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目送吕平川离去,自山前到东山拐角有三里路程,马车走了半柱香,吕平川专心护卫马车,并未回头。
吕平川有了这般际遇,南风真心为他高兴,结义之时吕平川曾经说过自己的家世,吕平川的父亲名叫吕正乾,此人在世之时是大理寺的官员,可能是受到了父亲的熏陶,吕平川从小的志向就是做官,而今他不但学到了功夫,还在大司马府中当差,大司马乃朝廷大员,正一品阶,掌天下军事,位极人臣。吕平川跟了他,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为吕平川高兴的同时,南风心中也有疑虑,按照吕平川所说,事发之后他们避祸深山,莫离年纪还小,在山里居住,吕平川和大眼睛不应该让他落单儿,退一步说,即便莫离落单,又怎会那么巧,恰好被人遇到并拐走。
一对中年夫妇,于深秋时节去深山做什么,这时候可不太平,二人进山也不怕遇到山贼。去便去了,还驾着马车,拿着点心。
仔细想来,此事有诸多疑点,那对夫妇极有可能是吕平川找来收养莫离的。
按照吕平川的性情,这种可能很大,如果真是这样,吕平川将莫离送人应该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不忍心莫离跟着他们受苦,众人自长安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再隐居深山,生活会更加艰难。再者,吕平川早有拜师学艺谋取功名之心,莫离跟着他会是个拖累。
不管出于哪种动机,吕平川将莫离送人都是正确的,当年的他没有能力照顾莫离,莫离跟着他会非常辛苦。
吕平川与莫离一直很是亲近,故此才会在拜师之前为莫离找好归宿,但大眼睛与他的关系就没有那般亲近,吕平川拜了李朝宗为师,实则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撇下了大眼睛。
此事虽然略显薄情,却也无法指责吕平川不仁,不仁是有能力有义务帮助别人却袖手旁观,而当年的吕平川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是有苦衷和难处的。
马车消失之后,南风叹了口气,转身回山,莫离被人收养,温饱总是不愁。但大眼睛是个哑巴,又听不到声音,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可想而知会何其艰难。
半年之前黄奇善还在寻找她,这就说明众人离散之后的一年半时间大眼睛是没有得到她旧友的照顾的,此时他只能期盼黄奇善等人能在大眼睛的敌人找到她之前找到大眼睛,届时大眼睛便不会过的太过辛苦。
此前众人并不知道大眼睛的姓名,现在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了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还有就是她托生元家,乃皇室宗亲。
元家遭到灭门之祸是在两年之前,此前他们是有能力寻找大眼睛的,若是寒门失了子女,可能寻之不到,但元家是皇室宗亲,大眼睛的父亲又是大将军,大眼睛一直在长安,又不是住在荒野深山,寻找难度并不大,他们若是有心寻找,一定能找到。由此可以看出,当年是他们主动丢弃大眼睛的。
而今元家已遭灭门,当年发生了什么时候已无从追寻,但元家绝不会因为大眼睛天生聋哑就抛弃她,这不至于,最大的可能是大眼睛出生之时有惊人瑞兆,元家不明其要,误以为妖。
回到赤阳宫,恰逢一干授箓道友欢喜回返,眼见南风低头走来,便有人止步与他说话,善意开导,好声鼓励。
高傲之人并不一定品德不好,谦和之人也并不一定就是君子,大部分玉清道友的品格都是好的,南风在他们眼中属于弱者,帮助和照顾他的人占了多数。
但也有欺负他的,岩隐子就是其一,岩隐子比南风大三岁,乃龙云子首徒,去年秋天,前任掌教驾鹤,龙云子升座,自赤阳宫选出十二位乾坤道士前往太清宗参加三清法会,岩隐子脱颖而出,得龙云子收录,加授太玄。
既授太玄,便是日后的掌教,赤阳宫的一些道人便有心巴结,以他为首,组成群体。岩隐子有心仪之人,也在赤阳宫,是那坤殿的怜隐子,二人私下交往,多有狎昵。
由于门规森严,花前月下便不甚便利,但私通书信甚是频繁,此前多有鹰犬存心巴结请缨送信,但玉清宗也有类似于太清宗律察殿的存在,几次都将送信之人抓了个正着,他们无法严厉处置岩隐子,便加重惩罚送信跑腿之人,以破坏门规为由将他们送到后山面壁,前后已送去了五六个,而今再也无人敢为岩隐子跑腿儿。
少年思春,岩隐子憋忍不住,想要传书约请却找不到送信之人,寻过一圈儿,找上了老实的南风。
令他没想到的是南风只是看似老实,骨子里却甚是强硬,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
岩隐子见他不去,便按捺性子好言相求,但南风还是不去。
软的不成,只能来硬的,几番威逼,南风仍不就范。如此一来就结下了仇怨,挖苦嘲讽自不必说,推推搡搡也常有之,不久之前还授意他人于比武切磋之际殴打南风。
“这般蠢钝,他日只会败我玉清名声。”岩隐子自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几个趋炎附势之人。
眼见他们到来,安慰南风之人匆匆离去。
南风也想走,却被一名鹰犬跑在前面,展臂拦下。
岩隐子反背双手,趾高气昂的踱了过来,“你可知道此番授箓为何无你?”
南风没有答话,岩隐子虽是掌教弟子,眼下却无有实权,根本没有能力左右授箓一事,如此发问不过是虚张声势,吹牛擂鼓罢了。
见南风眼神之中多有不屑,岩隐子甚是恼火,伸手去戳南风左脸,“这么快就消肿了呀。”
南风抬手去拨岩隐子手臂,但岩隐子反应迅捷,抢先收回右手,转头冲身边鹰犬笑道,“你这厮好没轻重,对待同门岂能下此狠手,记住了,下次莫要再打他左脸。”
“晓得,晓得。”那鹰犬赔笑点头。
南风愤恨的瞅了那鹰犬一眼,此人就是上次与他对阵之人,职事已经鸣锣,此人还出了一拳。
岩隐子见他愤怒,心中得意,又看向拦着南风那人,“以后莫要再碰签筒,以免坏了公平。”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应是。
南风转身欲行,那人再度拦住,南风走不得,便伸手想要推开那人,但他技不如人,刚刚伸手,手肘内侧便挨了一拳。
那人恶人先告状,高声呼和,“六隐子,你敢殴打同门?”
南风本不想多生是非,奈何对方得寸进尺,此番真是按捺不住,气急喊道,“岩隐子,你们欺人太甚,我就不去坤殿帮你送信,你想见怜隐子,自己亲自去叫,别害我受罚。”
由于南风声音很大,多有道人听到声音,自各处近观远瞻。
岩隐子是掌教弟子,平日行事虽然多有跋扈,却没人敢正面顶撞,他压根儿没想到南风会喊出这么一句,人多眼杂,好生尴尬。
品德不好之人并不一定愚蠢,岩隐子反应极为迅速,高声说道,“你如此诋毁于我,可有证据?”
南风闻声哑口,此事虽然众人皆知,他却并没有真凭实据。
眼见南风不答话,岩隐子又道,“你不得授箓,心情低落,胡言乱语,我也不怪罪于你,你当记住,勤能补拙,只要刻苦努力,修道并不困难。”
岩隐子的一番话让南风甚是反胃,是怎样一个人,能颠倒黑白,如此虚假。
岩隐子扭转了局势,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带了几个鹰犬,自众人的注视之下慢步去了。
南风留在原地,受着众人异样的打量和观望。
回房之后南风心境久久难平,不曾授箓已经让他很是郁闷,而今又受了岩隐子的羞辱,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忍气吞声不是他的风格,有仇不报非君子,得设法报复岩隐子才得爽快,但他打不过人家,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想来想去,要想解气只有一个办法,在岩隐子与怜隐子幽会时,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