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日碧溪离开永乐宫后,她便一直心神不宁。他们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奴才,分量微不足道。但同时又是一把剑,有的时候甚至是把利剑。
所以,她总觉事有蹊跷,甚至和月华谈及此事。哪知,月华却不以为然道:“小虎为人忠直,到时,他自会将一切言明。我行的正,做得正,又有何俱。再说,镯子都已送出,我总不能再找小虎强要回。”
她知月华心性,便不再多言。不曾想,被她料中,有心之人果然做起了文章。若真如月华之前所说,小虎言明一切,抵死不认,那些有心之人大概也无计可施。可是有谁能想到,小虎却编造了谎言,拉月华下水。
当未央告诉她事情经过原委时,她真恨不得将那个以怨报德的小畜生拉过来,鞭笞三百,为月华出气。
然则他最终心有歉疚,以死赎罪。人死如灯灭,恩恩怨怨,只能由他们两人在另一个世界去算了。
“或许月华也是如此想。”未央幽幽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不可能。虽然具体细节,随着两人的死去长埋地下,但昨日,碧溪过问月华金镯之事,奴婢听得清楚明白。月华是看在同乡的份上,见小虎母亲病重,无钱医治,所以怜悯于他,顺手便摘下手上的镯子。哪知,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却颠倒黑白,辱月华清誉。这样的人,月华怎会答应将她多年积蓄白赠与他的家人。”她不能接受未央的想法,大概月华也不能接受。
“小虎的家人是他不得不妥协的原因。太后,商清,安嫔,兰妃,她们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又怎会发难。天时,地利,人和,她们都占尽了,我即使有心,也无力救出月华。”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才是她最痛苦的地方。
绿珠想不通,“奴婢明白,她们要对付的是公主,月华不过是个借口。可是为什么太后等人没有最终将矛头指向公主。”
未央凄切一笑,“月华是除你之外,对我最忠心的人。除掉你和月华,我便如失去双臂,她们要除掉我,便易如反掌。”
绿珠浑身顿寒,“好狠!公主,她们好狠毒。”
“绿珠,这次是月华,下次不知道会不会是你。不如,你出宫去吧,我去求皇上,放你出宫。”看向绿珠,未央冷静地道。
“不!”绿珠断然拒绝,“公主你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就算那些人想要害你,绿珠好歹可以为你挡一挡。奴婢求公主,不要赶奴婢走。”绿珠说着跪了下来,流着泪道。
未央扶起她,轻轻抱住她,“绿珠,我都赶你三次了吧,你每次都不走。四不过三,以后你后悔了,想要走,我也不给你机会了。”
绿珠哽咽道:“即使公主赶奴婢一百次,奴婢都不走。奴婢永远都不会后悔。”
未央松开绿珠,含泪笑道,“我们两人在月华的房间里哭哭啼啼,月华该不高兴了。呵呵!”未央擦擦眼泪,“将月华的东西都拿出去吧。”
“是。”绿珠应着,搬了一个箱子便出去。脚刚跨过门槛,穆琛便快步迎上来,“绿珠姑娘,这些粗活怎么不让别人来。”
未央听得穆琛的声音,走到门口,看到李云昊正逆着光线看她。
“李……”她张张嘴,吐出来的却是,“臣妾参见皇上。”
李云昊快步走进,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未央,我知道你难过,难过就哭出来。”
未央伸出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哽咽道:“我好没用,救不了翠珠,也救不了月华。假如有一天,绿珠被戕害,我可能也救不了她。”
“不是你没用,是我没用,没能及时赶到,替你救下月华。”李云昊哑声道。
“月华的事已经过去,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抱抱你,抱抱你就好。”她头埋在他的胸前,泪水湿了他的衣衫。
“那你额头上为何缠着纱布,我总该问问吧。”李云昊扶起她的双肩,蹙眉看着她额前隆起的一块,心疼道。
未央抚一下头上的纱布,垂下头,没有做声。倒是门外的绿珠道:“公主求太后时,在地上磕的。”
“绿珠!”她猛抬头呵斥。
朱秀敏及其朱氏一族,在雪国朝内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使作为皇帝的李云昊,也无法视若无睹。绿珠这样说,他是管还是不管,管便是和朱秀敏针锋相对,兼之小虎,月华已死,死无对证,案情便坐实,他又有何理由翻案。
若是不管,他在她面前怎样下台。这便是她对他说,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的原因。
“你将月华其他的东西搬到正殿去。”她对着绿珠吩咐。
绿珠咬咬唇道,“是。”
穆琛带着太监帮绿珠把月华的箱笼都抬出去,分作处置,重要的留下,其他的都烧掉。
“其实你猜的没错,朕现在动不得太后,不仅是动不得,还得敬她。”李云昊在扶着她坐下的时候道。
未央苦笑,“我明白。父皇和你的处境类似,他动不得韦后,也得敬她。所以,我了解你的难处。”
李云昊轻握住她的手,“你今日受的委屈,我日后会帮里讨回。”
未央淡淡笑,“往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我这次出宫,颇为震撼,雪国的繁华远超卫国,你监国五年,确有成绩。”
“你是不是开始崇拜我了。”李云昊笑问。
未央轻笑,不予回答。
经过李云昊的调查,月华没有在世的家人,小虎家里倒有其母,和一个妹妹,姐姐虽然嫁人,但年轻守寡,照旧和母亲妹妹住一起,三个人没个谋生来源,只有帮人洗衣,做针线赚两个钱,不至饿死。小虎的奉银是整个家里唯一的收入支柱,小虎的死讯传到,其母当场就晕了过去,再没醒来。
穆琛将钱送去时,小虎家徒四壁,两个女孩连给母亲下葬的钱都没有。穆琛将月华的积蓄和皇上的赏赐一并发放给她们,两个人对穆琛千恩万谢。
未央依旧住在御坤殿,韩医女悉心处理她额上的伤,用了最好的退疤药膏,总算没有落下痕迹。
后宫的人个个看不懂,按理,皇上最疼爱的是商清,如今却独宠怡妃,其他妃子,他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谁得宠谁就是众矢之的,未央已然被推到了众人羡慕嫉妒恨的最前沿。
二更天,祺祥宫偏厅。
所有宫女太监均被遣出,只有素竹与魏海伺候在朱秀敏的左右。
屋里坐了三人,太后朱秀敏,皇贵妃商清,还有安和郡主安嫔。
安嫔愤愤然道:“也不知萧未央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皇上只独宠她一人。”
“怡妃性子执拗,这次倒还沉得住气。”朱秀敏指甲上的鲜红,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极了鲜血。
商清沉吟道:“皇上睿智,大概已经知道我们是欲加之罪。”
朱秀敏轻笑,“他到底还是顾及你。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他不会睁只眼闭只眼地让事情过去。”
安嫔却冷笑道:“贵妃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即使想要受皇上的训斥责罚,也没有机会。”
她这话一说,商清脸色铁青,正要回嘴,朱秀敏立刻笑骂:“安和,你这丫头心眼太小了,想要再宫中长远立足,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度,能忍。”
朱秀敏虽笑着,口气却严厉。
安嫔顿时起身道:“嫔妾口无遮拦,求太后原谅。”
朱秀敏手微摆,“算了,以后记住就是了。”
“是。”安嫔说一句,又向商清赔礼,“安和轻狂,望贵妃娘娘原谅。”她本就是识时务之人,商清受太后垂青,又和皇上情意非常,她无意得罪,刚才那话不过嘴快而已。
然则商清却放在了心上,斜睇她一眼,“妹妹这话原就有些道理,本宫能说什么。起来吧。”
安嫔起身,重新落了座,讪笑道:“说来说去,都是萧未央的错。妹妹一定会全力辅助姐姐铲除这个眼中钉。”
朱秀敏笑,“安嫔,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四更天,御坤殿。
室内微光氤氲。李云昊一只手拂过未央的睡穴,并将她枕在自己臂膀上的头轻抬起,抽出手臂,再把她的头放到枕上。
未央更沉地睡去。李云昊凝她一眼,拉拉微微下滑的被子,遮盖着肩上露出的大片白净肌肤,披衣而出。
层层帷幕掀开,外间却已静立两人人,穆琛和秦枫。
“秦枫,有没有查到齐慕白这个人的相关消息。”
秦枫低声道:“只查到齐慕白身边有个护卫,名叫张恒,他们曾经接触过端王和边塞二皇子,还有兰心和……”秦枫眼中闪过迟疑,“还有怡妃。”
李云昊声音微冷,“这些消息,朕早已知道,不用你细碎再嚼一遍。听着,朕一定要知道这个齐慕白到底是何人。下次,还是这些消息,你自己直接去领四十军棍的惩罚。”
秦枫一凛,“微臣知罪。”
“皇上。”这时穆琛道:“虽然我们派出去寻找白齐先生的探子一无所获,却意外发现似乎还有一批人也在寻找白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