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朔北草原上烽烟弥漫的时候,中原诸侯固北侯在东海和西原的联合进攻之下宣告灭亡,固北侯薛麟下落不明。霜卫城破的三天后定西侯雷凌云和平东侯白焱因为分地不均而重新开战,雷凌云不敌东海大军,率军退回夜陵城。同年秋,平东侯白焱率东海大军三十万南下,进攻帝都烈元城,十日之后城破,喾帝国的末代皇帝秦蹇之****在薪火台中,六百年江山社稷毁于一旦。但是白焱的江山也没有坐稳,仅仅半个月之后,一直蛰伏待机的瞻台子羽却突然发力,自己孤身一人进攻南岭的漆州城,仅仅一夜之间,漆州城中除了镇南侯端木泓毅之外,其余的大臣全部被杀,瞻台子羽掌握了南岭的军政大权,第二天,他和九黎部联军,北上进攻烈元城,东海军一个月之内接连打了数场硬仗,士气早已低迷,在以逸待劳的南岭大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雪墨大剑士和克城锐士全军覆没,东海文武官员死伤大半,白焱仅以身免,归降了瞻台子羽。
瞻台子羽在攻下了烈元城之后,曾经站在薪火台的废墟之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帝都烈元。漫天火光中,瞻台子羽似乎看到了:夕阳如血,一条鲜血汇成的河流秘密的流淌在战场上,几道狼烟在远处升起,近旁一杆断枪插在泥土之中,枪头上挑着一颗头颅。不远处在一座刀枪弓矢堆成的大山之上,躺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婴儿****的身体之下是一面盾牌,因为饥饿婴儿不停地在哭泣,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在身旁胡乱的抓着,他想要抓住母亲的手,可是他的手却抓住了一支还在燃烧的羽箭,羽箭锋利的箭头割破了新生儿的手掌,新鲜的血液顺着手掌流了下来,新生儿的本能使得婴儿将手掌凑近嘴巴大口的吮吸了起来,半晌,新生儿吃饱了,他挥舞着小手吃吃的笑了。
瞻台子羽收回思绪,对身后跪着的三员将领说道:“传旨西原,限雷凌云半月之内投降,否则朕兵锋所指,整个西原将化为一片焦土!”
十天之后,雷凌云投降瞻台子羽。值此,瞻台子羽已经统一了中原。
黄昏,红色的阳光把草原上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一个男人孤独的站在草原上,如血的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男人有一张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一道从额角一直延伸到脸颊的疤痕在他的脸上泛着红光。男人的身边是一匹同样孤独的战马,骏马血色的鬃毛火焰般的绕烧在最后的阳光里。
“来了吗?”听到远处的草原上传来及其细微的脚步声,男人抬起头喃喃地说。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纤细而修长的轮廓,男人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不就那轮廓走近了,是一个浑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女人,一只素手从斗篷下面伸出,摘下了兜帽,男人又一次看到了女人美玉般温润洁白的肌肤和夜空般沉静乌黑的长发。女人抬起头,眉心的一点朱砂在夕阳里显得更加殷红,“帮我一个忙。”女人说话了,只是简单的一句。男人淡淡地说:“好。”
“我要薛麟、雷凌云、白焱、端木泓毅的人头。”女人的要求竟然是中原四大诸侯的首级!“好。”男人的回答却是那么的平安而简单,好像她的要求不是诸侯们的首级而是一只白色的蝴蝶。“谢谢。”女人说道。这一次,男人没有说话,他猛地低下头,看着女人那双如水的眸子,半晌,男人说道:“该走了。”女人一愣,随即笑道:“是啊,该走了。”
看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住了腰间的长刀。九月的草原安静如水,偶尔的一阵微风拂过男人的脸颊,男人站在草原上,一如那女人来之前的样子,似乎与整个草原融为了一体,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只有男人身边的骏马偶尔抬起头,血色的鬃毛飘扬在风中,如同一面大旗。
三天后,朔北大汗苏木尔·赤那思率草原铁骑六十万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再离帝都烈元城一百里的地方遭遇了中原霸主瞻台子羽的大军。
遮天蔽日的血色苍狼旗第一次飘扬在距离帝都这么近的地方,低沉的牛角号响起,朔北的铁骑兵高声嚎叫着,一边用手敲击着自己的盔甲,接着庞大的朔北军阵从中间裂开,一匹血红色的战马从阵中缓缓走出,来自朔北深处的神骏披着同样是红色的铠甲,就连马蹄腕上也用细密的链甲覆盖着,马背上的骑士一身赤色的钢甲,手中拿着象征着草原王权的黄金狼头九尾大纛,他身后的马背上,横着一柄九尺长的战刀。随着苏木尔·赤那思出现在战场,朔北大军的士气瞬间上升到顶峰。
朔北大军的对面,中原的八十万大军也已经集结完毕,黑色的大旗被竖了起来,旗面上绣着一只银色的孔雀,看着那只银色的孔雀,赤那思问道:“明先生,那是哪家诸侯的旗帜?”明子虚坐在轮椅上极目看去,正要说话,一旁战马背上的瞻台墨渊却失声说道:“这是瞻台氏的家徽!”此言一出赤那思也是一惊,片刻之后赤那思说道:“慕容烈,随我去看看!”说完一夹马腹,战马缓步走出大阵,慕容烈也带马跟上。
来到两军阵前,赤那思略一点头,他身旁的慕容烈便大声喊道:“朔北大汗请中原主帅出来答话!”他气息充沛,数十万大军竟然都听到了他的话。片刻之后,中原大军阵中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鼓声,接着中原的军阵中出现了一辆黑色的战车,四匹黑色的战马拉着战车缓缓走了出来,赤那思看到战车上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赤那思恍惚间觉得那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知道战车来到赤那思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丈余,马车上的人摘下了头上沉重的头盔,赤那思在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不禁大呼道:“瞻台子羽!”战车上的人笑道:“看来我的好安达还没有忘记我。”
赤那思说道:“安达,难道你我兄弟真的要在战场上刀兵相见?”瞻台子羽说道:“自从你称汗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不再是什么安达了,现在,你是朔北腾格里大汗陛下,而我,则是中原的霸主,我们的宿命之中注定要有一战,今天,我们不是什么安达,我们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来吧,就让我领教一下朔北铁骑!”赤那思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安达执意要打,我就奉陪到底!”说完赤那思一拨马头,带着慕容烈回到了朔北军阵中。赤那思将手中的大纛交给身边的骑兵,吩咐道:“将大纛立在纛车上。”接着赤那思缓缓抽出腰后的长刀,六十万朔北铁骑同时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赤那思高声说道:“朔北的武士们!今天是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日子,我将带领你们去征服马蹄能够走到的所有地方,把整个天下都变成朔北人的牧场!”他的身后,六十万铁骑兵放声咆哮。赤那思长刀一挥,六十万铁骑同时发动,朔北骏马的力量如同被禁锢了多年的野兽一样瞬间爆发了出来。
看着如同潮水般冲上来的朔北骑兵,瞻台子羽右手一挥,中原军阵中涌出十万名长枪兵,那些长枪武士手里拿着两丈四尺长的纯钢重枪,他们把长枪的一段插进地里,另一端则斜指着半空,一片钢铁的荆棘瞬间出现在中原军阵之前。那些朔北的骑兵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径直朝着那片枪林冲去,眼看就要冲进长枪林中,瞻台子羽却听见了一声弓弦的响动,接着遮天蔽日的黑羽长箭出现在中原军阵上空,没有盾牌保护的中原长枪手只能用血肉之躯抵挡那无坚不摧的箭雨,仅仅一袋烟的功夫,十万名长枪手全军覆没。
瞻台子羽感叹道:“朔北铁骑,果然是天下无敌……”,话音未落一声弓弦的震动声传入瞻台子羽的耳朵里,那声音把瞻台子羽的耳膜震得生疼,接着瞻台子羽就觉得心口一痛,低头看时才发现一支黑羽长箭插进了他的胸口。“陛下,您受伤了!”直到瞻台子羽后退几步靠在战车的,他身边的护卫才反应过来,连忙七手八脚的将瞻台子羽抬到车下,瞻台子羽推开涌上来的护卫,强撑着身体看向那支羽箭飞来的方向,却惊讶的看见一身赤甲的赤那思手持大弓站在远处。
瞻台子羽苦笑一声,喃喃地说道:“我的好安达,果然厉害……”说完瞻台子羽眼前一黑,几乎栽下了战车,左右护卫连忙将瞻台子羽抬到后营。
战场上的形势却是一边倒,战无不胜的朔北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势快速的凿穿了中原大军的中军,那些穿着翻毛皮甲的骑兵如同潮水一般冲向中原大军,他们的攻势如同大海一样一浪接着一浪,但都是一触即走,等到某一处撕开了一条口子,其余的骑兵就会立刻向那个方向集结,以最快的速度将口子撕开,他们以身披钢甲的铁骑兵在前,用手中的骑枪冲开一条路;身穿轻甲的轻骑兵在后,他们手持弯刀肆意砍杀着周围涌上来的敌军士兵;而在整支队伍的最后面,则是手持角弓的弓骑兵,他们向四周射出四尺长的黑羽长箭,捕杀着漏网之鱼。
很快,中原大军的中军也支撑不住开始败退了,后营大帐中的瞻台子羽朦胧之间听到了越来越紧的砍杀声,他睁开眼睛,奋力撑起身体,一旁的护卫连忙上前,说道:“陛下,您身上有伤,还是卧床休息的好。”瞻台子羽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那护卫脸上,他大喝道:“我军节节败退,你还要朕在这里卧床休息?”他伸手拿起自己的“弑神”铜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帐,他登上自己的战车,那四匹黑马就好像有灵性一样自己驾车向前走去。
重新回到战场,瞻台子羽看着自己的士兵在朔北铁骑的长枪弯刀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不停地向后败退,瞻台子羽缓缓举起手中的铜杖,口中念念有词道:“天地日月皆听吾命,以吾之血,毁天灭地……”话音未落,又是熟悉的弓弦震动的声音传来,瞻台子羽的后半截吟唱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离他不远处,一匹血红色的战马上,苏木尔·赤那思手持大弓缓缓走来,来到战车边,赤那思看着站在战车上的瞻台子羽,缓缓开口道:“安达,安息吧。”说完瞻台子羽的身体向后倒下,已是气绝身亡。
烈元城北的大战,中原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瞻台子羽战死。三日之后朔北大军继续南下,在沉羽海边遭遇了九黎部大军二十万,这也成为了赤那思的最后一场战斗,战斗中慕容烈亲眼看到正在纵马飞奔的赤那思突然身体一顿,接着便狠狠地摔落在地上,尘土遮蔽了赤那思魁梧的身躯,他的战马静静的守护在他身旁。等到慕容烈赶到赤那思身边的时候,一支白羽长箭没入赤那思的胸口足有半尺长短。慕容烈护送赤那思回到大营,赤那思在昏迷之前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慕容烈,率军继续进攻……”,赤那思的受伤使得九黎部有了一天的喘息之机,第二天黎明的时候,朔北沉重的牛角号再次响起,慕容烈打起了朔北的黄金狼头九尾大纛,率领大军冲进了九黎军大营,二十万九黎大军全军覆没,九黎部大首领迦南木意和射死赤那思的薛麟全都死于乱军之中。
据说赤那思在他中间的当夜就已经身亡,在他死亡之前的弥留之际,朔北腾格里汗苏木尔·赤那思无比清晰的留下了遗诏:“我死之后秘不发丧,明日大军务必全歼九黎大军,慕容烈率大军渡过沉羽海进攻九黎部,记住,九黎部所有人都必须死;我死之后,由我的养子继承汗位,你们要想辅佐我一样辅佐他,忠诚于他;我死之后,将陇月原作为沁月公主慕容洁兮的封地,把那四颗人头交给它,告诉他,我答应他的做到了;我死之后,不要墓地,不修陵寝,把我的尸体运回草原,放到扯连勒古山中,让狼群吃掉我的尸体,我的血脉来自狼群,就让我回归狼群吧……”说完赤那思闭上了眼睛,一代天骄、朔北腾格里大汗苏木尔·赤那思溘然长逝,他的离去,也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