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这张小纸片,我知道你是识字的。小满。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病房里有紧急呼叫的按铃,那时候连电话的使用方法他也顺道给她演示过。
“好吧,我知道了。”小满犹豫着,看着那张小纸片滑到了袋子的底部。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她是不可能会打那个电话的。
“一定要记住了哦。”姜禹岩移动鞋底,整个人挪过来几公分,挡住了小满朝大门外飘去的视线,让对方只能抬起目光面对着她。
“答应我,小满。”男人固执地说。
“好了,我答应你了,有什么事情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小满的好脾气也消磨光了,不耐烦地绕过男人就走。
“谢谢姜医生,再会。”忽然想到什么,小满转过身来,学着电视里时常出现的情节,对着姜禹岩挥了挥手。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朝着门外阳光下的男人跑去,姜禹岩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女人,偏偏就是不肯爱上他;明明是那么龊的一个烂人,女人偏偏就要跟着他。
他不想承认,对那个低头看她一眼都吝啬的男人,他实在是有些嫉妒。
席聿不紧不慢地抽着烟,被接近午间的阳光晒得懒洋洋的。许久没有这样好好晒过临近正午的太阳,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下来。
季节?现在是仲春时节,春天末尾很快就要进入夏天了,S市这边的气候早晚会凉一点,不过到了午后便不冷不热非常宜人了。
盘桓在席聿脖颈以上的疲惫困意久久不散,也许和春困有点关系,他索性扔掉还剩下大半的烟头,一脚踩灭。
“主人!”朝他跑过来的小女人一副期待的样子,他不明白她这样的女人。
还是说方才姓姜的又说了些什么,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也对,那人是最会哄女人开心的。
席聿一路到了停车场,小满跟在他身后也脚步轻快。
“上车。”他用下巴示意。
于是小满笨拙地打开了车门,还是有些紧张。
启动了车,小满偷眼看着主人动作娴熟地把车开出了停车场,感觉好神奇啊,不过是转一转那个圆盘,这‘汽车’就跑起来了。
前面的路飞快地朝两旁倒退着,小满睁大了眼睛看着阳光下的城市。
这个时节,城市里到处都是春天盛开的花朵。还有一些早开的,都已经开始落英缤纷,还是很美的。
小满想到了曾经的家,屋后有一株很老的梨树,每当春天降临,只要春风一吹,就开得一树雪白。
有人把她抱上了树,她就坐在粗壮的树丫上,抬头望着成堆的花影。
小满趴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世界电影一般流淌着,她在他们的世界里,也许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甚至还并没有一树春花那么短暂。
骑车的女子,红色的砖墙,还有黑色的栅栏……窗外的画面戛然而止。
意识到是车子停下来了,小满回过头去看着主人。
“下车。”席聿松开安全带,拧开了车门。
可这里不是他们的家啊。
“是,主人。”小满没有迟疑,有样学样,笨拙地打开车门。
下车之后主人顺手将钥匙扔给了候在一旁穿着黑色的短衣服还戴着一顶小帽子的男人,小满没有见过,觉得那人穿得真有趣。
小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只见对方坐上了主人方才的座位,关上车门,熟练地转动着大圆盘,主人的车便开走了。
意识到对方可能就像她的家乡,王府门前候着的那些小厮们,寻常时候都坐在门房或者侧门的廊下。
一到了王爷的客人来登门拜访的时候,他们便飞跑了出去,牵马的牵马,递脚凳的递脚凳……等贵客都落地站稳了,管事的迎上来,把客人都恭请进府里。小厮们也好好地把客人的轿撵引到角门上,马匹都牵进马厩去,就连客人的马夫轿夫也都有人陪着——当然这也是要看来访的客人是否尊贵的。
如果不是那么要紧的客人,那就只是打发一个小的,远远地抬眼看一看。等客人到了的时候,站起来客气地迎一迎,再指使着客人们的小奴自己把马匹栓到后面的马桩上。
而更加没有身份一类的人上了门来,说不好还要被他们背地里耻笑,再到旁的下人们跟前学嘴的。
小满想到这些,看见迎上来的两个人挂着笑脸对主人说‘欢迎光临’,可不就是一样一样的?
原来主人带她来见客人啊?难怪这不外面怎么打眼的一扇小门,走进来时却让她眼前一亮。门厅里面的装潢她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式样,就是觉得很漂亮,好气派的样子。
这里是一家只接待熟客的私人餐厅,选址讲究,外面的环境清幽得很。
席聿偶尔来一次,就是喜欢这里的清净,没有人打扰。
二人走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有沙发有电视,还装饰了各色摆件盆景——小满完全以为是在这里等着这屋子的主人会客的地方。
拉开一半的窗帘外面,竟然还有一个花园,是露天的。
小满好奇的眼光朝外面飘去,席聿抬腿走了出去,她也悻悻地跟上。
走进去,小满才发现院子和房间差不多一样大,不过四周都是灰色的高墙,一边是爬藤直翻过墙头,一边近前堆着奇石,另一边跟前有一个极大的石臼,里面游弋着几尾花斑的大鲤鱼。
“席总,欢迎,欢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席聿也转过身去,和伸出手来的男人握了一握。
那个男人有一只无名指的指头上长着长长的指甲,让小满觉得挺瘆人的。
两个人在一旁说了些客套寒暄,那戴着眼镜的男人便问席聿道:“怎么,还是照旧安排?还是要试试我们新近推出的特色菜?”
“都可以,就请杜老板随意安排吧。”席聿笑了笑,和寻常里小满惯见的他……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好说,好说。”杜老板推了推玳瑁色的眼镜架,“其实这道菜也简单,无非就是鹿筋。不过只能用南方春天新发的头一茬莼菜,就那么一把,搭在用去年的老藕根炖得烂透的鹿筋里头。料是我自己配的。”杜老板说着笑了笑,故作神秘地道。
“春天嘛,可以滋润滋润。”
见席聿还是不接茬,杜老板坐直了身子,话头一转,道:“不过这也就罢了。”
“这道菜原本是从一个离群索居的古怪高人那里学来的。”再一次顿了顿,玳瑁眼镜下的小眼睛瞄着席聿。
“从他那里,不仅是学了一道菜,其实我是为一样东西去的。”想要把故事讲得玄而又玄,杜老板从眉眼到手势都很到位。
“那样东西么……我倒是挺满意。”
席聿也不等对方再显摆,抽出一把老树根雕的椅子坐下,伸手拿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要让我看就把东西拿来,不然还是让我清静吃个饭。”席聿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小院。
阳光已经爬过了墙头,此时白花花地照在高处的爬藤上,但是小院里却晒不到许多,地面上只有星星斑斓的光影,随着藤蔓绿叶的舞动而摇曳。
“我先让人上菜。”杜老板回身朝门口走去,一腿迈出门外时又拧过身子来对着席聿道:“等你吃完,我们慢慢聊。”
“你,过来。”席聿看起来比方才进门的时候放松了许多,朝小满指了指。
小满便乖乖走到近前来,一样抽出一把椅子坐下。
“手里的东西放下,别那么缩手缩脚的。”席聿不耐烦地挥挥手。
小满起身转了一圈,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堆放到了角落里的座椅上。其实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因为她方才忘记了留在主人的车上,只好一直那么拎在手上拿着。
席聿则指了指衣帽架,于是小满又急忙把袋子都挂到了架子上。
他有些纳闷了,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带不出门来了,一点样子都没有。
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就这么敷衍他,好歹他还是金主吧?
忽又一转念,好像近来确实也没有怎么管她。算了,席聿拿出随身的短钱夹,翻找了一下,抽出一张卡来扔到她面前,“找时间把自己收拾收拾,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有些时候,他的身边又需要一个花瓶,看在这叶婉脸蛋身材都还可以的份上,他也算是物尽其用。
但是这么看起来,这女人实在有些不像样子了,席聿上下打量着小满——难怪姜禹岩总是逮住机会嘲讽他。
“是,主人。”小满低头盯着面前飞来的那张片片,看起来和姜禹岩塞给她的纸片差不多大小,不过这张质地有些不同,应该是‘塑料’的。
她不知道他扔给她是拿来干嘛用的,这和打扮收拾自己有什么关联?
“我……不知道怎么用……”小满尖着指尖拈起那张小卡片,双手举过头顶递还给席聿。
“还是要现金。”席聿嗤笑一声,自己都被她气得逗乐了。也不接过那张卡,席聿从钱包里头又抽出一沓现金来,抬手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