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拿着盒装牛奶的小不点已经站在站台上哭好久了,大家都认为他和其它小朋友闹别扭了。我不知道在S市的新家在哪个位置,只好不停地打父亲的手机,仍然不通,也许他在上课,我想。小不点哭得更凶了,在站台与大厅之间来往奔跑,似乎在找什么。我想他一定是迷路了。
“小伙子,你为什么哭啊?找不到妈妈了?”我向前问道。
他突然不哭了,瞪着我看半天,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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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哭啊,告诉叔叔好吗?”
他甩开牛奶,抱住站台的柱子,“妈妈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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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阵哄笑,但急于等公车的人们毫无向前帮忙的意思。情急之下,我拿出军官证,摊开给小不点看。“小朋友,老师告诉过你这是什么标志吗?”“我知道!是八一,解放军,解放军!”“那我还是坏人吗?”“这本子不是你的!”“。。。。。看照片,这照片上就是我啊。我是解放军。”“不像,你没有大盖帽!”
我有点气急败坏,这小家伙真固执。MPC响了,“儿子,你到了?”“我在车站,这有急事,你快过来。”
我把包放在地上,拿出贝雷帽戴上,继续忽悠这小家伙。公车带走一拨又一拨旅客。
父亲很快骑着摩托车赶到,小家伙突然跑上前指着我叫道:“舅公,他是坏人!还偷解放军叔叔的东西,他是坏人,快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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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
表姐取笑我道:“刚离开部队几天就不剃胡子了?连小宇儿都看你不像好人。”父亲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呵呵作笑,母亲在厨房里隔着墙问我:“儿子,要不要少放点辣椒?”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小家伙再次将我的贝雷帽反戴,手中还拿着玩具水枪冲我扫射:“哒哒哒,舅舅你死了,你快倒呀,快倒呀。”
“丫的不要拿枪口对着我,打屁股哦!”我捡起夏常服上衣扔过去盖住小家伙,他索性套着上衣跑到堂姐身边。
“妈,舅舅骂我。”“嗯,妈妈知道了,妈妈一会帮你报仇。小宇去叫付阿姨全家过来吃饭,说庭车常回来了。”“不去,我要舅舅教我打仗。”“不去的话一会老师(我母亲)不给你小红花。”
小家伙呼地扒下军衣,跑出去,嘴里还叨着:“舅婆,你要记得给我小红花哦。”
“付奶奶、付阿姨都来了。”小家伙骑在付立慧的肩上扬着水枪,吆喝道。表姐见状窜起来气急败坏地把他拖下来,“舅舅是马,你去骑他去。”小家伙挣脱表姐又窜到我肩上,大施拳脚。
付立慧扭扭小家伙的脸蛋,笑笑,瞄我一眼。
“谁叫庭车常?”小家伙歪下头瞪大眼睛问我。付立慧伸出食指,像孩子一样指着我,“就是他。小宇,打他。”“好。”小家伙听话地挥起拳头开始猛锤我的脑袋。
付立慧对我的突然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我这才想起吴品说过,她知道我失踪的事。而我父母还不知道,我决定将其事吞在肚子里,我不是第一次瞒他们。
“还记得罗哥吗?”她轻描淡写地说。
“。。。。。。嗯,罗中。”
“石头他二伯跟我说,等你回来,通知你去刑警大队找他。”
我愣住了。
“开饭罗!”母亲端出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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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立慧比我大三个月,六岁时丧父后,再也没喝过“哇哈哈”,其母与我母亲是高中同学兼姐妹。百色水利枢纽建成投产后,隶益镇搬迁,她家也从隶益搬来S市,住在隔壁。
她也在隶益上过小学,我跳级的那年她留级了。
我在十七中上高二时,其母通过我父亲--隶益中学校长将她从隶益中学转到市重点十七中初三年级,和古珊同班。
我在八中补习时,她因多次聚众打架险些被十七中开除。
04年高考时,她的分数只够上西林,同年古珊考取师范大学,我正在西林读大二。
2000年9月,我人生转折点之一。
生性懦弱的我在电动厅遭到一伙初中生的无端殴打,从此性情大变,沉默寡语。付立慧通过小太妹们查清了那伙人的底细后,申明悄悄带着石头、阿荣、白建等人找到那伙初中生并痛下狠手。我闻迅赶来时,初中生们已经在告饶,我当即捡起砖头砸破了其为首一人的头。由于石头二伯及申明干爹的干涉,我五人免于治安处罚,也没有留下任何有碍高考报名的的案底。那伙初中生的大哥放出话来,要让我五人住院一个月。后来有个人罩了我们,一个在S市混得颇有名气的隶益人收我五人做了小弟。
那个隶益人名叫罗中,23岁,自幼随父在边境暗开赌场。1992年邻县发生“平远街除暴大扫荡”事件,严打风波席卷了滇东南,其父被捕入狱。他因未成年免于处罚,当时年仅15的他到S市流浪,并广招隶益籍流氓痞子与S市当地帮派团伙争地盘收保护费。在我跟他的两年里,他从未主动要求过我参于打斗。而申明等人因“战功赫赫”被团伙内部称为“五狼”,其中也包括为图报恩而多次擅自行动的我。01年初,S市第三次更换党政领导班子,在多次严打后,S市各帮派团伙或鸟兽四散,或转入地下从事其它违法暴利活动。
罗中遣散了手下,还特意找我、申明、石头谈过话:“过几天我要到越南做大买卖,我老头子以前有个兄弟在那边,去年就叫我过去了。我也带了你们半年了,你们都是好兄弟。这点钱先拿去,该准备明年高考的准备高考,在这继续瞎混的我跟你们找新老大,要跟我走的后天来找我。”
他拿出四扎钱,每扎二万。五人中数白建家庭经济最好的一个月也只有六、七百零用钱,我们这才明白罗哥不是一般的大混混。我没有拿,我明白自己的底线;申明没有拿,他也明白自己的干爹是公安局长;石头没有拿,他明白自己的二伯是刑警大队长;白建更没有拿,他家有的是钱,出来混只是为了刺激;阿荣也没有拿,因为我们都没拿。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罗中,数日后他果然去了越南。我们五人回到学校,继续做小混混,偶尔帮人打打架,还上学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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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常,上周有个警察来家里,说要急着打开你的电脑。那时你在外地执行公务,信号不通。很要紧的样子。”
“哦知道了,我到海上调设备,出差前把很重要的设计图存在电脑上忘记上交单位了,那几天单位在做个项目。又联络不上我,不知道密码,就找了地方上的同志来家里问。”
“掉三落四的,下次要注意,你现在是为国家做事,不是一般单位。”
“嗯,知道。”
我套上父亲的外套,借口去找找老朋友,和付立慧出了门。
付立慧突然挽住我的手,默默地走着,双眼迷离直视前面。我颇感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她瞪我一眼,“听那当官的说你失踪了,你知道我有多紧张?”
“我失踪了他怎么会去找上你?”
“古珊说的。是人都知道,我比你爸妈还要了解你。”
“石头他二伯怎么又通过你来找我?干嘛?”
“他一直都认为我是你女朋友啊。又怕吓着你家里,就让我跟你说喽。”
“你是我女朋友吗?呵呵。”
“不是,我是你老婆。”
“。。。。。。”
“我知道有的人喜欢古珊好几年了。”
“你想说什么?”
“真想不通你会连追求的勇气都没有,平时不是很会调戏小姑娘吗?”
“有吗?至少我从不敢调戏你啊。”
“哼,敢吗你?我跟你妈说一声,你就挂了。你真是的,喜欢古珊就追嘛还瞒了所有人这么多年,搞得你很纯情似的。”
“哪年的破事了,小孩子瞎折腾,你提干嘛。哎,你怎么知道的?”
“老早就发现你看古珊的眼神不对。你大二那会儿,只要古珊电脑出点小毛病你多勤快,半小时的公车你坐来坐去一点都不嫌麻烦。还有,她要考会计证,你擅自动用西林的网站服务器上传讲座视频,还骗她说是西林网站上本来就有。古珊不知道你喜欢她,我可知道。”
已走到公安局门口,我突然有点悸然,数年前我这小混混没少进这来。
“喂,解放军叔叔,走啊。是石头他二伯要见你,他会吃了你?再说申明的干爹还在这呢。”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