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长和他的助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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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镇长的愤懑

一天,韩镇长又收到月牙村交来的一份报告:

镇长阁下您好:

遵照您的旨意,我村的清宅工作好歹总算落幕。但微臣建议,为了捍卫清宅成果,从您手下抽出几名闲杂人员(据说他们常在小酒馆的后屋打牌),组成巡查组,每月来我村巡查一二次。发现问题,及时解决,以绝后患。”

“行!马上组织。”韩镇长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使桌上放着的茶杯和墨水瓶都跳起舞来。

仔细再看,在“报告”的下面还有几行小字:

为使我村人能从泥坑中爬上岸,初步计划在街道上铺一层水泥板,而村中的机器又转动不灵,恳请您从上头挤出一点油水,救臣民于水火。

再祝您多生皇子!

“哈哈哈!如果这家伙的祝词灵验的话,我家就成和尚庙了!”韩镇长自言自语。他看看手表,时间还来得及。他风快地走出门,喊来了司机,他要去月牙村考察,看看那个村长又玩什么新花样。

小汽车在月牙村头停下来。韩镇长下了车,挥手示意司机开车先行,自己徒步进入村庄。刚踏进一段路,就觉得耳目一新,只见:

街道宽敞,

院落齐整。

绿柳垂丝,

红窗掩映。

只闻犬吠鸡鸣,

却不见其踪影;

只瞧人影绰绰,

则不听高言大声。

昔日的破秸乱草,

垜得有角有楞;

往时的散沙粪土,

侍弄得方方正正。

春风拂面,

使你眼亮心明;

新景宜人,

观者迷恋其中!

韩镇长看得呆了!我们古老的村庄经过一番治理后,就会变得这般充满生机!虽然现在我们还不如那些先进国家规范,但只要不息的努力奋斗,奉献出聪明才智,那么,整洁、清新、富饶的新农村画卷必会欣然展现!

当韩镇长来到村委会办公室门前时,只见烟囱站岗,锁头看门。他向附近的村民打听,才知道张村长上了月牙山。

韩镇长在村民指点下,向月牙山的方向走去。

月牙山像一座超级巨塔,座落在村子的东南端。这座山虽然只有海拔四、五百米,但因它是从平地突兀而起,看去好像高耸入云。山势险峻陡峭,就连苍鹰也难于立足。在东山嘴附近,有一天然半圆形崖口,似月牙,月亮每晚也总是从那崖口处冉冉升起。月牙山因而得名。

韩镇长走到半途中,离山根大约还有二三百米远。忽听山上有人喊:“停下!停下!不要往前走!”

韩镇长听到喊声,就停在一株大树下,抬眼朝山上望去。忽见半山腰处烟尘大起,接着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像要把脚下的地震塌似的。随后,石雨喷发,石流宛如数百头黄牛从山上急速滚下来,声势震荡山谷。

看见山腰处又露出人影,韩镇长才又开始启动脚步。

山上荆棘丛生,灌木遮地。不见昔日的莽莽森林。他选择坡度较小的地方向上攀登,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当他来到山腰间的采石场,呼吸就如柴油机的烟筒了。

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身穿绿球衣,两手攥着一根铁棍,双脚站在石崖边,就像一张画挂在墙上一样。他稳稳地贴在那里,又似一条章鱼。他抡铁棍不断地在石缝间撞击,石花和火星飞迸。最后,他把铁棍插在石缝里,另外又来两个人帮忙,嘿呦嘿呦几声,一块巨大的石头猛然滚落下去,就如从天空降落的陨星,开始滚得较慢,愈滚愈快,突然疾奔腾空飞起,重重地落入山脚下的小河里,激起十几米高的水花。

看着巨石落进河中,张振生叹了口气,用绿球衣的边角檫了檫头上的汗水,扭头才看见刚上山来的上司。

“不知镇长大人驾到,失礼!失礼!”说着他来到韩镇长面前,递给对方一支“官厅”,自己也吸一支。

“张村长,你这是干什么?”

“打石头。”

“打石头有什么用?”

张振生没有马上回答,深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道:“煮吃呗!”

听了这话,韩镇长立刻气从心头生起,他原来的好心情被打消了一半。他本想见面后,要对张振生一班人进行一番表扬,不曾想听到的却是一句混话。

“煮吃?石头能煮吃吗?开玩笑!你要注意对待上级的态度!”

镇长的脸色变了,而张振生的脸上仍旧挂着神秘的笑影:“石头当然可以煮吃啦,而且胜过鸡鸭鱼肉呢!”

韩镇长转身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鼓捣石头到底做什么?嗯?”

那几人回答:“不知道哇,村长也没告诉我们呀!”

韩镇长心存疑云,弄不清这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在韩镇长的耳朵里灌满了来自月牙村群众的意见:

“张村长不务正业,经常外出。还乱开石场,所用的工费都由村财务支付。”

“张村长禁止耕种河边的沙地,使田地继续荒废。”

“张村长运来大量石料堆在河边,劳民伤财……”

韩镇长如入五里雾中。他向村支书温国海询问,对方表示不晓得。他又特招张振生到镇里开会,但是没有招到。无奈,他只好又一次来到月牙村调查情况。

韩镇长的小汽车停在霸王河边。他走下车,放眼望去,在河北岸的地边,垒砌起一道长长的石堤,蜿蜒三四百米,宛如一座城郭,护卫着这片荒芜的沙地。韩镇长思忖:这片沙地位置较高,即使没有石堤,洪水也冲不上来。真是瞎子戴眼镜——白费呀!看来张村长竟瞎折腾!难怪村民们对他有意见。他要找张村长问个明白。

他向沙地上一个牧羊人询问:“老兄,你知道张村长在哪儿?”

“哦,刚才我看见村长去了学校。”

在学校里,张振生逐间查看教室。然后走进办公室,向梁校长询问有关情况。

“学校共多少学生?”

“二百一十二名。”

“占用多少间房?”

“七间教室,两间办公室,还有两间仓库和仪器室。”

“总共得十几间吧?”

“是的。”

张振生心里好像计算什么,然后说道:“梁校长,我有个建议,你能否把今年的暑假提前一个月放,再晚一个月开学?”

“你说什么?我的村长大人,别开玩笑了!开学、放假的日期是教育部门统一规定的,不能随意更改。再说,课程怎么讲?怎么考试?这不像农民往口袋里灌粮食,想什么时候灌满都成。要知道,人的脑袋可不是口袋呦!”

村长不耐烦了,严肃地说:“你甭跟我讲客观!从今儿起,你们务必加班加点讲课,取消节、假日,全力以赴,按照我说的做!如有差错,我就把你们赶出学校!”

“哎呀呀,你这不是胡闹嘛!”梁校长摊开双手,无奈地摇摇头。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就在这时,一辆小汽车在学校门前停下来。梁校长急忙上前,向刚下车的韩镇长倾吐苦衷。韩镇长的眉头也凝成了疙瘩。

“张振生,你还嫌不够吗?又给学校填什么乱?嗯?我脑袋里鼓胀胀的,装的都是群众对你的意见。你不能恣意妄为呀!”韩镇长劈头盖脸地训斥。

张振生把镇长的训斥当做耳旁风。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有意见又怎么啦?有意见才能有事可做。两者总是相随而行,相伴而成。一旦没有了意见,也就丧失了意义!”

“好了!你不要强行辩解!首先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垒砌无足轻重的河堤?为什么禁止在河边种地?又为什么强迫学校提前放假?”

张振生也火了,错把上司当下属:“你想要什么解释?现在我没有时间解释,将来我即使不解释也会得到解释!请相信:我张振生对工作是负责的,对学校也如此。您就不能宽容些吗?”

“宽容是有尺度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就撤掉你的职务!”

“那更好啦!我巴不得呢!哈哈!”张振生又大笑了,“还是那句老话,祝您多生皇子!”

“住口!”韩镇长怒道,“明天上午八点,你准时到镇里反省!”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汽车发出余怒未消的笛声,开走了!

当汽车又驶到那片沙地时,只见那里有两辆推土机正在奔忙。

韩镇长让司机停车,他要去查看一下情况。他来到沙地,看见推土机把表层土推到一边堆积,下面露出优质沙粒。其间有两名男子正用量尺测量沙层的深度,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们这是干什么?”韩镇长问。

二人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吗?这片沙地我们买下了。不,确切说,是把沙子买下。价格一百二十万元。你们村长说,把表层肥沃的土壤推到一边堆集,挖出沙子去建筑开发区的楼房。然后填平,铺上表土,这里就成为高产稻田了。你们村长又说,用这些钱陪产、筑堤、修建教学楼、铺路……”

韩镇长一下子惊呆了!他直挺挺站在沙地上,像被钉住一样。耳边响起张振生那意味深长的话语:“石头当然可以煮吃喽,胜过鸡鸭鱼肉呢!……现在我没有时间解释,将来我不解释也会得到解释……”

韩镇长觉得热血沸腾,犹如铁流在脉管中涌动!此时此刻,他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差点把水晶当成污粪。那位最普通、最基层干部的身影,好像变得高大威猛!祖国呀,她多么需要这样的人来建设呀?

韩镇长檫了一下眼里闪出的泪花,离开了那片沙地。汽车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好像是一串长长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