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街的一家茶楼里,法诗蔺与罗霞相对而坐。
待喝过一杯茶,回过神来,法诗蔺由衷地道:“罗侍卫长,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罗霞无所谓地道:“谢什么谢,我可不愿意我们云霓古国的第一美女就这样葬送于马蹄之下,那样岂不是暴殄天物?再说,要是云霓古国的男人知道我见死不救,一定会每人拿一把刀把我大卸八块,那样岂不更惨?”
“扑哧……”法诗蔺不由得一声失笑,道:“想不到罗侍卫长是如此有幽默感之人。”
“哪有什么幽默感,只是事实求是而已。”罗侍卫长轻淡地道。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法诗蔺再次道。
“谢是不用了,不过,今天的茶水你请,倒是一件颇为惬意的事情。”
法诗蔺笑道:“那是当然。”
闲聊几句,罗霞颇为不解地道:“为何法诗蔺小姐会在大街上显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最近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法诗蔺的面容立时显得有些黯然。
罗霞立马道:“对不起,只不过是随便提起,不一定要回答的。”
法诗蔺满脸歉意地道:“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有些事情实在不愿向外人提起。”
罗霞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法诗蔺感激地望了一眼罗霞,然后又颇感兴趣地道:“难道罗侍卫长也有什么不愿向外人提起的秘密?该不会是和大皇子殿下好上之事吧?”
罗霞听得一时愕然,随即便讪然一笑,道:“法诗蔺小姐的嘴巴可是够厉害的,一点都不饶人。整个云霓古国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大皇子殿下喜欢法诗蔺小姐,前些天大皇子神秘失踪之事不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么?只是现在……”她想起了影子已经被圣摩特五世处死的“事实”,神情无比黯然。
法诗蔺自是记得漠对自己所讲之话,以及他要自己帮他所办之事,她请罗霞喝茶,一方面是出于真诚的谢意,另一方面,她需要验证一下如今这个不是古斯特的“古斯特”是否真的已被圣摩特五世所处死。她已经探到在“古斯特”被处死之时,与之在一起的还有罗霞。
法诗蔺道:“罗侍卫长真的见到大皇子殿下被陛下赐死了么?”
说完这话的时候,法诗蔺立马后悔不迭,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笨得像她这般探听消息的。
罗霞对法诗蔺的问话自是感到惊讶,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只是反问道:“法诗蔺小姐是以为大皇子没有被陛下赐死?”
法诗蔺感到大为尴尬,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对这件事如此突然发生感到不可思议而已,所以……所以有一些好奇。”
罗霞喝了一口茶,黯然道:“就是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夜,又降临了,云霓古国的夜色总是那么美,连下着的小雨也不愿惊扰这么美丽的夜而停止了,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天衣独自一人,一身便装在夜色来临后离开了家,在城西的树林里有着他的一个“约会”。
夜色中的城西树林雾气很重,或许是因为刚下过小雨的缘故吧。
天衣在树林的一片空旷地带停下,拄剑、闭目,在一块巨石上坐了下来。
他要等的人似乎还没有来。
月上树梢,沉重的雾气已经在他头上凝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也不知它们又是谁的“眼泪”。
他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两颗露珠从睫毛上滑下,坠落于地。
天衣的心里听到它们破碎的声音,格外地清晰。
他要等的人已经来了,树林的青草发出似有似无的被碾碎的声音,许多晶莹的露珠随着这声音化为水,不复存在可人的模样。
这种破坏的践踏总是让人心里有些微的不好受,与血腥带来的刺激相比,或许它是微不足道的,但它的存在本就让一些更细致的心去体察它。
正如天衣,露珠化为水让他感到的是一种生命的消亡。
来人终于在与天衣相隔五米处停了下来。
天衣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衣,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之人,但他知道这人是谁。
他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许多露珠从头上滚落。
他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来人的嘴角轻轻一笑,道:“很简单,我也要有关于古斯特的消息。”
天衣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来人,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来人又是一笑,道:“在这片大陆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禁卫大人不要将事情说得太绝对。就好比今天你来此,心里应该清楚会遇到一些什么问题。”
天衣道:“是的,我也猜到我今天会遇到什么人。”
来人裸露在外的两只眼睛闪过一丝诧异。
天衣接着道:“所以,我希望在事情尚未发生到不可收拾的前提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天衣犀利的目光迎上来人。
来人哈哈大笑道:“看来,今天要想从你口中得到有关古斯特的消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天衣断然道:“应该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
来人道:“天衣大人如此年轻便成为云霓古国的禁卫头领,看来并非浪得虚名,三言两语就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劣势转化为优势,实在是令在下佩服。看来,这件本该好好利用的东西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不如弃之。”
来人从怀里掏出那只锦盒,随手便往地上扔去。
天衣心中一惊,左脚不由自主地往前小移半步,欲作扑救之势。
来人又是哈哈大笑,本已扔出的锦盒又平稳地回到了他的手里。
来人道:“看来天衣大人对这所谓的‘情人的眼泪’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天衣无言,刚才的举动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再辩也是徒劳。
来人见状接着道:“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天衣大人应该为自己和妻子考虑一下。况且,我想得到的只是一个消息,与天衣大人无碍,谁也不能够证实是天衣大人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抑或,在某种程度上,我和天衣大人通过这件事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天衣沉吟着,良久未语,忽然他抬起头来,隐含隐痛地道:“难道我天衣在你们眼里是这等见利忘义的小人么?”
来人一震,他没有料到天衣会有这等反应。
天衣神色变得冷峻,接道:“实话告诉你,我天衣今天来此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要回‘情人的眼泪’,从它失去的一刻起我就不曾想过,或许我会因此而死,或许我妻子会因此而亡。但这些并不重要。我来此,是为了验证一个人,验证一件事:究竟是谁,让古斯特殿下神秘失踪七天!”
最后一句话犹如一个霹雳,让来人脚下站立不稳,但他很快让自己恢复了镇定,他道:“你是否真的知道我是谁?”
天衣冷冷一笑,一字一顿地道:“斯、维、特!”
来人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他笑道:“有趣,真是有趣,原来想将你一军,没想到反而被你将了一军,看来今天只能有一个人离开这里。不过,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就是你的妻子,思雅姑娘现在在我的手里,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应该先见她一面。”
说着,斯维特撕掉自己的面巾,露出其本来的面目,然后拍了拍手。
随着脚步声,思雅被人带了出来。
天衣看到了妻子充满仇恨的脸,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冷地道:“看来在这个时候连你都要拖累我。”
思雅也冷冷地道:“是你拖累我也说不定。”
斯维特道:“看来两位的误会还没有化解,不过我可以告诉思雅姑娘,天衣大人今天凌晨对你所说之话完全是欺骗之言,他不想拖累于你,因为他收到了‘情人的眼泪’。”
斯维特说着便将锦盒打开。
思雅除了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那对银色手镯以外,还看到了一片紫红色的花瓣,花瓣上有一颗滚动着的,晶莹的泪珠一样的东西。
她的眼睛湿润了,嘶哑着嗓子对天衣道:“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又一次骗我?”
天衣低下头道:“我不想拖累你。”
“可我们是夫妻啊!”
“两位如果有什么话要说,不如回头再谈。现在,天衣大人应该更为直观地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了吧?”斯维特悠然道。
“你想怎样?”天衣有些妥协地道。
“很简单,你现在已经验证了你想要验证的事情,目前惟一的出路便只有你我合作,否则必定会出现一些大家不愿意见到的场面。”斯维特散慢地说道。
天衣沉默着,此时雾气越来越大,身上的衣服都被雾气所浸湿,不时地有露珠顺着他的发梢、脸颊滚落。
许久,天衣道:“我可以与你合作,但我有一个条件。”
斯维特道:“不妨直说。”
“我想与妻子说一句话。”
斯维特大感意外,道:“说一句话?你现在不可以说么?”
天衣道:“有些话是不能够当着别人的面说的。”
斯维特的眼中透着谨慎的目光,他实在不明白天衣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但他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也就释然,天衣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我可以告诉你,为了这次见面,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就算我现在把思雅姑娘送给你,你也不可能把她带离这片树林。”
天衣淡淡一笑道:“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放心的话,尽可以当我没说。”
斯维特盯着天衣看了一会儿,道:“我答应你。”随即挥手示意。
思雅被解开了穴道,她如飞般扑进了天衣的怀中,哭泣着道:“你可知道我好伤心?”
天衣微笑着看着妻子,帮她理了理额前有些零乱的发梢,轻柔地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我?”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可我不愿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将我抛弃,我要与你一起分担所有的事情,你答应我,好吗?”思雅充满期盼地望着天衣道。
天衣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
思雅幸福地偎在天衣的怀中。
片刻,天衣道:“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思雅道:“你说吧。”
“你怕不怕死?”
思雅望着丈夫,坚决地摇了摇头。
天衣紧紧地将思雅抱住,幸福地道:“真是我的好妻子。”
迷雾中,寒芒一现。
斯维特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可一切已经晚了,天衣的剑已经刺穿了思雅的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出斯维特的意料之外,他曾经见到天衣是那么地爱着自己的妻子,可现在他却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被利剑刺中的思雅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她脸上徜徉着笑容,道:“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我一直等着你这样做,只有这样,我才感到自己是你的妻子。”
天衣笑着道:“我知道。”接着,他又凑近思雅的耳边,轻声地道:“我爱你,思雅。”
思雅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像怒放的玫瑰,而此刻,她的生命也终结了。
天衣缓缓地将思雅放下,对着斯维特道:“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了云霓古国,我可以放弃一切吧?”
“是的,我已经知道!”斯维特道,他又看了看手中的锦盒,接道:“这无谓的东西有何用?反而将自己牵扯出来。”他顺手一挥,锦盒朝迷雾深处飞去。
“锵……”斯维特手中的剑拔了出来,他今天绝对不能让天衣离开这里,为了自己,也为了暗云剑派。因为,若是给天衣逃脱,暗云剑派就有可能毁于一旦,而这也势必牵扯到三皇子。
一种浓烈至极的杀机在斯维特身上疯涨,身子借地面反弹之力弹上半空,融入迷雾中。
一道惊芒自迷雾中透析开来,肃杀狂暴的霸杀之气霎时犹如一张大网般紧罩以天衣为中心的五米范围。
草木、泥石在刹那间仿佛被一种生命所激活,变得狂野无比。
而耀眼的剑光将这一片空旷的地带照得形同白昼。
“破空——”斯维特豁尽全身力气暴喝,而虚空也在这一刹那间开始扭曲。
接着,每一寸虚空、每一点空气全被一股莫可匹御的气旋给撕得粉碎,包括剑气所笼罩的一切生命或非生命的物体。
破空,乃是暗云剑派被幻魔大陆奉为剑之神殿的三大剑势之一,与“遮日”、“映月”共称三势,全凭精神力进行牵发,最耗心神,若是不能驾驭,必定遭受自噬。这是斯维特第一次真正面敌而用,今天他对天衣是采取必杀之心,所以一出招便务必置其于死地,使出“破空”之势。
天衣没有动,或者说,他根本就无法动,暗云剑派之所以被誉为剑之神殿,便是其剑无可匹御的霸气,还有便是隐藏在剑势中的精神控制力,摄人心神。
他不能动,外在破坏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内在的精神控制力已经进入了他的心神,他若是动,必定遭受所有剑气、杀意的联合性攻击,况且他不能让这道剑气毁了妻子的身体。
是以,他没有动。
但没有动并不代表没有反应,若是没有反应,他与妻子的身体早已随着剑气、杀意化为无形。
他所采取的是以静制暴,以精神力对抗精神力,惟有靠超强的意念获胜。
在他的身周,已俨然形成了以精神力作为依托的气机,保护着他与妻子的身体不遭受损坏。
斯维特的剑气、杀意在寻找突破口,而天衣在抗衡着。两人无疑都是强者,本就很难分出高下,此时的局面,无形中变成了谁也不愿意见到的僵局。
而此时,在树林外,天衣的十名贴身禁卫倏然出现,却同时遭受到了潜藏在暗处的无数黑衣人的猛烈攻击。
但僵局似乎只是相对的,一种在两种对抗力量之外的第三种力量在滋长,而且已经成形。
这种力量来自一柄剑,天衣的剑。
剑突然从天衣的手中飞了出去,就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
破碎的虚空由于这柄剑的突然出现而有了一种另类的动,因为剑不仅仅牵动的是自己,而且在让破碎的虚空重组,然后扭曲、变形,造成一种不真实。
剑如惊电射向了斯维特,却又似不存在。
原来,天衣并不是真的不能动,他只是在抗衡着斯维特的剑芒、杀意的同时,聚敛着一点点的真气,驱动着手中之剑的复活,而这就是他采取的策略,他要在斯维特全身心集中于突破自己抗衡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射出一剑,发出毁灭性的一击。
他同样知道,今晚只会有一个人走出这片树林。
剑至,斯维特的灵觉已经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第三种力量的存在,他感到惊诧,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想。
他的眼睛此时也已失去了作用,那是因为剑的速度太快,快得几乎完全不存在,快得让人感到不真实,如同突破了这个空间,又自另一个空间穿出。抑或,剑已转化为另一种形式存在,如同意念,如同虚空,变得抽象无比,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