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正邪天下(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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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千年战意

走出不远,叶飞飞便闪入一扇侧面,秦月夜正待跟进时,只听得叶飞飞“啊”的一声惊呼,她心中不由一沉,身形已电射而出,拧腰转身落地,动作一气呵成,落地之时,业已闪入同一扇门内。

只见叶飞飞惊骇至极地立着,本是昏淡的光线更是照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地上赫然有一血淋淋的人,右臂荡然无存,他的整个身躯已浸泡于血水中,样子触目惊心。

秦月夜见叶飞飞神色有异,不由担心地唤了一声:“师妹……”

叶飞飞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般猛地单膝跪下,将地上的血人扶起,急切地呼道:“司先生……司先生……”

神情言语显得极其的焦虑担忧,秦月夜这才知道这血淋淋的人是司如水,心中暗忖:她对她母亲那般冷淡,对与她并无密切关系的司如水却如此关切,倒是颇有侠义之心!

司如水牙关紧咬,面如白纸,生命仅存于一线之间,细若游丝!

还是蔡海冷静些,他提醒道:“司先生乃当世神医悬壶老人的弟子,身上自然不乏灵丹妙药,叶姑娘何不……”

不待他把话说完,叶飞飞已不顾男女之嫌,果然从司如水的腰中掏出一个小皮囊来,旋去塞子,里面有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药丸,颜色红黄不一,叶飞飞顿时怔住了,她根本分辨不出其中哪味药可以治外伤。

飞速转念,叶飞飞忽然转身对林峰道:“能借你的刀一用吗?”

林峰轻声“啊”了一声,忙一迭声地道:“但用无妨,但用无妨!”

却听得秦月夜阻拦道:“师妹不必如此!”

叶飞飞惊讶地望着她,道:“你知道我用刀有何用途吗?”

秦月夜道:“师妹难道不是想将自己肌肤割开,然后用这药囊中的药涂抹,以分辨哪一种是用于治外伤的么?”

叶飞飞以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秦月夜,仿佛她是第一次认识秦月夜。

秦月夜淡淡一笑,伸手道:“我能分辨出什么是治外伤的药,什么是治内伤、内毒的药!”

叶飞飞毫不犹豫地把药囊交给了她,秦月夜接过后,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又依次掏出嗅了嗅,最后选中一种淡淡褐色的药丸,肯定地道:“就是这一种了。”

叶飞飞点点头,却并不急着往司如水身上涂抹包扎,而是对林峰、蔡海道:“烦劳二位大哥将司先生带出去,再用这药为他包扎伤口,我在此代司先生谢过二位了。”

林峰、蔡海同时“啊”了一下,他们没有料到叶飞飞会这般安排。

叶飞飞似乎颇有些不悦地道:“二位大哥是否觉得我的要求太无理?”

林峰、蔡海满肚子话顿时说不出来了,赶紧道:“我们自当效劳!”话一出口,心中便暗骂自己太贱,低三下四的。

心里想着,手上亦不闲着,赶紧将晕死过去的司如水背负身上,快速向井口那边跑去。

林峰、蔡海刚刚消失在洞口处,便听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初时离此地颇远,但转瞬间已近在咫尺,显然来者迅速极快!

叶飞飞与秦月夜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挥掌虚击离她们不远的灯光。

灯光应掌而灭!

几乎是同时,她们已纵身掠出此侧门,落于甬道里。

没等她们站稳脚跟,甬道那端已闪出四个黑衣蒙面人。

叶飞飞迅速向井口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林峰、蔡海已带着司如水离开了,心中稍定,双足一点,不退反进,直取对方四人。

大约是未料到她面对强敌竟如此勇敢,对方四人齐齐一愣,等回过神来时,叶飞飞已近在咫尺,“离别钩”倏然而出。

一阵金铁交鸣声后,四人竟齐齐被叶飞飞逼退一步,其中一人手中弯刀几乎脱手飞去,幸好有同伴及时援救。

与此同时,叶飞飞亦已不由自主地退出了二步,右臂酸麻,几乎拿不稳手中兵器,一声娇叱中,秦月夜的剑疾掠而出,明灭闪掣间,迸射万点寒星,当即化去了对方对叶飞飞的反击!

这时,四人已看见石室中他们同伴的尸体,怒焰大炽,怪吼声中,招式更见辛辣,绵绵不绝地攻向秦、叶二人,丝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叶飞飞与秦月夜也知生死存亡之际已到,除了生死一搏外,再无他路可走,当下叶飞飞凭借手中神兵“离别钩”护住二人,让对方不敢贸然攻击,招式用老,而秦月夜则将一柄寒剑全力施展,呼啸吞吐,奇快奇猛,招招抢占先机。两人的武功恰好成互补之势,顿时与对方四人战成平手,呈胶着状态。

小小甬道,已容不下刀剑纵横鼓荡之气,刀剑相击时的夺目金星不时迸现,惊心动魄!

渐渐地,秦月夜发现对方四人的刀法竟是如出一辙,虽然在同一时间所使的招式不尽相同,但数十招之后,已可知他们的刀法似乎同出一脉,不由暗自惊呼。

一不留神“嗖”地一声,叶飞飞的肩膀处被弯刀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槽。好在伤口并不深,叶飞飞咬牙不语,因为她不想让秦月夜为此分神。

其实秦月夜早已察觉,见叶飞飞不出一声,不由很是敬服,心想:我追踪她一个月,其间软磨硬缠她一直不肯屈从,我还道这只是她恃宠而骄,知道我不敢对她如何,方一味倔强,现在才知道她性格本是如此,宁折不弯,颇有男儿气概!

心中对叶飞飞更有好感。

秦月夜的由“傲剑十式”脱胎而来的剑法久攻之下未曾得手,其凌厉无匹的气势渐渐消蚀不少。又拆了十数招,秦、叶二人已渐渐攻少守多。

黑衣蒙面人见占了上风,招式更加悍猛霸道,很快二人已处于苦苦招架的境地。四柄弯刀在她们身侧交织成网,密不透风,刀风如割!

一声闷哼,秦月夜右腿中了一刀。她的剑倏然暴闪,如闪电般直取伤她之人的后颈,速度迅雷不及掩耳!那人神色大变,竟不知应付。

他的同伴已由斜刺里砍出一刀,直取秦月夜的右臂!

秦月夜只好一翻腕,削飞了那人的一只右耳,同时沉肘斜撩,挡住那一刀。

被削去一耳的人这才魂魄归位,惨叫一声,掩住自己耳部伤口,心中却是暗称侥幸,竟似从地狱门口溜了一趟回来一般!

叶飞飞惊道:“师姐,你没事吧?”

秦月夜听她亲口称自己“师姐”,心中一暖,竟丝毫不觉脚上疼痛,笑道:“想必那小子比我更痛!”

她心中有些奇怪,她与叶飞飞有师姐妹的名分,却因为从未谋面,所以并无姐妹之情,为何对方称自己一声“师姐”就可让自己感动至此?

对方被伤了一人后,攻势弱了些,但未等秦月夜、叶飞飞喘过气来,那边又多出一名黑衣蒙面人来,如一团旋风席卷过来,加入战团!

叶飞飞心中不由暗骂道:“为何只见他们的人,而不见十大门派的人?”

对方多出一人,形势立即改变,没过多久,一声沉喝,秦月夜已被重重踢了一脚,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飞出去,直飞出二丈远,方砰然落地。想要起身,却哪里做得到,只觉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胸口一痛,一口热血已狂喷而出!

叶飞飞已根本无暇回身去看秦月夜的伤势,仅凭感觉她也知道秦月夜伤得不轻,不由又惊又怒,一边呼道:“师姐,你快退出去,我替你挡上一阵子!”一边奋力阻杀欲对秦月夜赶尽杀绝的蒙面人!

秦月夜心中苦笑了一下,思忖道:若此时我竟独自一人离开,我还算什么师姐?心里想着,已无法说出话来,眼见叶飞飞形势危在旦夕,也只能焦虑在心,默默调运内息。

一声闷哼,叶飞飞的身躯突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跌出,身在空中,抛洒出一道血线。

落地之处,恰好在秦月夜身边,但见叶飞飞身形甫一落地,立即反手一撑,似乎要一跃而起,但随即她的身子已再一次向后倒去。

秦月夜大惊失色,惊呼道:“师妹!”

话音未落,已有三把刀同时向她们二人暴砍而至。

就在此时,一声冷哼,声音不大,却让人心惊不已!

三个攻袭叶飞飞、秦月夜的人不由脸色倏变,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下击中了他们的灵魂!

然后便觉甬道内突然凭空旋起一道劲风,三人只觉手上一紧,右臂一麻,三把弯刀已不由自主地脱手飞出!

众人大惊失色!

等他们醒过神来时,甬道内已多出一个人来。

正是“素女门”门主秦楼!

叶飞飞是第一次见自己母亲出手,没想到秦楼的武功已高明至此等神出鬼没的境界,三名一顶一刀客的刀不过转瞬间已脱手而飞。

秦月夜心中暗道:师父的这一手“销魂荡魄”已更为炉火纯青,她本可以一拳取了三人性命,为何手下留情了?

当年纵横山庄庄主之位传到愚钝无能的巫古月手中时,按常理纵横山庄很快便会元气尽丧,因为纵横山庄先前的气势极盛,所树下的仇家极多,一旦纵横山庄再无顶天立地的人物时,立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在这种局势下,巫秋水能在暗中辅佐其兄,将纵横山庄的局面维持五年之久,若非夕苦之故,也许还能支撑更久,可见巫秋水之心智计谋可谓出类拔萃,世所罕有!

唯有如此,她才能想他人所不能想,竟能以被世人视作只言房中术的《素女心经》为基础,创出“素女大法”。素女大法共分五式,第一式为醉生梦死,第二式为巫山云雨,第三式为销魂荡魄,第四式为锁心蚀骨,最后一式为极乐无边。

但到第五式时,穷尽巫秋水心智,也只能悟出其形,尚不能悟透其神。要达到这一至高无上的境界,必须能做到“灵欲由心”。

而秦楼做到了。

巫秋水在世时,她一直让秦楼称她为师姐,这是因为一则她的年龄本就与秦楼相差不多,二来她知道无论武功还是悟性,秦楼都不在自己之下。

秦楼毕竟是被世人奉如神明的秦傲的女儿!

果然,秦楼最终竟达到了“灵欲由心”之境,让“素女大法”第五式不仅有形,而且有神。

众蒙面人一见救下叶飞飞、秦月夜的人是秦楼,都吃了一惊,愕然道:“秦夫人……”

秦楼冷喝道:“住口!如果还想留下性命,就给我滚!”

此时她已脱去雨具,绝世丰韵展露无遗,虽年已四旬,仍是美艳不可方物,连叶飞飞都暗自惊讶。

但此时她的一声冷叱,粉面凝霜,却有无限威严,众蒙面人神色一变,转身便走。

叶飞飞此时前胸已被鲜血浸透,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伤势不轻!

秦楼见状,赶紧俯下身来,将她与秦月夜都扶起,背靠于石壁上,关切地道:“你们不碍事吧?”

叶飞飞竟没有回避她的询问,缓缓地摇了摇头。

秦楼为叶飞飞态度的转变而欣喜,她赶忙取出随身带着的药为叶飞飞包扎伤口,而秦月夜则在一旁默默打坐调息。

叶飞飞没有拒绝秦楼的关爱。她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秦楼为她而忙碌,那目光中隐含着的东西太多太多,无论谁见了都会为之心颤。

叶飞飞是一个忍受了许许多多痛苦的女孩,当一个女孩的心中容纳的痛苦太多的时候,她会变得异乎寻常地敏感,异乎寻常地倔强。

有时候,坚强的只是外表,在坚强的后面还深深地隐藏着脆弱。

叶飞飞也不例外,终于——她落泪了。

泪水无声地滑过了她没有血色的脸,然后冰凉地滴落在秦楼的手上。

秦楼的心顿时也变得有些凉了,在女儿的泪水前,她自觉无颜以对。

其实,她本是有理由为自己辩解的。

可世上又怎会有在女儿流泪的时候为自己辩解的母亲?

此时秦楼的心中只有深深的内疚和无限的怜爱!

伤口包扎妥当,她竟手足无措,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在秦月夜眼中,师父一向精明干练,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过?

叶飞飞的唇轻颤了一下,开口道:“娘——”

声音很轻。

秦楼却身躯大震,她的脸也在一瞬间变得一片苍白,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叶飞飞,怀疑定是自己听错了!

半晌,方颤声道:“孩子,是你叫……娘吗?”

叶飞飞轻声道:“娘,为什么你要放走那几个人?”

果然是女儿叫自己为“娘”了!秦楼已听不清叶飞飞后面的话,她一把握住了叶飞飞的双手,拢在心口,泪水已悄然而出!

说是无情,又岂能真无情?

世间再深奥的内功心法,终抵不过真情的轻轻一击。

叶飞飞被秦楼这么一拉,牵动伤口,不由轻声呻吟,秦楼顿时醒过神来,依依不舍地放开女儿的手。

叶飞飞又问了一句,道:“娘,你不该放走他们的!”

秦楼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了,她避开女儿的目光,沉默片刻,方言不由衷地道:“他们若奋力反扑,也许娘也未必能抵挡得了!”

秦楼是在见到司如水被蔡、林背负出水井后,才决心下来的。她不放心女儿与爱徒,万幸的是她来得还算及时,恰好救下了她女儿的性命。但她还要借范书的力量除去夕苦,所以她并不想杀范书的人。

叶飞飞与秦月夜、司如水他们不知道这些蒙面人的来历,她却猜也能猜出。为了与范书合作,她对范书的了解已不少,知道混水摸鱼是范书常用的伎俩,这些人无疑是范书的人。

当然,她也知道此时的黑衣人夕苦已是众矢之的,即便她不出手,他也难以逃过武林正道的讨伐。但有范书夹杂其中,事情便变得复杂了。因为范书完全可能以其他手段利用黑衣人夕苦,而不是把他杀了,而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杀了夕苦,为师姐巫秋水雪恨,为天下被男人欺凌的女人出一口恶气。

不知不觉中,她已把自己与范书捆在一条船上。为了除去夕苦,她帮助范书完成了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步骤,对付祖诰。而对付祖诰,便等于与天下武林为敌。一旦她与范书反目,以范书之阴诈,势必会将她的事告之天下。那时候,她既是毒害武帝祖诰的人,又是当年残杀万刀堂的人,两罪一并,江湖中又岂有她容身之地?

如果说以前她对这一点还不甚在乎的话,如今有了叶飞飞,她不得不为叶飞飞考虑了,她不能再一次失去叶飞飞。

曾经的伤痛,能再重复一次吗?

叶飞飞又岂能知道她母亲心中有这么多顾虑?她听完秦楼的话后,声音微弱地道:“方才他们分明是与你相识的,否则如果他们真的有可能胜过你,又怎么会被你一声喝斥,便自离去了?”

秦楼心中不由暗叹一声:没想到女儿是如此精明聪慧!

只好闪烁其辞地道:“这其中盘深错节的关系一时难以解释清楚,在这儿危险重重,先离开此地,我再与你细说。”

言罢,伸手欲抢过叶飞飞离开地下甬道。

不料叶飞飞却勉力将身一闪。因为受伤颇重,这么一闪,几乎不支倒地。秦楼不解地望着她,只听叶飞飞淡淡地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在牧野静风他们之前离开之里。既然这儿危险,你还是先离去吧!”

她强支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话一说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因呼吸困难反倒有了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秦楼见状,知她对自己有些不满,轻叹一声,道:“你这又何苦来着?牧野静风与你并不无甚关系……”

叶飞飞已是喘作一团,听秦楼如此说,仍强自道:“你……不会明……明白我……我的!”

秦楼心道:不错,娘真的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为他这么做!

只听得叶飞飞继续道:“我只……只知道倘若我与他易……易地而处,他也是会……会这么做……做的。”

她的脑海中忆起在死谷一战中,牧野静风舍己救人,独闯死谷的情景,心中道:这一生中,值得我永远尊敬与铭记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大哥,一个是卓英雄卓老前辈,还有一个便是牧野静风。娘,你也许不知道,在女儿心中,你的分量还不如他们三人!

秦楼见女儿语气坚决,不可能为自己说服,很是踌躇。十几年梦寐以求能够与儿女团圆,但几个月前,却惊闻英雄楼的叶孤星已遇难,于是叶飞飞成了她惟一的精神寄托。今日,叶飞飞终于肯认她,她决不肯再轻易放弃。于是她道:“好,只要你愿意,娘愿意陪你在这儿等牧野静风!”

她心中盘算着:我答应你在这儿等候牧野静风,至于他能不能活着出来,那便不是我所能决定的。这样既不会破坏与范书的攻守同盟,借机为巫秋水报了仇,同时又可以安抚女儿叶飞飞。

叶飞飞闻言脸上忽然有了一种漠然而略带讥讽的笑容,目光缓缓扫过秦楼,投向甬道的另一端。

半晌,她方缓缓地道:“若是如此,我何不在地面等候?那岂不是更安全?”

秦楼终于明白女儿决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只会小鸟依人,全无主见,没有什么事能轻易瞒过冰雪聪明的她。

在极短的一瞬间她转念无数。

终于,她郑重其事地道:“娘答应你,一定尽力帮助牧野静风,但你必须答应娘,以后永远留在娘的身边,娘已失去太多,不能再没有你。”

她的声音已略有些轻颤。

叶飞飞惊喜地道:“娘,你真的……愿意如此做吗?”

秦楼抚着她的秀发,道:“为了你,娘可以做任何事。”

叶飞飞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极少笑,所以当她展颜一笑的时候,竟是那般动人!

一股暖流迅速流进秦楼的心里,先前她仅仅因为叶飞飞是她的女儿而爱她,现在已不仅仅如此,女儿叶飞飞身上的某种东西已深深地打动了她本已日益冷漠的心。

她在心中对自己道:“为了女儿,我只有这么做了。”

……

当牧野静风意识到夕苦可能已练至“人道天成”之境时,凌空飘起的夕苦的身子四周已是烟雾弥漫,并迅速地凝集成圆球状!

牧野静风与敏儿见状,心中惊愕已极!

夕苦的暴喝声乍响,牧野静风堪堪来得及对身后的敏儿喝声:“敏儿,小心!”便听得沉喝声中,夕苦双掌疾翻倏吐,圆球状的霞霭之气狂卷而出。

呼啸汹涌如怒海狂涛,隐有席卷万物,并吞天下之势。

牧野静风绝不能退闪,因为,在他的身后,有敏儿!

纵是万死,他也绝不愿让敏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一声长啸,牧野静风已陡然迎上,强自将自己体内真力直逼至最高境界!

手中之剑顿时如同注入活力一般,发出慑魄惊魂的龙吟之声,剑芒被罡烈无匹之内家真力一激,暴射万道电光,“真吾厅”内已亮如白昼!

剑身合一,暴射而出,正是一招“生死由剑”!

两股悍然无匹之力量飞速接近,不可逆转地碰撞。

一阵紧如骤雨般的撞击声响起,牧野静风凭借自己惊世内力,一招“生死由剑”立即施出,如此循环往复,身在空中,已将一招“生死由剑”不可思议地连使了七次。

所用的时间仅在不及眨眼的一瞬间!

如此凌厉之剑未及对方身躯,便已如击坚石,七次狂击之下,牧野静风终于力竭而落!

绝世神兵加上惊世剑法,竟无法突破对方的无形劲势。

在身形下坠的时候,牧野静风心中已有不祥之感,因为在他力竭之时,正是夕苦的骇世功力爆发之时。

果然,就在他剑势一缓之时,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已如山般向牧野静风压来!

无可逃遁,无可抵挡!

在一瞬间,牧野静风所能够做的惟一的一件事便是凭借“混沌无元”的内功心法,尽可能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提聚尽可能多的内力,然后疾吐一掌!

并非攻击夕苦,而是击向敏儿!

只听得“轰”地一声,在敏儿身形飞出的同时,牧野静风也同时疾飞出去。两个人的情形却完全不同。敏儿是被牧野静风的无形掌力击飞,其力道并不甚强,而且牧野静风出掌时又用了巧力,所以敏儿虽然落得颇远,但并不会受什么伤。牧野静风这么做的目的是让敏儿躲过夕苦的致命一击。

而他自己几乎是全无抵抗地承受了夕苦的惊人掌势。

他的身躯被一股奇大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了石壁上!

“哇”地一声,牧野静风狂喷一口热血!热血如箭一般标射在石壁上,迸射出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牧野静风几乎立即晕死过去,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所有经脉内脏几乎全然被对方震裂震乱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剧痛吞噬着他的身体,他的心。

就在此时,他听到冥冥之中似有一个不屈的声音在对自己说:“我绝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我若倒下,敏儿便必死无疑!”

他的身躯本是顺着石壁无力地下滑,但就在下滑了一半的时候,凭借着惊人的毅力,他竟停止了下滑!

他便这般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背靠着石壁,似乎随时会倒下,却又始终未倒下。

他的身上溅满了斑斑血痕,嘴角也挂着血丝,他握剑的手也被对方强悍无匹的内力反震得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然后由剑尖滴落。

一滴,一滴……

“真吾厅”奇静无比,只剩下了这鲜血滴落于地上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倏地,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惊呼,道:“穆大哥……”被抛落于“真吾厅”门口处的敏儿醒过神,不顾一切地向牧野静风这边奔来!

本是微垂着头的牧野静风闻声猛地抬起头来,向敏儿大声道:“不要管我,快走!”

声如惊雷,让人难以想象他的力量来自何方!

敏儿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是奋不顾身地向他跑来!

牧野静风恨恨地道:“你……我会恨你的!”

敏儿已跪在他的身边,哽咽道:“我宁可让你恨我,也不会离你而去!”

她的眼神忧郁而坚毅,牧野静风心中一颤,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让敏儿在这时候离开,其实是对她的一种不理解,自己早该想到她绝对不会弃他而去的。

他本是凌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情似水,轻声道:“不错,你不离开我……我也不离开你,无论是……”

一声怪笑如鬼泣,顿时打断了牧野静风所说之言,声音来自于夕苦,他在离牧野静风他们一丈之外站着,发须蓬乱飞扬,眼神似狂似疯!

敏儿忽然失声惊呼道:“他……他……”下边的话竟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惊骇已极地望着夕苦。

牧野静风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发现夕苦突然已变得苍老了许多,至少要比方才苍老十岁,他的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鬓角亦已有斑斑白发!

而这种变化仅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如何不让两人惊骇已极!

牧野静风强逼着自己体内上涌的逆血,思忖之间,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反手支撑于石壁上,敏儿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意,起身将他扶起。牧野静风背倚石壁站立着,强自冷笑一声,道:“逆贼,你……你心无道心,却欲强自达到‘人道天成’之境,所……所以……一招之下,你已减……减了十年……十年……阳寿……嘿嘿!”

说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又喷出一大口热血!

他的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但他的眼神依然是那么充满了不屈与傲然之意,甚至于他的嘴角上还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夕苦仿佛被重重地击了一拳,脸色倏变,他的眼中渐渐地射出了如同毒蛇般阴毒的光芒,嘶声道:“便是如此,又能如何?我虽老了十年,但你却会比我先死一步,现在我只需一抬手,你小命就会不保!”

牧野静风心道:果然如此……

敏儿忽然道:“错,如果真的如此,为什么你迟迟不动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对自己的生命十分珍惜,方才使出一招折了十年寿命已让你心惊胆战,说不定这一招使出,你已无后继之力,所以你才迟迟没有出手,甚至有可能你另有苦衷,根本就不能杀我们!”

她这边说着,夕苦的脸色已越来越苍白!

的确,方才强行使出一招之后,耗去了他大量的精元,竟使他在一招之下,损寿十年!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在参悟“平天六术”的内功心法时,他已知道借助人类潜能可以达到“人道天成”之境,但他却始终未能达到,因为他缺少了一颗道心,一颗悲天悯人的道心!

但这一点,却不是夕苦所知道的,这些年来,他屡次尝试着要把功力提升到“人道天成”的境地,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他的天赋极佳,渐渐地明白除非他以自损阳寿的方法,否则永远也达不到“人道天成”那般惊世骇俗的境地!

今日,他深知范书必定为他设下层层圈套,危机重重,要想生还,机会十分渺茫,所以,在面对牧野静风这样强悍的劲敌时,他毅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诛杀牧野静风!

只要杀了牧野静风,而且是以超乎范书想象的速度杀了牧野静风,那么自己便有可能出奇制胜,最终使范书的计划全盘落空。

范书敢解去他体内的毒,然后设法将他弄晕,安置于地下山庄,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又恰好面对牧野静风,这不但说明范书对全局有着全面的把握,而且有着十足的自信,否则他绝对不会做纵虎归山之事!

虽然暂时不知道范书的十足把握来自何方,但此时夕苦已深切地体会到了范书的手段,要想从范书手中留下性命,只有不惜代价除去牧野静风。

他以十年生命为代价,一举重伤了牧野静风,但这与他的期望仍有一些距离。他所希望的是一招之下,便取了牧野静风的性命。一个意外的收获是他醒来时,本无法说话,如今竟又能开口。

一招使出,他的体内出现一种极为诡异的精元暂时虚空之状,短时间内竟无法再出一招!

可惜,牧野静风与敏儿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也许仅凭敏儿的武功,在那一间隙中出手,便可击杀夕苦!

这一良机错过之后,夕苦的人迅速变老,但他的真元功力却已渐渐回复!

敏儿的话一语点破了他曾经的尴尬危险之境,但此时他却已再无顾虑!

只是敏儿的话突然又提醒了他,范书没有在霸天城杀他,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对付牧野静风,一旦牧野静风被除,便是范书取他性命的时候。

那么,究竟该不该杀了牧野静风?

夕苦顿时陷入了矛盾之中,也许杀了牧野静风,他再如法炮制,以相同的手法也能杀了范书,但二次使用这种极损精元的招式,也许他就垂垂老矣,即便他能无敌于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何况范书用来对付他的也许根本不是凭借他的武功!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因为有牧野静风的存在,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如果不杀牧野静风,而对方与他又有不共戴天之仇,恐怕永远也不会放过他的!

敏儿见夕苦神色变幻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心头暗喜,又道:“你在青城山闯下弥天大祸后,按理应该躲至无人之处才是,如今却又在这里出现,难道你真的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吗?绝对不是,一定是不得已的,所以你并非自愿,因为还有别的力量控制着你,大约这股力量控制你的目的就是要对付穆大哥,那么,你听说过兔死狗烹吗?”

敏儿尽可能地与对方多说话,一方面想拖延时间,让牧野静风可以稍稍恢复一些,同时也许在这段时间内,十大门派的人可能会出现;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能动摇有些犹豫的夕苦誓杀牧野静风的决心!

不料听了这一番话后,本是有些茫然的夕苦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小丫头机敏过人,她与牧野静风在一起,对我终是一个莫大的威胁,我杀了牧野静风可能会为自己带来不利,但我若杀了这个丫头,则一定无甚关系。失去了她,牧野静风便等于折损了不少力量,那么即便我不杀他,他要想反击,也困难多了!

如此一想,他的眼中顿时有了邪恶之光,怪笑一声,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声音道:“丫头,你说得不错,暂时我不会杀这小子,但现在我要先取了你的性命!”

牧野静风神色立变,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竟使他向前跨了一步,血淋淋地站在敏儿与夕苦之间,沉声道:“此事与她……本无关系!”

顿了顿,又道:“何况我仍有能力与你一战,在我没有倒下之前,绝不会让你碰她一下!”

他说得很慢很慢,却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他的伤势使他只能以这种方式说话,但这种话语竟有着一种独特的力量,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话中每一句都可以成为现实!

夕苦以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实在想不明白已是伤至如此的人不但能站着,而且还能说出这样斩钉截铁的话,这种力量究竟来自何方?难道他真的还可以与自己一战?

但很快他便发现牧野静风的双手在不可抑止地颤抖,甚至连他脸部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

显然,他在忍受着极端的痛苦。牧野静风的确已伤得极重,他根本不可能与自己一战!

敏儿岂能不明白牧野静风的心意?她已不再去劝阻牧野静风,因为她知道她劝阻不了牧野静风,此时,她惟一的感觉便是幸福与自豪,为拥有一份真正的情感而感到幸福、自豪!

她的脸上甚至有一层美丽的红晕,仿佛此时她要面对的并不是随时可能降临于她身上的死亡,而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她在心中对自己道:“既然穆大哥一定会为自己而死,那么我便不再拦他了,也许这也是一种理解与信任——以彼此的生命来理解、信任,我必定会在穆大哥死后随他而去!”

的确,她已知道她与牧野静风已不可能同时活下来。无论是谁遇难了,对另一个人来说,都将是一种莫大的痛苦,永远也不能摆脱。既然如此,何不痛痛快快地杀上一场,然后死去?

其实,幸福是形形色色的,死亡有时便是一种类似于涅磐的幸福!

敏儿静静地站在牧野静风身后,默默地注视着牧野静风高大的背影,那目光,就像一个温柔的妻……

夕苦已看出牧野静风再无能力与他一战了,但同时他也看出他要杀敏儿,必须先杀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那冷静得不可思议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但夕苦不信,他不相信世间会有人对什么东西的珍惜超过生命,他认定当牧野静风意识到死亡切切实地降临到他身上时,牧野静风一定会退避的!

所以,他将再一次出手!

他的最终目标是敏儿,但他先攻击的是牧野静风,他要以死亡来逼使牧野静风退却!

牧野静风眼中的那种凛然之气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的心中不由想道:当黑夜来临时,你岂不是又将成为邪恶之人?

如此想时,他更确定了暂时不杀牧野静风的决心,因为邪恶的牧野静风可能对范书有一定的威胁!

为了对牧野静风有足够的威慑力,夕苦出手时仍是全力以赴——倘若仅仅是对敏儿,他根本无需将他自己的武功全力发挥!

目光一定,夕苦身形暴起,以惊人之速向牧野静风这边疾掠而来。

身未至,已有骇人之掌风扑将过来。这一次,他用的只是平时的最高功力,而未曾将内家真力提运至“人道天成”之境!

但对重伤的牧野静风来说,这样的武功也是无法抵挡的!

无法抵挡仍是要强行出手!

牧野静风强吸一口气,提聚自己体内残存的真力,以一种近乎飞蛾扑火般的悲壮向夕苦迎去!

敏儿虽然已预想到了一切可怕的后果,但此时此刻,她的心仍是不由自主地猛地一下子提起,仿佛被悬于半空之中,而她的呼吸也在一瞬间陷于停顿!

功力已相差悬殊的牧野静风与夕苦以惊人之速接近着!

夕苦大惊,他没有想到自己这必杀之招倏出时,根本无力反抗的牧野静风仍要不顾一切地与自己一战,但他现在并不想取了牧野静风的性命!

在双方即将接实的一刹那,夕苦突然凭空拧身斜斜闪开,如扑食鹰隼般向敏儿这边攻来。

对牧野静风来说,他已是从地府门口走了一遭,让夕苦惊骇欲绝的是奇迹般地留得性命的牧野静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死神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竟不顾一切地从身后向自己攻来。

对夕苦来说,这样的攻击已不再有什么威胁!

但他的精力却无疑分散了,双掌一错,两股内力同时由掌心涌出,然后牧野静风与敏儿再一次飞了出去,而这次,伤得更重的是敏儿。

身未落地,她已在空中抛洒出一道血线,而落地之后,她站也没能站起来!

虽然夕苦手中留了分寸,但对本已受了极重的伤的牧野静风来说,这一掌仍是难以承受!

重重地撞在另一面石壁上后,牧野静风砰然落于地上,终于晕死过去!

夕苦冷哼一声,向敏儿那边走去,敏儿无力反抗,但她的神智还在,眼见牧野静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心中料定他已遇难,顿时心中被无边无际的悲哀占据,对身上的痛竟浑然不觉,只知在心中对自己道:

“这恶魔杀了穆大哥,又害死我爹我娘,我一定要报仇……报仇……”却已忘了这根本不是她的能力所能及的,奇异的精神力量使敏儿竟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愤怒仇恨的目光如刀一般射向夕苦!

连夕苦这样的绝世魔头也不由被这种仇恨至极的目光骇了一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时他早已死了一百次!

仿佛敏儿已成了仇恨之神,一股深若大海般的恨意,沉浸于她的身上。虽然明知她已是不堪一击,夕苦仍是触目而惊心!

这种感觉让他夕苦很不好受,同时也进一步激发了他的狂性。

他嘶声怪笑道:“我杀了你的情人,你又能奈我何?”言语间,地面被他暗运内力震碎出网状裂隙,他要刺伤敏儿的心,他绝不容许武功比他低许多的敏儿用这种目光看他,她的目光中应该只有恐惧不安!

没想到敏儿非但没有骇怕,眼中恨意更甚,声音冰冷地道:“我——要——报——仇!”

竟以超越她力所能及的速度,向夕苦这边疾掠过来。

夕苦神色微变,冷叱一声道:“贱婢,找死!”立即迎将上去。

在两人迅速接近的时候,只听得“铮”地一声响,一道夺人心魄的毫光突然闪掠而出!

竟是敏儿腰中的“碎月刀”!

敏儿根本没有去拔刀,她平日并不常以刀为兵器,在这一时刻,她只知向夕苦冲去,根本不知该如何对付他,也没有想到要拔刀。

谁也没有料到“碎月刀”会在这时候自行脱鞘而出。

这千古神兵在主人无边悲恨的激发下,已触动了它的千年灵性与战意。

敏儿本是徒手向夕苦攻去,碎月刀突然脱鞘而出,寒光闪现时,敏儿自是一惊,只感手中一凉,刀已在她手中。

然后便是震古烁今的一招刀式击出!

这一招,已不是任何当世刀客所能达到的境界!

只听得一声闷哼,夕苦已倒跌而出!

他的腹部竟被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槽!

而敏儿也不由自主地连连倒退,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于地上!

两个人同时被这意外变化惊得目瞪口呆,两人的目光都集中于敏儿手中的“碎月刀”上,但见刀身光芒已消退了不少,刀锋有一抹血痕!

敏儿知道方才那惊世一刀绝不是自己使出的,刀一入手的刹那间,她便感觉到刀身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似乎被她握在手中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她只知紧紧地握着刀柄!

而“碎月刀”已闪掣而出,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可怕的一击!

敏儿深深地为这一招刀法之精绝而震慑,但她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悟出这样的一招刀法,便是当世所有的绝世高手,只怕也未必能悟出这一招。

莫非,这一招是来自于刀的本身?来自于刀本身的战意?

这一切,已超越了敏儿所能领悟的武学范畴!

此时,刀静静地被她握在手中,再也没有了生命跃动之感,这让人不由怀疑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但夕苦身上的血是绝好的明证,夕苦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结局,本以为取敏儿性命不过信手拈来的事,结果反倒是自己身受一刀!

他从敏儿的表情中看出,敏儿自己也对这变故大惑不解,所以此招绝非敏儿先前故意隐藏武功,如今方全力使出生平绝学!

同时,他已看出方才的一刀,纵是环视天下武林,也找不出一个人能使出这样震古烁今的一刀,何况敏儿这样在江湖中并无名望的武学后辈?

所以,这能够伤了自己的一招更大程度上是来自于敏儿手中的刀!

他记起了青城山绝谷中的一幕,记起了“月刀”司狐之死,这把刀便是司狐的“碎月刀”。江湖中人人皆知,“破日神剑”与“碎月刀”乃千古神兵,但除了惊人的锋利之外,世人并未看出它们的真正神奇之处。也许是因为司狐与蒙悦的武功太高,不需借助神兵的威力,已可跻身绝世高手之列,所以这一刀一剑的不凡之处,才未为世人所见!

夕苦也知道那段关于“日剑”“月刀”的传说,“天无双辉,地无双皇,破日至尊,碎月无上,日月齐扬,佛陀涅槃”。但传说只是传说,直到今天,夕苦才相信这一个传说的可信之处!

倘若能得到“破日神剑”与“碎月刀”,加上自己的绝世神功,试问天下还有谁能敌?

此念一起,夕苦的脸色已变得苍白。

这是因为过度的激动与兴奋而变成的苍白。

他知道蒙悦的“破日神剑”此时在牧野静风手中,天下不识“破日神剑”的人的确不多,何况是他?

此时,两件千古神兵在他的附近,而且持有破日神剑的牧野静风已是生死不知,而敏儿也是生命垂危,这岂不是上天赐与的绝好机会?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躺于地上的牧野静风身上,然后缓缓扫向敏儿手中的“碎月刀”!

心中的贪欲无限地膨胀,当夕苦亲眼目睹“碎月刀”的惊世骇俗后,心灵便被这一贪欲牢牢占据!

他自知自己的处境不妙,暗自希望“日剑”“月刀”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摆脱目前困境。

但他却也有所忌惮,如果他要夺取“碎月刀”会不会重复方才可怕的经历?

这种忌惮终于被欲念所盖过,他的眼中浮现出疯狂的光芒!

就在这时候,倏闻一声大喝,道:“杨肖!”

这一声叫喊,于夕苦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在那么一瞬间,他的灵魂已脱离了他的肉体,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他的脸已成一片死灰,本欲走向敏儿的他,再也迈不动一步!

一股凉意由他心底升起,迅即传遍全身,而他的额头已有冷汗涔涔而出!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灵魂方重新归位。夕苦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的动作显得那么的吃力,仿佛此时身上有千斤重负!

“真吾厅”的门口处赫然有一女子,如花美貌,虽是年及四旬,仍是有惊心动魄之魅力!

此时,她正以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夕苦!

夕苦只觉自己的心在一个劲地向下沉,却又永远也落不到底!“真吾厅”内本就光线暗淡,加上心神不定,夕苦所看到的女人就是曾无数次在他恶梦中出现的女人!

强自定神,他开口道:“你……你……”

一开口说话,他突然发现自己已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就如同他刚刚清醒过来见到牧野静风时一样,声音只能在他的喉底打转,却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喉咙!

夕苦大惊失色,他拼尽全身力量,大声地吼叫,但所有的声音都沉没在喉底,只有“咝咝”的气流与喉管摩擦的声音能为他自己听见。

此时出现在“真吾厅”门口处的正是秦楼,她带着秦月夜与叶飞飞一路闯来,中途根本无人能够阻拦她。当她来到“真吾厅”附近时,听到了这儿有惊人的拼斗声,心知这儿必定有绝世高手相搏,于是便将秦月夜、叶飞飞安置于附近的一个偏僻石室里后,立即向这边赶来。当她见到夕苦时,虽然夕苦仍是作“黑衣蒙面”的“黑衣人”打扮,但从夕苦的眼神中,凭着直觉,她已察觉到此人正是使纵横山庄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人!

为了证实这一点,她突然唤了一声“杨肖”!

夕苦果然一惊!

这便足以说明一切了,夕苦便是巫秋水一直要寻找的人!

她见夕苦唇齿开合,却听不见一个字,心中一惊,暗道:这一定是范书暗中做的手脚,大约范书有某些不能为世人所知的秘密被他知晓了,所以范书设法让他成了哑巴!

她所猜测的并没有错,范书的确曾做了这样的手脚,只是范书大约永远也不会想到被他以药物刺哑的夕苦能开口说话!

其实,这全是夕苦以几十年生命为代价,将功力提高至“人道天成”的境界时无上功力暂时地冲开了他体内的声窍,他这才能开口说话。

当秦楼突然唤出对他而言不异于一道咒语的名字时,夕苦心神俱震,在一瞬间,他的功力精气全都降落,如此剧变之下,被暂时冲开的声窍竟重新关闭。

夕苦再一次成为有口不能言之人!

这一过程,却不是秦楼所能知道的,她见夕苦口不能言,心道:范书不愧为范书,做任何事都要做得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好在夕苦的表情已证明了她的猜测——这便够了,巫秋水于秦楼有救命之恩,而且秦楼也深深地恨着天下所有与叶小双那般忘恩负义的男人,所以她必须杀了夕苦,一半是为巫秋水的遗愿,一半是为自己!

如果说来“真吾厅”时是为满足女儿叶飞飞的愿望,那么此时真正地面对夕苦时,即便没有女儿叶飞飞的意愿,她也一样要设法取了夕苦的性命。

夕苦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声时,又惊又怒,顿时心浮气躁,直露凶悍狠毒的光芒!

秦楼缓缓步入“真吾厅”,她的目光扫过了躺于地上的牧野静风与敏儿,然后重新落在了夕苦的身上。从夕苦身上受了伤这一点来看,她断定地下躺着的生死不知的年轻男子一定是牧野静风,因为只有牧野静风才有可能伤及夕苦。

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伤了夕苦的竟是武功并不算十分卓绝的敏儿!

走近夕苦时,她发现夕苦比她想象的要老一些,她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问:凭这样的人,也能够骗得绝顶聪明的师姐的信任吗?

她却不知假若她早来片刻,她所看到的夕苦就不会如此苍老了。

转念之间,她开口冷冷地道:“大约你永远也想不到事隔二十年,还有人能够叫出你杨肖这个名字来的吧?”

此时,双方的距离接近后,夕苦已察觉到眼前女子并不是让他曾担惊受怕了二十年的巫秋水。

虽然他与巫秋水已只剩下仇恨,但他们毕竟曾经是夫妻,即便是事隔二十年之后,他仍能看出眼前女子并非巫秋水。

这让他心中微微定了定神,但同时他又在猜测巫秋水在何处,莫非正隐匿于暗处,正默默地注视着这儿发生的一切?

他很了解巫秋水,知道若不是巫秋水被自己伪作的真情所迷惑,凭她的心计,当年自己的阴谋未必能得逞!

与五位师兄一同弑师夺取“平天六术”的武学经典后,夕苦再设法瞒天过海,让众人以为他已死了,如此一来,他暂时地得以安然无恙了。

但对他而言,仅仅安然无恙是绝不会满足的,他想凭借手中的“平天六术”的武学经典成为天下武学最强者,为此他为自己设想了一条路:伺机夺取其他五位师兄手中的武学经典,成为世间拥有“平天六术”这样的绝世武功的惟一一个人!

当然,当时他并不知道他的师父空灵子及牧野笛都未死。

要想达到这样的目的,仅凭他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因为他知道他的师兄也不是平庸之辈,鹿死谁手,尚难定夺!

之后,他发现了纵横山庄这一目标,当他了解到当时维持“纵横山庄”之局面的人其实不是庄主巫古月,而是巫古月的妹妹巫秋水时,他的心中便定下了计谋。

于是,在巫秋水的生活中,便“偶然”地结识了一位名为“杨肖”的年轻人。“杨肖”乃关中武学世家长安杨门的少公子,长安杨门在家族的内讧中一蹶不振,土崩瓦解,少公子杨肖也不知所踪!

巫秋水所结识的“杨肖”不但俊朗不凡,而且谈吐高雅,志趣远大,虽是遭遇了家门不幸,仍不屈不挠——这开始,都足以让巫秋水怦然心动,因为巫秋水的境遇与“杨肖”彼此相似,而杨肖的坚强进取与巫秋水兄长巫古月的颓废平庸相比,更使巫秋水觉得自己应该与“杨肖”这样的年轻人携手共进,同创纵横山庄的辉煌未来,并重振长安杨门!

但她又怎会想到“杨肖”不过是包藏祸心的夕苦假扮而成。夕苦所做的一切都是投巫秋水所好,当他知道巫秋水不但武功超绝,而且还是丹青高手时,不惜花三个月的时间拜师学艺。他的悟性颇佳,以至于当他面对巫秋水时,他对字画的见识让巫秋水也不由暗暗叹服!

夕苦终于如愿以偿地赢得了巫秋水的芳心。结成伉俪后,他对巫秋水体贴入微,更进一步地迷惑了巫秋水。而他一方面在苦练“平天六术”的武学,另一方面则暗中笼络人心。

终于有一天他认为时机已成熟,于是那一天他发动了蓄谋已久的阴谋!

一切都进展顺利!

惟一的与他设想不相符的是巫秋水竟然逃脱了,这让他惊惧狂怒。如果逃走的是巫古月,他绝不会放在心上,但巫秋水却不同,巫秋水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得安宁!

但他派出去追查巫秋水的人全都无功而返。

好在他走了一步连巫秋水也意料不到的棋。控制了纵横山庄之后,他立即让追随他的人毁去了纵横山庄,然后连夜在地下挖出可容下当时追随他的六十多人的简易洞穴,并将纵横山庄所有死难者的尸体全部埋入地下。

略施小计,便造成了被称为武林四大谜之一的纵横山庄亡于一夜之间的武林公案!

巫秋水果然被他瞒过了。

其实,他与巫秋水之间是相互忌惮,否则巫秋水也不会避难于海上孤岛中!

夕苦虽然占尽先机,但他心中毕竟有鬼,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方面他想方设法苦心经营着地下山庄,另一方面即使他已有实力建立自己的门派并公然立于武林诸多帮派之间时,他仍是没有这么做!

对巫秋水的顾忌,一时很难消去。直到二十年后的今日,他的武功已突飞猛进,而且他手下的人以各种方式几乎寻遍了武林仍是未找到巫秋水,夕苦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他本是想在青城山一役中,凭借牧野静风这一奇着,一举残害诸多绝世高手,然后便让地下山庄在光天化日之下露面,他相信到那时候,即便巫秋水出现了,他也已无所畏惧!

谁知今日会有人叫出他曾用过的名字。纵横山庄被他笼络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被他逐步借故杀了,所以如果说世间还有知道他曾以“杨肖”之名出现过的话,那这个人便一定是巫秋水!

眼前这美艳女子虽然不是巫秋水,但她唤出了“杨肖”二字,仍是足以让夕苦心惊肉跳!

秦楼继续道:“巫师姐待你不薄,你却以怨报德,逼得她家破人亡,最终连巫师姐也郁郁而死,这一切全是你一手造成的罪孽,今天,我便要代巫师姐向你讨还血债!”

听到这儿,夕苦心中暗喜,他终于知道巫秋水已死了,他再也不用担心有一天巫秋水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他很想大笑几声,可惜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精神一振,心中凉意顿去。他在心中道:既然你称巫秋水为师姐,既然你对当年纵横山庄之变故已知晓,我不得不杀了你!

他知道武林中除了“月刀”司狐之外,没有一个女性的武功可以与他一较高下,所以对秦楼再无顾忌!

秦楼担心着女儿叶飞飞及爱徒秦月夜的安危,所以她只盼能够尽快杀了夕苦。

夕苦身上的伤让她认为这是诛杀夕苦的大好机会。

当下她缓缓地迈出了右脚,同时身体略略前倾,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捻,无名指与小指微曲,螓首微扬!

姿势优美之极!

她的容色甜美,双颊升腾起两团晕红,如同醉酒美人,而她的唇间则有荡人魂魄的笑意。

夕苦大为惊愕,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上出现如此奇怪的神情姿态!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有一股阴柔已极的真力由秦楼左手飘然划空而出,在离自己身子三尺远的地方迅即弥漫开来,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般从各个角度向他压逼而来。

这正是“素女心经”中的第一式“醉生梦死”!

这时候的秦楼,其状便如同醉后娇慵无力的美人一般,让人触目动心!

夕苦未料对方出手时会是在如此状态下?

待他察觉不妙时,秦楼的阴柔劲气已紧紧地压迫于他的身子四周!

一种独特的欲窒息的感觉迅速占领了夕苦的心灵,秦楼的真力竟从他的七窍乃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压逼进去!

如果对方无力相抗,最后必是秦楼的内力长驱直入,对方爆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