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哒哒地原路响起,“秦枫,你在哪里?”她脚步极快,嘴里低低唤着他的名字。
“兰心,这么晚了,还不回房睡觉!”他烦躁地打断她的声音。
兰心的脚步顿住,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秦枫的怒气。秦枫守卫禁宫,宫里多多少少会传着关于他的讯息。时常听到禁军的士兵说,秦统领虽没有统领架子,和众士兵相处如兄弟,但赏罚分明,有的时候处罚起违规的军士,手段也是严酷的。
但在她的面前,她看到的秦枫永远都是温和的。他对她,除了宠还是宠。即使她因为和亲的事情对他说了重话,他表面上生着气,背地里还是宠着她。
所以,尽管此刻他的语气不对,她也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朝他的人影走过去。
他时常公务在身,不能时时去找她。所以,她便时常主动地走向他,利用自己的权力,将他拉扯到一边说话。从小到大,她已记不清楚,自己这样做了多少次了。而这一次,如她往常做的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秦枫……”
猝不及防,兰心突觉有阵劲风袭来,接着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秦枫半蹲在地上,搂过兰心的身子,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手指碰触到她的肌肤,微微颤抖。
他点了她的睡穴,在这个幽静的夜里,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抱抱她。也许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没有理由这样对她。
他们两人之间的地位太过悬殊,他或娶,她或嫁,他们可能再也无法见面。就让他卑鄙一次吧。
“兰心,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幸福。可是要怎样,你才能觉得幸福呢。我没有生杀予夺,主宰天下的权力,不能将你想要的给你。我没办法让陆长风爱上你。”
很多年前,他还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小奴才,在禁军营里面干杂活。为了让禁军能成为忠于皇上的绝对势力,禁军成立了专门的御前营,负责训练小孩,而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次,他因犯错被打得遍体鳞伤,她正好和瑞王,皇上到营中。她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求请。
“你们为什么要打他?”
“他半夜偷东西吃。”
“你肯定是饿着了才会去找吃的,是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小偷!”她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说的极其认真。
“公主,这奴才身上太脏,公主还是离他远点。”
“你叫什么名字?”
“秦枫。”
“你听好了,他有名字的,叫秦枫。”她郑重地对刚才说话的人道。
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他因被打成为了皇上左右的小侍卫,从此不再受人欺负,也认识了兰心。
秦枫抱着兰心站起来,彼此衣衫相触。
巨大的响声传来,追风的手上鲜血淋淋,他却只冷冷盯着眼前断裂的树干。明日,师兄就要到了,他一定会将自己犯的错误一字不漏地告诉师兄,等着他的处罚。
齐慕白卧房里。
庄主夫人杭静把脉,未央立在一旁。
“夫人,齐大哥为何还不醒过来?”未央蹙眉问道。
杭静淡淡道:“他伤的不仅是表皮的刀伤箭伤,还有极重的内伤。外伤容易治疗,但内伤痊愈尚需时日。”
未央红着双眸,“夫人……”
杭静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白岳内力深厚,虽然此次受伤甚重,但假以时日,必定痊愈,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白岳?”未央奇怪道。她只知道齐慕白就是白齐,便理所当然地以为白齐就是他的真实名字,没想到他的名字叫白岳,龙泉山庄的二公子,白若芸的二哥。难怪每次龙泉山庄的人都能及时赶到,原来是因为他的原故。
杭静叹口气,“白岳的母亲是龙泉山庄的二夫人,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他一直认为是因为我导致了她母亲的郁郁而终,所以才记恨于我,离开龙泉山庄。”
未央望着杭静,眼前的杭静端庄贤淑,很有大家夫人的风范,怎么看也不像那种没有容人之量,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人。
“夫人,当中是不是有隐情?”她很小心试探地问道,一方面她希望齐慕白能够了解事情的真相,解开心中的心结。另一方面,她又担心杭静生气或者不愿意说。
杭静的脸上倒是很平静,她慈爱地看向未央,笑道,“我一直都想要向白岳解释这件事情的原委,但他却始终都拒绝提及这件事情,更是拒绝和我沟通,所以我们之间的心结便一直耽搁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她愿意听你说一说。”
“夫人,您愿意相信我。”未央惊讶道。虽然她很想从杭静的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则她毕竟是个外人,而她要说的事情又是非常隐私的事情,所以见杭静这么爽快地告诉她,她怎能不奇怪。
杭静一笑,“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长乐公主的为人。”
未央不好意思道,“卫国已亡,我也不再是什么公主了。”
“白岳不是庄主的儿子,他是鬼谷子的后人。”杭静幽幽道,陷入了往事的回忆当中,“白家当时是鬼谷子的书童,鬼谷子一心为雪国开疆扩土,威望如日中天。虽然他没有做皇帝的打算,只想施展平生所学,平定天下,让老百姓过上安乐的生活,但先祖皇帝却不这样想。他担心鬼谷子取而代之,便追杀鬼谷子。前后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一直有朝廷势力在寻找他的下落。直到他们最终找到了鬼谷子的最终居所,那时鬼谷子先生已经年事已高,疾病缠身,他将所有著述传给了自己的儿子,逼他带着妻子离开,然后便自刎以安陛下之心。”
未央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莫非那位夫人就是齐大哥的娘亲。”
杭静颔首而笑,“你很聪明!”
“后来呢?”未央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杭静继续道:“鬼谷子先生原姓白,他的书童随他的姓氏,也姓白,也就是庄主。白少爷将妻子托付给庄主照顾之后,便独自离开。庄主不得已,只好纳她为妾,以免其他人说闲话。白夫人独居竹苑十五年,始终未能与白少爷相见,郁郁而终。”
“那白少爷呢,他为什么不见白夫人,就为了躲避追杀吗?简直就是懦夫!”未央捏着拳头,气得满面通红。
杭静叹息道,“不是白少爷不想见,而是他为报父仇,单人闯皇宫刺杀皇帝,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不知怎的,明明是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她竟然打湿了眼眸,“白夫人多年未见夫君,不知他早已过世,不但未能体会白少爷之危难,甚至对他产生了误会,以为是他抛下了她,不闻不问,是以终日郁郁不安。”
杭静苦笑,“所以白岳便将责任归咎到我的身上。”
“夫人为什么不解释呢?”一个人背负误会这么多年,却不解释,实在是令她不解。
“怎么解释,说他不是庄主的亲生子,白谦,白铭和他从小不睦,他很可能会受到他们的排挤。而且,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会不会为自己的爷爷,自己的父亲,还有自己郁郁而终的母亲报仇都是未知之数。”
“所以,我和庄主商量之后,我们一致决定,不管白岳对我们的误会有多深,我们都要保守这个秘密。”
杭静说到这里,未央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既然白少爷已经过世了,那齐大哥的武功和兵法都是跟谁学的,难道鬼谷子先生还有其他的传人不成。”
“是老爷。”杭静淡笑道。
未央捂住自己的嘴巴,“是庄主?”
杭静点点头,“当时白少爷将所有的著述都留给了老爷。老爷既不想白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也不想鬼谷子的兵法失传,便假托是鬼谷子的传人,收他为徒,将鬼谷子的著述传与他。”
到此刻,未央终于恍然大悟,“所以齐大哥的武功和兵法,都是庄主所授。”
“只能算有所指点。鬼谷子兵法武功玄妙,即使当年的白少爷也只学到了其中皮毛而已,庄主又怎能参透!还是白岳有慧根,掌握了鬼谷子学说的所有精妙。”杭静欣慰道。
思虑一下后,未央对杭静道:“夫人,您真的同意我将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完完整整地告诉给齐大哥听。”
“他也到了该知道的时候。”杭静肯定道,“白岳表面上是个散淡之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外面游历,实际上是在考察各地的民生。他和他的祖上一样,都有一个为国为民的心。白岳为朝廷所用,施展他的理想和抱负,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他有必要知道当年的隐情,这样他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日后也不会后悔。”
“夫人,谢谢您。我替齐大哥对您说声谢谢!”未央微弯身,恭敬地向杭静行个礼道,“您被误会了这么多年,尚且能保持一颗公正的心对待齐大哥,是齐大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