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小岛之上。
武夜来猛然回头,看向北边。在这一刻,他彷佛被什么刺痛了一般,心狠狠地抽搐。
他艰难的捂着胸口,眼睛呆呆的看着北边。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东海的北端,与极北冰原深处接壤的地方。
这是极涯船停留的地方。
武夜来出现在东海之边,还有一步之地他就能踏上极北冰原的岸边,但是他怎么努力也踏不上去。
他的脚踏不上岸,一直踏在了东海寒冷的水中,但却溅不起一点水花。
武夜来能感觉到这一次的心绞痛并非来自身体的裂痕,而是像来自亲近的人即将失去,而心痛的感觉。
这世间,除了杨郎和谢雨裳,武夜来再无“亲人”。
杨郎在神武山庄,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而谢雨裳消失数年,这才是武夜来最担心的。
数万年之前,武夜来曾求神鸟凤凰把无忧水珠和无字虚碑不要流传下来,是想改变后世谢雨裳的遭遇。
但随着上官叶和曾瑶出极北冰原,坐上极涯船,武夜来便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若是改变了,上官叶和曾瑶不可能出现在极北冰原。
上官叶想到来极北冰原,很大程度上是数年前,百祖山的梅花会友大会上,上官叶领悟剑道,寒冰剑成为半神兵。
而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武夜来。若是武夜来当时不在百祖山山上,也可能上官叶会过上很多年才能领悟。
而武夜来出现在百祖山上,是因为谢雨裳中了入病的毒,急需到百祖山上去救治。
当武夜来在极涯船上看见上官叶和曾瑶的时候,就知道谢雨裳还是得到了无忧水珠和无字虚碑。
武夜来看向北边,苍白的脸,竟是担心。
在这一刻,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谢雨裳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世间假如还有人能伤了谢雨裳,武夜来第一个就想到了凌天。
因为凌天的手中,有着号称天下第一神兵的五行鼎!
东海之上,大浪滔天,远处黑云压境,武夜来就像东海之上的一片树叶,随波起伏。
武夜来站在波涛之上,看着北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喃喃道:“我愿用余生换你的平安,老天,别再戏弄她了!”
海风涌起,一个大浪打来,武夜来瞬间被吞噬。
她是谁?
南海,神武山庄,历劫道。
杨郎的周身,到处是血痕,无数道剑意毫无规律的肆意而来。
甚至两两剑意还会自相残杀,根本不在意杨郎的存在。
走在历劫道中就像走在一场凌乱的剑意风暴潮中。
无数剑意从山壁中,脚下的山石中,悄无声息的起来,然后沿着以前施展的轨迹行去。
杨郎头都大了,这种毫无规律,而且密密麻麻的剑意,已逼得他退出去三次了。若是他没有记错,一个月前,他曾在谢八脚的面前夸下海口,今天一定是要出关的。
杨郎一咬牙,手中的半截铁剑真气流过,然后一招挥了出去。
这是神武山庄的绝学“神凤伏降”!
听名字就知道非常霸气。连神鸟凤凰都要降服的招式,可见神武山庄多不把世人放在眼里,以及狂妄自大到目中无神的地步。
这一招才出,虽是铁剑施展出来,但无数道剑气才碰上便纷纷化去。
杨郎趁此机会,前进了好大的一段距离。
但接着,杨郎的腰间,一道血痕瞬间出现,青色的外袍,瞬间污了好大的一片。
杨郎的脸上冷汗冒了出来,他咬紧牙关,黑色的铁剑再次挥出,一招神凤伏降再次挥出。
中州,西北,魔教圣坛。
宁清辰一袭黑袍站在桥上,此时已是黄昏。
夕阳的余晖落在桥上,在桥的另一边,拉出了他极长的身影。
桥下的溪水汩汩的流着,带着一些落下的不知名的花瓣。
五年前,他曾站在桥上和武夜来不分胜负的大战了一场。
虽说不分胜负,宁清辰知道,是他输了。
他当时不仅调动了圣坛的大阵,还用了一件秘密武器“帝冰”。
宁清辰不知道帝冰来自何方,他是跟随凌诺去乌梅村之后,带凌诺回圣教的时候,经过三千大河,在三千大河的一处结冰处发现。
之所以取名叫帝冰,是因着这块冰,无论放到哪里都不化,而且还会让周边的冰慢慢结冰。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要重要的是,帝冰结冰的地方,能保持人的真气不散。
昔日,宁清辰选择在桥上和武夜来交手,就是因为桥下以放了帝冰,他的真气可以源源不断的使用。
武夜来不傻,自然知道了桥下的水中肯定有着某种能保持真气的宝贝,不然凭借宁清辰的修为,无数个汇合以后,定然真气枯竭,但他没有。
所以,武夜来很多次招式朝着桥下的水面攻击而去。
这也就是后来,谢雨裳来到桥下水边,感受着许多凌厉的真气,却不明白,为何这些剑气要经过水面。
如今,宁清辰感受着下面的溪水,早已没有了帝冰的迹象。
当年为了配合武夜来诱骗凌天,一战之后匆忙赶往极北冰原,竟是没有来得及收拾帝冰。
这是五年来,宁清辰第三次回到圣坛了。每一次他都会来桥头,感受一下帝冰的下落,但是都没有任何发现。
五年来,宁清辰踏遍西北大地,又把圣教的每一个护法所在的地方走了数遍,竟是没有半点凌天跟黑峰山的消息。
中州大地之上,也不曾有他们的消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一次回圣坛,宁清辰除了最后查探一遍帝冰,就是看一看从小生活的圣坛,不知为何,宁清辰有一种感觉,这一次出去之后,他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很久,究竟久到什么时候,连他也说不清楚。
宁清辰这一次打算去东海。
宁清辰知道神武山庄在南海,凌天胆子再大不可能去南海。极北冰原想必武夜来已经去了,整整五年没有了他的消息。
除了广阔的极北冰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武夜来没有任何消息。
除了南海和极北冰原,世间还能让凌天和黑峰山藏身的就只剩下东海了。
趁着夕阳的余晖,宁清辰缓缓的走过桥头,沿着斜坡,走在青石板上。
青石板的两边,经过五年的冬天,凋零的许多落叶,随着春风吹起,完全堆积在了墙角,厚厚的累积。
青石板上昔日和武夜来打斗留下的痕迹,被灰尘和泥土填满,竟生长出了一些野草野花,随风摇曳,影子疏斜。
宁清辰的目光看向檐角,檐角毁坏的地方,也被蜘蛛拉起了蛛网,挡住了伤痕。
宁清辰拖长着身影,一步步走过青石的街道,再经过一座座石拱桥,踩过许多落叶,甚至发出脆脆的响声。
直到再回到桥头的时候,宁清辰才恍悟过来,原来已经绕了整整一圈圣坛。
站在桥头眺望圣坛前面如小山一般的榕树群的时候,宁清辰才发现,榕树群只剩下了黑影,星光铺满了天际。
桥下的水声,传到耳中,就像小孩子撒尿的声音。
宁清辰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夜里的各种声音。
除了桥下的水声,掠过街道的风声,还有来自夜莺的声音,猫头鹰的声音,以及来自星空之中,星光落地的声音。
夜风习习,万籁有声。
良久,宁清辰睁开眼睛,从桥上抱起自己的琴,迎着满天星光,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东边疾驰而去。
极北冰原,神妖城。
谢澜猛然转身,目光很是惊恐的看向极北冰原的深处。
这一刻,他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就来自身后,来自极北冰原的深处。
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修道数百年的人身上。
这是一种不好的象征,在世俗人的传闻间,是至亲的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谢澜至亲的人,有血液关系的,除了抚仙坞的几个兄弟之外,就只剩下谢雨裳了。
猰貐自然看到谢澜惊恐的面容,道:“你这是?”
谢澜也不隐瞒,道:“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猰貐更是活了数万年,对这种感觉有着深刻的理解。但这时,说什么都不好。不能说谢雨裳出事了,这只会引起谢澜的担心。
猰貐道:“可能是要出了神妖城,担心枝蔓的缘故,别太担心,有大家呢?”
谢澜听得出这是安慰的话语,道:“有劳前辈了!”
说着,谢澜还不忘往极北冰原深处看上一眼,但除了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城墙,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和武夜来一模一样的雕塑,负手而立,睥睨世间。
极北冰原,深处。
无数座冰峰之间,巨大的梧桐冲天而起,在半空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枝笼,如一朵巨大的桃花,含苞落在了天地之间。
这个枝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收拢,不断的缩小。
枝笼内,随着一条枝蔓穿过谢雨裳的胸口,无忧水珠彻底停止转动,恢复成五颗水珠挂在谢雨裳的手腕处。
谢雨裳猩红的双目中,露出了恐惧。
她的嘴角还挂着鲜血,显然是先前枝蔓穿过胸口,带来的伤害。
枝蔓还穿在谢雨裳的胸口,似乎已经把她贯穿。
接着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数十根枝蔓从谢雨裳身体的部分穿过,带着无数鲜血,谢雨裳痛得发出凄厉的惨叫,像来自九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