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正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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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黄雀在后(2)

范书连声道:“不错,妙计,快替他烤一烤,冻坏了他的脚,我拿你问罪!”

“属下怎敢!”其中一个尖声怪气地应道。

从紫衫少年的手中接过油灯,拔了拔灯芯,然后放置在铁鞋下,慢慢地烤着。

不一会儿,屋子里有了皮肉的焦糊味道弥漫开来,让人闻之欲呕。

一直烧到两只铁鞋都变得有些暗红了,范书才让他停了下来,他转身对黑衣人道:“来者都是客,我便给你引见一下。”他指着椅子上的人,微笑道:“这位便是名震武林,位冠天下的武帝祖诰祖老前辈。”

他的声音很是平静,但在黑衣人听来,却是一记晴天霹雳,怔怔地望着一动不动地躺在椅子上已不成人形的人,黑衣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脸上的肌肉也在不住地跳动!

范书看着他,语气极为平静地道:“没有我暗中相助,你怎么觅得武帝祖诰不在青城山的机会?可惜最终你还是输了,否则,所谓武林七圣,只怕要永远地从武林中消失了。”

黑衣人好不容易才平定了心情,缓缓地道:“现在我才明白,即使我的计划都很顺利,最终的胜利果实都将为你所拥有,对不对?”

范书毫无愧色地道:“十有八九是如此。”他的话锋突然一转,道:“我也该把你介绍给武帝前辈了,可惜我只知道你曾以悬壶老人的面目出现过,现在见了你的真面目,我反倒不知你是谁了!”

他的神情、语气极为平静。

但黑衣人的精神几乎为这些话而崩溃,在此之前,范书所做的一切虽然让人触目惊心,祖诰的出现更是极具震慑力,但对他来说,并非不可承受,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大奸大恶的人,一样可以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

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有一种极度的惶然与绝望升起,脑中似乎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

他终于显得苍白无力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应该很明白!”范书的声音像是一枚枚钉子重重地敲进了对方的心中,他沉声道:“我指出这一点,就是要告诉你,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象得多,与我对抗,只有如武帝前辈一样的下场!”

他竟仍是称武帝祖诰为前辈!

黑衣人沉默着。

现在他才明白即便他没有受伤,即便没有中了“伤心刺”之毒,面对范书这样的对手,他的胜算也未必有很多!

他对范书的了解,只限于知道他是霸天城城主,而范书却已知道他自以为天下不可能有人知晓的秘密!

范书高深莫测地望着黑衣人,忽又道:“这儿的空气不太好,我们也不便打扰武帝清修,不如到另一个房里看看,如何?”

他的话说得很真切谦逊,如果仅是听他的声音,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谦谦君子。

黑衣人不知道另一个屋内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但他已相信范书要让他见的人,一定足以让他大吃一惊!

而这种“大吃一惊”的滋味并不好受。

于是,他道:“你能否直接告诉我你想达到的目的?”

范书似乎已算准了黑衣人要在这时候问这句话,他快捷而简练地道:“我要拜你为师。”

尽管“黑衣人”已见识了范书行事的诡异古怪,而且也做好心理准备,但乍闻此言,仍是忍不住猛地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他知道范书的武功最初是来自于一个半疯的武林高手,而这个半疯之人最终是死在范书的手上,也许他更会惊愕了。

少顷,黑衣人方沉声道:“学得我的武功,然后杀了我,对不对?”

范书很是坦然地道:“未必一定如此。”

他又补充道:“我相信你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我如此对你,你怎会不伺机报复?而要报仇,你就应该活下去,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将你的武功传给我。”说到这儿,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道:“至于最后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那便看你我的造化了。”

他仿佛就是“黑衣人”肚子里的一条虫,可以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心思。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道:“除了你指出的这条路,我看不出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这便等于说他已屈服了,至少是暂时地屈服了。

范书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道:“既然如此,那么第二间屋子便不用再看了。”回过头来对三位丑陋的女子道:“好好侍候武帝前辈,若是他多出了一两肉,我便扒掉你们的一层皮!”

他似乎觉得自己很风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一个人笑的时候,无疑是他最松懈的时候,何况这时在霸天城腹地,范书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就在范书大笑的时候,黑衣人突然暴起。

他与范书相距本就只有二尺远,如今又是出其不意的攻击,只听得“铮”的一声,他已断了一截的剑已闪电般掠先而出,直取范书的侧腰。

其疾其快,根本不像是一个受了伤而且又中了毒的人。

范书根本没有察觉,竟仍是笑意吟吟。

眼看范书就要喋血当场。

但,剑在离范书的腰间有一寸之距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剑尖竟在轻轻颤抖。

再看黑衣人,五官似乎已挪了位,一脸痛苦已极的神情,他身子也已哆嗦如秋天的枫叶,脸色则苍白得可怜。

甚至连他身躯似乎也佝偻了许多,小了一圈。

范书以一种居高临下般的眼神看着他,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地拈住断剑,然后一拨,就像拨开一根蛛丝那般轻而易举。

范书残酷地笑道:“你是不是恨这把剑为什么偏偏短了二寸,你是不是奇怪你已在轿子里暗服下可以化解‘伤心刺’的解药为什么还是不能对我发动致命一击?”

他的话便如一把把锋利的刀般一刀一刀地扎进对方的心中。

黑衣人闻言,脸上表情便如同被人重重地砍了一刀!

范书继续道:“既然我知道你曾以悬壶老人的面目出现过,又如何不会想到悬壶老人乃当世神医,你一定是暗中取了他的性命,然后将他的医书一并夺去了,我听说武林中能解‘伤心刺’的人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悬壶老人,所以便故意将你所中的毒说成是‘伤心刺’,我让你一个人呆在轿子里,就是要给你解并不存在的‘伤心刺’之毒的机会!”

他得意地看了看神色越来越难看的黑衣人一眼接着道:“而且据我所知,解‘伤心刺’的方法首先必须以毒攻毒,其中有一味奇药也是奇毒之物叫‘麻衣蝶’,‘麻衣蝶’可不是容易得到的毒物,恰好我要配一种奇毒,需要用到‘麻衣蝶’却一直找不到,如今我把其他几种构成物先涂在暗器上射中你,加上你自己服下的‘麻衣蝶’,想必这种旷世奇毒在你我的配合下,已经在你的体内配制而成了,要解这种毒,可比解‘伤心刺’困难多了!”

黑衣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不仅仅是因为中毒之故,更是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范书是一个天才的恶魔,一个比自己更邪恶的魔鬼!

范书缓声道:“我欲请武帝前辈做我师父,他大约是觉得我是不可雕的朽木,所以不肯答应,我也不勉强他,只是让他多在这儿逗留几天而已,却不知你是否肯纳我为徒?”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方才我看出你刺向我的那一剑的剑法与牧野静风的剑法很是相同,而你易容成他的父亲他也信了,这说明你与他之间有着某种渊源,否则你不可能骗得了他,至于你们的剑法有相同之处,倒也好明白得很,因为牧野静风与某种神秘的武学经典有关,此武学经典共有六部,想必你在控制牧野静风的时候,趁机夺走了他的武学经典,现在,既然我拜你为师了,你自然应该把武学经典交给我,让我这后辈人将师门武学发扬光大。”

范书可能是世间最能将无耻的话说得冠冕堂皇的人了。

黑衣人的精神几乎已崩溃了,他一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事,在范书面前,竟一下子变得漏洞百出。

他甚至后悔方才向范书攻了一剑,范书从这一剑中看出的东西多得让他心惊肉跳。

但他仍是强自定神道:“我不知道有什么武学经典,如果我能控制牧野静风,又何必费那么多神,设法杀了他!”

范书冷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成了我师父,对弟子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以牧野静风的武功,谁能让他失踪两个月,又突然重现江湖,当初我也上了你的当,以为你真的是悬壶老人,其实,真正的悬壶老人已死了,你不是真正的悬壶老人,所以你不会担心有死谷阴苍在你体内下的毒,阴苍不知道当初被下了毒的悬壶老人已死,才会上了牧野静风的当,其实也就是上了你的当!”

他抽丝剥茧一般分析着诸事的来龙去脉,似乎要借此来先行打垮对方的精神支柱,道:“你并没有按照阴苍的吩咐给牧野静风身上下毒,你在他身上下的毒是唯有你才能解的毒,最终,牧野静风在你的援助下,借机杀了阴苍,而他自己因为体内有毒,所以不得不受你控制,谁都知道凭牧野静风的武功,可以办许多事,更何况他还有武学经典?没有人会怀疑你,因为你是当着众人的面撒了弥天大谎,你故作高风亮节状,飘然而去,让世人却以为悬壶老人已为了武林大义而不惜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却不知他们所见到的只是一个阴谋者!”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道:“似乎你什么都知道?”

“不!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第一不明白你与牧野静风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第二,为何古乱、古治他们在绝谷中没有杀了牧野静风,并且如今似乎已完全谅解他了。”

范书道:“第二个问题是不用你说答案,而第一个问题却很希望能知道答案。”

黑衣人在攻击范书之时,突然全身奇痛,如今这种刻骨铭心的痛终于过去了,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道:“当你把我武功全学会的时候,我便可以告诉你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范书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显得很是高兴。

……

牧野静风回到绝崖边上时,见到了苦心大师、司如水等人,同时也见到了“日剑”蒙悦的尸体,敏儿的泪早已哭干了,痴痴地跪在蒙悦身边,让众人不忍多看,蒙悦的死状极惨,全身肌肤已肿得很高,脸色呈一种惨绿色。

这绝不应该是一代神剑的死,“日剑”蒙悦的死应该是轰轰烈烈的,牧野静风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多看。

此时,他的身体已虚弱到了极点,连站立都显得颇为困难,他半跪于地上,找到那把仍插在一具尸体上的“破日神剑”,想要将它抽出,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司如水明白他的心意,也蹲下身来,仔细地察看了一阵子,终于在此人身上找到了开启皮衣的地方,便将皮衣整件御下。

众人这才知道“附体四鬼”的皮衣之内还罩着一件如同鱼的鳞甲一般的小铁片缀成的护甲,构造极为精巧,上面还嵌有可以伸缩变形的扣状物,把牧野静风的剑缠住的正是这些扣子般大小的东西。

司如水心细如发,将这件护甲整件解下后,颠来倒去仔细观察,要寻找一个可以将整件护甲破解的突破,颇费了一番工夫后,他终于找到了,赶紧将护甲自上而下一点一点肢解!

“破日神剑”终于可以解脱,司如水知道“破日神剑”乃千古神兵,可以斩铁断玉,所以很难明白为什么居然这样一件护甲能将它困住。

他拿剑在护甲上试了试,接着一剑削出,只听得“嘶”地一声,护甲已应声破裂,他又试一次,仍是如此!

心中暗忖道:看来此护甲的不同凡响之处并不在于其质的坚韧,而在于结构精巧,倘若是直刺进来,就势必会被卡住,剑的锋利无从发挥,加上又怕一个不慎会损坏了这千古神剑,其实若不是牧野静风觉得此剑是蒙悦暂借给他,必须要完璧归赵,想必这区区一件护甲,又怎能困住“破日神剑”。

牧野静风与这些身着护甲的人之间定有一场恶战,而牧野静风为了不损坏蒙悦的剑,甘愿冒着风险弃剑而战,说明牧野静风仍是从前那般重信义。

司如水颇有些感慨,他收起剑来,将剑交给了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默默地接过“破日神剑”,剑仍是古朴幽远,奇光如魄,而剑的主人却已成隔世之人。

思及蒙悦两次借剑之情,牧野静风不觉悲从中来,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便是他的第二生命,蒙悦第一次借给他时,与他素昧平生,却将这人人垂涎的绝世好剑相借,这既体现了蒙悦过人的胸襟,也是对牧野静风莫大的信任。

而第二次借剑却是在牧野静风为天下豪杰共讨之的时候,这更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牧野静风与蒙悦共处不多,但两次借剑,却已让牧野静风深深地体会到蒙悦的知遇之情。

也许,这是一个前辈的绝世剑客与年轻的惊世剑客之间心灵相通?

牧野静风持着这把剑,缓缓地走到敏儿身边,将剑放入蒙悦的怀中,自他见到敏儿后,一直没有劝慰敏儿,他不敢去劝慰敏儿,他怕因此引起敏儿更多的伤心悲痛,何况他明白一夜之间,经历了家人重聚后,立即又需得面对亲人先后亡故时将是一种怎样的心念如死!

哀伤到了极限,是无法劝慰的,惟一能抚平她心中的伤口时,只有时间——也许,连时间也无法让这道伤口完全愈合。

牧野静风就那么默默地陪着敏儿跪在蒙悦的尸体旁。

不知什么时候,水红袖也在牧野静风的身边跪下了。

山也哀哀,云也哀哀。

二百多十大门派的弟子默默地站着,每个人都拔出了自己的兵器,斜斜指向地面。

这是神州武林中悼念死者的最高礼节——“万刃朝拜!”

苦心大师暗自叹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思忖道:是否自己禅心未起,以至于这二日总是悲痛?按理我应明白生老病死的天道之常,不可违之不可逆之……

他缓步上前,将蒙悦业已肿大的双手握住。

少顷,只见蒙悦全身衣衫无风自动,起伏不定,然后便见从遗体上冒出丝丝缕缕黑色的雾气。

敏儿忽然明白过来,跪行几步,嘶哑着声音道:“大师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