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纤也没有睡意,便披衣下床,在客栈的小院里散步,夜色朦胧,一轮弯月高悬于半空之中。李若纤紧了紧身上黑色的披风,靠在石壁上仰望天空,眼里多了一丝的惆怅。
突然,窸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群黑衣人蒙着面巾翻入院墙,明晃晃的剑在暗夜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此时的李若纤正靠着墙壁沉思,骤然被一道亮光刺到眼,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李若纤看清院子里一共有五人,显然那些黑衣人没有发现她站着角落,五黑衣人聚在一起打了一个手势,分头朝着客房而去,只是眨眼消失在李若纤的眼前。
李若纤的眸光微闪,荣禹郡出行并没有招摇过市,大摇大摆,这些人目标明确,看来是跟踪已久,之前没有行动估计是因为不少世家公子在场。
这世上最不想荣禹郡活着的人,怕是只有当今的皇上。
李若纤正猜测着,肩膀出突然被拍了一下,心脏骤然停滞了半拍,脊背发寒,李若纤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李若纤才转头就被对方捂住嘴,荣禹郡漆黑的眸子在暗夜里闪着星光,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李若纤会意点头后,揽过李若纤的细腰身形一闪,飞檐走壁的离开客栈。
身后嗖嗖嗖,数道身影紧跟在荣禹郡身后极速而来,不时有冷兵器从耳畔风驰电掣般刮过,尽管如此,荣禹郡都能在最危机的一刻,抱着李若纤闪身躲过。
李若纤余光瞥见身后黑衣穷追不舍,那么身法诡异至极,如夜猫般在树与树之间跳窜,敏锐的耳力分辨出不远处长箭上弦的声音,顺眼望去,瞳孔骤然微缩。
“小心,东南方向有暗器。”李若纤在荣禹郡耳边低声说道。
荣禹郡嗯了一声,加快脚步,只是他身边多了个没有武力值的李若纤,的确有些费劲。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若纤直觉耳畔生风,她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荣禹郡怀里,脚下的树木不停的往后倒退,往下看去要不是被荣禹郡紧搂着,从两米高的树梢掉下去会不会摔断腿。
想到可能发生的意外状态,李若纤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紧紧的抱着荣禹郡的腰,生怕对方把她这个拖油瓶丢弃掉。
看着怀里神经高度紧绷的李若纤,荣禹郡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李若纤,本王熟不知你其实也怕死。”这语气,取笑的意味甚浓。
李若纤翻白眼,语气倒是听不出喜怒,“王爷见笑了,如果可以选择好好的活下去,我自然是不希望死掉,毕竟在这世上还有牵挂。”
李若纤口中的牵挂自然是李志瑄,但在荣禹郡听来就不是这么回事,语气冷飕飕的道:“你心里的那个男人……却没能在你生死攸关的时刻来救你?你却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李若纤反驳,“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说这些话?郡王,你的话,会让我误会的。”
荣禹郡将唇凑近李若纤的耳朵,像是要她更清晰明了的听到他的意思,“李若纤,本王的确钟情于你,本王志在必得,所以,你最好死了心,你不可能和你喜欢的人走到一起。”
李若纤却也是苦笑一声,“我喜欢的人……哪怕用尽我几世的缘分,也无法走到他身边……”
他在黄泉,她在人间,两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沧海桑田,即使她变成鬼,也无法与颜星辰走到一起,否则,前世时,颜星辰就不会只是送她到奈何桥前,看着她喝下孟婆汤轮回转世。
荣禹郡这才满意的勾唇,“你记住,最好。”
李若纤不再说什么,想到颜星辰,她的心就莫名的抽痛起来,他似乎成了她身上的一个烙印,一旦揭开痛彻心扉。
两人不知道在丛林里奔跑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明,直到他们站在静安寺门前,李若纤才离开荣禹郡的怀抱,突然的站立却令她有些不适应,整个人晃了晃。
荣禹郡眼疾手快的将李若纤给扶稳,“这么虚弱?李若纤,你还真是弱不禁风,难怪名字里即有‘若’,也有‘纤’哈哈。”他似乎心情很好,或许是因为昨晚听到李若纤说的那句话。
用尽几世的缘分,也无法走到那个人的身边,看来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没关系,他可以等,可以等她将心里的那个人慢慢遗忘。
寺院的门已经从里打开,一个身穿道袍小沙尼对着李若纤和荣禹郡行了一个佛礼,“施主,师太已经在等候二位多时。”
淡蓝色的道姑袍子已经踏出门槛,万空年纪四十上下,眉清目秀,或许是在世外居住久了身上不染一丝俗尘,一手拨弄着檀木佛珠,一手拿着拂尘翩翩而来。
李若纤上前握着万空的手,“师父,我来了。”她的声音本就清冷,万空还是从声音里听出李若纤的欣喜之情。
万空师太点头,随即打量李若纤,三年的师徒时光,万空早就将李若纤视为自己的孩子,伸手将一片凋零在李若纤长发上的叶子拂去,万空笑道:“你的信,为师已经收到,进屋再说吧。”再次朝着荣禹郡行了一礼,“郡王大驾,有失远迎,里面请。”
荣禹郡嗯了一声,率先一步走进寺院,院子里的胡同树随风飘零几片枯黄的叶子,荣禹郡踏着落叶在万空的引领下走进一间禅房。
李若纤跟在荣禹郡的身后,心里纳闷:刚刚小沙尼说,师父已经恭候我和荣禹郡多时,师父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
禅房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偌大的一个静字,两侧纱幔垂落,中间摆着矮几和几方铺垫,中间的一个鼎里插着三根上等的檀香,袅袅飘着烟雾,矮几上已经摆上茶具。
李若纤与荣禹郡坐在万空的对面,万空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笑意盈盈的打量着荣禹郡,又看了看李若纤。
李若纤被万空投来打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荣禹郡也不忌讳什么,任由万空打量来打量去。
半响后,万空才低头为李若纤和荣禹郡倒上一杯茶,语气平和的说道:“上两天为师就心中忐忑,想着许久没有见你,想去侯府与你相见,却没想到昨日占了一卦,你已经在前来的路上。”
荣禹郡笑道:“师太还真是料事如神,本王没想到纤纤居然是您的徒弟。”荣禹郡很自然的将李若纤的称呼改为“纤纤”,不再说连名带姓。
“郡王路上辛苦,我已命人准备好了上等的禅房供王爷休息。”万空的意思很明显,她是要跟李若纤单独聊聊,闲他这个外人有些碍眼了。
荣禹郡便顺了万空的意,“也好,本王也乏了,就不打扰两位叙旧。”起身跟着门口小沙尼身后走出禅房。
万空看了看荣禹郡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李若纤,眼眸里闪过一丝的笑意,“纤纤,我觉得,你们站在一起很般配。”
李若纤不淡定的抽了抽嘴角,“师父,莫要开这也的玩笑。”
万空干咳一声,觉得这样打趣自己徒弟的心思很不厚道,便转开话题问:“你上次写信跟我说西院有鬼,后来你将那个鬼超度了么?”
李若纤却是转开话题,“师父,我被那厉鬼下了血咒,正要找你破解。”
“血咒?!”万空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为李若纤把脉,“纤纤,解开血咒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法子,只是……为师怎么觉得,你还有事瞒着为师?”
万空善于察言观色,看到李若纤面色欠佳,眉宇之间透着一丝忧郁,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这孩子怕是为情所困啊,只是这位皇叔会跟纤纤一起来找她,倒是有几分意思。
李若纤的脸不自然的红了红,随即也不隐瞒道:“师父,你常说随心而行,我随了自己的心,却将自己的心遗失在一个鬼的身上,曾以为真爱可以超越一切,冲破风雨,冲破生死,冲破伦理道德……可是,我害怕了,胆怯了,曾以为,我可以不计后果的去爱,可是我变得越来越贪心,奢求的越多,越是痛苦,我爱他,却不能守在他身边,不能牵着他的手,不能与他长相厮守,想到这些我越是痛苦,师父,我该怎么办?”
万空拍着李若纤的肩膀,明白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若纤纠结的是,颜星辰是鬼,曾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和颜星辰一起转世投胎,但随着回忆慢慢浮现,她才知道,不是颜星辰不去投胎,而是他根本就投不了胎。
颜星辰将自己的生生世世给了她,让她能够世世轮回,他却守着彼岸,守着西院,守着她……
现在她才明白颜星辰那就话的意思,“用我的万劫不复为代价,护你一生富贵荣华,健康长寿,守你三世笑靥如花……”
“师父,他说守我三世笑靥如花,可我不快乐,因为看到我的快乐是凌驾在他万劫不复的代价上,他把生生世世给了我,他却守着彼岸,守着西院,守着我,永世不得轮回……”李若纤早已泪流满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抵在手背上,顺着手背滑到衣衫上,在上面晕开一朵深色的花。
万空摇摇头,只能感叹痴情多情殇,“纤纤,你是想知道,他为什么用自己的轮回转世,换你的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