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
文王带了两个礼部侍郎如约来到刑部。
今儿这个案子,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来。
于公,这案子涉及到秋闱泄题,他作为主事礼部的王爷,必须来;于私,涉案者是他姥爷、舅舅们一家,他同样不得不来。
到了刑部茶室,他这才发现,刑部比他想象中热闹。
不光有主事刑部的秦曜阳,刑部各官员,还有太子,荣王,十三皇子,以及两位恰在京城公干的将军。
“真没想到,小小一个案子,居然请了这么多人。”文王随口感慨。
“这话你就冤枉裕王了。”太子道,“本宫和荣王,十三皇子是不请自来。”
“秋闱泄题案,或在十一弟心里,不过是考题泄露而已,可在本宫心里,春闱和秋闱皆涉及我朝人才选拔,一旦有所不公,造成的影响便是百年。”
“本宫实在无法想象,通过这种方式选出的官员,会有什么成就?对江山社稷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不客气的说,凡纵容科场舞弊者,与卖国贼没多大分别。”
太子这番话,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可言语中的严厉却让人心头一颤。有了太子这番话,这案子,小不了!
一个科场舞弊,已和卖国贼放到同等高度了。
文王知此事要严办,心头再次将那帮亲戚痛骂了一顿:一群害人精!昨儿那些杀手怎么就没把你们杀死!
“本王是陪老十三来的,他说想看看恶人有恶报。”荣王笑着饮茶。
文王将目光转到两位将军身上,将军道:“听说昨夜来了绝顶高手,裕王请末将帮忙看护着点。一来保护文王,二来省得对方狗急跳墙,在开审时派人行刺。”
听得这话,文王很不爽快,什么保护他,现场有太子,有王爷,有皇子,怎么就单单要保护他。
不过,这话他可没说,无论是太子、裕王、荣王亦或者是十三皇子,武功都比他高。
他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就连射箭,也只会定点射箭。
秦皇册封他为“文王”,真正名副其实。
文王忽的有些怨,既然他是秦皇最爱的儿子,秦皇早年为何不派专人训练他?
太子是以正规储君的要求培养大;裕王自小丢在夏国,陪着夏皇披荆斩麻,帝王心术怕也懂得不少;锦王和荣王因母妃势力大,也得了许多好的资源……
反而是他这个所谓秦皇最爱的儿子,从小就跟在锦王屁股后面转,胸无大志。
文王叹一口气,倘母妃家里争气点就好了,至少他不会比别人差太多……
如今可好,那群人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尽扯他后腿!
……
案件很快开审,秦曜阳坐在主审座,刑部尚书侧立在旁。
太子,荣王,十三皇子,将军和礼部侍郎分坐在两侧,至于文王,秦曜阳将他安排在屏风后面。
原因很简单,身份敏感。
他是被告的亲属,加之位高权重,秦曜阳直说,怕有他在,被告很多话不方便说。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秦曜阳怀疑泄题与文王有关,偏偏,他除了一句“与我无关”外,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
秋闱是他礼部主持的,秋闱考题是他礼部的人出的,而泄题的又是他的亲戚,怪不得他人多想。
秦曜阳先将那日在路上追文王二舅的几个书生传唤上来,让他们讲了一次他们买考题答案的经过,谁卖给他们的,卖了多少银两,对方如何保证的。
紧接着,秦曜阳将前一日分开审问这几人时记录的供词传递着给太子等人看了。
便在太子等人看供词时,这几个书生居然忿忿抱怨起来,原因是:同一份答案,为何卖给我们的价格不同,我比你多付了20两,你比我少付了20两……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秦曜阳皱眉,一个冷眼朝那几个人瞟了过去。
几个顿时后脊一凉,竟忍不住打了个颤,随即听见木棍高频率杵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衙役们异口同声的:“威……武……”
太子和两位将军最为敏感,在几个书生冷得打颤时,他们同时抬头,朝秦曜阳看去。
秦曜阳早已敛回眼神,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垂目看手中其他供词。
太子和两位将军没发现异常,将几份供词看完后,随手放在旁边高几上,刑部文书很快走过来收好。
“各位陪审,请问可有意见?”秦曜阳问。
“裕王请继续,不用专门停下来垂询我等。”太子道,“办案一事,我等都是外行,在旁边旁听便可。若有疑问,我等会提出来。”
秦曜阳点了点头,命人把文王的姥爷一家,除10岁以下的孩子,其他人全部传唤出来。
一行21人,跪在学子们右侧。
姥爷和三个舅舅跪在最前面,紧接着舅舅们的儿子那一代的男丁,最后是女眷。
整个堂下,他们的人占了一半,每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今日这案子,本王希望你们据实说,秋闱泄题乃大案,不是你等承受得了的。”秦曜阳开口,目光朝周围掠过,再向姥爷一家介绍:“旁边坐着的有太子,荣王,十三皇子,两位将军,以及礼部侍郎,你们若有任何话,都可说,不必担心被人报复。”
文王姥爷等人在进大堂时,就已看见正襟危坐的众人。
今日的皇子们与那日不同,今日的他们,每个人都穿的朝服,气势逼人,很是威严。
“是,罪臣/草民知道。”
自称罪臣的是文王姥爷,其他人则自称草民。
“罪臣?”秦曜阳敏锐的抓住这个词,他看着文王姥爷,“这么说,你是认罪了?”
“是。”姥爷匍匐在地,“这件事,是罪臣和三个儿子一力操办,与他人无尤,还请裕王网开一面,饶了我等家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秦曜阳略点了一下头:“虽说你等认罪,但在我秦国,并非认罪就等于定案,该走的流程,还是要一丝不苟走一次。”
“是。”姥爷道。为官多年,这个流程他懂。
再紧接着,秦曜阳将最早进京上诉那批学子传唤进来,叫他们指认当日卖给他们答案的人。
这些人这几日早已讨论过此事,知道买答案的并非他们一人,科场舞弊之罪是躲不过了,只求在认罪的过程中,朝廷念在他们态度尚好的份上,给他们从轻发落。
一众人等将旁边这一大家子人挨个打量一番,纷纷指出二舅或者三舅。
秦曜阳点了点头,也不叫他们退下,而是直接传唤了第三批人。
这次进来的同样是学子打扮的人,五个人。
他们皆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进来后看过堂中众人,心里已有害怕。
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礼部贺侍郎身上时,脸上更是有许多愧疚,夹杂了恐惧。
“尔等认识贺大人?”秦曜阳问。
“不!不!学生不认识!”为首那人忙低了头。
“来人,把那几幅画像给他们拿过去,让他们看看是不是他们画的!”秦曜阳再道。
刑部文书立即将一叠画像给他们送了过去,正是先前他们画出的卖考题答案之人。
前些日子,礼部贺大人找到他们,问他们索要了卖答案之人的画像后,就带他们到了京城。贺大人说,见到文王殿下要说实话,文王殿下会想办法赦免他们科场舞弊之罪。
岂料,他们到了京城后,压根没见到传说中的文王殿下,等了两天后,贺大人就给了他们银两,叫他们快些离开京城。
他们贪图京城繁华,加之手上有点银两,便住了一夜,岂料,今日刚起床,就被抓到刑部。
“不是我们画的!”为首之人嘴硬,并不纠结这个问题。
秦曜阳笑,朝旁边文书看过一眼,文书再拿出一叠东西,分发给所有学子。
“大家都看看,你们手上的答卷,可是你们亲手所答?”秦曜阳问。
众人看一眼后,立即就点头了,在瞟过旁边之人的答卷,更是脸红耳赤,回答正确的地方就不说了,关键是错的地方,错得一模一样!
“裕王殿下,若下官没记错的话,礼部没有借给刑部这批答卷。”贺大人起身,抱拳道,“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哈哈。”秦曜阳爽朗一笑,“照贺大人这么一说,我刑部上上下下,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贼了。为了收集证物,或多或少都会不问自取。”
他顿了一下,“凶手,或者包庇者,都不会主动把证物交上,不是吗?就比如贺大人你!”
说到这里,秦曜阳语气一厉:“来人,把贺大人给我拿下!”
两个衙役立即站到贺大人身后,他们没有用“押”,也算给足面子。
“裕王殿下,敢问下官有什么罪?”贺大人不服,“总不能顶撞您几句,您就要把下官抓起来吧?”
“什么罪?你也好意思问!包庇罪犯,知情不报。”秦曜阳道。
紧接着,他把贺大人前些日子寻找那五个问题试子并带回来的时间地点挨个复述一遍。
他每说一句,贺大人脸色就苍白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