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头已高。
这么多年,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睡眠最差的时候,不是下雨天,不是打雷天,而是和秦皇躺在一起的时候。
她没有杀人害人之心,不怕梦中说了类似的话。
可她换过一个皇子,她把她的儿子和敏妃的儿子对换了,她怕她在梦里说出来,她怕被秦皇知道。
她不是秦皇在乎那位,纵然身在高位,却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她怕她的儿子和她一样的命运。
故,这么多年,她只要和秦皇睡,都只是浅眠,或者醒着醒一夜。
直到第二日秦皇离开,她才补眠。
许多人以为,她是被秦皇操练得太厉害了,事实只有她知。
帷幔一层层挂好,外头天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什么时辰了?”贵妃问。
“回娘娘,已是辰时。”宫人答。
贵妃嗯了一声,若由得她身体,她其实还想睡,可补眠这事儿,不能做的太过,平白惹人怀疑。
通常来说,她会中午再睡一觉。
很快穿好衣服,一番洗漱后,贵妃坐在妆镜台旁。
先前那瓶有毒的驻颜霜已被秦皇取走,贵妃叫人把凤青翎给她那瓶换瓶子装了,便正大光明用凤青翎给她那瓶。
这东西,虽抗皱提拉等效果比不上之前的驻颜霜,但是好在没毒,用起来放心。
贵妃亲自描眉,画眼线。
馨嬷嬷站在贵妃身后,给贵妃梳头。
“娘娘,皇上似乎已经猜到了。”馨嬷嬷道,言下之意是:既然猜到了,您孜孜不倦画眼睛还有意义吗?
“可他似乎没打算近期公布。”贵妃道,“本宫继续画,是不想其他人看出,这件事,拖得越久越好。毕竟,他的羽翼未丰。”
一句话,前半句的“他”指的是秦皇,后半句的“他”指的是秦曜阳。
“娘娘,这件事可大可小,怕是要早做准备。”馨嬷嬷说。
万一某一天,秦皇发难,而贵妃和裕王没有任何准备,怕是很被动。
“我知。”贵妃道。
她专程请阮夫人进宫,请阮夫人亲自去边关一趟,给她父亲哥哥传递的那一番,便是防着万一。
阮家手握重兵,也是他们最后一张牌。
倘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凭着阮家的兵马,加上秦曜阳经营多年的势力,她相信足以进可攻退可守。
所以,她叫阮夫人传递的信息是:倘若京城有变,阮家全力扶秦曜阳登基。
这个全力扶秦曜阳登基,没错,是逼宫,是夺权,是篡位!
也是……自保。
皇室之中,无论是父子,还是兄弟,谈亲情都相当奢侈。
帝王多疑,下一任君王无论是谁,也无论秦曜阳展现出如何对帝位不感兴趣,下一任君王都不会放过他!
“娘娘。”馨嬷嬷再开口,“上次说的三日之约,昨日就到了。您没有消息传出去,那边很是担心,昨日有派人在问。”
这便是习惯,常年累积的习惯,即便房间里只有贵妃和馨嬷嬷,她们仍旧习惯不指名道姓,双方明白就行。
贵妃笑一下,眸色温柔。
她的儿子……
当日,当凤青翎检查出她怀孕后,锦绣宫周围便一点点换了布防,她知这是秦曜阳的安排。
早年,秦曜阳还在夏国时,她曾通过范管家,了解秦曜阳的事情。
秦曜阳知范管家身后站着有人,却不知是她,秦曜阳曾经通过范管家,再通过她安排了一些钉子。
还记得当时,她惊艳于秦曜阳的心思缜密。
虽远隔万里,安排起事情来,却犹如亲临。
多年后,当她被儿子当日安排的这批人保护时,心中裹着层层温暖。
这些人,有的本该在其他宫殿继续潜伏,待到日后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却被秦曜阳安排了过来,因为在秦曜阳心里,她这个母妃和她腹中的胎儿更加重要。
重要到,他可以牺牲掉某些重要布局。
“那你叫人回复一句,稍安勿躁,静观其变。”贵妃道。
“是。”馨嬷嬷说,她犹豫了一会儿,“那,荣王那边……”
“苑廷……”贵妃低喃着荣王的名字,一向果决的她竟说,“本宫还没想好。”
昨日,荣王之举确实让她大失所望,心里有愤怒,有伤心。
这些年,她对荣王也算尽心尽力。
在他小时候,她拼尽全力保护他,教他读书写字,和对亲生儿子没半点区别;待他长大后,阮家一脉全力支持他,她为他运筹帷幄,为他选了最合适的王妃……
扪心自问,若当年她不曾换过皇子,若在她身边的是秦曜阳,她对秦曜阳,也不过如此。
在皇子们的这场争斗中,她私心希望秦曜阳和秦苑廷之争能拖到最后,她希望秦曜阳登基,到时,她会要求秦曜阳放了秦苑廷。
却没想到的是,秦苑廷连她腹中胎儿都不放过。
两个儿子之间的巨大差异,仅一件事便看得清楚。
这件事,她刻意让秦皇猜到了,却暂时不想让秦曜阳知道。
秦皇知道后,荣王失去的只是圣心,一个连弟弟妹妹都不放过的人,会有多少孝心?荣王在秦皇心里的地位会大打折扣。
秦皇不会杀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捅出来。
可秦曜阳不同,一旦秦曜阳知道后,他和他那位王妃,怕是会直接把荣王弄死。
荣王暂时不能死,她也不想秦曜阳这个时候莽撞……
……
收拾妥当后,贵妃便去了饭厅用早膳。
至于秦皇清晨说的早朝后过来陪她吃饭云云,她听了和没听就没多大区别。
一是,这种话不是第一次说,秦皇只是哄哄她,真正会来的机率很小;二是,半梦半醒间,她完全可以没听见。
早膳很精致,足有18样,全是温补的食品。
贵妃一样用了一点,也就饱了。
她起身,正要往外走。
这时,裴公公亲自带着一个御医来了,这位御医是秦皇心腹,他手上托着一碗药。
褐色的液体,散发着酸苦味。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随即,贵妃便释然了。
这个孩子注定要不了,流在秦皇手里,原本就是最好的结局,让秦皇怀着愧疚之心,往后换皇子一事爆出后,也许会手下留情。
“裴公公,这是?”贵妃目光落在褐色液体上。
“回娘娘,这是皇上专门叫太医院给娘娘熬的安胎药,还请娘娘尽快服下。”裴公公很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