不该瞒着他了。在座除了柳琪继之外,你们也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让你们知道也是无妨。”
她轻轻的抬手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柳琪继,“他,其实是上界的界魂,被我偷取下来,随我一同来到下界。我本来是想吞噬掉他,可惜我的想法太天真了,界魂虽然是一团无意识的光体,可是却太过博大,根本不是任何人能够吞噬和驾驭的,如果强行吞噬,只会爆体而亡。”
“而我,”她回头轻轻看了柳飞来一眼,有些沉痛的道:“我的真正身份则是上界三大圣地之一,江庐圣地的圣女,是江庐圣主的女儿。”
上界,界魂,圣女。
这一段牵扯了众多因果的往事,在霜月的口中徐徐的说出,不仅是石云柯,柳飞来等人震惊,就连柳琪继都惊愕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霜月只是一个不知被哪个门派选中的祭品,却没想到她竟然是江庐圣地的圣女,更是江庐圣主的女儿!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曾经当着江浩的面提起过霜月的事情,当时江浩似乎有些微微变色,可惜自己没当回事。
没想到霜月会是江庐圣地的圣女,难怪江浩会在提到霜月的时候,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在上界,每隔数百年,便因为界魂的耗损,而不得不选取一个与界魂契合之人进行献祭,用以温养界魂。而曾经的我,在千年之前,便被选为了当时的祭品。”看着众人的惊容,霜月更是说出了一个让众人更加震惊的事实。
柳琪继皱眉道:“你既然是江庐圣女,为何会被选为祭品?”
霜月的脸色陡然一变,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恨意,“这便是我为什么会痛恨江庐圣主,痛恨上界的原因!”
眼泪,悄然无声的滑落,过去了千年,她本不应该如此脆弱,昔日的那场痛彻心扉的伤害也早就应该愈合了才对,可是此刻旧事重提,她却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上界在选取祭品的时候,只要是界魂契合便好,而且年龄也需要在五百岁以内,哪个门派选送了祭品,便会在界魂下次耗损之前,获得更多的资源分配。当时的江庐圣地也算是一个超级门派了,就算是紫澜宗也要让我们三分。可是,当时的江庐圣地面临着一个困境,那便是在此前的祭品选送中,竟没有一次中选。”
霜月声音微顿,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落得更加凶猛,似乎回忆起那段往事,让她痛不欲生,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所以,父亲逼着符合条件的我去参选,对我说,如果我被选中,便是为江庐圣地做出了最为重要的贡献,是无上的荣誉。他甚至为了能够让我中选,还私下里联合了贯日圣地和真辉宗,增大了我被选中的几率。”
说到后来,她已经紧紧的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失声。
而柳飞来则怜惜的将她深深的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柔的道:“霜月,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柳琪继想到江庐圣主在江庐圣地坠入星域深渊之时,曾不顾性命的飞到下方,用自己的生命去托举,要说他会为了圣地的强大而牺牲掉自己的女儿,还真是能做得出来的。
江庐圣主这个人,可以说是全心全意都用在了江庐圣地之上,从某一种层面上来说,也是个十分伟大的人。
当然,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这么做,为人父的方面却欠缺了太多。
石云柯等人对于霜月的遭遇也是十分的同情,石雪裳想到自己的父亲,两个同为父亲的人放在一起比较,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不禁也是眼圈一红,却道:“然后呢?”
霜月哭了一阵,情绪有所缓和,轻声道:“然后,我便偷了界魂来到了下界。”
她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柳琪继一眼,“我发现界魂不能吞噬,只好带着界魂漫无目的的游走,但是为了避免被上界找到,最后我只能放弃所有的修为,变作凡人。而界魂这样放在手中也终究不够安全,最后,我便想到了一个隐藏界魂的最好的办法,那便是让他转生成人,肉眼凡胎会成为最好的屏障。就算上界派人下来寻找,也不会找到他的。”
霜月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有些歉然的看向柳琪继,“后来你拜入飞升门,我也跟着你一同去了。至于你明明是水木灵根,却迟迟无法进入练气境界,便是因为你的灵魂是一界之魂,太过强悍,身体根本驾驭不了这样的灵魂,想要进入练气的门槛,必须要有强大的外力给予你足够的压力,才能成功。”
柳琪继想到当年自己在练气门槛外吃的那些苦头,也是忍不住轻轻一笑,当年要不是因为阴差阳错的得到了郁见,再郁见浓郁到极致的灵气压迫之下,才开启了真正的修仙之路,恐怕现在的自己,也还被卡在入门之外呢。
作为一个凡人,说不定已经轮回了好几世了。
“我的事情,都说完了。”
霜月抬手抹掉眼泪,重新振作精神,目光卓然,“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上界是否已经毁灭,江庐圣主是死是活?”
柳琪继看着霜月有些疯狂的眼眸,又轻轻别开眼睛,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坐在她身后的正向着自己投过来关切目光的柳飞来,轻轻叹息一声,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上界的崩溃已经恢复了,江庐圣主也活得好好的呢。至于贯日圣地,还有真辉宗,也同样健在。他们不会灭亡,只会越来越好。”
霜月瞪大眼睛,揉了揉耳朵,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
她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泪水却又再一次流出来,“你骗人!除非你死,否则上界不可能恢复,而你现在活生生的坐在我面前,上界怎么可能会恢复的!你休想骗我!江庐圣主……我的父亲,是不是已经死在你的手上了!”
对江庐圣主的恨意,蓬勃而纯粹,可是当她觉得柳琪继是在骗她的时候,想到父亲或许已经死了,上界已经毁灭,她的心,又忍不住一下一下的抽痛起来。
她竟不知自己的心,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小小的不甘愿,对父亲仍然还会有着这样难以割舍的情感。
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是恨他的啊……
柳琪继没有回答,只是朝着柳飞来使了个眼神。
柳飞来立刻会意,将犹自在落泪的霜月抱了起来,“霜月,你累了,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回首跟石云柯等人点头示意,便带着霜月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才刚刚有些发黑,天幕上的月影还只是一个白色的轮廓。
西坠的斜阳和月影交辉,被云霞衬托,景致很美。
柳飞来抱着霜月缓缓的走出去,此时的霜月似乎也已经安静了下来,她紧紧的将螓首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男人平稳有力的心跳声,轻声道:“柳郎,你听了我的身世,会嫌弃我吗?”
“呵,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妻子,我怎么会嫌弃你?”
柳飞来的声音,枕在他胸口上听起来,有着胸腔的共鸣,听起来很是浑厚,“何况,你可是江庐圣地的圣女,那便是相当于尊贵的公主,而我,则是没落门派出身的穷小子,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偷着乐了。”
霜月破涕为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那天边的云霞上,似乎穿透了云霞直上到星空之中。
如果……如果柳琪继没有骗自己,那么,上界仍在,江庐圣地也仍安好……
那么,他们是不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也有机会飞升上界,重新回到江庐圣地,带着柳郎,去见见父亲呢……
想到最后,她忍不住轻轻的一笑,好像想得有些太远了。
伸手将柳飞来的手握住,柳飞来便反手与她十指交握。
只有抓在手中的,才是真正的幸福,至于以后……
呵呵,那便以后再说吧。
……
事情的始末终于搞清楚了,柳琪继也是长出了口气。
这些陈年往事并不能成为他的阻碍和心魔,只不过弄清楚了,总比糊涂着要强。
不过现在唯一让他感到郁闷的便是,在白净风知道了他是界魂,并且还去了上界转了一圈,便缠着他,不依不饶的让他把上界的见闻和经历统统的讲述一遍。
柳琪继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挑挑拣拣的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至于一些细节,还是能省略就省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