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有两个人已出现在门口处,乍见屋内情景,惊骇之下,一人张嘴便要喝,忽又觉嘴巴一凉,竟已被一块抹布堵上,原来牧野静风担心他惊动他人,情急之下,抓过桌上的抹布扬手疾射而出。
没等那人把口中抹布吐出,牧野静风已重重一脚踏在他的腹部,那人立即倒飞出去,与紧随他身后的人重重一撞,顿时双双晕死过去。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突然见自己的两个同伴莫名其妙地飞了出来,惊骇欲绝之时,眼前一花,已多出了一个人。
牧野静风沉声道:“不许出声!”声音不大,却有一种难以拒绝的庄严,尽管很不情愿,但他们还是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一股寒意却由他们心中升起。
牧野静风忽然踏进一步,手指翻飞处,两人又已软倒。
牧野静风把六个人全都强自抬“坐”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四处找了一阵子,找到一坛酒,挥掌拍开,倒入一只碗中,向每个人口中倒了一口。
小屋里顿时酒气呛人!
牧野静风这才从其中一个人的腰上找到开启粮库的铜匙,又倒了一碗酒,潜到粮库前,将粮库打开,将酒倒在一只盛满了谷子的袋子上,再用火石点着。
火苗先是很小,然后慢慢地复燃。
牧野静风赶紧闪出,反手关上门,把锁锁上,一扬手,手中铜匙飞出,极准确地落在石屋的桌子上。
牧野静风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他飞速掠出,半里远后,双足一点,已如冲天之鹏,掠上一棵极为高大的树上!
站在一棵横伸出去的树杈上,可以将霸天城的情形看个明白,但见城内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景色颇为壮观,更奇怪的是城中的灯光颜色并不相同,分为八种颜色,原来是为与霸天城八旗相呼应的。
不多时,粮库那边已蹿起了一股浓烟,再过片刻,已有火焰冲天而起。
先是几声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随后呼声更为密集,但已不再惊慌失措,站在树杈上,只见四面八方有无数灯光向粮库这边聚集!
但牧野静风所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他静静地立于树上,向四周望去,对他所挑起的骚乱,他反倒毫不在意。
终于,他发现霸天城的灯光除了向粮库这边汇集之外,还有一小部分向离这儿有百丈之遥的一幢屋子而去!
牧野静风舒了一口气,他断定范书一定是在那儿。
当下他便如灵猫般滑下树来,快速向那幢屋子靠近!
那场火不仅为牧野静风指引了方向,还替他作了掩护。
当牧野静风如一片树叶般飘上那幢屋子的瓦顶时,粮库那边的火已开始变小了。
霸天城已被范书调教得严谨有序,即便发生了意外变故,也不再慌乱不堪。
牧野静风伏在瓦背上,仔细地捕捉来自屋内的任何一个细小的声音。
忽地,他记起他初入江湖便进入霸天城时,便曾跟踪过范书,而且也曾如今天这样如野猫般伏在瓦上。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不觉有些好笑,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所能听到的看到的本就是真的,就像那一次一样,范书可能再一次故伎重演!
正思忖间,忽听得下边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其中一个像是范书的声音,只听得这声音道:“是何处失火?”
另一个声音道:“回城主,是粮库失火!”
被称作城主的人自是范书了——当然,并不会是真正的范书。
“范书”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牧野静风一定已重新折回霸天城,而且这一把火一定是他烧的。”
牧野静风惊得几乎从瓦背上滑下来,道:“范书果然厉害,却不知他能否知道此时我便在屋顶?”
“范书”又道:“他折回霸天城自然是为了探听我的虚实,看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已怀疑我?而且我知道他乘夜潜入霸天城一定不会带着蒙敏,他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孰不料此时蒙敏只怕已落在我手中。”
随后便是一声得意的冷笑。
牧野静风惊怒至极,他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响,似乎未经思索,内力疾运于双足。
“咔嚓”数声爆响,屋顶便塌了一个大洞,牧野静风的身躯飘然落下。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擒住了范书,就不怕他们敢对敏儿如何!
身在空中,他已看见屋内只有一人。
一个人又如何能对话?不等他有更多的考虑,人已落在地上!
那惟一的一个人仍静静地坐着,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牧野静风凝神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因为那人根本不是坐在那儿,而是被牢牢地困锁于一张特制的铁椅上,有精钢铸成的索链穿过了他琵琶骨、肋骨……乱发披散于脸前,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颜。
铁链穿身,将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痛苦!
牧野静风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头升起,头皮也微微发麻!
这个人是谁?
范书又去了何处?难道刚才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虽然有太多的不明白,但有一点牧野静风却是已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定是范书的一个阴谋,他早已知道自己在屋顶上,才故意诱得自己进屋。
想到这一点,他反倒有松口气的感觉,因为如此一来,敏儿可能并没有什么危险,更不可能已被范书所控制!
正思忖间,被锁于铁椅上的人已慢慢地抬起头来,牧野静风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心怦怦乱跳!
终于一张苍老无血色的脸呈现在了牧野静风的面前——牧野静风的血液在一瞬间全然凝固了。
他怎能想到此时他所见到的会是武帝祖诰?倍受武林中人尊崇的武帝祖诰本应是气吞万里,怎会被人如此可悲地拴着?
牧野静风觉得自己的思想似乎已不够用了,只能怔怔地望着武帝祖诰,望着这位在武林中地位无人能比的绝世高手!
武帝祖诰的容颜已极其的苍老,更无一丝血色,如枯草的乱发披散于他的脸上,还沾有斑斑血迹,他的双目深深地凹陷,乍一看便如同两口业已干枯的井!
这还像是武帝祖诰吗?
可他的的确确是,牧野静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欲借此平定自己的心情,理清紊乱至极的思绪!
武帝祖诰的目光投向了牧野静风。
目光空洞甚至可以说呆滞,说不上有没有恨,也许仇恨太深,便成了一种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让人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荒无人烟只有枯骨的荒野!
牧野静风的心中凉意一阵阵地掠过,他强迫自己站着,望着武帝的双眼,希望能由此看出什么来!
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摇曳曳的像是随时都会灭了,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声音已停了,天地间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牧野静风与一个已不成人形的武帝祖诰默默相对。
倏地,武帝祖诰的眼中有一点亮光一闪而没,就像是无边的夜色中闪过一点点微弱的光,尽管很微弱,但却格外地引人注目。
牧野静风捕捉到了这一闪即逝的光芒。
只要眼中尚有光芒,便说明武帝祖诰的心还没有死!
能做到这一点绝对不容易,因为既然他会被区区铁链困住,说明他的武功极可能已被废了,对一个被尊为武帝的人来说,武功无疑便是他的第二生命!
牧野静风有些颤抖的声音道:“武帝前辈,真的是你吗?我……我便是在青城山冒犯了前辈的牧野静风!”
武帝祖诰很难察觉地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牧野静风心知他已认出自己,同时在心中暗自揣度:难道武帝前辈他已不能言了吗?
这么一想,他留心一看,骇然发现武帝祖诰的双颊果然异乎寻常地凹下去。
莫非他竟已被割去舌头?他在霸天城出现,无疑是为范书所陷害,可范书的武功与武帝相差颇远,武帝又是怎么吃亏的?一个个疑问闪过心头。
同时,他也意识到范书残害武帝祖诰之事,自然是不欲为外人所知的,如今他却有意让自己看见,说明范书一定是有计划地除去自己,而且范书对这个计划相当有信心!
范书不可能做蚀本的事,他只有在断定牧野静风不可能有机会把武帝祖诰被范书所困这件事传出去的前提下,才会让牧野静风见到武帝。
牧野静风顿时意识到自己很危险。
但无论如何,必须设法救出武帝祖诰,就算明明知道这样做可能正中范书的圈套,也要去做。
不仅仅是为了侠义,还因为牧野静风对武帝有愧疚之心,他曾伤过武帝,牧野静风缓步向武帝祖诰走去,他走得极其的谨慎,全身的每一感觉在这时全部启动,以便在任何突变来临之时,他都能迅速地做出反应!
尽管他与武帝祖诰之间不过只有十步之距,但牧野静风走得绝不轻松。
武帝祖诰似乎明白了牧野静风的心意,他显得有些焦急地摇了摇头。
牧野静风明白了他的意思,武帝显然是要劝止牧野静风。
这让牧野静风不由有些感动,武帝显然已原谅了自己在青城山对他的不敬之举,同时宁可放弃被牧野静风救出的可能,也不愿让牧野静风冒险!
这反倒更坚定了牧野静风救他的决心!
武帝祖诰见劝阻不了牧野静风,眼中便有了很复杂的光芒,他的头很奇怪地侧了侧,目视自己的身子,然后眨了眨眼。
显然,他想要借这些细微的动作告诉牧野静风什么,可惜因为没有语言,也没有手势,牧野静风根本领会不了。
牧野静风道:“前辈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铮”地一声拔出了腰中的“伊人刀”,屋内顿时增添了柔和的光芒!
牧野静风没有急着向武帝祖诰靠近,他在离祖诰数尺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仔细地观察了武帝祖诰身侧的一切,包括地面,包括他身下的椅子,包括他身前的一张长几。
但牧野静风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之处。
牧野静风皱了皱眉,“伊人刀”倏扬!
一道弧形的凌厉刀风倏然划出!刀风过处,地上顿时出现了一条碎裂的长线,地上方砖纷纷四裂!
并没有机栝被激发!
牧野静风心知此时必定有范书及霸天城弟子在暗处看着这一幕,他心道:便用这样的刀法吓吓你们也好!
地面上没有机栝,那么也许范书的杀着便在那张特制的铁椅上了。
牧野静风仗剑静立片刻,然后竟慢慢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将外衣脱下后,他用刀将外衣划成几块,拧了拧,成了布绳,再将它们串接起来,握在左手。
随后默默地将自己体内的真力提聚,凝于刀身,为了使成功的机会理大一些,他已把功力提运到极至。
刀身倏扬,无形刀气暴崩而出,奇快!奇准!其劲道更是惊世骇俗!
此时牧野静风的功力天下已难有人可以与他相比!相信就是武帝也不能!
刀气如闪电般划向困住武帝祖诰的铁索!
数声惊心脆响后,铁索已纷纷断开。
但却不会伤了武帝祖诰分毫!
突然失去铁索的困锁,武帝的身子竟失去重心,向一侧倒去,由此可见武帝所受的摧残何等可怕,一代绝世高人竟连自己的身子也已支撑不住。
这本在牧野静风的预料之中,见自己果然能成功地削断铁索,牧野静风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左手的布绳已疾然射出,正好缠住了要倒下的武帝祖诰的腰。
布绳贯入内力,便已坚固如牛筋,牧野静风反手一带,祖诰的身子便已被他带得向这边飞来。
牧野静风心道:终还是没有中了机栝!
在武帝祖诰迅速飞近的时候,牧野静风左手疾抓而出,抓住武帝祖诰后,便将他移至背后,靠在自己的背上,他要用布绳缚住祖诰,然后设法救出去。
就在祖诰靠在牧野静风背上的一瞬间,牧野静风听到了极轻微的“砰”的一声响,一愣之下,便闻到了一种奇异的气味!
祖诰的身上竟有乳白色的粉尘飞,牧野静风根本没有闪避的机会!
牧野静风暗叫一声:不好!心知有些不妙!
范书果然高明,竟在祖诰身上做了手脚,牧野静风没有忽视椅子、地面、铁索,但终究还是忽视了祖诰本身。
这时,牧野静风已明白了方才祖诰动作的含义,他是要告诉牧野静风他的身上已被范书施以手脚!
可惜,此时明白这一点,却是迟了。
范书知道牧野静风无论用什么手段救祖诰,最后还是要与祖诰的身体相接触,所以范书的这一手,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牧野静风身上沾上乳白色的粉尘后,却仍是小心地把祖诰放倒在地上。
祖诰自己已无法支撑着站住!
就在此时,一声长笑,一堵墙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门那边走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正是范书——当然,不会是真正的范书!
……
真正的范书此时已踏足于“齐云台”。
刚刚踏足“齐云台”的一瞬间,范书便被大大地骇了一跳!
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又丑又高的“大呆”!
大呆一见范书,先是侧着头搔着腮,打量着范书,范书此时已看到大呆的上肢还抓着藤蔓,立即猜出这大人猿是被驯养的,心知兽类的感觉有时比人还是敏锐,不由有些不安,深恐被它看出什么不妥来。
心中不安,脸上却有了笑容,并向大呆径直走去。
这时,大呆的目光已落在范书腰中所插的骨笛上——原来骨笛最初是被夕苦所得,而后在地下山庄被范书将它及“平天六术”的武学经典一并取得,所以牧野笛在霸天城时,才会听到真正的骨笛的声音,大呆一见骨笛,原来疑惑的表情立即变了,双爪抓着自己的前胸,发出奇怪的“嗬嗬”之声,然后向范书跑过来。
范书见这庞然大物向自己这边跑来,而且龇牙咧嘴,手舞足蹈,心中有些发怵,但他在心里一个劲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在大呆跑到范书的身前,竟一把抱住了范书。
范书大惊之下,手已向自己腰间的刀摸去。
但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他凭着敏锐的感觉已意识到这大人猿举止虽然古怪,但却是善意的!
范书心情稍定,便任大呆拥住,大呆与牧野静风共处十数年,彼此之间亲密无间,暂别后,再见“牧野静风”,大呆自然很兴奋,但范书并不会如牧野静风一般与它嬉闹,所以很快它便兴味索然,将范书放开。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呆!”
范书一听见这个声音,心跳一下子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