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的脸色也不好看,冷冷的扫视豪格一眼。
豪格虽然知道皇太极已经生气了,但他胸腹中的怒火却根本压抑不住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起来,忍不住又道:“汗阿玛,李元庆这狗杂碎,这,这是背信弃义啊!”
“背信弃义?何为背信弃义?”
皇太极不由一阵冷笑:“我没有答应他,他没有许诺我,何来背信弃义?”
“呃?这……”
豪格登时愣在了当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到了这时,他终于也反应过来,他的汗阿玛听到了这个消息,怕是比他还要愤怒百倍啊……而他却这么着急这么冲,明显是火上浇油啊。这……
片刻,豪格忙本能的跪了下来,再不敢多言半字。
好在~,此时帐内只有宁完我和范文程两个狗奴才,事情还不是无法收拾。
看到豪格老实了,皇太极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看向了宁完我和范文程,“宁卿,范卿,你二人有什么思量?”
宁完我也是眉头紧皱,不断的捋着他的山羊胡。
在此时这般状态,宁完我是真没想到,李元庆竟会如此胆大包天,行这釜底抽薪之策。
这一招,简直是太毒了啊……
片刻,宁完我忙恭敬拱手道:“大汗,李元庆这手段,实在是有些太贼了。稳妥起见,咱们怕是不能再在京师久留了啊。”
皇太极缓缓点了点头,又看向范文程。
范文程忙恭敬道:“大汗,奴才也赞成宁大人的思虑。李元庆虽然已经退走,但他们毕竟拥有天时地利之势,尤其是东线,还有毛文龙在虎视眈眈,咱们不可再恋战啊。”
皇太极缓缓点了点头,整个人仿似一下子苍老了几岁,双眼都有些浑浊起来,片刻,他有些说不出疲惫的道:“退兵,是最稳妥的选择了。来人!传吾军令!今夜全军收拾齐整。明日一早,退兵。”
“喳。”
…………
豪格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帐外,有些惶惶不知所以。
好不容易,费尽了这么多的心思,才改善了他在他汗阿玛心中的模样,却不曾想,李元庆突然搞出了这么一出,把一切都给毁了。
豪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以往,他就算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也绝不会像是今晚这么暴躁……李元庆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是催化剂啊。
他豪格一听到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是被点着了的爆竹啊。
这真是……
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大帐,豪格抓起酒壶,用力灌了大半壶酒,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今天的确是有些冲动了,但他却有些想不明白,汗阿玛明显恨极了李元庆,又与李元庆有交易,为何,为何不在这种时候,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明廷,让明廷的小皇帝给李元庆上些眼药、让他们狗咬狗呢?
反之~,汗阿玛仿似还非常回避这个话题……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豪格一时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帐外却有亲卫奴才小心禀报,“爷,宁完我宁大人过来了。”
“嗯?”
豪格眉头不由一皱,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来笑话自己?
“让他给我……”
豪格最后的‘滚’字还没说出来,却忽然反应过来,宁完我区区一个汉狗,他敢嘲笑他这汗长子?
这些汉狗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说不定,宁完我是别有所求啊……
片刻,豪格小心收敛了心神,冷声道:“请宁大人进来。”
“是。”
不多时,宁完我快步来到了豪格帐内。
豪格忙笑道:“宁大人,您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宁完我一笑:“贝勒爷,奴才可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过来跟贝勒爷讨杯酒喝啊。”
豪格一愣,瞬时却反应过来,忙笑道:“宁大人快请坐。”
说着,忙亲手倒满了一壶酒,小心笑着递到了宁完我面前,有些恭谨的道:“宁大人,豪格也知今日犯了错,恳请宁大人为豪格解惑。”
宁完我今日既然敢冒着被皇太极察觉的风险过来,就是为了交好豪格,与豪格结个善缘。
因为……皇太极此时虽正值龙精虎猛之年,但宁完我却是有些敏锐的发现,皇太极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太好……
“贝勒爷既然看得起奴才,那奴才就长话短说了。”
豪格忙恭敬拱手,“宁大人请说,豪格洗耳恭听。”
宁完我也不再遮掩,低声道:“贝勒爷今日之事虽稍稍急了些,但总体而言,并不是什么大过错。但关键一点,贝勒爷须知道,大汗为什么不与李元庆撕破脸……”
…………
宁完我在豪格帐中待了不足半盏茶的时间,便急匆匆离去了。
在这种时节,他私下里与豪格接触,风险还是极大的。
豪格当然也非常明了其中的关节,对宁完我的印象,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只是,在此时,他却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宁完我,而是在考虑宁完我的话。
听宁完我简单解释一遍,他已经抓到了事情的脉络。
他的汗阿玛为何不在这种时候,与李元庆这狗杂碎撕破脸?
因为一旦撕破了脸,大金根本半点好处也占不到啊。
大金的确与李元庆之间,有着盘根错节的纠结,但~,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却是只可意会,而绝不可言传那。
李元庆此时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辽南王。
若大金逼反了李元庆,依照明廷的实力,怕~,也只有招安这一招。而李元庆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并不想背叛明廷,这一来,他若想要被朝廷招安,那就必定要对大金下手,当做‘投名状’啊。
大金虽然并不虚李元庆,但在这种时节,让李元庆杀到了海州,乃至辽阳,这事情,可就不好看了啊……
想通了其中关节,豪格的冷汗都渗出来。
他忽然发现,玩手段,玩政治,他实在还是太嫩了些啊。
纠结再三,豪格还是决定,去他的汗阿玛大帐里走一趟,他必须要诚恳的对他的汗阿玛承认错误。
…………
半个时辰后,看着恭敬跪在自己身前的豪格,皇太极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沉声道:“豪格,你能想明白其中关节最好。记得,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可绝不要这么冲动了。否则,吾也护不住你,明白了么?”
“谢汗阿玛。谢汗阿玛。”
豪格忙拼命磕头,“儿子记得了。儿子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皇太极缓缓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咱们必须要尽快退兵那!”
“是。”
看着豪格离去,皇太极的眉头却是皱成了‘川’字型。
此次入关,他本想多劫掠些汉人精壮,充斥他的火器兵队伍,想不到,李元庆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记‘窝心脚’,截了他的胡。
不过,李元庆能抢走七万、八万,能抢走这三四十万么?
片刻,皇太极忽然微微冷笑,“李元庆,吾不着急,吾一点都不着急。咱们慢慢玩便是。”
…………
次日清晨一大早,天色还未亮,后金军主力没有丝毫的留恋,开始收拾营帐,拆除栅栏,有条不紊的分部撤离。
这些时日,后金军一直没有攻城,袁督师悬在嗓子眼儿上的心,终于也放回到了肚子里。
今日,他特意多睡了一会儿,小小的睡了个懒觉。
当然,他这小懒觉,也不过是刚刚到辰时,也就七点而已。
袁督师虽是自大,但对自己的生活规律,他还是控制的相当严格的。
但今日袁督师刚要起身来洗漱,外面,亲兵却是急急禀报,“督臣,鞑子撤军了。”
“什么?”
袁督师登时一愣,也来不及收拾仪容了,忙快速披上官袍,急急来到了他的指挥台上。
果然,此时天色才刚亮,后金军的整个营地,已经被搬空了大半,怕只剩下四五千人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袁督师一时有些发愣。
这时,祖大寿,曹文诏,满桂,候世禄,还有京营的诸多将官,也都得到了消息,忙都急急赶来了袁督师的指挥台上。
“督臣,鞑子退兵了?”
祖大寿的言语里充满了无法压抑的狂喜。
袁督师缓缓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
祖大寿也知道他这问题有些傻了,毕竟,现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不过,他虽极力想压抑,但嘴角边的笑意,却根本掩饰不住。
曹文诏却是忍不住低低啐道:“这些狗鞑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没头没脑的就退兵了?”
祖大寿有些说不出得意的道:“鞑子已经在京师围困近一月,这接连数仗,他们都没有讨到好处,咱们的勤王军却越来越多,他们不逃,必定要被我大明尽数剿灭!皇太极这厮,心虚了啊!”
“呃?”
曹文诏不由有些无语。
这……还能有这种歪理?
大明占优势,那此时你怎么不去追?你现在可至少还有七千多精骑啊。
但曹文诏可不傻。
这么多年的煎熬,早已经将他身上的棱角磨得圆滑。
祖大寿这种横人,心眼儿怕是比针眼儿还小,挑他的毛病,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自然不会多言半字。
满桂道:“督臣,鞑子虽退兵,但此事没头没尾,咱们切不可贸然冲动。还是先将事情打探清楚了,再做计较不迟。”
这倒不是满桂畏惧了鞑子,只是,满桂此时对后金主力的战力,已经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若万一事情有诈,他们追出去,那可就不好玩了啊。
尤其是,此时,他满桂可不敢再犯错误了。
袁督师缓缓点了点头,“即刻派出精锐哨骑,仔细盯紧了鞑子的动向。还有,尔等各部必须要牢守各自阵地。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决不可妄动半步!”
“是!”
…………
一众将领们离去,袁督师将他的几个心腹幕僚,都招致了身边。
此时,看着前方后金军已经全部撤离的空营,袁督师道:“诸位,对于此次鞑子退兵,尔等有什么想法?”
刘肥之事,着实让这些幕僚们有了不少的心理阴影。
在这种关节,即便是他们心里有想法,又怎敢直白明言?
“东翁,鞑子此去暂时不好推测。不过,他们已经围城近一月。想来,差不多也到时候了。依学生之见,八成,他们这是真退兵啊。”
“东翁,学生也是这般思虑。鞑子毕竟是蛮夷,这些时日,他们在京师周边,也吃饱了。再过些时日,辽地就要收麦了。按道理,他们应该是真退兵啊。”
“………”
幕僚们的意见基本一致,关键是与他袁督师的判断差不多。
不过,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袁督师还不敢轻易将这消息往上报,只得耐住性子,耐心等着前方哨探的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