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喜欢初原师兄。我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训练中心。
梅玲担心地看着不远处的婷宜,低声对林凤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我也这么觉得。”林凤叹息一声。“今天是周二,按说再有五天,婷宜和初原前辈就要订婚了。可是,”梅玲皱眉,“婷宜却好像一天比一天苍白消瘦。”“嗯。”“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筹办订婚仪式,累到了?”望了眼婷宜,林凤摇头说:“不像。”即使是累到了,也应该能浑身透出喜悦的气息,而此刻,婷宜静默地站在玻璃窗前,仿佛有种孤独正在将她吞噬。
一缕缕阳光投射进来。
心底如同有个黑洞,让婷宜无法感受到任何夏日的温暖。昨晚,她等在初原的住院部楼下,她告诉初原,要和他商量订婚仪式的宾客名单和现场布置的鲜花。
她告诉初原。她会一直在楼下等,直到他出现。她相信他会出现,从小他就是细致温和的,他不会真的让她等太久。可是,她等来的只是哥哥。哥哥让她回去,说,太勉强会受伤。太勉强会受伤……她没有告诉哥哥,其实她早已受伤得变成了钢筋铁骨。她不可以屈服,否则那些随着岁月一道道累积起来的伤痕,该如何去消除。
训练厅的玻璃门被推开。
百草和晓萤走进来。
“百草也不对劲,她最近更沉默了,练功也好像有点心神不宁。”梅玲苦恼,“最奇怪的就是晓萤,百草的不对劲还可以理解,为什么晓萤也变得古古怪怪,好像有心事一样。”
“我看你也不对劲了,”林凤横她一眼,“整天花心思在这些上面,没见你训练这么用心过。”“你以为我想吗?以前多好,现在气氛这么压抑,”梅玲沮丧,“我都好久没有跟百草说过话了。”
“后来我想了想,实在想象不出来百草去‘挑逗’廷皓前辈的样子。”梅玲寒了一下,“可是难道是婷宜撒谎?不,婷宜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帮我压腿。”
林凤喊道,终于止住了梅玲无尽的烦恼。
车站。
蓝色的列车渐渐加速,向远方开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列车的影子,百草才缓缓收回视线,她在心中祈祷,希望若白的爸爸妈妈可以永远健康,从此无病无忧。抬起头,她看向身旁的若白,发现他这段日子瘦了很多,幸好因为父亲的身体痊愈,他的精神还不错。
“百草。”
两人并肩走向出站口,若白的声音静静响起。
“嗯?”
百草应道。
“……谢谢你。”
听到若白这么说,百草的脸红了一下。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紧张,飞快地看了看他,不安地说:“那……那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情?”
若白站定脚步。他凝视她。手忙脚乱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纸盒,她递向他,心虚地咬了咬嘴唇,说:“住院费还剩下一点,我昨天去买了一个手机,想……想送给你用……”若白怔住。“很便宜的!”百草急忙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手机很贵,结果去柜台问了问,这种最简单的手机,能打电话和发短信,只要二百多块钱就可以了!”见若白并没有接过去,百草垂下头,低声说:“这次之后,我觉得有手机是很重要的,否则,万一有了事情,该怎么联系呢?而且,她们正好在做活动,买一送一!”说着,她兴奋起来,眼睛亮亮的,将背包放在地上,她又掏出一个纸盒,将它们全都打开了——一只是白色的手机。
一只是黑色的。
“二百多块钱,一共两只!”百草兴奋地把那两只手机都举起来,“很划算对不对?”“你喜欢哪个颜色?”看了看他,她小心翼翼地建议说,“你的名字叫若白,不如你就选白色的,而且我觉得白色的更好看些。”若白默默从她手中拿走黑色的那只,问:“手机卡有了吗?”“有了,已经放进去了。”见他终于肯收下,百草开心极了,顾不得在意他选的并不是她觉得更适合他的白色。按下她的手机号码,若白听到音乐响起,是一个男声的吟唱——……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这里用的是陈晓东版本的《我愿意》,词作者姚谦,曲作者黄国伦。)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
“是专柜小姐帮忙设定的铃声,”百草兴奋地说,“她说这首歌很动人,很好听,两只手机都是这首歌。”
……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安静的站台上,歌声低沉婉转,听着听着,百草的脸突然窘得通红。她在专柜只听了前几句,觉得很好听,可是没想到后面的歌词……“我换一首!”尴尬地想要换掉这个铃声,可是她慌乱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走吧,道馆的晚课训练快开始了。”
将两个手机纸盒收好,若白帮她拿起背包,向出站口走去。又弄了几下,还是搞不定换铃声的事情。渐起的晚霞中,百草只得放弃,脸红着追向若白的背影。
夜晚。
贤武道馆。
“对不起。”
窗外一轮圆月,浅黄色的榻榻米上,初原神情凝重,向婷宜的外公和父亲深躬不起。在他身前,万老馆主的面色很难看,方石基的脸沉着,廷皓也眉心紧皱。
犹如灵魂在梦游,婷宜的背脊僵硬,面容苍白得惊人。
“你敢再说一遍!”
苍老的手拍向方案,重重一声闷响,万老馆主勃然大怒,满头白发怒得像要竖起来一般。阿婷从小就喜欢这小子,心心念念就是要嫁给他做新娘,眼看着就要订婚了,这小子居然敢说,他要解除婚约!
“初原,你要考虑清楚。”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很欣赏的晚辈,方石基也是神色不悦,“虽然婚约是你们小时候定下来的,可是,那也是你亲口答应了方姨的。这么多年来,阿婷对你的心意,你应该很清楚。她心里只有你,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喜欢她,她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过。”
“年轻人都会冲动,”方石基沉声说,“这次我们可以原谅你,订婚会如期进行,但是会伤害到你们彼此的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出口。”
“浑蛋!”
万老馆主怒骂一声。
屋内死寂一片。
初原缓缓直起身体,望着面前这三个男人,他的眼睛暗下来,凝声说:“很抱歉,我不想再耽误婷宜。”
“啪——”
大怒之下,万老馆主抓起一只茶杯,怒砸向初原!
一道鲜血从初原的额角迸出,他的嘴唇微微发白,却依旧长身而坐,身体动也没动。心中痛得崩开了口子,婷宜猛地握紧手指,她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声音却凛然地说:“我不怕!
“我愿意就这样被耽误下去,我可以等,我会一直等到你回心转意,哪怕要等你一辈子,也没有关系!”
初原默然看向她。
“所以,不能等的是你,”婷宜惨然一笑,“如果再等下去,她就会没有耐心,就会喜欢上别人,对不对?初原哥哥,你宁可喜欢那样的女孩子,也不选择我吗?”
“混账!”万老馆主气得须眉皆颤,“臭小子!原来你是见异思迁,还假惺惺来说这些混账话!薄情寡义!亏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对得起阿婷、对得起你已经过世的方姨吗?”
鲜血还在从额角慢慢沁出,初原的面容越来越苍白,他眼底一片宁静,缓缓地说:“以前,我以为只是时间问题。婷宜是个好女孩,总有一天,我会喜欢上她,爱上她,给她幸福,陪伴她一生。
“我原本以为感情可以培养。
“直到我遇到另一个人……
“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子,她并不知道我的心意,我却难以再忘记她。我离开了三年,以为时间和距离可以让我冷静。但是,我无法做到,三年里,只要夜深人静,我就会想起……”
婷宜的身体如纸片般颤抖,她死死握紧手指。
“三年后,再次见到那个女孩子,我终于明白,感情可以培养,爱情却不可以。”初原的声音静得如同窗外月光,“我可以像爱护妹妹一样,照顾婷宜,却终究无法,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让婷宜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只会一次又一次使她受到伤害。与其一生疼痛,不如让婷宜和我,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对不起……”
看着初原对外公和父亲再次深躬下去的身影,廷皓眉心紧蹙,他长长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心中有沉沉的苦涩。是的,就算他下手再快,那双像小鹿一样明亮的眼睛里,始终也没有过他的影子。就连那只她曾经用过的手机,也是婷宜交还给他的。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耽误阿婷这么多年……”摇摇头,万老馆主突然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耽误了阿婷这么多年……到底应该归罪于初原这小子,还是应该归罪于身为外公的他。
其实,万老馆主如何会看不出来,从小到大,初原对阿婷只有兄妹之情。但是阿婷一心痴恋着初原,初原又是个优秀的孩子,他便装作不知情,也帮着阿婷,时不时喊初原来贤武道馆。
指责初原的这些话,万老馆主知道是自己强词夺理。初原曾经至少三次,向他提出过解除婚约的事情。为了八岁时的一句戏言,让一个孩子付出一生的代价,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只是为了他的阿婷,从小就没有了母亲的阿婷……
“走吧,”万老馆主沉痛地闭上眼睛,一挥手,“以后别再来贤武道馆,别再让我看到你。婷宜和你的婚约,从现在开始,取消了。”
“外公!”身体剧颤,婷宜失声大喊,她扑过来,面容惨白到毫无血色。
“让他走!”手掌如钢铁般紧拉住婷宜,万老馆主瞪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外孙女,怒喝道:“他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你往后不许再去纠缠他!失去你,是他的损失!阿婷,你有骨气一点!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别把你妈妈和贤武道馆的脸都丢尽了!”
望着初原离开的背影,婷宜绝望地瘫坐在榻榻米上,嘴唇微微地颤抖着,月光冷得将她的血液寒成刺骨的冰水。
训练中心的气压越来越低。
梅玲、光雅、林凤连聊天都变得小心谨慎,深恐一不留神踩中雷区。周日过去了,婷宜曾经宣布的订婚仪式无影无踪,队员们谁都不敢提,装作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而就连光雅都能察觉到——婷宜看百草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训练厅,若白重新归队了,百草慢跑完三圈热身,他看着她问,“你跟婷宜之间出了什么事?”
百草怔了怔,她飞快地看一眼婷宜,垂下目光,心中缓缓划过一抹涩痛。她以为前阵子把全部心思放在若白父亲的事情上,就可以忘掉这些不知该怎么办的问题。
她低着头,哑声回答:“……我做错了一些事。”
若白凝视她的发顶:“你自己可以解决吗?”
她沉默几秒,点头说:“可以。”
沈柠对若白的归队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他从来没有消失过。分组对练时,百草终于不用再独自一个人,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紧握双拳,旋身腾起,高喝一声——“喝——”
喊声清亮高越。
右脚重重击在脚靶上!
“啪——”那重踢声似灌满了万钧之力,把脚靶踢得裂开一般,将训练厅内的其他动静压得声息全无。
队员们全都震惊地望过来。
沈柠神色一动,转头看向百草。
若白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身体,他缓缓放低手中的脚靶,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了百草两秒。“再来一次。”站回去,他凝声说,拿住脚靶的双手增加了一些力量。
“喝——”“喝——”“喝——”那节训练课到后来,申波、林凤和光雅索性围过来了,目不转睛地观察百草的神奇变化。难道是因为跟随云岳宗师习练了一个月的缘故吗?百草竟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她腾空的高度更高。出腿的力量更大。
然而——这些并不是最令人吃惊的。
“是我眼花了吗?”晓萤也凑过来,目瞪口呆地说,“为什么我居然好像看到,百草的身上……”
雪白的身影高高腾跃在空中。
气流被搅动。
那一瞬,阳光从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
“有光芒。”
光雅呆呆地说,揉一揉眼睛。
“是金色的光芒。”
申波肃然说,刚才他也不相信,又仔细研究了几遍百草的动作,他终于认定自己并非是眼睛出现了错觉。“为什么会这样?”晓萤张大嘴。“其实,以前廷皓前辈在比赛的时候,身上也有这样的光芒。”
林凤回忆说。廷皓前辈的光芒是耀眼刺目的,如烈阳一般,让人无法盯着将他看清楚。此刻的百草,光芒是一种透明的金色,时闪时烁。
“是气场的缘故。”申波沉思说,“我一直觉得,当力量、速度达到一定程度,身体会自发地产生一种自信,虽然可能自己还无法意识到,身体却已经意识到了。”
……
蒙蒙的,晓萤没听懂。不过,是真的,百草好像完全不一样了。前阵子百草自己单练还没觉得,可今天,百草仿佛在绽放一种——神的光芒……
“不错,有进步。”等百草练完,喘息着站稳身体,沈柠点点头,对她说:“腿部力量和腾空都进步不小,看来,云岳宗师的一套训练方法,对你很奏效。”
百草怔了怔,不知该怎样接话。
“今天训练就到这里。”
略说了几句话,沈柠宣布今天的训练结束。梅玲不安地看了看婷宜,虽然她刚才没有围过去看百草的腿法,但队友们兴奋的议论和沈柠教练的评价,她也听到了一些。
梅玲看向婷宜时,婷宜正默默看向百草,她的眼神有些深,唇色有些白。
“婷宜,不如我们今天去逛街吧,”淋浴的时候,梅玲尽力用快乐的声音对隔壁说,“前天我去新星光,看到秋装已经开始上了,很多款式都很漂亮,颜色也很可爱。看来今年还是流行糖果色呢,让人一看心情就很明亮!”
隔壁只有哗哗的水声。
“我也看到一些蛮适合你的衣服,你穿上一定好看。”梅玲继续高兴地说,“还有啊,化妆品柜台也来了很多新货,有一种能自动感应的腮红,就是《麻辣女生》里介绍过的那种,能根据每个人体温不同,自动变换颜色的深浅,好像很有趣呢,我们也去试试好不好?”
一片静寂。
“呵呵,”温热的莲蓬水流下,梅玲又换了个话题,“后天你又要去参加那个跆拳道美少女的节目了,听说这次又是日本的选手,是叫加藤银百合。”
“据说是因为上次清水麻美败给了你,那个节目影响又很大,日本也有在播,所以他们又专门派出这个加藤银百合过来。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
婷宜依旧一声不响。
如果不是隔壁还有水声和一些动静传来,梅玲简直会以为婷宜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你战胜她肯定没有问题,”梅玲乐呵呵地说,“只是我看了她的照片,她还蛮漂亮的,所以你到时候要美美的哦,在美貌上也要完胜!”
淋浴洗了好久。
中间好像林凤进来了,光雅进来了,甚至好像晓萤和百草都进来了。婷宜从来没有洗过这么长时间,梅玲踌躇着,她早就洗完了,但是不敢走。她怕自己如果离开,婷宜会有被背叛的感觉。
她可以理解婷宜。
订婚仪式没有如期举行,跆拳道上,百草的上升势头又那么猛……
等婷宜终于洗完走出来,梅玲同她一起回到储物间,发现里面已站满了人。林凤正准备走,光雅、晓萤和百草还在收拾东西,见婷宜进来,她们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点尴尬。
飞快地收拾好。
婷宜沉着脸先离开了。
无措地看了看剩下的队友,梅玲一咬牙,赶忙追出去。
“走吧,”林凤站起来,看百草和光雅也已经收拾好了,“晓萤,就等你了,快点。”“哦,”晓萤“砰”地拍上储物柜的门,“我也好了!”
一出来,晓萤就瞪大眼睛,看到亦枫正等在走廊上同若白说话。她跳着跑过去,嘿嘿笑着说:“亦枫,我还以为你和若白师兄已经走了呢,是不是在等我和百草啊。难得你这么有同门之谊,没有训练一结束,就跑回道馆睡觉。”亦枫赏她一个粟暴。“叫师兄,整天没大没小的!”晓萤哀哀地叫,正准备反击,光雅忽然轻“啊”一声,震惊地停下脚步,她立刻跟着看过去——训练馆的玻璃门折射出盛夏的阳光。清雅挺秀的身影。如同谪仙般的少年,又英挺,又似没有沾染半分人间尘埃。
最令人难以转目的,是他身上温和宽容的气质,如同海洋一般,可以让人沉溺。
晓萤呆住了。
初原前辈怎么来了!
惊愕住,光雅一转头,看到林凤的脸上显出担忧的神情,素来机灵的晓萤居然也呆在那儿了。她没敢看百草,心中一紧,又扭头看回去,发现先一步离开的婷宜和梅玲,恰好跟初原前辈走了个迎面。
阳光照耀在训练馆的门口处。
仿佛电影的慢镜头。
一步一步。
朝着玻璃大门走去,婷宜挺直背脊。
一步一步。
初原迎面走来。
两人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脑海中回想起那晚露台上初原抱起百草的画面:婷宜对百草的怒斥,突然宣布又悄然消失的订婚仪式,光雅、林凤、晓萤屏住呼吸,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气氛如此异样,若白和亦枫也凝目望去。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两人的倒影交叠在一起,初原向婷宜微微颔首,婷宜面色苍白,倨傲地仰起下巴,竟没有看他。两人错身而过。当梅玲慌乱地扭头去看——初原已经走过婷宜。朝着百草的方向走去。
“我来接你回道馆,”唇角有温和的笑容,初原望向沉默僵硬的百草,去接她手中的背包,“今天上午训练得辛苦吗?”四周鸦雀无声。光雅大气不敢出,她紧张地抓住林凤的手臂。她看不懂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初原前辈不是来找婷宜,居然是来接百草?
脑中一片空白,百草呆滞地看着初原,她下意识将背包握得很紧,没有让他拿走。若白走过来,他先看了一眼百草,然后对初原打招呼:“初原。”
“别傻站着了,初原师兄来接你了,快走吧!”
晓萤回过神,她露出笑容,凑过去推一把百草。被晓萤推得往前扑一下,险些跌入初原怀中,百草被惊到,她手足无措地后退几步,说:“不,我……”
初原的眼睛黯了黯,对她说:“对不起。”
那天,她没有让他陪她一起进去,也就是从那天,她开始躲避他。他可以想象得出,她在训练馆会遭遇到什么,虽然她什么也不曾说,但是她隐藏在眼底的彷徨,他如何会看不懂。是他的错。如果在韩国时,他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可以先彻底处理好童年时的约定……只是,在那时,他的理智没有控制住自己,他在惶恐,已经晚了三年,他怕再错过,就真的是永远失去……“我应该早些过来,”他低声说,“有些事不应该由你去承担。”
训练馆里静得可怕。光雅、林凤简直无法呼吸,晓萤呆呆地站着。虽然初原的声音很低,可是即使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对百草的感情。
阳光刺眼。婷宜的手僵滞在玻璃大门的扶手上。“我们走吧。”梅玲小声说,她也听到了,她不敢去揣测婷宜的心情,她希望婷宜可以赶快离开这里。婷宜僵硬地转身。她直勾勾地望向初原和百草所在的方向。“走吧……”梅玲害怕地说,拉着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拉出去。婷宜面色一凛,她猛地一挥手,梅玲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硬生生甩了出去!
这边的动静使得光雅她们刚侧头去看,就见婷宜已大踏步地走过来,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嘴唇紧紧地抿着,她走得很快,光雅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婷宜已走到了百草面前。
一甩手,婷宜冷凛着面容,右手狠狠向百草的面颊扇去!
“啊!”
晓萤、光雅大惊失色,婷宜的这一下毫无预警,眼看着她的手掌就要挥上百草的面颊,若白肃容上前,猛地将百草护到自己身后!同时——婷宜的手腕也被人紧扼在半空!
“婷宜!”
初原沉怒低喊。
手腕被捏得很痛,婷宜只觉心口翻涌上一口血腥气,她唇色苍白地瞪向初原,从小到大,他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喊过她的名字,更加没有这样弄痛过她的手腕。
而现在……婷宜嘲弄地笑了笑,她扭头,看向同若白并肩站在一起的百草,声音低低地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如同在一场荒诞的梦中,百草的身体也有点僵硬了,她回视婷宜,不懂地问:“你说什么?”
“戚百草,你以为你赢了吗?”婷宜冷冷地笑,向百草逼近一步,“你以为,你已经从我这里抢走了初原哥哥,所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宣布你的胜利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百草紧紧皱眉。
“哈,”婷宜嗤笑一声,“看看你,都到了现在,还要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你的勇气去了哪里?!几天前,你还在这里厚颜无耻地对我说,你喜欢初原哥哥,你要去做第三者,要跟我去抢初原哥哥!怎么,当时的听众还都在这里,你就想不承认了吗?!”
若白霍然变色,肃声说:“婷宜,这是你对百草说话的方式吗?请你尊重自己的身份。”“哈,”婷宜觉得更可笑了,“若白,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对?哈哈,你居然还去维护她!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在勾引初原哥哥,你知不知道,她已经背叛了你!”若白身体一僵,他缓缓看向百草。
“是我。”声音很静,初原说,“跟百草没有关系,是我喜欢百草。她什么也没有做过,是我在三年前就开始喜欢她,直到一个月前,她才知道。”
空气静得如同随时会碎掉的玻璃。
“小时候,我和婷宜曾经有过婚约,”初原凝视着百草说,“前天,那个婚约已经正式取消。我很抱歉,因为这些,给你带来了困扰,请你原谅我。”
百草呆呆地看着他。
婷宜苍白着脸,闭了闭眼睛。
一切仿佛凝固了,晓萤、林凤、光雅动都不敢动,亦枫皱眉,若白僵住了一般。那一边,梅玲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胳膊被撞破了皮,不敢喊痛,她疾步走到婷宜身边。
“于是你开心了吗?戚百草,”婷宜颤抖着睁开眼睛,她淡淡一笑,“你费尽心思,终于可以打击到我了,你开心极了,对不对?凡是我拥有的,你都想要夺走,对不对?先是我的哥哥,然后是初原,最后呢,你是不是还想用什么手段,将世锦赛的名额也抢走?!”
“够了!我听不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晓萤忍无可忍了,她向前走了两步,挡在百草面前,对婷宜说:“大家都是队友,很多话我不想说,可是,你也太过分了!百草她到底怎么了!她做错了什么!刚才初原师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他喜欢百草,不是百草去追求初原师兄,你耳朵聋吗?你听不见吗?!
“可是前几天,就在储物间,你都是怎么指责百草的!
“你说她利用若白师兄,跟若白师兄交往,说她勾引廷皓前辈,说她引诱初原师兄!好,现在初原师兄和若白师兄都在这里,初原师兄已经说过了,就让我们问问若白师兄——”“从未有过。”
若白皱眉,淡淡地说。
“婷宜,这下你听清楚了没?”晓萤怒声说,一把又将百草拽出来,“同是队友,你怎么可以用那么难听的话去说百草?她会去‘勾引’人?不,你当时好像说的是‘挑逗’!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看百草,她就像个呆头鹅,完全不开窍,她会有本事去‘挑逗’人?!你太看得起她了!”
如果不是气氛太僵,光雅险些被逗笑。是啊,跟百草一同生活那么多年,她实在无法想象,婷宜描绘的那个四处“勾引”男孩子的百草形象。
梅玲有些失神。她看看百草,沉默寡言的百草、每天任劳任怨打扫卫生的百草、整天穿着发旧道服的百草,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你是说,我是在冤枉她?”唇角一弯,婷宜的眼睛冷得刺骨。“没错,你就是在冤枉她!”晓萤一挺胸,“刚才你还说什么,百草在储物间说,她喜欢初原哥哥,她要去做第三者,她要去跟你抢初原哥哥。是,当时在场的人都在这里,我们全都记得很清楚,她只承认了她喜欢初原师兄!而说她要抢初原师兄,说她是第三者,说她卑劣,那都是你骂她的!”
“百草……”听到这些,初原的心脏仿佛被攥住一般。他心痛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受了委屈,但没想到,她承受了这样的话语。
“好,就如你说的,”婷宜淡淡一笑,“但她亲口承认了,她喜欢初原哥哥,而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也知道,初原哥哥是我的。”“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队友’吗?”
“队友会明知那已经是我的男朋友,却毫不避嫌地去抢吗?”婷宜的眼神越来越冷,她盯着沉默的百草几秒,重新看向晓萤,“如果你的耳朵没聋,你也应该听到,初原哥哥刚才说了,我和他从小就是有婚约的。”
“夺走我的未婚夫,还要假惺惺地扮作无辜,范晓萤,这就是你心目中,对队友的定义吗?”
百草心中一紧。她呆呆地看着婷宜,是的,她可以不在意婷宜其他的话,因为那些都是假的。可是,她无法过得了这一关。她是知道婷宜喜欢初原的。明明知道婷宜喜欢初原……那晚湖边的榕树下,那晚游乐场的摩天轮里……
“那你呢?你的定义是什么?”晓萤毫不示弱,“你对男朋友,对未婚夫的定义是什么?是小时候的婚约吗?不管是因为什么定下的婚约,小时候的事情,也能当真吗?哈哈,就因为长辈们定下的娃娃亲,你就把自己当作初原师兄的未婚妻了吗?”
“你——”
婷宜气得发抖。
“而且,一直是你一厢情愿的吧,”晓萤想了想,回忆说,“初原师兄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他的女朋友,我从没见过初原师兄对你有任何亲密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拉过你的手!这也算,你是初原师兄的女朋友?”
婷宜面色惨白。
“或者,你和初原师兄私底下有过属于恋人之间的亲密,是我们没看到的?”晓萤故作好奇地说,“初原师兄就在这里,你可以告诉我们,如果有,那我现在就向你道歉!”
“晓萤……”
拉了拉晓萤,百草不安地试图阻止她再说下去。
“咦,哈哈!”推开百草的手,晓萤仿佛恍然大悟地说,“我猜,说不定初原师兄很久以前,就想取消跟你的娃娃亲,对不对?是你缠着初原师兄,用那个什么婚约想要绑住初原师兄,所以初原师兄才会说,他三年前就喜欢百草了,但是直到最近,才告诉百草。啊,就是这样,对不对?!”
“晓萤,够了!”林凤出声说。
“别说了……”梅玲也害怕地偷偷说。
婷宜脸色惨白得仿佛随时会晕倒过去,她颤巍巍地看向初原,说:“是你告诉她的,对吗?你把一切都告诉她了,让她们来取笑我,对吗?”
“婷宜……”初原眉心皱起。“你满意了吗?”婷宜苦涩地笑着,身体摇摇欲坠,“戚百草,你让晓萤这样当众羞辱我……你真厉害……”
“关百草什么事!是我说的!别把什么都算到百草头上!”看到婷宜备受打击的模样,晓萤本来不想再说了,但是听到这几句,她的火气立刻又蹿了上来,“而且也不是初原师兄说的,是我自己猜的!这很容易猜好不好……”
“对不起。”
打断晓萤的话,一直沉默的百草对婷宜说:“是我做错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婷宜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下,问:“你说什么?”
“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喜欢初原师兄。”喉咙里涩涩的,有股又苦又腥的痛意从心底蔓延上来,不敢去看初原,百草呆呆望着自己的脚尖,“我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百草!”晓萤尖叫。
光雅和梅玲目瞪口呆,林凤也愣住了。
夏日的阳光中,婷宜嘲弄地笑了笑,她看向正紧紧盯住百草的初原。而旁边,亦枫担忧地看了眼浑身冰冷的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