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轻虽说上任了,一连三日,提刑府衙都没接手大案子,倒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家的鸡被偷了,那家的狗找不到了,什么两个小贩争抢摊位大打出手,他被挠了两下,他被踹了几脚,闹到了府衙。只要他们击鼓鸣冤,楚轻该怎么升堂还是怎么升堂,断案倒是迅速,只是这样一连三日都是如此,衙门里的那些衙役心也就野了,看来这大人果然没什么真本事,瞧瞧这些都是什么案子,是个人都能胜任吧?她还破的津津有味的。
本来有心思活络就不怎么服气的衙役,开始暴露出本性了,对楚轻的话越发不上心,倒是有几个挺安分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楚轻有案子了就审,不管大小都一一断了,其余时辰,都窝在书房里,一连看了好几日的卷宗,终于大致都翻了一遍,有问题的专门挑出来,研究一番没什么大问题,就重新放进去,最后挑出了有几个案情不祥的卷宗,五日后,终于第一次主动找了主簿过来。
主簿有些心神不宁:“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楚轻把面前几本打开的卷宗,点着其中的案子问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主簿低头看了看,眼底很明显露出几分诧异:“这……这个……”
“嗯?”楚轻皱眉:“怎么,有问题?不能说?”
主簿垂着头,似乎有些紧张,犹豫了下,小声道:“这个……是这样的,这些案子都是无头案,有的缺少证据,有的没有证人,有的隔得太久,是闵大人之前的那位大人遗留下来的,因为那位大人是犯了大错直接被判了刑的,所以导致这几个案子实在是没有头绪,所以……遗留到了现在。”
楚轻听完了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这几日把所有的卷宗都翻了一遍,闵大人虽说古板,不过不得不说他的案子倒是很公正,几乎没什么特别有问题的,除了这些前前位留下来的,还真没问题。
闵旭杰在任二十载,也就是说这几个案子一直都未破获,已经有二十载了。她皱着眉,半晌都未说话。
主簿被她这凝重的表情给吓到了,谨慎道:“大人可是有什么想法?这些案子太久了,闵大人当时也想过去查,却是毫无头绪,不得不放了下来。这一放都这么多年了。”他本来根本没打算把这些无头绪的旧案拿给楚轻看,不过因为楚轻要把所有的卷宗都拿过来,衙头也说让衙役帮忙,不知怎么的竟是把这几个卷宗也都拿了过来。主簿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怕是衙头……故意这么做的,他想做什么?给新上任的大人一个下马威?他原本以为衙头这几日都没做什么不妥的事,是信服了余大人,未曾想,是在这里等着大人的。
大人既然亲自问了,要翻看过往卷宗,势必会看到这些,那么,如果她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就要把这些案子重新来看,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哪里是想破就能破的,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不,那简直是绝对没可能的案子。
所以既然大人根本不可能破获这几个案子,势必会矮上一头,以后想要拿捏住衙头等人,怕是更不容易了。主簿忍不住愁了,先前闵大人也是被摆了一道,花费了两三年做出了业绩,才让先前的老衙头给摆正了态度,这闵大人一走,没想到这老衙头的儿子衙头又给这位大人摆了一道,他们这父子两个,还真是亲父子啊。
楚轻轻嗯了声,重新把那几个案子翻看了一遍,留了下来,指着其余已经翻过的:“你让应衙头带几个人进来,把这些重新归到卷宗室,封存好。”现任衙头叫应振兴,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虎背熊腰的,力气很大,是个刺头,很难驯服,他接替老衙头的位置时,因为老衙头临死前愣是逼着他发誓不许忤逆闵大人,他才老实了这几年。没想到闵大人一走,这他反骨就出来了。
主簿不安地朝那几个特殊的卷宗瞄了眼:“那、那几个呢?”
楚轻点了点:“先留着,本官再研看一番。”
主簿不敢多话,出去之后,一抬头,院子里的众衙役本来正热闹着,此刻以应振兴为首,就抬起头,斜着眼瞄了过来:“大人这还瞧着那些个卷宗呢?”
主簿有些怕应衙头,飞快点了头:“嗯,大人让应衙头找几个人把那些卷宗都抬走。”
应振兴笑了声:“呦,大人这是都看完了?速度很快嘛,就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主簿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是……有几个案子不对,都是闵大人之前的那位大人没办明白的,大人留了下来,让把其余闵大人在任期间的案子都给归好封存。”
应振兴本来正想嘲讽几句,听到这,眉头皱了皱:“大人把那几个留了下来?”
主簿有些没好气:“不是应衙头你自己非要把那几个案子给……”他抬头,对上应振兴有些阴鸷的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顿时跟鹌鹑似的缩在那里不动弹了,小声哼唧道:“就、就麻烦应衙头给抬一抬,我、我先去打开卷宗室。”说罢,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一样,飞快地跑了,生怕应振兴反应过来,会拿他开涮。
应振兴带着衙役进来时,楚轻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依然是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卷宗,卷宗放了很多年,表面泛黄陈旧,原本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过此刻在楚轻手里时,除了颜色不对,倒是干干净净的,一如对方白净的面容。
应振兴看了几眼,不得不承认这新任的女提刑长得极好,可那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有什么本事?更何况,还是刘国舅那老贼的幕僚,走狗一个,嗤!应振兴无声冷笑一声,朝几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几个把卷宗抬走之后,应振兴大手按在腰刀上,笑眯眯道:“大人怎么还瞧这几本呢,都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案子了,不如去李家去瞧瞧,听说李老汉家的几只母鸡下的蛋不见了,李老汉来了好几次,让我们给抓偷蛋贼呢。”
他一说完,原本正抬着卷宗的几个衙役闷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都不对味,带着嘲讽,让人听着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楚轻脸上却是半点表情也无,她应了声:“嗯,本官知晓了,李老汉的事暂且缓缓,稍后应衙头跟本官去一趟东街的花儿巷。”
应振兴皱眉:“东街的花儿巷?”没听说花儿巷有人报案啊?
楚轻把手里的一本卷宗合上,站起身,就自顾去了隔壁房间换了一身便服,等出来时,看到应振兴根本门神一样标在那里,虎目狐疑地盯着楚轻,似乎拿捏不准她想做什么。
楚轻倒是温和地笑笑:“都搬好了?”
应振兴嗯了声。
楚轻道:“那应衙头选几个人,跟本官走一趟花儿巷吧。”
一直到出了府衙,应衙头的眉头就没松开,他落后几步,瞧着楚轻不疾不徐的步子,因为东街的花儿巷离提刑府衙并不远,所以,楚轻决定步行过去。应衙头越想越是想不起来东街的花儿巷有人报案,他把其中一个衙役给拉住了:“东街花儿巷出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衙役连忙摇头:“老大,我们也不清楚啊,这几日因为大家听说是女提刑,都……不肯来报案,反倒是一溜儿烟都跑到了刑部去了,我们这里除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有什么案子可破啊。”
应振兴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她为何要去那劳什子花儿巷?”
身后有衙役听到了,忍不住探过头,小声道:“应老大,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花儿巷的确是有一件案子。”
应振兴眼皮一跳:“什么案子?”
那衙役道:“老大你忘了?二十五年前,闵大人之前的那位被判了斩立决的大人,手上遗留下来的不就有一件悬案,至今未破,就是发生在花儿巷。老大你说,这大人……不会是真的想把那几件遗留的案子给破了吧?”那可都过了二十五年了,尸体都变成骨头了,当年都找不到任何嫌疑人,现在,那更是比登天还难啊。
应振兴却是沉默了下来,望着前方楚轻消瘦却背脊挺得极直的背影,莫名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眯着眼,不多时,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倒是去瞧瞧她能耍什么花样,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她要是真有本事,老子就把名字倒着写!”
身后的几个衙役对视一眼:应老大会写字么?
会吧,至少自己的名字是会的……不过,最好还是别让老大输了,否则,老大真发起火来,他们可完全承受不住啊。
楚轻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东街的花儿巷,卷宗上记载的倒是挺详细的。二十五年前,花儿巷发生一起盗贼入室抢劫杀人案,因为当时这孟家只有一个孟老汉看家,他的家人则是都去了外地探亲,当夜并不在家,只有邻居听到半夜隔壁有动静,还有争吵声,翌日孟老汉的儿子带着儿媳孩子回来,发现自己老爹已经气绝身亡,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这孟老汉的儿子在孟老汉死之前好赌,之后大概是良心发现,改邪归正,做了个小本生意,倒是有声有色,如今二十五年过去了,不知是何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