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容易把别人无意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乃至于自然界的某些变化与他自己的心理状态联系起来,产生某种“谐振”效应,从而加深加重了他对自我处境的酸楚感受,这种酸楚感受的淤积只会在小人内心酝酿起对于那些带给他消极感受的人和事的仇恨。但是小人的生存方式和超常的适应能力不会使小人轻易地爆发,他往往会把体验消极事物所产生的仇恨埋藏于心,压制它不得发泄,而一旦有了突破的通道,就必然会异常强烈地爆发开来。这种爆发对于缓解小人因自卑和压力造成的精神紧张十分必要,但对于无辜的受害者而言,却是不公正的和极端残酷的。
明代建文元年(1399年),燕王朱棣起兵北平,发动靖难之战。行前,一直为他谋划方略的道衍和尚姚广孝曾专门请求,将来倘若攻克南京,千万不要杀建文皇帝身边的饱学之士方孝孺。方孝孺文章道德享誉天下,且又视名节如生命,若意气用事杀了他,则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算死绝了!朱棣当然知道方孝孺的地位,因此早已决计不杀他,争取让他归顺新朝以收买人心。
方孝孺当时46岁,已是名播天下的人物。他自小机警敏捷,被视为“小韩愈”,长大以后果成为鹤立鸡群之士。建文帝即位以后,他得以施展满腹经纶,成为皇帝的老师,并且朝政上许多难处理的事都要向他咨询,享有很高的荣誉。朱棣兴师作乱之时,方孝孺以天下安定为己任,积极参与军政大计,有关讨伐叛敌的诏令檄文均出自他的手笔。无奈朝廷作战无功,朝中逃跑主义泛滥,最终建文帝下落不明,曹国公李景隆开门迎敌,朱棣不战而得京城。方孝孺在无奈中被逮捕入狱。
朱棣登基在即,急需准备即位诏书。朝中大臣无不举荐方孝孺承此重任。于是朱棣再次把方孝孺释放出来,宣到殿上。方孝孺依旧是身着哀服,悲恸大哭。朱棣见此情景,心中自然不悦,但还是假装慰问着:“先生不必过哀。此次事件,我不过是效法周公辅佐成王罢了。”
方孝孺立即尖锐问道:“如今成王安在?”
“他自焚了!”朱棣做出极度惋惜的样子。
“那么,为什么不立成王之子?”
“成王之子太小,难以主理朝政。”
“为什么不立成王之弟?”方孝孺继续追问。
朱棣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狠狠地盯住方孝孺。原来,朱棣兴兵作乱,篡夺王位,如今江山已得,大权在握,他最担心的就是政权的不合理性会使他无法劝服人心。建文帝虽是朱棣的侄儿,但却是法定的皇位继承者,朱棣的行为是纯粹的以臣弑君、祸国篡权,是为法律所不允、道德所不耻的,而这一点恰恰是朱棣内心深处最为敏感、最怕触犯的。现在方孝孺的一连串逼问却是一刀一刀都正刺中他最敏感、怕痛的部位,怎能不叫他怒火万丈?
只见朱棣强抑住怒火,冷冷地对方孝儒说:“这些都是我们朱家的家事,不劳先生操心。”然后吩咐左右呈上纸笔,说道:“诏告天下,非先生不可,请不要推辞。”
方孝孺气愤至极,一下将纸笔扔到地上,边哭边骂朱棣乃乱臣贼子,罪该万死。朱棣终于忍不住怒火爆发,大声吼道:“我要诛你九族!”方孝孺说:“就是诛十族也不写!”
暴怒之下的朱棣命人将方孝孺挖嘴割耳,投入牢狱,然后下令逮捕诛杀方孝孺十族(包括方的学生),总共杀死873人。
小人因为其黑色消极的心境体验到了更多黑色消极的事物,他将这些原本未必针对他而发的事物统统埋入心底,一有机缘爆发所采取的方式往往也是既违反规范又违反人情。
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
——《红楼梦》
2.仇恨他人,报复社会
医学中有一种名叫“虐待狂”的精神疾病,患者特别热衷虐待他人以从中获得快感。小人由于对公众的仇恨,心理上也存在着一种虐待他人而从中获得成就感的倾向。这与小人病态的心理及畸形的人生追求密切相关。
同情之心,恻隐之心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愫,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最美好、最动人的情感之一。同情心使人们不会对遭受痛苦折磨的同类无动于衷,更不会采取种种卑鄙的手段残害同类。
小人却天然缺乏基本的爱心、同情心,不健全的人格加上强烈的私欲使他能够抛却一切道义上的负担去谋取利益,而当某些人妨碍了他谋取利益时,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打击别人、伤害别人,通过对别人肉体或精神上的虐待来发泄自己压抑的仇恨。由于其心灵世界的冷硬荒芜,小人在面对受虐者的痛苦形象时不仅不会产生怜悯之情,反而只会获得报复得逞后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最大限度地谋取名利权势,以实现精神和感官上的最大满足,是小人唯一的人生理想。在小人追求的“名利权势”中,既包含着役物的因素,也包括役人的因素,两者都能够为小人带来精神和感官的满足。其中“役人”的因素,也就是凭借权力和金钱的力量来支配他人,这是小人最重要的人生目的之一。小人虽然力量薄弱,必须采取依附权势的生活方式,但小人内心深处对于公众天然的仇恨情绪使小人虽然自己身为奴才却又渴望支配属于自己的奴才,这既是一种仇恨的发泄,又是一种寻求心理平衡的途径。当小人支配他人的渴望通过打击异己、虐待他人等方式得以实现时,小人就会获得病态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既源于报复后的满足感,也来自于小人渴望出人头地高高在上的愿望的实现。当然,小人的施虐倾向在具体的小人身上表现程度不尽相同,有些表现得直接些,而有些表现得模糊些罢了。
安史之乱后的唐王朝,国力已是江河日下,一年衰似一年,早已无复当年贞观开元年间的盛世景象。到唐昭宗时,权臣朱温掌握军权,势力渐大,逐渐生出篡唐自立的野心,在宫中遍插党羽,并与崔胤勾结挟制天子,独擅朝政,其目的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朱温的篡位过程相当曲折,其间用尽了卑鄙的伎俩,残害了无数生灵,特别是不少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大妨碍的人也惨遭杀害,让人无法不怀疑其内心深处的施虐倾向。要说明这一点,还得让我们慢慢讲起。
朱温和崔胤相互勾结,共揽朝政,开始时还能有福同享,后来就渐渐互相猜忌起来。为了独揽大权,崔胤表面上对朱温亲厚如故,实际上却开始以保卫京师为名组建自己的军队。朱温得知此事,就派自己手下的兵士冒充平民前去应募,结果崔胤的军队里混入许多耳目,朱温对崔胤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不久,朱温密奏朝廷,告崔胤专权乱国,逼迫昭宗将其贬职。然后他又派人包围崔胤府第,将崔胤及其亲信悉数杀掉。
不久,朱温借口杨崇、李茂员进逼长安,挟迫昭宗迁都洛阳。行至陕州时,昭宗暗中派人联系各地军阀,希望他们联合讨伐朱温,以免自己到洛阳后被朱幽禁。昭宗又借口司天监奏报星气有变,要求朱温迟些再入洛阳。朱温大怒,以谋害元帅罪将司天监等人逮捕诛杀,强迫昭宗进入洛阳。
这时,昭宗身边的随从人员除了200个小黄门,其余都换成了朱温的人。朱温残忍的本性此时暴露无遗,他连这些园内小儿也不放过,以食物引诱小黄门们前来,全部缢杀,再将自己预先挑选的二百多个形貌类似的小儿替换之。因为二者极为相像,昭宗一时竟没有觉察,几天后发现身边的变化,立刻陷入绝望之中。
朱温虽挟制天子于掌股,但他自己又作贼心虚,总怕昭宗谋害他,连昭宗请他去内殿宴饮也托辞不去。
昭宗此时身为傀儡,特别担心一家人的安全,特别是他的爱子德王李裕。他曾于光化三年被宦官僭立为帝,后昭宗复位将其贬为德王,朱温曾借口其僭篡帝位而劝昭宗杀了他。朱温之所以厌恶德王,是因为见他年纪已长,且又器宇轩昂,像是个成气候的人物,因此渴望杀之而后快。昭宗的担心当然不是多余的,后来爱子德王最终也没能逃脱朱温的魔掌。
八月,朱温终于下决心杀死昭宗,并宣诏天下乃皇后裴贞等谋弑皇帝,现已平定内乱,立辉王李祚为皇太子。很快,李祚即皇位,是为昭宣帝,成为朱温全权控制的傀儡。当时,朝廷中人人自危,对昭宗之死竟无人敢哭出声来。
昭宣帝天佑二年春,大权独揽的朱温请昭宗的九个儿子(包括德王在内)至九曲池赴宴,然后乘他们酒酣时全部缢杀。至此,朱温算是基本上除尽了李氏的族根,灭了后患。不久,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朱温终于登上皇位,建立后梁政权,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
朱温的杀人如麻固然是出于夺取皇权的必然需要,但也很难说其间不伴随着杀人者某种变态的快感和成就感。
当然,我们身边的小人绝少有像朱温这样将二百个清白小生命视为草芥的魔王,但他们身上固有的那种施虐倾向,有另外的表现形式,譬如说不厌其烦地纠缠他人,烦扰他人,给他人带来精神上的无限苦痛以求得内心的某种满足;再譬如说对自己一时间依附的主子翻脸不认人,只要已达到利用的目的而又有机会将其踩在脚下就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看着自己昔日的主人而今沦为可怜的奴才更是有无尽的成就感……总之,小人就是通过虐待他人来满足自己病态的成就感,这直接源于小人畸形的病态心理,而且随着病势越来越重,一旦越过某一临界点,就会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造成更危险、更严重的后果。
三、比蚊虫还叮人:小人的优势
中华民族的圣哲先贤孔子早在2000多年前就直言不讳、语重心长地向后世子孙作出了“亲君子而远小人”的警告。世事变迁,聪明的中国人也做出了“宁可招惹君子,千万不要得罪小人”的经验总结,我们不能不钦佩先贤的睿智,也不能不遵从先辈的遗训。千百年来,诚实正直的中国人也一直在和小人做着顽强的斗争,但这么多年来我们仍然不敢说我们曾在多大程度上防备了小人、躲过了小人,更不要说遏制了小人、杜绝了小人。相反,小人作为社会机体的一部分一直在延续着、繁衍着,不论哪朝哪代,何种制度,熙熙攘攘的小人一直也没有停歇他们败坏生活、败坏事业的活动。历史上有多少功勋卓著的政治家、军事家在辞别人世时所痛恨的并不是自己在官场上、战场上明确的对手,而恰恰是那些令他们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像阴影一样挥之不去的小人;即便是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提防小人”也是他们在生活中、工作中不得不加以注意的问题,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自己一旦被苍蝇般的小人叮上就恐怕连睡觉也不得安生了。社会中各个阶层的人,包括最低层的贫苦市民、农民和最高层的官员、富豪,只要是健康正常者,就都有可能被小人利用、祸害,因为小人在社会的每个阶层都有特定的存在,要绝对提防小人实在要比彻底消灭蚊虫还要困难。于是,有些曾经被小人祸害过的人就不免发出这样的警诫和哀叹:“可以得罪任何人,但千万别得罪小人……”
人们啊,你们可要警惕啊!
小人为什么具有如此大的危险性呢?小人作恶的优势在哪里?通过探讨小人作恶的优势是否可以使我们获得对付小人的有益启示?本节将针对这些问题,作出分析。相信本节的分析不仅有助于我们对小人特质的进一步认识,而且直接有益于我们一般人对小人的正确识别和有效对付。
1.生性似菟丝,善于依权附势
菟丝子要想爬高只能攀援外物,无才无能的小人要想作威作福也只能依权仗势。依附权势是小人最基本的生存本领,也是小人为非作歹,满足自己不正常欲望的唯一途径。这主要是由小人的本质特点决定的。
首先,小人天生具有强烈的私人欲望,但是就如同爬山虎或菟丝子如果生在平地就只能匍匐爬行、萎顿不振一样,小人深知凭自己的独立力量还不足以成事,或者说虽具备着一技之长可以在社会上立人立事却仍无法满足其强烈的欲望,因此,小人如果不甘于在某一水平线上爬行而渴望向上登攀出人头地的话,他就必须要寻找可以凭藉、依靠的力量。小人要依附,其毫无道德负担的思想状态为他创造了无牵无碍的心理基础,而善于伪装的本能又为他们造了良好的技术上的条件,所有这些都使小人得以肆无忌惮地向上攀附。
其次小人之所以善于依附也有着客观上的促发土壤。当代作家王蒙曾经在他的一篇自省性短文里提到生活中的某些无奈之处,譬如在他任文化部部长期间,虽然自己一再地提醒自己、警示自己,但最终还是相信了、亲近了乃至于提拔了自己本不愿提拔的小人。王蒙的无奈与懊悔自然有他自己的特别之处,但是我们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但凡是历史上和现今社会里的大人物,只要其德其行还没有修炼到真“君子”的境界,就难免会留出一些空子给小人来钻。譬如说,大人物因为其特殊的名望地位,往往反倒会碰到一些特殊的限制以致于做不成事,而要做成这件事,就必须违反某些规范或者亵渎某些至少在大人物看来不宜亵渎的“神圣”,这恰是大人物不能或不愿去做的。于是,这就在客观上形成一个颇有“需求”的“市场”,吸引有特殊“才能”的小人纷至沓来。小人没有操守,为所欲为,而且小人又是那么善于捉摸、把握和满足主子的需要,这就使大人物虽然并不一定有意养奸却终于还是“相信了、亲近了乃至于提拔了这样的小人”,而本就需要大人物做靠山的小人也就自然高高兴兴的依附上来了。于是,产生小人,滋养小人的温床就这样形成了。
2.状似变色龙,善于伪装自己
主动走入别人设下的圈套,明明已经身临险境却还浑然不觉懵然无知。以捉摸人的心理为第一专业的小人当然对人性的这些弱点有足够认识与把握,为了达到利用或打击的目的,他往往会在揣摩对方心理的基础上极力创造条件去满足其物质上或心理上的需要,麻痹对方的心志,以便在别人毫无所知甚至是主动合作的情况下捞取利益或打击异己。通过这一手段小人大大减轻了达到目的时可能遇见的阻力,不仅捞得利益,还能捞得一个“好人”的名声。
小人有高明的伪装技巧,在伪装时狠下功夫,这使得人们很难识别小人的真实面目。
自然界的动植物为了生存,不得不给自己加上一层所谓的保护色,以此来伪装自己。因此,善于伪装是动物为了生存保护自己适应环境的一种本能。同样,小人为了生存,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也离不开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