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五一前夕接到琪琪的电话,扬言五一他要驾临北京,让我们好生候着。我特乖巧地提醒他买两张机票,以免挤着旁边的乘客。
五一当天,隐身了很多天的太阳突然上线到头顶,刺眼得很。
去机场的路上,我嘟囔着没涂个防晒霜就出来了,陈元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千万别带防晒霜出来,别人要看见你用的牌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买那款了。”
我也管不了是不是在公共场合,大声说:“你别以为做了我几天塑身教练,就可以随便损我。排辈分,你还是我小妾呢。”
旁边几个90后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其中有一个打着鼻环雌雄莫辩的家伙鄙视地打量我:“一把年纪的大婶了,还这么幼稚。”
好吧,我承认,封小妾这种手法确实有些不上台面,可是老娘我心灵寂寞不行啊。虽然我今天穿个土黄色的polo衫,土黄色的细脚裤,还戴了一顶红色的鸭舌帽,看上去是有那么点环卫大妈的神韵,你也应该看到哪位大婶有如此青春焕发的脸孔、弹指可破的皮肤?
我对着大巴的车窗使劲儿看,想从模糊的影像中看我的脸,陈元可发话了:“别看了。脸上就是美人痣多了点、超级迷你酒窝多了点,其他都挺好的。”
谁给我卷胶带,把我身边这张毒嘴封上?以后出门,我也跟其他美女似的,包里塞个大化妆包,没事就往脸上填坑。平时装矜持死也不笑,因为一笑,脸上的粉就往下掉。
我转头挑衅看他:“我这是原装的,纯天然的,不懂就不要瞎评论。现在市面上很多假货,看着漂亮但不实用啊。你能保证蓝慧的伟岸不是后天锻造?”我承认,我这个人急了,谁都要栽赃。对不起啊,蓝慧……
陈元可低头看了看我的胸:“不实用总比没有好。”
到机场时,我已元气大伤地跌坐在坐椅上。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和他斗嘴了。这人的牙齿是磨过刀的,一咬一个准。
一拨又一拨的乘客从机场口出来,人海中终于看见那个肥大的身影。
我走上去,伸出食指跟ET似的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肚子上戳了戳,表示招呼算是打过了。琪琪跟弥勒佛一样地笑。
我打算把刚才从陈元可嘴里受的委屈加倍地还给琪琪:“琪琪,以后你吃饭可以撤桌,直接在肚子上搁饭碗就行。这是多方便多人性关怀的肚子啊。”
琪琪也不恼,还自嘲地说:“我有些时候吃零食掉点什么东西都不用往地上找,直接从肚子上捡起来就可以吃了。”
我哈哈大笑:“琪琪做得好,浪费可耻,节俭致富,以后你肯定是个大富翁。小妹我就靠着你这棵大树乘凉了。”
陈元可在一边拍了拍琪琪的肩:“大富翁,我们走吧。”
我觉得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琪琪是我的前邻居,陈元可是琪琪的现任邻居,而我和陈元可却不是因为琪琪而认识。冉冉和蓝慧是陈元可的前邻居,冉冉成了我的伤,蓝慧为陈元可留着守宫砂。谁说世界很大,还不是兜兜转转,永远都是那么几个人?
晚上我们在“海底捞”给琪琪接风。
前半个小时,琪琪几乎没有跟我们说话,只是一味地闷头吃,仿佛他如果不及时吃了,服务员就得撤盘一样。我不得不提醒琪琪我们不是吃自助餐,不存在回不回本的问题。
陈元可笑:“琪琪,初中的时候你吃得没这么厉害,怎么出了趟国,带了好几个胃回来?”
琪琪捧着将军肚,倚在椅背上,看着我:“小美,几个月没见,怎么瘦了?有秘诀要跟我一起分享才对。”
我端着脸乐。这马屁拍得真是让老娘我心花怒放啊。
陈元可紧接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骨架大着呢,再瘦也瘦不到哪儿去。”
我气结:“你怎么知道我骨架大啊?戏里唱的那句‘骨骼清秀非俗流’就是说我的。”
陈元可慢慢往火锅里放菜:“你忘了,我还是你塑身教练呢。哪儿肥哪儿瘦我比你还清楚。”
我支吾着说不出来。
琪琪嘴里又塞了肉:“你们别看我人胖,但是我的心还是很细的。我已经闻到你们之间有JQ的味道。瞒着兄弟我,不地道啊。”
我拿筷子敲陈元可的菜盘:“你还不跟他介绍介绍你的意中人,不然我就亏大了。”
陈元可只是傻傻地满足地笑:“熟得很,不用介绍。”
琪琪继续说:“予可是个人神共愤的好男人啊,多少女人拜倒在他的牛仔裤下。小美你罩得住吗?”
我****地笑:“罩得住罩得住。人家是拜倒在牛仔裤下,我拜倒在他的小泳裤下。谁有我勇猛啊……”
琪琪喝了口啤酒:“你说话怎么像流氓似的……”
“你少侮辱我,谁像流氓了?谁说我像流氓我跟谁急,我他妈就是流氓。”
“嘿嘿,小美,跟你说话真好,完全不用考虑性别身份信仰宗教。”
“那是,我主张男男女女,世界大同。”
我们就这样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我和琪琪相谈甚欢,最后都有点喝高了。
琪琪支着肥脑袋问我:“小美,小时候多好啊,大家都是真心跟我玩。我家有钱了之后,我都分不清楚谁是朋友谁是孙子了……”
我笑:“知道什么才是真朋友吗?真朋友是能把悬在PP上的一条大便硬生生夹成两截,把厕所让给你先拉的人。”
琪琪站起来鼓掌,又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谢谢让我先拉的朋友。”
陈元可跟看变态一样看着我和琪琪,终于停下手中的筷子不再进食。我想要不是我们俩有些醉意要有人照顾,他肯定想跑得远远的,假装不认识我们。
我指着陈元可对琪琪说:“陈元可就不是我们的朋友。你看他嫌弃我们。朋友会嫌弃我们吗?”
琪琪舌头开始打结:“他要不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所以这么排下来也是我的朋友。”
我揪了揪陈元可的脸:“今天琪琪是大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琪琪说你是我男朋友,那就是吧。来,让老娘我调戏一下。”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陈元可的脸被我拉成不规则形状。我玩心大起:“哎呀,皮肤真好啊。用什么化妆品保养的啊?哟,怎么脸红了?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呢。真可爱,让老娘我亲亲。”
我凑上去狠狠地亲了亲陈元可的脸颊,然后转身对琪琪说:“这家伙居然还用护肤品……”
琪琪突然站起来晃了晃我身体:“小美,你来真的啊?我们家予可的初吻就这样没了。”
“琪琪,说好了,你要把冲锋枪借给我使啊,回头我给你折个金元宝好不好?”还没等他回答,砰的一声我的脑袋磕桌子上了,迷糊中,看见陈元可还一手捧着红番茄脸蛋傻站着呢。这个笨蛋!
第二天,朦胧中我被三双充满着怨气戾气的眼睛惊醒了。
嗓子快要冒烟儿了,我冲她们三个挥挥手:“喂,你们三个别站我面前挡路,闲着就给我倒杯水去。”
王婧听话地去一边倒水了。水声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我嗅到不对劲儿的气息,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下床,赶紧接过水杯:“我自己来自己来……”边说边不安地看其他三位。
我咕咚咕咚地喝着水,越喝越觉得自己喝的是鹤顶红。实在是被盯得发毛,只好先发制人:“你们怎么啦?有事说事,搞这些精神摧残干吗?”
王婕毕竟有宿舍长的领导风范,她拖了把椅子坐我前面:“小美啊,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吗?”
经她提醒,我开始回忆,正襟危坐,双目炯炯,拼命地想回忆点什么出来。
王婧是个暴脾气,机关枪似的开始扫射:“王婕,你别看她好想努力回忆的样子,一看她眼神这么空洞就知道,肯定是全忘了。不信,你今天在这里跟她对视一天看看,保证她记起来前,你先崩溃。”
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果然就是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
王婕锲而不舍:“那你记得晚上出去干什么了吗?”
这我有印象:“我出去给我朋友接风了。他以前都在国外,好不容易回来住个小半年,这次还来北京,太不容易……”
阿涛做了个休止符的手势,打断我:“停停停,对你那个远方归来的游子不感兴趣,跟我们说说,你和谁去了,做了什么。”
“我和陈元可去的啊,什么也没干,聊聊天,喝喝酒……”
王婧拍了拍大腿:“终于说到重点了。喝了酒之后呢?”
我继续回忆:“喝了酒之后,我们还是聊聊天啊,然后又喝喝酒……”我好像干过一件极其特别,分外彪悍的事情。是现实还是幻觉?我干了吗?我没干吗?我干了吗?我没干吗?想着想着我便念叨出来,“我干了没有?”
旁边王婧不拍自己大腿,直接拍我脑袋了:“想男人想疯了,都想着酒后乱性直接上床一步到位了?干没干你自己不知道啊。昨儿个你笑成那副傻德行,要真有人还能对你下手,那必须得是个瞎子兼聋子。”
其实,我没有想说到这么靠后的步骤,我只想知道我亲还是没亲之类的前戏而已……
“你是裹得严严实实回来的,不过,”王婕水波不兴地说到,“陈元可送你回来的时候,倒是衣衫不整。”
王婧嗷嗷地叫:“你说你这个人,色性不改,小小年纪便学会调戏男人,说出去之后你还嫁得出去吗?昨晚上回来的时候,你还死拽着陈元可要脱人家衬衫,还怪人家扣子多。我都替你脸红啊。陈元可不敢把你往他家里带,把你驮上来的时候你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哦——”
王婧还沉浸在昨天晚上的回忆中。她能不能做道明寺他妈不好说,但绝对有做杉菜她妈的潜质。
阿涛继续补充:“放心吧,这次你一炮打响,全宿舍楼女生连楼长阿姨都记住你了。当然这种超级八卦事我相信已经传到了远在欧洲旅游的蓝慧耳朵里,怕是她快马加鞭地回来了。唉,后院起火,祸起萧墙哦。”阿涛忧国忧民的样子还没装多久,立刻就拍掌说,“那我们就有好戏看了。小美,你要加油,不然不枉被BBS八卦版置顶了。”
我听得冷汗都流了下来:“那陈元可说什么了吗?”
王婧跷着二郎腿说:“所以要说陈元可是个好人啊。他亲自给你擦了脸,还跟我们千叮万嘱,让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还说你睡着时,可能还会踢被子什么的,让我们多注意点。你说你瞒着我们,在陈元可家里睡了多少次?别人怎么会知道你踢被子能踢到下铺盖两床被的程度?”
唉,以前在补习计算机课的时候,是躺他床上睡着了好几次……
王婧见我一脸郁闷,火上浇油地问:“你知道昨晚你还发表了什么高论吗?那简直是赤裸裸的挑战书啊,当着全楼的女生宿舍下的挑战书啊……不过这种自杀式的挑战真的让我们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你说你要有这想法,也得等它天时地利人和,外加求得无数个上上签,有百分之一的胜算时,也不好宣传一下。现在就这么高调……唉……”
我受不了王婧贫嘴埋雷的样子:“我到底说了什么啊?”
“嘿嘿,你说,名花虽有主,小美就来松松土。陈元可今晚被我临幸一下吧,亲都亲了……”
哦,我的神啊,不带这么玩我的……
那时候手机能拍照都是高端手机,不过我也忘了,在这所学校读书的不少也是高干子女。昨晚我的丑态被好事者用手机拍照上传。我第一次感谢我们的旧楼灯光昏暗,让照片上人物表情不那么清晰,不过基本上我也能从照片上看出来,我和从精神病院翻墙跑出来的人差不多了。
没多久收到陈元可的短信:“起床了没?琪琪让我们去宾馆和他会合,下午去颐和园。”
我不想去,从小到大,干过缺心眼的事,但没干过这么缺心眼的事。要真去,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了。
但要不去,跟我心里有鬼似的……
正考虑着,琪琪给我短信:“你要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敢一起出来玩,我全身的肉都鄙视你。”唉,这家伙什么时候智商会高于他的体重呢?
我的智商也不高,被琪琪一逼,我就乖乖出门了。
到楼下先和陈元可会合。
生平我都没有这么安静过。看他从宿舍楼里出来,我便低下头,跟伏法的罪人般等着审判。
陈元可也很安静,跟从犯似的,站我旁边。
我们这两块木头戳在原地一会儿,回头率百分之百,嘴巴大一点的女同胞们已经评论上了:“这是昨晚上折腾的那对吧?”
我听到后,即便脸厚得跟大气层一样,我也得挪动脚步走了。
一路无语,甚是诡异。
昨天公车上,我们还吵架斗嘴。果然是跟毛主席发的誓言太毒了,我再也不能和他斗嘴了。
我僵笑:“陈元可,我给你说个脑筋急转弯啊。”
陈元可冷若冰霜,目不斜视。
我继续说:“一只乌龟从一堆大便上走过,却只在上面留下三个脚印,为什么?”
陈元可不说话。
我干笑:“因为有一只脚捏着鼻子啊。”
陈元可继续保持沉默,眉毛都不挑一下。
“有一头猪,走啊走啊,就走到了外国,它变成了什么?”
陈元可被点了穴道,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只好亮谜底:“它变成了pig。”不过,这次,我自己也被这个冷笑话伤得不轻。唉,其实好多话我都想解释的,可说了吧,矫情;不说吧,憋屈。
“那个——昨天晚上——我不是有意地用嘴碰你脸的,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就当被狗咬了,猪啃了,王八压了都行。”
陈元可突然发话:“小美,以后你在别人面前也这么喝酒试试看。”
我看到事情有转机,立刻左手放心脏,右手握拳举身旁:“毛主席在上,小的再也不喝醉酒了。”
陈元可补充:“不要篡改概念。我是说不能喝酒,不是说不喝醉酒。你自控力太差,不是想不喝醉就不喝醉的。”
我解释:“我酒量还是很好的。”
“但酒品不好。”
我低头,这一点我真没法反驳:“其实吧,是我吃亏是不是,我用的是嘴巴,你不就奉献张脸而已。你的脸蚊子苍蝇小飞虫都亲过,干吗你要这么生气介意啊。我也当吃了次零食,就释怀了。你赔了初吻,我也赔了,我们扯平了还不好?”
陈元可脸色都变了。
而我此刻脑子里回忆的是昨天晚上和王婧的单独谈话:
“王婧,如果说,我亲陈元可的时候,还没有全醉,意识还是有的,但我仍然亲了,这表示什么?”
“那表示你任何时候都有色心。”
“说正经的。”
“好吧,按照周公‘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这说明你想亲他很久了。酒精麻痹后,欲望挣脱了束缚,直接支配你大脑做了。”
“你还是说我有色心。”
“那可不一样,你为什么不亲那个海归,只亲他还抱着他不放啊?”
“那说明我在半醉不醉间还保留着正常的审美。”
“但你喝醉酒之后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审美能解释的了。其实,你想撬墙角很久了吧?唉,原来你是个闷骚型的女人……”
“你是说我对陈元可有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不可能不可能。我喜欢冉冉喜欢得入骨,怎么会脚踏两只船呢?”
“你是喜欢冉冉还是喜欢上喜欢的感觉啊?三毛说,某些人的爱情,只是一种‘当时的情绪’。如果对方错将这份情绪当做长远的爱情,是本身的幼稚。你和陈元可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多得超过你和冉冉在一起的时间,超过陈元可和蓝慧在一起的时间。日久生情很正常。”
“太扯淡了……”
“放心吧,生活更美好。”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陈元可:“你说,你有没有可能喜欢了一个人很久很久,然后一夜之间,发现原来你喜欢的人是另一个呢?”
陈元可坚决地摇头。
“为什么?”
“要发现早发现了,怎么可能过了那么久才发现?”
“要是你脑子笨呢?”
陈元可瞪着我,我反应过来,立马说:“我是说假如,也许你对一直喜欢的人只是一种执念,不是那种喜欢呢?或许你得到了她,立刻发现,以前你只是活在一个假想的世界中,现实让你幡然醒悟,原来你喜欢的只是那段岁月而已。”
陈元可盯着我:“你怎么突然这么感性?爱情本来就是执念的东西,如果不是执念,只是随性而起,随性而终,那是因为感情不够深,给消失的感情找借口罢了。”
说到这儿,我就更郁闷了。一方面,我突然感到我对冉冉的感情迷茫了;另一方面,如果我要真喜欢上了陈元可,那我真是万劫不复——重蹈覆辙地喜欢上心里有了别人的人,我真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了。
琪琪看到我,一脸奸笑加淫笑:“小美啊,多日不见,刮目相看啊。不愧为是军中小霸王。”
军中小霸王是我小时候的荣誉。我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君子莫提当年糗。”
琪琪没理会我,只是压在陈元可的身上假装不停地撕扯衬衫,边扯边学女声叫:“怎么这么多扣子啊,你给我脱了……”
人要脸,树要皮,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虎躯一震,大吼:“陈元可,你以后一定要给我穿T恤,不准有扣子,听到没有?”
陈元可没脾气地笑。
这种笑容真让我为难。我重申,我是酒窝控,但为什么看到没有酒窝的脸绽放出来的笑容还是这么灿烂夺目,这么摄人心魄呢?
真是危险的征兆。
北方人看颐和园是看山看水看冉冉湖,对于我们三个从小就在白娘子和许仙的神话熏陶下,在依山傍水的环境中长大的南方人来说,颐和园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最后玩得兴趣索然,我和陈元可坐在长廊上休息,琪琪因其庞大的体积只能独自坐我们对面,拿着根台湾香肠吃得不亦乐乎。
按照常理来说,当我想不明白某件事情的时候,我会选择放一边不去思考。但昨天晚上王婧说的那套理论却阴魂不散地在我脑中高空盘旋,迟迟无法着陆。究竟是我移情别恋,还是这只是一个纯粹的事故?我再笨也不应该到弄不清楚自己喜欢谁的程度。冉冉就像用话梅浸泡过的黄酒,清冽浓香,喝完之后暖心暖胃,后劲很足;而陈元可是……
“喂,发什么愣?”陈元可推推我。
“我在思考人生重大问题。”我不理他,继续进行我的研究。
“唉,思考的时候眼神还能放空成这样!你动脑子和不动脑子的时候表情都是一样的。有做猪的潜质。”陈元可故意把“猪”字拉得很长。
我白了他一眼,不屑跟他贫嘴。
“哦,对不起。”陈元可顿了顿,“说潜质太低估你,你那就是由内而外散发的猪的气质。”
我后悔把他放在和冉冉一个水平上比较,我真是瞎操心,怎么可能喜欢上这种毒舌呢?我彻底不说话,看他能把我损到什么程度。
“生气啦?你看麦兜多可爱,做猪有什么不好,也不用去考虑很复杂的问题,不高兴的时候睡睡觉,高兴的时候哼哼声,不是你追求的生活吗?”
“我追求什么样的生活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是——”我向天仰望45度的豪情万丈戛然而止。我真的没有梦想。我现在能想到最远的梦想就是顺利毕业,其他的人生规划还没来得及——或者还不晓得怎么做。
我沮丧地低头。也许我真的是现实版的麦兜。麦兜曾说:“我做人真的很简单的,没有鱼丸,粗面也行,没有粗面,鱼丸也行。”
但现实是,鱼丸和粗面,我都得不到。老天说,鱼丸和粗面都有人预订了。
我苦笑:“真被你说中了,我果然是头猪。幸亏你还找了个可爱的形象代言人,我心里还稍稍平衡一些。”
陈元可望着远处的湖泊,微笑:“麦兜贪爱,所以愚笨。你呢?”
我终于知道,陈元可像什么了。
他像唐伯虎说的“含笑半步颠”,用蜂蜜、川贝、桔梗,加上天山雪莲配制而成,不需冷藏,也没有防腐剂,除了毒性猛烈之外,味道还很好吃。陈元可说话说得再毒,再让你无法忍受,最后总会让你有一丝喟叹、一缕温暖。
我又困扰了。
果然,麦兜贪爱,所以愚笨。
我对陈元可的重新定位,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比如贫嘴不再肆意,见面刻意减少,以前毫无顾忌的身体接触更是降到零的程度。
起初陈元可还不在意,直到我连续两次不参加游泳训练,他才察觉异样。
他生硬地把我叫下楼,一开口便是凶巴巴的语气:“你最近吃错药了?上次说你像猪,你记恨这么久。以前没那么小心眼的。”
我拿鞋尖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没说话。
陈元可有些着急:“还真生着气呢?以前更过分的话都说了,现在怎么这么脆弱了?要不要我给你也说个脑筋急转弯,再讲个冷笑话就算过关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开口闭口都是以前。我要怎么告诉他,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有点晃神,不明白自己喜没喜欢上他?表白这种事,一辈子做一次就行了,或者一辈子被拒绝一次就行了。不然就跟我和冉冉一样,原以为可以做普通朋友,没想到见面说话都成了对方的负担。
陈元可学我在公车上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一只乌龟从一堆大便上走过,却只在上面留下三个脚印,为什么?”
“因为它一只脚捂着鼻子。”我轻声说道。
陈元可吁了一口气笑:“果然脑筋急转弯让对方答出来的感觉很不爽。不过,这次例外。因为你终于和我能正常说话了。”
唉,算了吧算了吧。别把感情太当回事情。还没理出个头绪就让我烦恼,真要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我不得抓狂啊?
陈元可看着我稍微放松了些的脸说:“下午去游泳吧。你要再不练,就真的及不了格了。”
我决定战略上我要藐视它,战术上我要重视它。具体地说便是思想上,我总结这次和王婧谈完话后迷茫的情绪纯粹是一种心理暗示,跟感情无关,我要鄙视像我这样,轻易徘徊于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实际行动上,我不可掉以轻心,切勿在他跟前面红心跳,得瑟装B。
所以在游泳课上,我便人格分裂般地跟陈元可对话:
“会游泳了不起啊?有本事长两翅膀飞天去啊?一口气飞200米试试?”——找碴型。
“你游你的,别牵我手。男女授受不亲。我这纤纤玉手哪是你这样的乡野粗夫能拉的?”——装B型。
“嘿,不让你碰,你偏碰。谁脸红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脸红了?今儿色盲吧?”——阴损型。
“谢谢你,教我游泳哦。大恩不言谢。改天请你和蓝慧吃饭。”——彬彬有礼型。
…………
陈元可跟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突然扑过来揪我头发,边揪边说:“把头套摘了!你不是小美,说,你是谁?谁派你过来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人家四两拨千斤,幼稚无比,却仍把我弄得破功了。
因为我立马更幼稚地配合地说:“贫尼本是庵堂小丫头,清明节见小施主在庵堂桃花林过。施主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小尼便日日害相思,惶惶不得,斗胆化身俗人,见施主一面,以解相思。”
陈元可恢复正常语气:“这样才正常啊。刚才说话阴阳怪气的真别扭。以后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看谁受得了你这个样子。”
他这样说的时候,我突然心里一软,便把战略战术之类的东西抛到脑后了。
大一的最后一段日子被无数论文和考试充斥。我不得不又恢复到去年期末悬梁刺股的地步。每天顶着熊猫眼穿梭于各个提供冷气又提供照明的自习室、食堂还有餐馆。当然也有一大帮难兄难弟陪我左右,一同对着崭新的教科书或者有爱人士在FTP上无偿提供的教案神魂颠倒。
也许大学里对学业的追求仅限于每学期最后几周。在这几周里,你才能看到所有大学生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忘我的钻研精神。
考完试那天,我挺尸到澡堂洗完澡,然后回到宿舍,体力不支地昏睡了一天一夜。
酣睡时,接到同乡会会长余师兄的电话,让我们赶紧报名参加本次暑期实践活动。余师兄于我来说,是个神一样的存在,如何家境贫贱,如何奋发图强,如何百折不挠,总之在考上北大之前,把人生中最悲惨的事情都经历了一遍,一度中断上学,但最后还是顽强地自学恶补,最后考上了北大。当时在我们小镇作为全镇楷模式的偶像口口相传,校长更是耳提面命,把他的头像放大了好几倍,刻在了“耻辱柱”的顶端,大家要以45度角才能清晰地瞻仰。
现在硕博连读的余师兄竟然亲自打电话给我这种无名小辈,我的劣根性一露无遗,不管什么样的活动都答应参加。接完电话,我还在感叹,自己竟然还在有生之年,和他一起参加同乡会的活动,真是……不对,同乡会?那岂不是左手边是陈元可,右手边是谢端西?我的神啊,我能退组织吗?
何况,我对实践活动的情感和理论活动的情感是不相上下的,也就是说,我认为读书无聊,实践也是扯淡。“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对我来说不适用。因为,我不追求深层次的东西,我追求浅尝辄止,包括感情……总体来说,我是个肤浅的人。
暑期实践的人员名单已发送到邮箱。我看到陈元可、冉冉的名字甚至蓝慧作为半个老乡也在参加的名单中。邮件由余师兄发出,信件内容如下:
各位师弟师妹: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此次实践中,我们将走访我们的家乡,探索家乡各个经济产业的发展,并给相关部门出谋划策,解决一些实事。作为一个胸怀天下的北大人,第一个需要感谢的、需要回馈的就是我们的家乡。希望大家积极准备、积极参与。本次实践特别邀请了我的师弟、校刊的编辑写手、新闻系的红人鹏斌参加,给我们家乡捉刀写赞歌,来推广家乡的旅游业发展。嘿嘿。
这真的是别开生面的一次实践,把所有和我别扭着、相互别扭着的人聚齐在一起。不过就是“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胸怀天下”“回馈”之类的大词用在我这种小人身上,让我有点抬不起头来。
不管我主观上客观上有多不愿意参加本次实践活动,但我是个调整能力跟恢复能力比狗还强的人。实践出发当天,我便挂着两个大眼袋素颜出现在他们面前。
以前在冉冉面前,假装淑女假装碧玉,现在也没有装的必要了,感谢鹏斌,在那次生日宴上把我找男伴的经历描述得如此言简意赅,让我现在已没有任何负担。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这个道理;至于陈元可面前,我从来没有什么形象可言。所以,我这次真空上阵,恢复成军中小霸王、无敌金刚美少女的身份气势汹汹地站在大家面前。
我第一次参加同乡会组织的集体活动,看浩浩荡荡的二十多个人,我只认识那么几个。余师兄在车上给我们一个一个介绍,轮到介绍我时,突然卡住,没有记起我的名字,只好尴尬地跟我说:“小师妹,第一次报到还是自我介绍吧。”
这种情况下,我比他更尴尬。人到一个群体,看别人其乐融融,打成一片,自己却跟孤家寡人似的晾在一边,甚至连本次实践的组织者都记不住我的名字,搁谁都会有一点消极的情绪,重者便自暴自弃去了。何况,我对这个活动本来就是半吊子心态。当下,我就恨不得拖着行李,自己买张火车票回家得了。
鹏斌笑着过来,一手搭在我的肩上:“隆重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准女朋友。这次来,一小半是买余师兄的面子,一大半是因为她。大家一定要全力支持我,最重要是全力支持我们。事成之后,无偿奉献本院美女QQ号及手机号。”
下面掌声一片。我推开鹏斌的手:“你怎么还是不着调?上次不是说清楚了吗?”
“你有你的权利,我也有我的权利。我们互相不干扰。再说,你难道希望在你喜欢的人面前,丢脸地站在前面啊?”鹏斌轻声说。
我有些感谢鹏斌,知道他是好意来救我,但我确实也没有了在冉冉前表现自己很抢手的欲望。王婧说,被拒绝的那个人总是一相情愿地幻想自己怎么改头换面让对方刮目相看。我曾经这样,但现在突然没了这个兴致。不知道我变得成熟还是因为其他。
长时间的火车途中,大家发挥团队精神,纷纷打扑克,诈金花,到大半夜还没有收手的趋势,吵得车厢其他乘客无法入睡。我倒有些期待,这拨人是如何胸怀天下,来回馈家乡。没看那位仁兄为了一张出错的牌捶胸顿足,要是火车的窗户能打开,没准便一跃而出,跳车自杀了。
自从蓝慧知道上次的醉酒事件后,对我的态度一落千丈,见我跟见瘟神似的。我很想告诉她,如果她要报仇,我不介意她来亲我一口。此刻,她正削苹果给陈元可吃,陈元可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冉冉坐他们对面眯着眼睛养神。鹏斌在我旁边遥控指挥对面的人出牌。而我装圣女,捧着本《国家地理》看。以前陈元可在火车上转着笔看《国家地理》,我当时还骂他插根大葱装大象。现在我不看《知音》了,也开始看知识型的杂志了。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便会慢慢相互影响,然后越来越了解对方,越来越相像。比如,我知道陈元可看窗外不是他感伤什么,只是因为鹏斌坐我旁边,他如果不看窗外,便能看见鹏斌张狂聒噪的样子,而他不待见他这样。
后来我睡着半途又醒来,感觉到有人给我盖衣服,又感觉到有两人在轻声地吵,有人在说:“我喜欢小美,不,我爱她。我会告诉她。在此之前,你自重。”我想睁开眼,但睡神比八卦大神更有魔力,我又沉沉地睡着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想起半夜听见的对话,不知道是真是幻。我突然希望是真的,因为我依稀记得这个声音来自陈元可。跟当时听到鹏斌的表白不同,我竟然有些欣喜,仿佛一些缺口要被填上,一些梦想即将圆满。
可惜,这只是希望。我还不至于傻到跑去问结果。当初傻傻地无厘头地表白一次就够伤身了。
而我只能感叹,我喜欢上了陈元可,这是不争的事实。什么时候开始的感情,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他教我游泳的时候?是他给我送药的时候?是他给我补习的时候?还是他陪我看烟火的时候?看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久到我都忘了问自己,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那么久了。
可是,现在却不敢问了……
到老家后,小镇的教育局谭副局长亲切地接待了我们,并热情洋溢地发表了一番“昨天你们以家乡为豪,今天家乡以你们为豪”之类的言论。小镇新闻的摄像机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每次晃到我眼前,我便挺直身板正襟危坐,一晃到旁边,我便两眼无神,目光呆滞。所以在电视上经常看到正面的我意气风发,侧面的我精神萎靡,跟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第一天的任务是回到学校,给准备踏入高三,即将高考的师弟师妹们作报告。我们小镇学风昌盛,高三前的暑假几乎就是第三学期的意思。
经过他们教室,看到桌上一摞摞教科书和复习资料时,我变态般地笑。那种媳妇儿熬成婆、扬眉吐气的心情让我特别自足。
踏进礼堂,看到台上已经布置了环形的讲台。台下便是黑压压的高三学生。余师兄在本次见面会上做中心发言,以招魂似的一句“北大不是梦”结束,台下掌声如雷。给大家上完励志的一课,被大家仰望完毕后,余师兄热情地邀请学生自由提问。
看着满大礼堂的脑袋,我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看大家互动。我想,我以前在高中如此默默无闻,很多人,不,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也得亏学校的“耻辱柱”把我刻得面目全非,我就当自己隐身好了。
有个戴眼镜的女孩站起来提问:“我现在最困难的就是英语,我老觉得时间不够,记不住这么多单词。你们有什么秘诀吗?”
坐中间的师姐热情地站起来回答:“记单词,要学会见缝插针。我以前晾头发的时候,等公车的时候,都会携带本英语手册。时间就像海绵,都是挤出来的。”
我想起来了,这位师姐就是当时传言的,打一下羽毛球,掏手抄本看一个单词,然后再打回羽毛球的那位。健身学习两不误,是我们不可触及的泰斗。我对她刮目相看,心想我这辈子怕是死也达不到那种境界了。我跟他们永远是两种人。旁边在座的一个个藏龙卧虎,我该端条板凳坐台下去。
左边的鹏斌轻声问:“你很有感悟?”
我嗤笑:“我在感伤,我永远和你们这种有识之士保持着差距。比如,你们会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会出来,要搁我,我就不会这么说。”
鹏斌问:“那你怎么说?”
我说:“时间就跟****一样,挤一挤,还是会有的。”
鹏斌不顾形象地在台上狂笑。师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惊慌地转头看他。而鹏斌仍抽搐地伏在桌上笑得不能自已。右边的陈元可和蓝慧大概也听到了我说的话。蓝慧满脸通红。只有陈元可淡定地转着笔,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陈元可大概早已习惯我说话的方式,见怪不怪了。这就是习惯的好处。
提问紧张有序地进行中,我不禁感叹现在的学生生活节奏太快,提出的问题十个有九个都是××有什么秘诀,××有什么窍门。真为难几个理科硕士生还得拼脑袋想当年自己学语文的捷径。
突然有个男生站起来问:“请问小美在吗?”
我心里一沉,莫非我曾欠钱没还?不然怎么这时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呢?
我站起来点了点头,表示正是不才在下。
他看上去是那种调皮捣蛋的小鬼,见我站起来,甚是高兴:“我听说,你当时高三时学习成绩很不稳定,最后是怎么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最佳状态的呢?还有,你能适应北大吗?找了男朋友吗?”
上天总是会给我出难题。比如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八卦我的感情史。还有我成绩不稳定之类的事情需要这么强调吗?!
我保持风度:“谢谢这位师弟的关心。我一个接一个地回答问题。第一,有关于发挥的问题。大家是要听实话还是听假话?”
下面的人配合地说:“实话!”
我满足地笑,这种指挥别人做事的感觉还真不错,难怪有那么多人搞竞选做学生会领导:“实话就是,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考完了,我就解放了,我就可以通宵玩牌都没人管了。就是这个念头支撑我坚持到最后。大家考试的时候,不要过分地去思考考差了怎么办之类的问题。真考差了,担心也是没用的。懒人原则一,不要让没有发生的事情困扰你。”
台下笑,气氛友好。
我继续说:“懒人原则二,不要担忧凭本能便能做好的问题。比如适不适应北大这个问题就是。适应一个地方,是人的本能。难的地方是,在适应的基础上能否革新,能否超越。所有到北大的人,少则一月,多则一年,都会适应环境,但是很多人停止了脚步,四年都处于同一种状态,那就止于适应了;可有人适应了之后,还能利用自身或学校的资源,改变环境,改变自己,这种就是第二个状态。可惜我是慢性生物,是需要一年适应的人,所以还说不清我在哪种状态。”
台下很安静,我满足地转到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第三个问题是本人的隐私,好奇的师弟乱问,姐姐是要乱想的。懒人原则三,我不过去,山自过来。我等着天上降桃花雨就好了……”
大家热烈鼓掌,我完成任务,坐下身来。
鹏斌跟第一次见到我一样:“跳板,有两下子啊。”
“这么忽悠人的东西你都信。除了刚才说‘好奇的师弟乱问,我乱想’的那句是发自肺腑的,其余都是瞎编,你也信……”
晚上,我们一行人被安排去吃饭。因为我今天下午见面会上的特殊表现,被安排跟谭副局长同一桌。陈元可是校长的孙子,和副局长貌似还挺熟,鹏斌是嘉宾,所以我们三个都被安排在了贵宾席。
副局长是个平易近人的老头儿,亲自给每个人斟上酒和饮料。到我这里时,还特地问我一句:“喝酒还是喝饮料?”
我今天兴致不错,刚想说“喝酒”便看到陈元可凛冽的眼神,我乖乖地怯懦:“喝饮料好了。酒已经戒了。”
副局长虽然是个老头儿,却是个充满了八卦精神的周伯通:“为什么戒了啊?听你下午发言,凭我多年酒场经验,你应该酒量不错。酒场上,巾帼不让须眉的。”
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儿啊,我摸了摸头道:“以前喝酒误过事,人家的人生大事差点被我毁了。不敢喝了。”
“哈哈……”老头儿爽朗地笑,“地中海式”的脑袋在灯光下格外光亮,“我有个孙子,明年就高三了,性格跟你很像,不着四六的,就是不爱学习。回头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帮他盯着点学业。就算我请你做家教,不知道你赏不赏脸啊……”
废话,我能不赏脸吗?周围一圈人,你单邀请我,我已经受宠若惊了。不过我性格哪里这么恶劣,估计和你家孙子唯一像的地方便是不爱学习吧。
我谄媚地笑:“您过誉了。我哪里不着四六啊……我最多也就是插科打诨。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做过家教,而且高中成绩比较惨淡,远不及在座的师兄师姐们啊。”最重要的是,我宝贵的暑假不是陪您家孙子的,是用来挥霍和蹉跎的。
“没关系没关系。”老头儿连忙摆手,“他这人就是定不下来性子,你不用给他专门辅导,有时间开导开导他就行。学习方面,小可帮忙我就放心了。”边说边指向隔壁的陈元可。
陈元可笑笑:“谭易坐不下来让我辅导……”
唉,我以为他家只是书香门第,原来跟政府部门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啊……
2001年6月23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