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猎人”号一下子上来了十几个打扮妖艳的妓女,她们年龄都不大,把“猎人”号当作自己的家一样随便,嘻嘻哈哈地从这个房间钻到那个房间。但她们也识趣,被她们的“经纪人”巴雷蒂尼警告过后,谁也不敢往五楼闯,五楼住着船长、老轨和电报员丹尼斯,更重要的是,金库和武器库也在五楼,万一出了纰漏,就是丹尼斯也保不了他。
恩家敏恰恰与欧阳杰相反,当一个金发女郎自动送上门来时,他倒觉得来得正是时候。再看那姑娘,一双媚眼满含风情,给人一种还没睡醒的感觉,玲珑的鼻子下面,抿着的嘴泻着迷人的笑意,好像心里藏满了开心的事。那迎风摆柳似的身段,向四周辐射着旺盛的热情。
“喂,姑娘,深更半夜到我房间来做什么?”恩家敏故意显得大惊小怪,躺着不动。
“别紧张,宝贝,我想与你欢度良宵!”那姑娘风骚十足地扭了扭屁股,极尽挑逗之能。
“哈哈哈哈。”恩家敏大笑起来,然后故作神秘兮兮地说:“我怎么会紧张,我以前是出了名的流氓、色狼,专门强奸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听了,的确愣了一下,忽而又浪笑起来:“我很久没有被人强奸的那种感觉了!男人,看起来强壮勇猛,好像个个能征服世界似的!但一旦到我胯下,却禁不住几个回合,便向我俯首称臣了!你是不是属于这一类的?”她边说边扭到床边坐下来,将一只胳膊搭到恩家敏肩上。
“你不怕我是流氓?”
“我怕你不是流氓!我可是你们大副请来的客人,完事了乖乖交钱,在床上不管你怎么流氓都行!”
“多少钱?”
“八十!”
“好,成交!”
开场白过后,两人都脱去衣服,扔到地板上,赤裸裸地缠在了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恩家敏尽量沉住气,让气氛不至于太激烈。
“莱里丝。你呢?”莱里丝一边主动出击,一边回答。
“我?就叫我‘流氓’好了!”恩家敏打趣地说。
“莱里丝,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嗯,看起来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八九的呢!”恩家敏讨好地说。
莱里丝抬起头果然开心地“咯咯”笑了,并问:“你呢,你多大了?”
“四十二了!”恩家敏说着,耸了耸两道浓眉。
“是嘛!我还以为你快五十了呢!”莱里丝仔细地瞅瞅恩家敏,认真地说:“你像个教父或黑手党头子。没想到这么年轻!”
“妈的!”恩家敏心里骂了一声,心想:“我真的那么老吗?”
(此处省略三百字)
等两人像烂泥一样软绵绵地瘫在一起时,恩家敏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了其它思维,不由自主地昏沉沉地睡去……
等恩家敏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一看表,已是下半夜了。他翻了一下身,一摸身边,早已不见了莱里丝。
“不好!”恩家敏一激灵,猛地翻身坐起,一看,不但衣橱大开,里面的一千六百块美金不翼而飞,再一摸脖子,自己那条24k金项链也不见踪影。
“妈的,莱里丝,这个婊子!”恩家敏三下两下套上衣服,来到走廊里,哪里还有人影,那伙妓女早已满载而去了!
恩家敏有些懊恼不该逞英雄本色,拼命和一个久经沙场的妓女在床上争高低,结果弄得劳顿过度,堂堂一个国际刑警出身的汉子,脖子上项链被人掠了去都不知道。他感到窝囊极了,又无计可施。再说,那一千六百美金可是自己的血汗钱,让一个妓女顺手牵羊了,连份人情都没有,怎能不心痛?!不行,这伙女人是大副领来的,我得去问问,看他是否知道这婊子的下落。
想到这,恩家敏便上了四楼,来到大副巴雷蒂尼门前。敲了半天,一脸倦容的巴雷蒂尼才莫名其妙地打开门,一看深更半夜敲自己门的竟是恩家敏,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满脸怒容地问:“干什么?!”
“大副,”此时恩家敏并不想和他冲撞,所以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莱里丝偷了我的钱,还有金项链,你能告诉我她的下落吗?”
“混蛋,半夜把我吵醒就为这事?!”巴雷蒂尼一下子怒不可遏,抬手冲恩家敏就是一拳。
恩家敏急忙闪开,本能地随手一抓,抓住了巴雷蒂尼的手腕,仍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只不过想请你告诉我那个莱里丝的下落而已!”说完将他的手甩回去。
“你这头驴,别仗着你有几下子便无法无天!什么莱里丝,我不认识,滚你的蛋吧!”巴雷蒂尼挥着手,恶狠狠地骂着。
恩家敏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再也忍不住了,便也毫不客气地骂道:“你才是十足的混蛋!蠢驴!”
刚要关门的巴雷蒂尼一听,狂怒地横肘直打恩家敏面部,恩家敏这下早有防备,敏捷地闪过,同时,侧身抓紧门上把手,奋力一拉,转身就走,巴雷蒂尼刹不住脚,一头撞到半遮半掩的门上,“咚”地一声,他手捂住脑袋顺着门沿慢慢瘫倒在地……
天还没亮,巴雷蒂尼就纠集了罗奥曼、费奎亚等一帮人,手持匕首、铁棒、菜刀叫叫嚷嚷把船长吵醒,大副让船长看了额上的伤,然后添油加醋地说恩家敏半夜莫名其妙地敲开他的门,措不及防就对他下毒手。
“怎么会有这种事?”船长感到很吃惊,又不相信大副所说的一切。
“他仗着做过几天警察,无法无天了!”
“是呀,这种人留在船上,还让不让我们过了!”
“船长,你说问不问这件事吧!你要是不问,我们自己解决!今天非得和他见个高低不行!”罗奥曼挥舞着菜刀,口气充满了威胁。
“这是明显的事实,船长!你可以问,问清了之后,我希望能得到公正的处理。否则,一个加油也敢来侵犯我,我这大副怎么做!”巴雷蒂尼气汹汹地说,“如果他不走,我走!”说罢,一挥手,让大伙先各自回房间去了。
船长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相信恩家敏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来。带着满腹的疑惑,他敲开了恩家敏的房间,恩家敏正在收拾行李。
“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船长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恩家敏。
“船长,你老人家就不用问了,我也想通了,”恩家敏苦笑着叹口气,“我这种人不适合呆在‘猎人’上;而且,我不走,大副也不会罢休,他的目的就是我早些离开这儿,我成全他算了,我也厌倦了这种环境……”
“可你这么走了,正中了他们的心思!”船长试图挽留恩家敏,“‘猎人’号需要你,我想,你的同伴也需要你!”
船长不再说什么,叹息了一会,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太阳冉冉地升起来了,给美丽的港湾披上了万道彩霞。
恩家敏换上了上“猎人”号时穿的那套黑色西装,雪白的衬衣,打着领带,穿戴整齐地拎着包走出房间。他想了想,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应当向欧阳杰和赵起浪一帮兄弟道声别。于是,他把行李放在走廊里,到四楼阿杰的房间,心想:阿杰昨天一定累了,可能还没起来吧!于是他“咚咚”地敲了几下,没人回答,他又敲了几下,仍没人回答。他一拉,门没锁,开了,床上没人,毛毯和床单叠得整整齐齐的。
“这小子大清早哪去了?还不到吃早餐的时间呀!”
恩家敏见不到欧阳杰,来到三楼,先去敲赵起浪的房间,可同样人也不在。再敲刘长命、江涛等人的房间,都不在……
恩家敏心里纳闷,更有些凄凉的感觉。他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拎起行李,大踏步走了,他准备到码头,等代理来接。
“别了,兄弟们!往后你们自己多多保重吧!”他在心里念叨了两句,感到有些不是滋味,鼻子“吸溜”了一下,拎着行李来到甲板上,走向悬梯口,正要迈步踏向悬梯,忽然,他愣住了:码头上站满了“猎人”号上和他同风雨共患难的兄弟,他们团团地把悬梯口围住,欧阳杰、赵起浪、刘长命、江涛、高鹏、乔、舒尔、杰克逊、拉菲尔、莫斯克……
恩家敏走下码头,心里不由一热,他的眼眶湿润了……
“大胡子,太不够意思了,想一个人溜呀?!”赵起浪过来就是一拳。
“是呀,恩兄,要走我们一起走,要留一齐留!”
“我……兄弟们,我……”恩家敏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恩师傅,你要是走了,‘猎人’号一定比以前更无宁日,他们更会无所顾忌。你要走,我们今天就一起走吧!”杰克逊真诚地说。
“是呀,我早呆够了!”
“反正我做大厨,到哪里都能混到饭吃,我更无所谓!”高鹏也大咧咧地说。
“今天早餐做好了,但中餐我就不打算烧了,兄弟们一道走吧!”
这时,船舷上,准备用欢呼来“欢送”恩家敏的罗奥曼、卡罗、阿拉汤一伙也愣住了,一看这种情景,罗奥曼忙抵了抵阿拉汤,让他去报告大副。
不一会,巴雷蒂尼也来到船舷上,看到码头上这种场面,也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胡闹,我今天安排吊缸,谁炒他们的?通知我了没有?”老轨听说此事,不免大发雷霆。
只有船长,叼着烟斗,站在五楼走廊外的楼梯口,看到码头上的情景,“叭哒叭哒”地抽了几口烟,不动声色地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机仓要吊缸,甲板要开仓卸货……巴雷蒂尼又气又急又恨,没了主张,他向费奎亚使个眼色,并向五楼呶呶嘴。费奎亚会意,一溜烟跑上五楼去找电报员丹尼斯。丹尼斯头梳得油亮,双手插在雪白的裤口袋里,驴脸昂着,戴着一副墨镜,从五楼的外楼梯上慢腾腾地下来,神气十足走到甲板上,一看这阵势,他一言不发,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走到巴雷蒂尼跟前,猝不及防,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他目瞪口呆,他咽了口唾沫,忍住了,敢怒而不敢言。
尔后,丹尼斯径直走下码头,走到恩家敏面前,沉默了一会,挤出一丝笑容,说:“密斯特恩,为什么要走?”
“大副视我为眼中钉,我还是识趣些,免得人家下逐客令!”恩家敏淡淡地说。
“大副刚才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想你也看到了。”
“丹尼斯先生,我自己也不想干了,我知道‘猎人’号不是我呆的地方!”恩家敏仍坚持说,“你还是通知代理吧!”
“我想我们都应该有航海家宽广的胸怀,同舟共济,不计前嫌!”
“……”
“如果恩先生是为了那笔被偷的钱,我给你补上,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条件。”丹尼斯故意使口气显得轻松、平淡。
“我留下来可以,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会接受!”恩家敏看看众兄弟期待的目光,再想想,巴雷蒂尼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出了丑,这才终于点了点头。
“噢——”
码头上一片欢呼,大家一涌而上,把恩家敏抬起,抛起来,接住,又抛起来……
这两天,于震海总是愣愣地睁着一双失神的小眼,走起路来蹒蹒珊珊的,见到谁都咧嘴傻笑一阵,大家都说他真可怜,居然变傻了。高鹏有些不相信,便在走廊里拦住他,指着自己的脸问:“小于,你认不认识我?”
“嘿嘿,嘿嘿嘿……”
“我是高鹏,小于,你不认识我了?”高鹏心里有些发酸。
于震海茫然地瞅了瞅他,忽然尖叫着撒腿就跑,边跑边嚷:“别怪我……我……是被他们逼的……”
高鹏见此情景,难过地掉下泪来,自言自语地说:“同来时,好好的一个人,才几个月,就变成这般光景!”
恩家敏听说此事,感到有些吃惊,忙约上欧阳杰和赵起浪等人去于震海房间看个究竟。一进去,只见他正坐在床前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拿着一罐啤酒在喝,脚边还扔了几个空啤酒罐。
“小于,你醉了!”恩家敏抓着他的双肩晃了晃,说:“你醒醒,往后我们仍然是好兄弟!”
“……我是被逼的……”于震海瞅着恩家敏喃喃地说:“你是谁?又来找我干什么?…不…我不会再听你的……我……”
“小于,我们是一同来的呀!”欧阳杰边说边蹲下身。
赵起浪也蹲下身说:“我你也不认识了吗?我们是好兄弟呀!只要你以后别再听洋鬼子指使,我们大家仍是好兄弟!”
“……嘻嘻,好……兄弟……”
“唉,怎么会这样呢?”恩家敏难过地双手叉进浓密的头发里。
“也许过几天会好的!”欧阳杰说。
赵起浪叹了口气,接上话说:“但愿如此!”
由于于震海无法继续值班,经过考虑,船长任命刘长命做AB顶替于震海值班。并请代理联系,让于震海下去看医生,由杨佩儒陪同前去。看完医生回来,大家都关切地向杨佩儒询问情况如何,杨佩儒摇摇头说:“医生说他因神经受到极度的刺激而失常,无任何药可以医治,只有靠自行恢复,长时间由亲人陪伴,不再受任何刺激,或许还能够出现奇迹!”
大家听了,都不免惋惜地摇摇头。
“那该让他回家,由他亲人陪同治疗,或许还有希望!”
杨佩儒听大家这么一说,也点点头,说:“我马上去找船长把情况说一下。不过,我估计在悉尼肯定是来不及了,因为涉及到签证,而我们最多明天上午就要开航。”
夜幕降临了,天空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卸货只好停止,水手们倒乐得关好仓,缩到餐厅里看录像,享受着这天公作美带来的清闲。
丹尼斯的房间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别看丹尼斯平时阴沉沉的寡言少语,他其实很爱热闹,他爱热闹与别人不同,那就是在热闹的气氛中,他依然话不多,只是看别人热闹,他就在心底感到开心了。所以,他总会隔三差五地把自己那批死党叫到自己的房间,拿出吃的喝的招待他们,一来拉拢人心,二来布置任务。现在又不例外。
看看大家到齐了,丹尼斯首先倒了半杯威士忌,送到闷闷不乐的大副巴雷蒂尼手里,说:“别再闷闷不乐了。事情是你搞出来的,我不那样做,如何收场!”
巴雷蒂尼仍不满地说:“你这样一搞,那以后‘猎人’还不成了恩家敏那小子的天下了?!”
“哈哈哈哈!”丹尼斯突然笑起来,不屑地说:“一个加油恩,你们真以为我很喜欢他吗?但是众怒难犯,万一因为他一个人而走了那么多,老板怪罪下来,谁当得起?”他见大家都不吭声,顿了顿又说:“最主要的是他一走了之,不是太便宜他了嘛!倒不如让他留下,等时机成熟了,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高见高见!”
“对呀,他一走了之,我们岂不是没有机会向他报仇雪恨了嘛!”
“嗯——有道理!”巴雷蒂尼也不禁点起头来,继而咬牙切齿地说:“加油恩,总有一天我非让你碎尸万段不可!”
丹尼斯插上话说:“不过,我先要警告大家,最近不要轻举妄动去得罪他。那几个黑鬼,还有那帮中国人,全都把他捧得像明星似的,整天围着他……‘猎人’号还要航行,我们还要做大事、发大财,别因为芝麻丢了西瓜——因小失大!”
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不紧不慢,没有停的意思。
也许是好久没遇上下雨了,乍一听到那萧萧的雨声,大家都不免产生了一种闲逸安适之感,由欧阳杰提议,刘长命和赵起浪带着瓜子和花生,一齐到恩家敏房间去聚一聚。
恩家敏正感到无聊,向杰克逊借了吉他,回到房间里一个人轻轻地弹了起来,一看赵起浪捧着几包瓜子和花生嘻嘻哈哈地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欧阳杰、刘长命、高鹏三个人,忙放下吉他,站起来开心地说:“真是请也请不到,大家快坐!”大家也不客气,各自找了能坐的位置随便坐下了,赵起浪在中间拉个小茶几,把花生、瓜子一股脑儿放上去,说:“大家甭客气,消磨消磨时光,边吃边请大胡子给我们弹几首!”
恩家敏说:“等等再弹吧,先吹一吹!对了,我这里有瓜子、花生,还要你们带来,真以为我一夜穷成讨饭的了!”
欧阳杰“扑哧”一笑,说:“你现在一文不名了,不是讨饭的是什么!”
恩家敏又拿出了各色各样的糖果让大家吃。
赵起浪剥了一粒奶糖,放在嘴里边嚼边说:“大胡子,这可是……”
恩家敏接上说:“是什么?是报应?是教训?”
“嘿,我没好意思说,你倒爽快,自报家门了!”
“你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脸皮也够厚的!”刘长命怕恩家敏难过,就骂赵起浪。
恩家敏则无所谓地笑笑说:“这算什么!”
赵起浪马上说:“是呀,自家兄弟我开个玩笑,我就知道大胡子不会怪我的!你这个‘短命鬼’,明知我属猪的,皮厚,脸皮当然也厚了!”赵起浪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他这么一说,把屋里的几个人全都逗笑了。高鹏说:“也真巧,我以前是专门杀猪的,后来越杀手越软,才改作厨子,而偏偏我们坐在一起,嘿嘿!”
“看你跟大傻子似的,吃你的糖吧!”赵起浪忙塞了块巧克力塞进高鹏的嘴巴。
“老刘,你也吃呀,干坐着干嘛!”恩家敏发觉刘长命啥也没吃。
刘长命说:“我忘了带烟,给我支烟抽抽吧!瘾又上来了!糖啦,点心啦,我从来不大吃,有时候自己买了也想不起来吃,有饭有菜就行,但没有烟就不行!”
恩家敏从枕边摸出半包“万宝路”,连打火机一同扔给刘长命,颇有同感地说:“今天我才发觉又多了一个知音!吃饭没有菜,行;饭后没有烟,不行!”欧阳杰见此情景,不解地摇摇头说:“我真想不通,这玩意儿哪来这么大的吸引力,满口烟吸进去,再喷出来……依我说,有钱倒不如买点吃的、穿的!”刘长命点燃了两支,递一支给恩家敏,自己留一支美美吸了几口,听欧阳杰这么一说,马上说:“这你就错了,阿杰,你可知道古人叫这玩意儿什么?”他边说边晃晃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香烟。
欧阳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刘长命说:“这可是‘相思草’呀!情趣大着呢,‘何人种出相思草,依人欲化情丝袅’,你听听,古代文人都拿它当宝贝!”
“哟——,老刘内秀倒不少,真该刮目相看!”欧阳杰听到如此优美的诗句从刘长命口中随口吟出来,确实倍感惊奇、新鲜。
“阿杰啊,听到了吧,大老粗都吟诗了,可见对这‘小白杆’是怎样崇拜了!”赵起浪说。
“哪里!兄弟面前不说假话,除了这两句,别的什么诗我可是一句也不记得!或者根本就一窍不通的。”刘长命边说边美美地吞云吐雾。
赵起浪看他们俩一个比一个赛神仙,也觉得心里痒痒的,冲刘长命喊:“给我来一支!”
欧阳杰看这场面,不禁感到好笑,又不由自主地吟了一遍刘长命吟出来的那句话:“‘何人种出相思草,依人欲化情丝袅’。”
“阿杰,你别信这些‘鸟人’的!”高鹏附到欧阳杰耳边说,“我不信那呛人的烟吸到肚里能比这糖吃到肚里还舒服!”说着剥了两粒糖,一齐塞到嘴里,把个胖嘟嘟的腮撑起了一个疙瘩。
欧阳杰笑了笑,说:“对,他们是同盟,我们也结个同盟!”边说边也剥了一块糖放进口中嚼起来。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欧阳杰坐的位置靠门,他起身去开,一看是杨佩儒,有些出人意料。
“阿杰,你也在呀!恩师傅在不在?”杨佩儒向来说话文静、温柔,他也称恩家敏为“恩师傅”。
“快进来,他在呢!”
“哇,三副呀,真是稀客!”恩家敏忙打招呼。
杨佩儒一跨进来,被满屋子烟呛得直咳嗽,连连用手扇烟。
“哪股风把我们三副吹下来了?”赵起浪也打招呼。
杨佩儒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扇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大家都在啊”就又咳起来。
“把门窗都打开。”恩家敏有些过意不去,边说边把吸了一半的眼掐灭了。刘长命也把烟掐灭了,拉杨佩儒坐到沙发上去,说:“坐低些就可以了!”门窗全打开了,杨佩儒坐下,过了一会,果然好多了。杨佩儒这才开口:“船长让我把日本领事馆送的钱交给你,恩师傅。”说着他拿出恩家敏交给船长的那个信封,看来原封没动。
“这是大家的功劳,这怎么行!再说,我也不需要!”
“这是船长交待的,无论如何要你收下。”杨佩儒认真地说。
赵起浪咂咂嘴,说:“大胡子,收下就收下吧!反正又不是偷的、抢的,不收也白不收!”
“这钱我绝对不收!我要是见钱眼开的人,也不缺钱,说不定早发财了!”恩家敏说,“三副,你也别说了,把这钱还给船长!”
杨佩儒笑着说:“要还也得你去还,我只是单程邮递员!”
欧阳杰想了想,说:“老恩,你也别为难三副了!依我看,你实在不收,也不是办法,不如把钱放在你跟前,抽机会分给大家得了!”他边说边向杨佩儒递个眼色。
“这倒也是!”恩家敏说:“那就放在我这儿,等开出去分给大伙!”
杨佩儒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悄地向欧阳杰点点头,表示感谢。就在他起身告辞时,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兴奋地说:“我忘了告诉大家,刚才来了个最新消息。我们可能从埃斯佩兰斯装矿,回祖国的广西防城港!”
“真的?!”
“估计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我听船长和老轨说起于震海的事时说的,多数去防城,准备让于震海在防城下船!”杨佩儒边说边向大家挥挥手,告辞先走了。
“妈呀!真有这种事!”赵起浪有些紧张,“得给我老婆挂个电话!”他自言自语地说。
欧阳杰说:“你们急什么,又没确定下来。确定下来之后,到埃斯佩兰斯也可以打电话呀!”
恩家敏则半开玩笑地说:“有老婆能不急么!哪像我一个孤家寡人,什么也没有,哪里有酒哪里醉,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唉……”本来他是笑着无心说的,可当把话说出来时,忽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心中不免难过起来。
“别想那么多了,老恩!”欧阳杰说:“人一辈子谁没有个磕磕绊绊,该忘记的就要忘记!”
赵起浪也忙接上话说:“是呀是呀!大胡子,凭你这一表人才,回去还愁找不到个人!这事我包了!不过,现在我可告辞了!”说着他站起来往外走。
“天也不早了,我们都告辞吧!”大家纷纷站起来。
恩家敏说:“怎么说走就一下子都走了?都怪我,扫了大家的兴!”
“别这么客气,老恩,都是自家兄弟,没那么多拘束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刘长命乐呵呵地说。
欧阳杰也说:“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趁着雨夜,大家痛痛快快睡一觉,即使明天上午开不了船,我估计最多也就下午,准开航。一开航,大家又有的忙了!”
大家走后,恩家敏也觉得全身有些乏力,加上心情不太好,也就早早地熄了灯,躺倒床上。可躺着,总是睡不着,听着舷窗外淅沥的雨声,他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但仍没有困意,不由自主地想心事,想这一年多来所发生的一切,不禁有些惭愧:这一年多来,确切地说,自从离婚后,我恩家敏怎么像变了个人呢!原来的我,除了抽点烟喝点酒外,别的绝对是循规蹈矩,对于嫖和赌,从来是不越半步雷池!可这一年多来,他觉得以前是太傻了,把一切看得太重要,太在乎!结果还不是失去了家庭,丢了职业!结果也使得自己开始放纵,吃喝嫖赌都来了,也正当是吃喝嫖赌之时,他才能忘记一切,忘却痛苦;一旦哪天,按正常的轨迹去运行,那么心头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就会雪上加霜地折磨自己……可现在再回首这一年来的轨迹,却猛然给了他一击:这一年我到底都做了些啥?玩世不恭,与酒为伴,逢场作戏,寻欢作乐,就这样,一年如烟云般掠过,几乎没留下一点值得回忆的痕迹。自己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还被风尘女子一掠而光,这难道就是潇洒吗?就这么一辈子混下去吗?不,我恩家敏决不是这种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人!我必须有新的生活新的明天,难道一次婚姻的失败就能将我这七尺男儿永远击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不,决不能……
恩家敏在寂寂的黑暗中,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负重担。“我要重新建立一个家,过一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找一个不管怎样,只需真心爱我的人,吃完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让女儿茜茜坐到自己的腿上,让妻子偎着自己的肩……这才像生活,有疼有爱,有牵有挂,有冷有暖!哪里像现在这样,如一个孤魂游荡在天地间,生与死全是自己的事情,仿佛与这个世界无关。这样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想着想着,恩家敏开心地笑了,他枕着一窗潇潇的雨声,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老木匠罗清水最近是倒透了霉,神差鬼使去逛红灯区,被强盗抢去了一千块美金,第二天偏偏巴雷蒂尼又领上来一批‘金丝猫’,早知如此,他也绝不一个人去“猎艳”了,等着送上门,既安全又保险。殊不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那次受了惊吓之后,他再也不能重振雄风了。那天晚上一看年轻的金发女郎送上门,直流口水,可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咬咬牙,明智地决定要“洁身自爱”,所以冲那“金丝猫”毅然地挥挥手。可那“金丝猫”不买账,和老木匠叽里咕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行交流,终于使老木匠明白她是大副“请来的”……老木匠脑子一转:钱是小事,得罪大副是大事!既然是大副请来的,就要捧场——钱总归是要给的!可他转念一想:钱既然给了,不干不也是白不干嘛!于是,他又毅然一挥手,示意那“金丝猫”脱衣服。他有他的逻辑,钱花了即使不干,看看摸摸也行!古人不是说‘望梅止渴’嘛!何况这可是活生生的尤物,总比看杂志和录像要更高一个档次吧!于是乎,老木匠付了八十块美金,也故作热情地和“金丝猫”缠绵起来。可摸来搂去大半天,他那玩意就是不争气!弄得“金丝猫”干哼哼,直骂老木匠死狗不如!没奈何,老木匠只好死了这条心,从人家丰满的身上爬起来,闷闷不乐地过了一夜。
天明了,情绪依然不佳的老木匠忽然激动起来,他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恩家敏不但几个月的积蓄被送上门的“金丝猫”掠劫一空,连脖子上那条金光闪闪又粗又重的金项链也在劫难逃!他开心了,忘记一切地开心了,真想放开喉咙高歌一曲,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激动。“这下我看你们再笑话我,我只不过是遇上强盗被抢了区区一千美金,而你恩家敏,这么厉害,却躺在房间里拱手把一切都送给了人家!哈哈,大家彼此彼此了!”
接下来,他又听说大副要炒恩家敏,心里更有说不出的一种快感:“炒?炒得好,这恩家敏在船上虽什么事不管,却总让人有所顾忌,一看到他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发慌,他一走,不就等于去了一块心病嘛!以后不管自己怎么样做什么,有大副撑腰谁也管不了,爱怎样就怎样;那个赵起浪,无非因为有恩家敏才神气;那又黑又瘦的刘长命,也还不是一个样;三副和阿杰,毕竟还有些书生味,也毕竟是‘officer’,和我这做木匠的不搭干;余下来的,高鹏稀里糊涂不管事,那个江涛凭长相就不惹人喜欢,上半身比下半身长一大截!这种人本来就是‘小三子’一个,大副和丹尼斯连收个手下也不会选中他的;再余下的那死小胖子,已经是一败涂地,面目全非,据说脑子已经坏了,只会傻笑,可能很快就要被‘遣送’回去……哈哈,姓恩的,你走得好!你在这儿连大副他们都顾忌三分,我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和他们稍稍‘亲热’些,也怕被你看到……走得好,走得好!这也怪你太厉害了,一个加油,连船长、老轨也和你亲热,所以免不了‘枪打出头鸟’了……我看得没错,到底是人家丹尼斯和巴雷蒂尼更厉害……”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让他傻眼了,他亲眼看到丹尼斯在大庭广众之下“赏”了大副一个嘴巴,还亲自到码头上请恩家敏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姓恩这小子果然厉害!他想,简直厉害到家了,生活这么严肃的事情在他身上就像玩魔术一般!
但不管怎样,他仍觉得开心,因为恩家敏钱被掠一空是事实;而中午他亲自找到小胖子于震海,以关心为名进行探询,果然这小子傻了,就会傻笑,说胡话,什么都不记得了!“刚来时还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你可是成了傻蛋、废物!我老罗可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哈哈……”
晚上,因为下雨停工,老木匠早早回到房间,冲个澡准备美滋滋地睡上一觉。可一躺到床上,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怎么下边那玩意这么痒!他昨天就老觉得痒,但没今天严重,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可现在一躺下,忍不住一个劲用手搔,这才感到有些问题。
“莫非是性病?”
这个念头一闪,他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吓得全身一激灵,忙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又找到一把手电,坐起来低下头进行自我检查,他这一看不要紧,直看得全身冰凉,头皮发麻:自己大腿根,密密麻麻起了一片红疹,这倒不算,仔细一看,那“宝贝”分明肿了,红肿了……
梅毒、淋病、艾滋……这些平时在杂志上看到的性病名称一一从他脑海里钻了出来,他跳下床,连拖鞋也忘了穿,慌慌忙忙赤着脚丫进了洗手间,他想用撒尿来检验一下,他听说得了性病排尿就困难!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咋的,他蹩足了劲,好半天还是一滴尿也撒不出来……
“妈呀,这下玩完了!”他声音里充满了哭腔。过了一会儿,他又吸足了一口气,脸憋得通红,终于撒出了一点,可那地方疼起来了……他捧着宝贝的手不由得发起抖来。
妈的,我这下苦了,就为了“扑腾”那几下子……老木匠心灰意冷,后悔得要命,心想:“我他妈真倒霉,全船都玩了,没得病,怎么偏偏一个生病的娘们就让我碰上了?唉,当时明知自己不行,却心疼那八十块美金,非要缠绵一番,结果……唉,这下什么都完了,我这么大岁数,这可是最后一次外派机会啊!昨天晚上收音机里说,现在国内各行各业都不景气,而我在这七八千一个月,相当于陆地上人在工厂上一年班啊……老木匠几乎掉下眼泪来,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悲哀,就在绝望之时,忽然他又看到了一线曙光,仔细一想:对,这一定是初期,凡事只要是初期就好办,天下得这玩意儿的又不是我一个,只要不是‘艾滋’之类的绝症,还怕治不好它?!对,不是带了‘头孢拉定霉素’嘛,吃,吃上几粒再说!他想到这,终于有了一丝勇气,忙拉开抽屉,拿出一瓶头孢拉定霉素(先锋六号),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一杯温水就吞下四颗。仿佛那药丸是救命仙丹似的,药吞下后,老木匠心里踏实多了。
但他仍有些不放心,准备去找二副贝塞罗要些更好的药,船上的药都是由二副管的。二副听不懂汉语,看来要请一个懂英语的陪着一起去才行!请谁呢?他想来想去,觉得三副杨佩儒最合适。杨佩儒脾气好,虽不大说话,但对谁都彬彬有礼。对,就请三副。老木匠正要出去,突然看到闹钟时针指向了十点,今天收工早,大家都早早地睡了,他犹豫了一下,心想:半夜三更的,把人家吵醒,人家一定不高兴!一不高兴,有好药也不给你了!干脆等明天吧,也不过晚上几个钟点,几个钟头,总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对,就等明天早晨再说吧!
老木匠终于还是关上门,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躺回了床上。
又开航了。
卸完货,“猎人”号汽笛长鸣,离开悉尼港,经巴斯海峡,进入澳大利亚湾,全速向埃斯佩兰斯进发。
刚过巴斯海峡,海面上起了风浪,风浪虽不算太厉害,但由于是空载,所以很容易摇,单是横摇或单是纵摇还好,可就怕横摇纵摇结合起来,像扭迪斯科,人最容易晕船,感觉也最难受。到了吃晚餐时,欧阳杰没了胃口,他干脆先到机仓换二轨埃里上来先吃。平时都是他吃完之后再下去换班的。
埃里的胃口丝毫未减。他吃饱喝足之后,边打着饱嗝边用牙签剔着牙齿,来到机仓,冲欧阳杰点了一下头,让欧阳杰上来。
船依然在摇,风浪却渐渐小了。西边天空中,喷血似的夕阳燃烧出一片绚丽的彩霞,瑰丽而雄浑。夕阳下,浩渺的海面暗蓝而神秘。
大家吃好饭,都习惯性地来到甲板上,吹风、散步、闲聊,借以打发无聊的时光。渐渐的,夕阳隐去。夜幕的暗纱笼罩下来,海面呈现出茫茫的青黑色。
不知什么时候,于震海也蹒跚着来到甲板上,随着大伙哪儿热闹往哪儿去,两个菲律宾水手闲着无聊,便去逗他,逗他“嘻嘻哈哈”地傻笑,恰巧被恩家敏看到,恩家敏脸一拉,冲那两个水手一瞪眼,两个水手吓得忙溜开了。
老木匠罗清水看三副杨佩儒一个人在散步,忙走过去,打招呼。
“好点没有?”杨佩儒见他一脸笑容,便问。
“好多了,三副,真感谢你带我去拿那么好的药!”老木匠点头哈腰地说:“你要是不去,二副哪里会理睬我!”
杨佩儒淡淡一笑,说:“那药哪里比得上你带的先锋六号,它只是一般的消炎药呀!”
老木匠一听,怔了怔,不解地说:“我以为西药西药,总归西方的比国产的要好!”
杨佩儒忍不住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边慢慢走边说:“你要不是吃先锋六号,哪里能见效这么快!我听二副讲,你那地方只是简单的感染,并不太严重。不过要连续吃药,起码要吃一个礼拜!否则变重了就麻烦了!”
老木匠鸡啄米似地直点头,连声说:“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就是好了我也要继续吃它三天四天的!”
“以后可要注意呀!你这么大年纪了,身体搞垮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木匠脸一红,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讲才好。只好“是呀是呀”应了两声,独自尴尬地走了。
恩家敏、欧阳杰、赵起浪等也在边聊天边散着步。聊了一会,欧阳杰看快到八点了,就打个招呼,回房间换了工作服,准备下机仓接班。这时,他才感到有些饿,于是,他就拿点饼干、奶粉,打算接好班后随便吃点。
恩家敏看欧阳杰走了,突然想起杨佩儒交给他的那五千美金还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便跟赵起浪说:“老赵,你们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把那笔钱拿来分给大伙!”
赵起浪说:“黑灯瞎火的,你也想得起来?你急什么?等不到明天了?!”
“是呀,老恩,不用这么急嘛!”刘长命也说。
恩家敏只好作罢,笑笑说:“那就等明天吧!刚才我看阿杰回房间去换工作服,突然想起我好像也是要回房间有件事要做的,才想起吃饭时我提醒自己吃完饭去房间把那笔钱拿来分了的事!可一推碗,你们就叫嚷着来甲板上吹风,所以我也就忘了!看我这记性!”
“别出声,你听船头!”赵起浪忽然竖起耳朵说。
恩家敏和刘长命一听,船头果然一片嘈杂声。一看,不少人边嚷边往船尾跑来。
恩家敏扯住气喘嘘嘘的拉菲尔,问:“发生了什么事!”
拉菲尔一指海面,说:“有个奇怪的大家伙冲我们船游过来!”
“别是鲨鱼?”赵起浪脱口说道。
“不是,不像!”拉菲尔说,“身子很长,像龙,不像鱼!”
这时,大伙纷纷跑了过来,在船尾,大家立住脚,屏住呼吸一听,果然,隐隐的一阵似海浪拍击礁岸的海涛声传来,借着朦胧的光线,大家分明看到一个怪物居然从水中“站”了起来,并且渐渐地升高……
“妈呀,这是啥玩意?居然能够站起来!”
“别是遇上鬼了!”
“去你的,听说美人鱼也能踏着波浪行走!别是遇上美人鱼了!”
“美人鱼有什么好,说到底还不是鬼!专门是要吃海员的!”
“你们瞎猜什么?我听说美人鱼主要是唱歌,海员一听到她的歌声,就会迷了心窍,不知不觉走进大海……你们谁听到歌声了?”
杰克逊话音未落,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哇——噢——”怪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大家不由自主往二楼上跑。到了二楼,这才隐隐看清那是一条巨蟒一样的东西,高高昂着的头,足有斗大,闪着两只绿莹莹的眼睛,渐渐地靠近“猎人”号,那高昂的头比“猎人”号主甲板上的围栏还要高出十几米。
“乖乖,真的是海怪呀!”有人小声地说。
有人跑去向船长报告,船长、老轨、丹尼斯等一听,都不相信,他们来到二楼的楼梯口平台处一看,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海怪把头伸到主甲板上,甚至大仓盖上,“嗬嗬——”地怪叫着,左右摆动着,似乎在寻找猎物,船舷上的栏杆也被扫折了一大段,过了一会,海怪看到二仓仓盖边有一根鹅头吊杆,那是水手们扫仓时用来往上吊垃圾用的,海怪愤怒地怪叫一声,头一摆,撞过去,竟把吊杆连根“拔”起,摔在甲板上,“咣当咣当”地发出一阵巨响,直看得大家心惊胆战。
“船长,这……是什么玩意?”有人用发抖的声音问。
船长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说:“这可能是传说中的海怪,这种海怪生在远古时代,叫鱼龙,但传说早已绝迹了……”
“我们该怎么办?”
“干脆大家用枪一起冲到前面,一齐向它开枪,打死它!”
船长摇摇头说:“不行,别惹它!全速前进,不要理睬它!”
忽然,那海怪向天空一昂头,长啸一声,“哗”地喷出一股液柱,溅落在“猎人”号的主甲板上。很快,大家就闻到一股奇特的恶臭扑面而来,那股怪味使大家几乎晕倒,个个忍不住捧腹呕吐起来。
“大家快撤回房间!”
“船长,船头有个人影!”刘长命忽然惊叫起来。
大家吃惊地忍住呕吐,抬头仔细一看,果然有个黑影从船头蹒跚着走出来……
“于震海!”
恩家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刘长命爬起身就要往下冲,被赵起浪一把扯住:“你找死啊?!”
“大家镇定!”船长稍稍愣愣神,便恢复过来,说:“任何人都别莽撞往下闯,快跟我来拿枪!”
“晚了!”恩家敏难过地蹲下来,把双手深深叉进头发里。
那海怪几乎在大家看到黑影的同时也发现了于震海,怪叫着一摆脑袋,把于震海重重地摔倒在甲板上,然后张开大口,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慢慢沉入海中……
船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大家都呆住了……
很久,刘长命、高鹏等人才惊醒过来似的,大声叫喊着:“于震海——于震海——”,悲伤的声音在无边的海面上传出很远很远……
夜,静悄悄的,大家都茫然地坐着。
两行热泪从恩家敏眼眶涌出,爬上了两腮……
天亮了。甲板上、仓盖上到处残留着黄色的液体,还隐有一股扑鼻的腥臭味,尽管大家的心情都阴沉沉的,但还是戴上口罩,一齐到甲板上用海水把甲板上、仓盖上海怪喷的残留物冲净。然后,大家都或站着或蹲着,默默地注视着恢复了平静的大海,在想着各自的心事……于震海走了,走向了大海,永远走向了暗蓝而神秘的大海。
他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在盼着他早日回家团聚……
中午,恩家敏怀着无限的感伤,抱着吉他,一个人坐在船头,默默地注视着无垠的海面。海面上,万顷微波微微攒动,如涌动着万千簇白色的小花,又像千百面林立的小帆。
“千帆林立,是出发者永不放弃的誓言;千帆林立,是死难者永不沉没的手臂!”恩家敏又想起了欧阳杰那首《海祭》中的诗句。
“小于啊,我对不起你!”泪水从恩家敏有些凹陷的眼眶里涌出,他动情地说:“你就安息吧,让大海的波涛永远伴着你!”他抹了把泪水,轻轻地拨动吉他,弹奏着一支又一支哀婉的曲子……
吃完中饭,赵起浪等在走廊里,看欧阳杰吃好之后从大台出来,就拉着他往外走。
欧阳杰问:“什么事,老赵?”
“到船头去劝劝大胡子,他可能最听你劝了,别人不行!他中午饭也没吃,就一个人独自到船头去了!”赵起浪边走边说,“人死又不能复生。想想小胖子,也怪可怜的,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地来,他却先走了,我心里不难受吗?也难受!”于震海遇难的事昨天晚上欧阳杰就知道了,是在驾驶台值班的杨佩儒打电话到机仓集控室告诉他的,他当时听了怎么也不相信,但杨佩儒声音很沉痛,根本不像是开玩笑,他才相信了这有些不可思议的事实,握着话筒的手不由颤抖起来,他不知说什么好,握着听筒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今天听赵起浪这么一说,不由得满腔愤慨,骂道:“这全他妈是丹尼斯一伙害了他。否则,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变傻?又怎么会遭遇这种不幸?!”
他们来到船头,恩家敏正抱着吉他在缓缓地弹奏着,平静的面色下蕴着一股无比的悲伤。
“恩兄,别难过了,人死也不能复生!”
恩家敏转过头一看,见是欧阳杰和赵起浪,就停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胡子,你真够朋友,小于九泉之下也该满足了。”赵起浪咂咂嘴说,“到时候,要是我死了你也能这样难过,我一定开心的要命!”
他一句话把欧阳杰逗笑了,也使恩家敏转悲为喜。
“我只是觉得我当时怎么没有原谅他呢?也许,我当时宽容些,就不会造成今天的悲剧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在丹尼斯一伙软硬兼施的威逼利诱下。一起来的时候,小于是个蛮不错的小伙子!”
“那也怪不得你呀!罪魁祸首是丹尼斯!”欧阳杰说。
恩家敏不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他突然问:“阿杰,你写的那首《海祭》,开头怎么说的?”
“哦——”欧阳杰点点头,轻轻地背诵:“举起酒杯,祭奠我的朋友也祭奠我自己。让所有为海而生的人,像海一样平静地承受人世间一切苦难;让所有为海而死的人,长眠在红珊瑚搭成的宫殿里……”
“嗯,小于啊,你就长眠在红珊瑚搭成的宫殿里吧!”恩家敏默默地为于震海祈祷着。
赵起浪见了,也盘膝而坐,郑重地面对浩瀚的大海说:“小于啊,你别怪我老赵对你态度不好,我老赵眼窝浅,容不得有沙子。小于呀,我们大家有什么恩恩怨怨就一笔勾销了,你就安心地走吧,在下面等……噢,不不,在下面保佑我们兄弟把!”说完他又故意大笑几声。
欧阳杰感到奇怪:“老赵,你干巴巴地笑这几声干嘛?听起来比哭还难听!”
赵起浪一咧嘴说:“你哪里懂,我这是江湖规矩,叫‘一笑泯恩仇’!”
“这我就不懂了!等下次轮到你了,我也会‘一笑泯恩仇’了!”欧阳杰冲赵起浪扮个鬼脸,转身就溜。
“哎哟,阿杰你这小子,乌鸦嘴,良心大大的坏了!”赵起浪边嚷着边去追欧阳杰。
恩家敏喊:“老赵,算了,你这么大岁数,别摔哪碰哪!”
“大胡子,你可要主持公道,回去把阿杰这小子好好整整啊!”
恩家敏赶上来,一手搭到赵起浪肩上,边走边满口答应:“好好,今天晚上让他破费破费,请我们兄弟搓一顿!”
“他小子不抽烟不喝酒,拿什么请我们啊?”
“这你就外行了!找卡罗到士多间(Storeroom,船上专门放烟酒饮料的仓库,供船员购买,由大台服务生管理)搬一箱啤酒,拿一条烟,记到阿杰的账上不就得了!然后让弟兄们把烟酒送到他房间去,还怕他不认账!”
赵起浪听得笑逐颜开,一拍大腿,说:“好,就这么办,让他小子心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