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淡淡泊泊的云雾茶香缭绕在御坤殿的前殿。那是未央常泡的茶。计算日子,他们已走一半的路程。比起上一次,他的离开甚是平静,没有依依不舍,没有伤心欲绝,她依旧安然熟睡,不管外界风云之变。
“皇上,这么好的茶,独品不如众品,饮茶论道,人越多越有趣。”
说话的人无疑是卢元庆。也难为他,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看了眼桌上的茶盏,李云昊笑道:“大将军想要这茶,得跟穆琛讨要了。”
和卢元庆一起进来的人,还有李云瑾和褚遂清。听得皇上的话,两个人相视一笑。
褚遂清笑道:“大将军谈笑风生,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穆琛在各人坐下后,又到外面吩咐太监们侍候茶水。接着,他回到李云昊的身边,于一侧站立。
李云瑾问卢元庆,“卢元庆,你当时和萧王不是相谈甚欢吗?在安定卫国的时候,你是劝降之人,如今萧王谋反,这件事,你得有个解释。”
卢元庆却看了李云昊一眼,道:“皇上,臣愿领失职之罪,亲率兵平定萧王之叛。只是,皇上,当初臣力主将肖劲撤回雪国境内,而您最终决定让肖劲驻守卫国,是不是料到了萧王会反?”
褚遂清接过话茬,忧虑道:“萧王在卫国忠勇耿直,颇受拥戴。顺安帝忌惮他的威势,又加上韦氏势力的排挤,才会常年驻守边关。微臣担心,凭借他的振臂一呼,那些忠于卫国的旧人会群起响应。卢将军前去剿灭萧王,秦统领又不在瑞都,这皇城的防守……”
李云昊淡淡一笑。
卢元庆一笑而起,道:“微臣不才,献丑猜猜皇上的一丝心意。”
“说来大家都听听。”他语气里没有半分皇帝趾高气扬的架子。
卢元庆道:“这一次,皇上派去剿灭萧王的最佳人选,应该是朱敬和元帅,而能带去的兵力,是他的嫡系。”
“虽然朱敬和现在的元帅头衔的权力被裁减了许多,但他位居元帅多年,门生众多,根基深厚。此次平乱,正是削减他实力的好机会。”
李云昊蹙紧眉,“六哥,有军功便有威望,如果让朱敬和出兵,他的威望必定上升,到时候,节制他就更难了。”
“你怎么知道朱敬和一定会胜呢?”李云昊轻笑,眸光敛下,“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绝对的常胜将军是没有的。而且,朱敬和享福享得久了,勾心斗角的本事长了,谋兵布阵的能力倒不如以前了。”
李云瑾突然一惊,表面上,六哥没有动朱家的势力,但实际上,他早步步为营,暗中削减他们的锐气和兵力。
“朕改革兵制,节制国内所有兵力。朱敬和这个元帅若没有朕的亲自授权兵符,根本就是一个虚衔。他想要重新让他的元帅实至名归,自然会用力已赴,剿灭萧王。”李云昊声音一沉,冷笑,“雪国的国祚要稳定,但朕的江山,他们休想染指半毫!”
李云瑾越听越心惊。从改革兵制起,六哥已经在谋划除掉朱氏一族。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可能是两败俱伤。肖劲驻守卫国不过是个幌子,真正九死一生的是朱敬和。
然,六哥会给朱敬和兵符吗?
褚遂清和卢元庆极为惊异,听皇上的意思,无论是卢元庆,朱氏兄弟,还是肖劲,都不是他属意的兵符交于人选。
李云瑾惊讶忧虑道:“六哥,你准备亲自带兵抗击边塞?”
褚遂清等人大吃一惊,望向皇帝。皇帝御驾亲征并不稀罕,只是他带兵打仗,后方若有心怀叵测之人,结果难料。
“朕已找到鬼谷子兵书的传人,朕的兵权只会交给他。”
“鬼谷子?”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屏住气息。
李云昊笑道:“百多年前,鬼谷子的兵法独步天下,他的唯一嫡传弟子,不知是否可担此重任?”
李云瑾失声道:“六哥,你果真找到了此人?”
“皇上,那人答应了助我雪国?”褚遂清大喜问道。
断剑门前。
齐慕白恭敬叩首之后,玉鼎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
突然一声痛厉的叫喊,一名断剑门的弟子身躯轰然倒下,她的身体被利剑穿透而过。
兰心事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最大的感觉是比武陵和榆阳更惊骇,更凌乱。
众多的女弟子中箭倒地,凄厉的喊声响彻整座山峰,数不清的箭镞如雨点般从四周隐秘的树丛中漫天射过来。
齐慕白凌空一跃,已从玉鼎手上把锦盒夺过来。
“叩首之礼已完成,这药,齐某就不客气了。”齐慕白夺了药,将马车内昏睡的未央捞出,揽在怀里。马匹受惊,疯狂奔跑起来。
兰心吓得脸色苍白,突地身上一暖,发现秦枫已将她搂进怀中。
“抓住玉鼎真人!”隐于树丛中枝桠间的众多身影若隐若现,破空而来的箭镞似更密集了。
听那些人的言语,似乎是要抓玉鼎,难道是玉鼎真人的仇家。
齐慕白不及细想,片刻前活生生的女弟子纷纷倒地。玉鼎更是气急败坏,她边挥剑阻止箭雨,边带领弟子往山门内撤退。
“掌门,大门打不开。”推门的女弟子着急道。
“什么!”玉鼎惊骇。此时,留在原地如同坐以待毙。玉鼎查看一下地形后,道:“往右边突围。”
一干人边挡着箭雨,边往右冲去。
而这边,暗卫分开保护兰心和未央。秦枫和追风挽剑如花,击打着利箭。
齐慕白挥袖拂开凌空飞来的一箭,将未央交给张恒,飞跃到空中,把数支飞射过来的箭抄在手中,一凛道:“秦统领,这些箭箭头锋利,均是精铁炼成,非民间之物。恐怕捉拿玉鼎是假,捉拿我们是真。秦统领,你保护公主,我保护娘娘,分开突围隐藏。追风,你设法突出重围下山,调暗卫和禁军上山营救我们。上山之后,以狼烟为号。”
乱阵之中,他沉着冷静,威严之势令人心服,各人反应迅速,即使冷淡的追风也颔首领命。暗卫立刻化作两组,分别保护公主和娘娘,往前冲杀而去。
“杀!”
箭雨稍停,林中便传来呼啸之声,数百手持锋刀利剑的杀手冲出密林,朝他们砍杀而来。
各人已分散,暗卫尽数战死。未央的身边,只余下齐慕白和张恒。
张恒身上多处负伤,一身衣裳被血浸透,但手中的利剑依旧有力挥舞,他已杀红了眼。
“少爷,你带她先走,我在这里断后。”
玉鼎和她的弟子早已消失无踪,秦枫和兰心那边所遭受的攻击并不厉害,真正的重点在未央和齐慕白这边。
密密麻麻的似江湖草莽的人朝他们逼近,分不清谁是首领,谁在指挥。齐慕白凝目看去,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些人虽打扮成民间门派的模样,但进退有序,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不是一批杀手,是两批!
齐慕白为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将身上的最后两个大穴经脉没有贯通,所以武功才有所保留。在和幽莲那战之后,他贯通了全身经脉,功力和以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若没接下玉鼎的两掌,重伤内息,莫说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再来百十号,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可现在,他不顾内伤,激烈打斗,体内气血翻涌,出招的速度和力度都大不如前,加上未央昏迷不醒,他又要护她,身上也中了数箭。
“少爷,别犹豫了!”张恒眼眶一热,催促道。他从小就跟在齐慕白的身边,和他份属主仆,却情同手足。少爷若没受内伤,这些宵小之辈自然不在话下。但少爷此刻只怕是自保都难,又带着昏迷的未央,肯定是更难了。
齐慕白岂会不知张恒的心思,情势危急,他催他离开,独自抵挡这些人,肯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张恒!”齐慕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未央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
众多杀手已围了上来,张恒奋力击退数名男子,厉声道:“少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恒,我不能走。未央,我丢不下。你,我同样割舍不了。”齐慕白手中刀剑挥舞,又杀数人。同时,自己身上也中了数刀,衣角鲜血如滴。
张恒心中悲痛,长剑掷出,穿透一个杀手的胸膛,将全身内力运到掌上,掌力使出,齐慕白被推到了数丈远的地方。
“少爷,来生,我还伺候你。”张恒笑道。
“张恒!”齐慕白大恸。
视线所及处,张恒的身体被数刀贯穿。
齐慕白施展轻功跃起。抱着未央奔跑的这一路,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添了多少伤,不仅刀剑伤口流着血,身上断箭的箭头也没拔出。
林间深处,追击的杀手暂被摆脱。齐慕白将一粒药放到未央嘴里,然后运气为她催动药力,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边微黄的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