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这半年做事勤勤恳恳,也算是为西华县做了些贡献,新上任的县令大人还请示过赵伤,后者不愿意在地方上多逞威风,只说了几个字:“暂且看着吧!”
县令大人这才继续让邱主簿留任,却告诫了他一番,听说他回去后将自己的结发妻子罗氏狠狠惩罚了一顿,如今也有两三个月过去,没想到这罗氏就又混得这么顺风顺水了。
她现在对渠水表现出来的这种敌意,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呢!
渠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的不悦便消散了些,微微一笑对于氏说道:“原来如此,渠水见过罗夫人!”
她不能起身,便在轮椅上微微颔首。
那罗氏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亲自过来搀扶渠水,一双有力的大手几乎都要掐住了她手臂上的软肉了,笑得却很大声:“哎哟,可不敢劳动刘姑娘对我行礼,您如今在咱们西华县也算是名人了,我就是再不长眼色也不能对您不敬不是!快来,请坐,请这边坐!”
她强硬的推开渠水后面的桔梗,推了轮椅将她推到了首席上。
渠水却是明白的,她在这一干夫人小姐中,身份应该是最低的,只是如今她们看在赵伤的面子上给自己留面子,但也只会安排到中等席上,单说如今就有一个县令夫人在,她如何能越过她坐在首席上。
渠水性子直,但不是真的傻子。
她当即就涨得脸色通红,连忙摆手:“不,不,这里哪里是我的位置,罗夫人,您太会开玩笑了,就是整人也不是这样的法子!桔梗,你还不快来送我出去!”
她脸色一沉,呆愣在那里的桔梗便反应过来,她急忙挤上来,将罗氏给挤开,充满歉意的对于氏说道:“于夫人,罗夫人,我家姑娘脸皮子薄,可经不得这样的玩笑!”
于氏刚也有一刻的呆愣,但很快就恢复了自如,轻笑一声:“这算是什么大事呢,让你们主仆两个都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又淡淡瞥了一眼罗氏:“罗夫人也是粗心了,我们这一桌上都是些上了年岁的妇人,与年轻小姑娘有什么好说道的,没得拘束了人刘姑娘,我看不如就让刘姑娘去这一桌上,今天我那个不省心的闺女儿是主家呢,等会儿还希望刘姑娘不要怪她没有眼色不会招待人才好!”
她一边说一边亲手带了主仆两个去了隔壁的桌子。
此时这张桌子上才坐了零星三四个小姑娘,都是在场的夫人们带来的,一个个或矜持或腼腆或好奇的打量着渠水。
渠水冲她们微微颔首,又对于氏道谢:“还要麻烦您亲自安排我就席,真是叨扰夫人了!”
于氏摆了帕子笑笑,因为怕渠水初次与这些小姐们接触,便亲自陪坐了一会儿,又彼此介绍了一番,这才起身去接待新来的客人。
等身边没了人,桔梗才借着给渠水倒茶的机会,撅着嘴哼了一声:“姑娘,那个罗氏太不识好歹了,处处与姑娘做对,我看这事一定要对公子说才是!”
她是丫头出身,能有什么大见识,只知道如今的赵伤是渠水最大的靠山,她受了欺负,能帮忙能替她出气的也就只有赵伤了。
但渠水却摇头:“暂时不说这个,我看今天这宴会倒是有些不对劲,你等会儿机灵点,别着了道了。”
她认字看书,比桔梗又多了一些见识。
就像是刚才那于氏走回去后,也没有坐在首位上,而是在次一等的席位上坐了下来,可见那首席是特意安排给人做的!
但整个县城,还有谁比于氏身份更尊贵的妇人呢!
这个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渠水想到此,美丽的一双秋眸,微闪了闪。
桔梗有点不解,但还是认真的点点头,大眼睛往那边瞟了一眼,看到罗氏有点受人冷待一样,便凑到渠水耳边悄声说道:“姑娘,您看那个罗氏!”
渠水往那边瞥了下,那个罗氏被几位夫人给冷落到一个角落里,正没滋没味的喝茶吃点心,举止神态都能看出些粗鲁。
只是一眼,渠水便断定这个罗氏也是出身于乡下,与那些举止优雅的夫人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既然如此,也就难怪她肯为了一千两银子将几个重犯给放了。
只是,一个出身乡下的妇人反而带头来为难她这个出身乡下的丫头,是不是也太好笑了些。
渠水嘴角就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这茶是海棠花苞配着露水煎的,刘姑娘,你尝尝。”其中,一个长相带着浓浓书卷气的姑娘笑着开口。
刚才于氏已经介绍过,这位姑娘是于氏娘舅的女儿,叫做于芝芳,一直寄养在姑母这里。
于氏的亲生女儿没有出来呢,据说正在梳妆打扮,所以这位于姑娘便暂时担任了小主人的角色。
渠水冲她微微一笑,她正好也渴了,便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几口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点头赞道,“好茶。”
于芝芳看她那囫囵吞枣的率真模样,忍不住用帕子掩面轻笑,边上的几个姑娘却是当即嗤笑出声。
渠水就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有哪里不对了,但做了就做了,再后悔也无用,所以她只佯装不知,让桔梗为自己再倒了一杯海棠茶,端起来慢慢啜饮着。
那于芝芳率先开了口:“刘姑娘,你看这海棠花开得多好,今儿之前可全是花苞呢,却是一夜盛放,看着就讨喜。”
渠水扭头看着花厅外,各色的海棠开得正热闹,纷纷探出枝头,争先恐后的伸展到外面来,空气中,都蔓延着淡淡的花香味道。
刚一路走来,渠水并没有细看,这会儿认真赏看了下,便发现这花厅外面的院子里,光海棠花的颜色竟然有十来种,或浅粉或淡蓝或青紫,等等,有一棵已经是长成的繁盛大树,周围簇拥着矮小的海棠枝,还有十几个盆景里,栽种着的也是海棠,只是花朵与颜色都更小巧精致一些。
于芝芳看出渠水很感兴趣,便捂嘴轻笑道:“刘姑娘也发现了吧,这回我姑母随着姑父赴任,最高兴的地方莫过于这里的海棠树了,我姑母是个喜欢海棠的,以前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几盆子海棠盆景,但盆景又岂有长在天地间的海棠树来得壮观美丽,这个地方正好是随了姑母的心了!”
其他几位姑娘听说这海棠是于氏心爱的,便一个个都专注了耳朵听着。
渠水点头赞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海棠花呢!”
“今年天气冷了些,要不然前段时间都该开放了的。姑母之前就等得心急了呢!”于芝芳笑道:“我那里还有两个用海棠花新缝制出来的香囊,挂在房间里,香味淡淡的,也不浓郁,却也好闻得紧,等会儿我送刘姑娘一个好不好?”
于芝芳的态度很殷勤了些。
渠水心里诧异,刚要说话,就听到从后面传来一声轻哼:“于芝芳,你又拿着我家的东西乱作人情!”
这个声音娇娇俏俏的,带着一种颐指气使的骄纵。
渠水微微惊讶,扭头,便看到了一个穿着银杏色上衣,孔雀开屏裙子的小姑娘,在十几位侍女的簇拥下,分花拂柳一般走来。
她明明年纪还小,但眉眼却十分精致,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红嘴,如同白雪似的肌肤,一扭头一瞥眼间,都能看出一种绝色美人的风情来。
她走动渠水旁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便问道:“你就是刘渠水?”
她的声音很娇软,尾音有一点点的咬舌,但很动听,即使听着骄纵的语气,也让人产生不出一种厌烦来。
渠水看着她,点点头:“我就是!”
她的反应有些平淡了。
这小姑娘就微微皱眉,那细小的眉头一皱,那张小脸看着就像是泫然欲泣一般,活生生像是被人给欺负了一样。
于芝芳忙介绍道:“刘姑娘,这是我姑母的女儿,大名叫做若兰,小名就是我姑母最喜欢的海棠了!”说着又笑:“小时候我们都叫她糖糖呢,糖果的糖!”
周若兰就皱鼻子:“表姐,你又在说我小时候的糗事了!”
于芝芳掩嘴轻笑,又催促道:“快点过去见过各位夫人,刚姑母还提到你呢。”
周若兰便无奈叹口气,摊开双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一时不来,人人都提到我!”
她对着几个姑娘招招手,便款款走向了旁边的桌子。
这几个姑娘显然与她都是认识的,态度上都带了微微的殷勤。
等再说几句话,渠水无意中扭头,就看见那周若兰已经腻歪在于氏的身上,可爱的伸着小手掌撒娇。于氏也爱怜的抚摸着她的手,说是人太瘦,怎么养也养不胖等。
周围的几个夫人都附和的笑,但态度上都有些尴尬,因为周若兰对她们淡淡的,并不热络。
那于氏自己是个惯会圆滑场面的,对于女儿引起的这场尴尬也不以为意,只对周若兰道:“我们这些上了年岁的妇人,你坐在这里能干什么,倒不如坐到隔壁桌子上去,帮着招待下你的小姐妹!”
周若兰就嘀咕一句:“什么小姐妹,我的姐妹都在府城没有过来,这些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