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尘子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欺骗他自己，窗外寒风凛凛，虚尘子的思绪飘到了不知名的去处。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虚尘子并不怕死，万手佛医这一生，救人无数，江湖上声名极高。
他并没有什么遗憾，只是人之将死，想的事，也就越来越多，不放心的人，也发现越来越多。
柳靖澜是他收的徒弟中，天赋最高的。
十年年前，他在相思崖底，救了柳靖澜和她的母亲罗婉儿，当时在柳靖澜的身上竟然发现了血蛊，这种神秘的几乎不为人知的蛊毒，想不到在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发现了，虚尘子怎能不激动？
久而久之，他竟然发现在柳靖澜的身上发现了极高的医学天赋，虚尘子更是欣喜，破格将柳靖澜收为关门弟子，所以当初他不惜耗费自己的功力，只是为了给柳靖澜续命。
十年间，虚尘子始终没有研制出给柳靖澜解开蛊毒的根治之法，然而在数月之前，虚尘子竟然发现他身患不治之症，柳靖澜的解蛊之药未曾研制出，虚尘子迫不得已只能选择死马当活马医。
便将柳靖澜赶出清风谷，并已蛊毒逼迫，柳靖澜在半年内寻得易容秘籍回来，再联合谷内弟子，共同演出了这么一出戏，促使柳靖澜怒火攻心，逼出蛊虫。
值得虚尘子欣慰的是，好在成功了，不然等他到了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柳靖澜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司空寒放大了的俊脸，愣了片刻，忍不住伸手在司空寒脸上狠狠的掐了一下，司空寒微微皱起了眉，柳靖澜小心地问道，“疼么？”
司空寒摇摇头，柳靖澜腾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司空寒吓了一大跳，一把将柳靖澜抱住，重新扔上了床，“你做什么？”
柳靖澜却是惊慌失措的样子，东张张西望望，身子一软，跪在了床上，嚎啕大哭，“司空寒，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和我共赴黄泉了，你等着，今晚上我就把谢心柔带起来给你做吧，来弥补我的罪过。”
司空寒一怔，忍俊不禁，“难道你以为我们两个都死了吗？”
柳靖澜这才停下了哭闹，睁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司空寒，这下司空寒可不忍心逗弄柳靖澜，拉着柳靖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忙解释道，“你摸摸，有心跳还是热的，我们两个都活的好好的。”
柳靖澜看着司空寒的眼睛，片刻，当司空寒以为柳靖澜不舒服的时候，柳靖澜一下子扑进了司空寒的怀抱，司空寒身体一僵，随之心底一软，手缓缓的落在了柳靖澜的肩头，随着柳靖澜的深呼吸，也松了口气。
柳靖澜拼命的吸取司空寒身上皂角的香气，直到昨晚于倾婉说杀死了司空寒，柳靖澜才惊觉，她生活的每个角落都被司空寒沾满，司空寒已经成为了空气一样的存在，她离开他会窒息。
司空寒又何尝不知道柳靖澜的担心，紧紧的将柳靖澜抱在怀里，两个人都拼尽了力气，想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再也不分开。
“澜儿。”
“嗯？”柳靖澜将头深深的埋在司空寒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可她就是想任性的赖在这个可以给她安全感的怀抱里，心里不断的肯定昨晚一定是一场噩梦，现在司空寒就在身边，噩梦已经醒来了。
“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司空寒严肃的将柳靖澜从怀里拉了出来，虽然也不舍得柳靖澜离开他的怀抱，但是司空寒清楚的知道，若是他这个旁观者不说出来，对虚尘子不公平。
柳靖澜硬生生扯出来一抹微笑，“好，你要说什么？”
司空寒摸了摸柳靖澜柔顺的黑发，“昨晚的一切你还记得么？”
柳靖澜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看着柳靖澜呆滞的模样，司空寒狠了狠心，双手紧紧握着柳靖澜的肩膀，“我知道昨晚的一切都让你很难接受，不过那些都是假的。”
柳靖澜疑惑不解，“假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空寒抿了抿唇，“你可能不知道你身上的毒并不是你师父所下，而是你在坠崖时身上便携带着的，存在于传说中的血蛊。”
血蛊是什么？柳靖澜自然清楚的很，十岁的时候，她便在清风谷的藏书阁中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血蛊，载蛊之人皆活不过半年，无解。
柳靖澜僵硬在了原地，这十年来，她中的血蛊如何维持下来，只能依靠师父源源不断的输送内力，替她续命。
中了血蛊的身躯，就像是个无底洞，十年的时间，足以将人掏空。柳靖澜心底一片复杂，抿了抿唇，“那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司空寒幽幽道，“你身上的血蛊，经昨晚已经解了。”
“那他们说师父要吃我心脏？”柳靖澜说完，苦笑起来，她自己便否定她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假的。”
“师父让我出去寻易容秘籍是假，目的是为了支我出去，准备解蛊事宜。”柳靖澜眼眶微红。
“小师妹，你醒了，这是师父给你开的方子，固本培元，你昨晚走火入魔，又大动肝火，已经伤了元气，快趁热喝了吧。”
清灵一边打量着柳靖澜的脸色，一边将汤药递了过去，托盘里还放着一包糖莲子。
柳靖澜默默的接了过去，清灵见柳靖澜不说话，以为她还在介意昨晚的事情，虽然是为了救治柳靖澜，然而任何人遇到那样的事情，怕是都会记忆犹新，深入骨髓的害怕了吧。
清灵轻轻的坐到了柳靖澜的床边，司空寒早就给清灵让开了地方，坐在一旁的茶桌旁静静的看着。
清灵试探的小心拍了拍柳靖澜的手，“趁热喝吧，昨晚，师父和师姐们……”
柳靖澜猛地抬起头，“师姐，我都知道了。”
清灵一怔，这才看清柳靖澜眸子里清明，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快趁药还热着喝，师父特意吩咐我准备了糖莲子，他说啊，你小时候最不爱喝药，每次只有拿糖莲子，你才肯喝。”
柳靖澜低着头，眼泪一颗颗滴进了药碗，清灵还想劝说，柳靖澜忽然端起了碗，仰着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柳靖澜喝完，匆匆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药迹，“师姐，我去看看师父。”
柳靖澜说着，跳下了床，飞快地跑向了师父的屋子。
清灵的声音还未出口，身后便听到司空寒说道，“让她去吧，不然她不会安心。”
柳靖澜跑了一段路，却并未见到来往的师姐师兄，心里不好的感觉愈来愈重，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匆忙的向虚尘子的房间跑去。
“柳师妹去哪了？”白衣男子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上，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气定神闲喝茶的司空寒。
司空寒不急不缓的转过头，看向了男子，“去找虚尘子了。”
男子自顾自低声喃语道，“怎么会去找师父了？坏了。那个什么战王爷，你收拾东西，等我把师妹找回来，送你们出谷，从今以后，柳师妹和清风谷没有任何的瓜葛。”
司空寒微微凝起了眉头，难道那个老和尚已经病入膏肓了？不忍心拖累最得意的徒弟，这才要与柳靖澜断绝关系？
司空寒想着，便也向着虚尘子的房间走去。
柳靖澜心急之下，径直的推门进入了虚尘子的房间，果然见大师兄和大师姐们都在师父的房间里。
虚尘子面色惨白，躺在床上，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虚尘子已经骨瘦如柴了，平日里合身的衣服，穿在虚尘子的身上显得及其的宽大，此时虚尘子静默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察觉不到虚尘子胸膛的起伏。
大师兄眼眸一闪，“柳师妹，出去。”
于倾婉道，“让她进来吧，若是此时不进来，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心。”
柳靖澜一下子扑倒了虚尘子身上，“师父，师父，你醒醒。昨日不是说要澜儿的心脏么？澜儿给你。”
于倾婉和大师兄相视一眼，两人的眼眶微酸，于倾婉上前一步，手放在了柳靖澜的肩膀上，“师妹，师父的病是在半年前发现的，起初的时候，只是手脚不灵活，到了后来，腿脚已经僵住了，师父能撑到今天都是在等你。”
柳靖澜听闻，收起了脸上的泪水，一脸正色的坐到了床边，一本正经给虚尘子诊脉，听到虚尘子所患的症状，柳靖澜基本可以肯定是渐冻症。
然而又听闻于倾婉说道，“师父身上所中之毒，就连师父都闻所未闻，追踪其蛛丝马迹，和朝廷那位脱不了干系。”
难道是皇弟对师父下了狠手，师父虽然低调，然而这么大的势力的存在，对于皇弟来说始终是个心头隐患。
柳靖澜深知其中要害，却也不得其法。柳靖澜叹了口气，“若是朝廷盯上了，怕是皇弟手里肯定有解药。”
于倾婉知道柳靖澜是柳尚书之女，看着柳靖澜漆黑的眸子，心头一惊，“师妹，切莫轻举妄动，都说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