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众人终于被蝎群逼到最后的防守圈中了,因为可燃之物有限,所以众人即便已退缩于其中,仍是先以刀剑内力奋力抵挡一阵,眼见再难抵挡之时,方引燃堆成了弧状的木料枯草。
火焰窜起!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蝎群惊咤不已,一惊之下,齐齐溃退丈许。
众人大喜,但亦知可燃之物有限,所以有意将火焰化得较小,以延长燃烧的时间。
南北两个口子则由苦心大师与古治分别防守,因为防守的地段不长,以他们的武功,守住蝎群应是不难。
没想到蝎群在进攻被火焰挡住后,几经试探,似乎也知道唯有南北两个口子有进攻机会,于是,纷纷改为由两侧进攻。
苦心大师与古治都是身负绝世武学,只是面对小如指肚的毒蝎却有些应付不暇,毒蝎体积太小,以兵器刺杀目标太多,以内力击之则损耗内家真气,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所不支。苦心大师乃出家之人,对付毒蝎的方式格外独特,等大批蝎子涌到入口处后,双掌遥击地面,蝎子与地面浮土立即被击得飞扬而起,他再一错掌,两股无形内家真力便盘旋而出,将扬于空中的浮土蝎子一齐卷下山崖,任蝎子在崖底自生自灭!
他所用的手法看似朴实不华,实际上却是少林绝学之一的“佛手印”和“智掌印”,即便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很难有幸见识苦心大师的“佛手印”,而今他竟以此对付一群毒蝎。
而古治则是以手中一杆铁笔指东打西,将他的一套成名绝技“战笔十式”发挥得淋漓尽致,用得最好的则是第九式“大漠点兵”,一招使出,蝎尸累累。
只是久而久之,难免力乏,古治忽而瞥见身侧有一石,中间凹下,里面盛了不少雨水,心中一喜,当即改变战法,将铁笔往小石坑里一蘸,蘸饱了雨水,然后猛力一甩,水珠便疾射而出,其速其力与飞弹无异,蝎子一旦被水滴打中,无不立送性命,如此一来,倒也轻松了些。
其他人暂时无事,便默默调息,养精蓄锐,以随时准备接替苦心大师、古治二人。
古乱因为双脚之伤,所以一直需要他人照应,这让他感觉憋屈难受,眼见众人被困于最后一块土地上,他却丝毫无法为众人分忧,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只觉得烦躁不安,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影响他人,只怕他又要胡言乱语,大骂不已了。
正心神不安之际,他已然发现水红袖、敏儿两人竟都已是双颊赤红,脸上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渗出。
大惊之下,古乱忙在地上以手代步,“走”了二步,关切地道:“两个小丫头,是否有甚不适?”
敏儿本是双目微闭,闻声睁开眼来,强自一笑,道:“前辈,我……没事!”
说话间,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寒颤,像是怕冷一般。
古乱失声道:“你们……被毒蝎咬了?”他知道被蝎子咬了的人毒发后会觉体内忽冷忽热,敏儿、水红袖此时之状与此颇为相符。
敏儿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时,司如水插话道:“蒙姑娘一定是……是被蝎子喷出的毒……毒气侵入体内了!”古乱一听司如水的声音,便觉有些不对劲,扭头一看,只见司如水嘴唇发白,脸上也变得赤红!
他见古乱看他,急忙把头转开。
古乱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大量的蝎子汹涌而来,他们所喷出的毒气在离地尺许的地方聚集,加上被众人杀死的蝎子体内毒性也有一部分散于空中,如此一来,在蝎群上方便有了一层毒瘴气,先前众人一直向后退,倒还好一些,现在已是退无可退,蝎群虽然暂时未能冲进,但毒气却已飘至。
而敏儿、司如水、水红袖三人是所有人当中内力相对较弱的,其他人尚未觉得异常,他们三人却已是头晕眼花,胸沉气闷,只是三人都不愿因为自己而使众人分心,所以只是默默忍受,想以内力将毒素逼出!
他们却不知道如今众人所在之处已被毒气所包围,他们所呼吸吐纳的全是有毒之气,如此一来,即便他们把体内之毒排出,与此同时,却又将吸入更多的毒气。
所以时间一久,他们三人必定无法支撑!
而其他人只因内力深厚,暂保无恙,时间一长,只怕无一人能够幸免,除非有人能够不呼不吸,否则体内之毒只会越聚越多。
就如人沉入水中后一样,水性差的首先承受不住,而水性较好的人,也不可能永远呆在水里而能安然无恙。
蝎群不除,那么毒气便不散。
当古乱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他,破天荒地变得神色凝重,他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如果一味死守,就算守住,时间一久,最终仍是难以幸免。
但面对这些只知前进、不顾死活的对手,纵然在场有多少绝世高手,也是难以施展开来。
眼见敏儿、水红袖、司如水三人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甚至连悲天神尼也神色稍变,古乱心中慌乱不已,顿坐地上,一个劲地直搓手。
蒙悦等人目睹此情景,都暗自焦急。
牧野笛霍然起身,道:“被埋入地下的木箱数目不小,既然箱内毒物可以使蝎子致命,不如将这些木箱都取出来,也许不失为一个退蝎之计。”
众人一听,都觉此计并不十分稳妥,一则木箱子埋入地下,上面已被灰土覆盖,不易寻找,二来又有蝎群威胁,深入蝎群之中,恐有性命之忧,于是,都默然不语。
牧野笛却已几步跨至火焰前,俯身拾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树枝,环视众人道:“这儿便有劳诸位了。”
言罢,不等众人劝阻,双足一点,人已掠空而出,顿时所有关切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只见牧野笛掠出三丈之后,去势已竭,开始飘落。便在此时,他强自一拧身,头下脚上,倒射而落,在即将落地的一刹那,左手倏出,手中剑鞘在地上一点,人便再次借力飞出。
众人心道:他终究需得落地,一落地,岂不是立即被蝎群围攻?
正思忖间,牧野笛的身躯再次下落。
这一次,他竟将手中燃烧着的树枝扬手掷出。
火焰落地之处,蝎群顿时四下逃散。
牧野笛的身形怡然落地,“铮”的一声,剑已脱鞘而出,但见一片寒芒闪出,地上之沙土碎石已四面纷飞,众人刚刚回过神来,牧野笛已用剑挑出一只箱子来。
虚挑空中,用力一震腕,木箱已破碎,箱内所盛之物飘落一地。
众人远远瞧见,都为之一喜,心想:牧野笛旗开得胜,这一箱毒物,又可灭去大批毒蝎。
牧野笛动作快捷,将一块木板在树枝上引燃,立即再次掠身而出,如法炮制,这一次,两个纵落后,他已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众人见他手腕利索,本是为他悬着的心都不觉放下了,赶紧安心抵挡蝎阵,只盼牧野笛能从另一个方向出奇制胜。
司如水注视着牧野笛远去的方向,表情古怪,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蒙悦宽慰地道:“牧野笛武功高强,就算不能凭木箱子里的毒物将蝎群击垮,想必也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司如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道:“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回来了。”
蒙悦一怔,奇怪地问道:“司先生是认为他无法对付蝎群,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司如水苦笑了一下,表情复杂地道:“只因为他能够应付蝎群,所以才有可能不回来!”
他的体内已有毒素侵蚀,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敏儿听得此言,身子一震,不顾自己的体内毒素还在逐步扩散,急切道:“司先生为何会如此说?”
蒙悦见她的脸色已经通红,嘴唇亦已开裂起泡,大惊之下,忙以手掌抵于她的身后,将自己体内真力源源送入她的体内。
古乱见状,亦如法炮制,为水红袖护住心脉。
但如此一来,他们自身被毒素侵入的速度自然会加快。
司如水的目光中有了一种担忧之色,他轻叹道:“但愿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敏儿虽知此时不宜多言,但她心中已想起一件极为怪异的事,迫使她不能保持沉默。她的心中如飞般地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千头万绪。
最后,她的眼中闪过极度愕然之色,看着司如水,一字一字地道:“司先生是不是怀疑他另有玄机?”
她的话只对司如水,但众人听得此言,无不大惊,虽然她所说的只有“他”一字,但谁心中都明白她所说的是牧野笛!
司如水奇怪地看了敏儿一眼,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敏儿神色大变,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忽觉胸口一痛,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她的四肢却已渐渐地变得麻木,仿佛注入了铅,格外地沉重。
事实上,这时水红袖、司如水与她的情况相差无几。司如水空有一身惊世医学,被困于此间,面对的只有蝎子,而无一味可用之药。
敏儿和司如水的对话在旁人听来,近乎不可思议,外人根本无从知道他们话中所隐含的确切意思。
就在这时,从绝谷西侧传出一声奇怪的尖啸,声音尖锐如针,传得极远!
司如水与敏儿同时一震,相顾失色!
这时,圆弧状的“火墙”已开始变弱了,本是退到一丈之外的蝎群又开始汹涌而入。
终于,中段有一处的火苗跳动了几下,竟灭了。
立即有数十只毒蝎一涌而上,这些蝎子几乎如人一般竟知道如何选择时机。
悲天神尼拂尘一扬,拂尘前端之毫毛顿时箕张,根根挺直如针,闪掣之下,数十只蝎子悉数毙命。
再一拨,缺口已被从别处移来的火堆堵上!
又有几处火灭了,悲天神尼全力抢救,又把缺口堵上。但眼看火势越来越小,已无法再支持多久。
形势岌岌可危,此时不单单是司如水,水红袖他们几个,连苦心大师与古治也因吸入蝎毒太多,而有欲呕之感,体内真气也渐显虚弱。
牧野笛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蝎群也未见有退却的迹象。
司如水强提一口气,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方才的尖锐声音乃是牧野笛发出的。”
古乱奇道:“这却为何?”
司如水古怪地笑笑,道:“他要让他的同伴将他救出绝谷。”
“同伴?”古乱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吃惊地道:“他……他与……与困住我们的人是一伙的?”
司如水叹道:“古语云:话说当面,人后不言。但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将心中所虑说出。前辈猜得不错,他们极可能是同一教派组织中人。”
古乱大叫道:“无怪乎牧野静风要抢先离开绝谷,现在牧野笛也离开绝谷,如此一来,他们父子便都安然无恙,独剩我们在这儿……咳……在这儿背水一战!”
他本想说出“在这儿束手待毙”,但又一想那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于是临时改了口。
倏然间悲天神尼轻哼一声,待众人转眼看她,却未见她有何异常。敏儿心最细,发现悲天神尼的脚边有二只蝎子并非被拂尘所杀,而且碎作一团,显然是被人用脚踩死的。
悲天神尼性情慈和,悲天悯人,杀了这么多蝎子全是迫于无奈,好在是用拂尘所杀。而这两只蝎子冲入,情急之下,只好一脚踩去,蝎子自是死了,她自己却是大感不适,忍不住失声轻哼!
这时,火焰已断成了七八截,断口处开始有蝎子冲了进来。
敏儿情急之下,忽然心中一亮,叫道:“靴子,靴子!”
众人先是以为她叫的是蝎子,后来见她把自己脚上的木蛮靴脱下,方明白过来。
原来众人所穿的靴多是皮制的,只有苦心大师与悲天神尼例外,而皮革之物可以燃烧,敏儿将自己的靴子脱下后,便将它扔在火焰断口处。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倒是古乱,因为双脚受了伤,脱下靴子时,痛得龇牙咧嘴。
几处断口总算暂时补住了。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不祥之感,敏儿与水红袖二人的情况最为不妙。
司如水的脸上也开始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流出,他的身子不时地打一个寒战,像是颇为寒冷。
但他却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把目光远远地投向西侧,神情极为专注。
司如水蓦然转身,有些兴奋地道:“也许我们有脱身的机会了。”
……
牧野静风担心途中再被其他人拦截,虽然未必能对他构成威胁,但是也会浪费他的时间。
而他所拥有的时间却不多了,一旦日落西山,便会成为另一个“他”。
所以,他宁可选择崎岖艰险的路径,对方的防卫要松懈一些。
正疾行间,忽闻一股血腥之气,牧野静风一怔,双目电扫,很快便发现不远处有三具已不成形的尸体,残肢断臂撒了一地。
牧野静风先是以为这些人是被极厉害的武功所杀,心中顿时为之一惊。但很快他便发现这儿的景物很是熟悉,细细一看,恍然大悟,原来这儿就是老骆欲以机栝控制他的地方!
明白了这一点,牧野静风便猜到这些尸体极有可能是被老骆埋下的火药炸成这模样的,几尺外老骆的尸体尚压在他自己设下的铁板上,所以机栝一直未启动,却不知怎么让这几个人给碰上了。
既然已到了这儿,那么离当日他与敏儿一起跳崖的地方也就不远了。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触,恍若置身梦中。
此时已近崖边,牧野静风暗自提高警惕,飞速向崖边靠拢。
少顷,他的去势突然减缓,最后索性驻步凝神。
因为他已感觉到附近有暗自涌动的杀机以及刀剑之气。
牧野静风仗剑而立,凝神屏息,将自己的内息压至静谧之境,凭着“混沌无元”之内功心法,无需呼吸吐纳,亦可保证体内真气浩荡不息。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无法瞒过他,此时,捕捉外界的每一信息的不仅是他的双目双耳,更有他的慧心。
倘若不是因为有大侠谷风的百字剑诀相助,只怕他的内息未能如此明净浩然!
他的嘴角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是自信的笑容。
然后,他缓缓地道:“诸位何不现身?”
声音平稳冷静,就像是热情的主人邀请自己的朋友。
“身”字未落,已有破空之声响起。
而且不止一处,竟有五处之多,本来静寂至极的空间突然全被这种惊魂夺魄的破空之声所激荡充斥。
任何一个方向的破空之声都足以让人心弦为之一紧,袭击者的身手绝对是一流高手。
“破日神剑”傲然而立,却极静。
与剑一样冷静的是牧野静风的心灵,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处于轻松状态,仿佛此时他所面对的并非一场血腥搏杀,而是闲庭信步。
五个方向的杀机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二刀!二剑!一鞭!
皆是凶悍必杀之招。
牧野静风目光一寒,右脚一后撤,身形暴起,剑芒如虹。
却不是攻向五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倒贯而出。
难道他将击碎虚空?
也就在牧野静风身形乍动的一刹那,他的身后已有一杆长枪又长又急地划空而出。
若非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如此快的惊魂一枪,掠空而出时,竟会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仿佛这只是一杆虚幻的枪,并不具有实体。
枪尖如一抹寒星,直击牧野静风的身后,在五大高手紧袭之下,谁能留意到来自身后无声无息的攻击?
但牧野静风能!
因为他凝神静听时,就已听出附近有六个人的呼吸之声,其中以来自他身后的喘气声最为微弱。
微弱得近乎没有!
在生死搏杀之前,却能如此冷静,此人无疑是六人中最可怕的人,而抢先发动的却是其余五人,这极可能是为此人做掩护。
计划很完美。
只是,他们的目标是牧野静风,身怀“平天剑术”武林绝学,又机缘巧合得到斩天魔绝世功力的牧野静风。
“当”的一声暴响。
背后那杆无声无息的长枪在即将捅入牧野静风身躯的一刹那,已与“破日神剑”撞了个正着。
一撞之后,“破日神剑”便如同附有灵性一般,贴着长枪枪身长躯直进。
持枪者是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一身厚实的黑衣,脸颊瘦长,腰杆挺直如枪,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眼看可以得手的一枪在最后一刻会功亏一篑,似乎牧野静风早已算准了他的枪尖在什么时候扎向他的身后。
同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牧野静风未等回头,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便可以将自己凌厉杀着化为无形?
没等他反应过来,牧野静风的剑已如同有形无质的幽灵般削向他的双手。
黑瘦汉子双腿一曲,枪杆便已断然上挑,欲摆脱牧野静风回击的一剑。
牧野静风的剑横向一压,自己身躯便借这一压之力,如鹞鸾般飞起。
此举恰好助他避过二刀二剑一鞭。
牧野静风凌空倒射而下,不等持枪者变招,他的剑一盘一送,对方立觉一股奇大之力直涌过来,双臂一麻,手中从未脱手的长棍已“呼”的一声飞了出去。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惨叫,他的长枪已将他的一名使剑同伴洞穿。
几乎同时,他又听到如骤雨般的骨骼碎裂声,竟是来自于他自己身上,一低头,赫然发现自己的前胸已凹陷了一大块。
惊骇之余,方觉奇痛,随后喉头一甜,鲜血狂喷,就此毙命。牧野静风的凌厉拳法又岂是他承受得起的!
不等此人身躯倒地,牧野静风的右脚一勾一送,尸体便已呼啸飞出。
“卟”的一声,正好迎上一记狠辣的鞭,鞭最宜远攻,所以五人一击不中后,以持鞭者的攻击最先对牧野静风再一次构成威胁。
他的鞭尖上安有倒钩,一旦击中人体,便立可嵌入体内,除非带下一块皮肉,否则休想挣脱此鞭。
他一见自己的鞭扫中同伴的尸体,心中一惊,正待挣脱,牧野静风已一把握住鞭的中段,反手一带,使鞭者只觉右手掌中剧痛,急忙松手!
手一动,未及撤身,自己的鞭已闪电般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牧野静风怎么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系列的动作,而他连后撤的动作都尚未有机会实现。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颈部抓去,似乎要挡住即将来临的厄运,但他的速度还是慢了,牧野静风反手一甩一带,对方喉头一紧,“咔嚓”一声,喉管已断。
而此时剩余的一剑两刀正好当头卷向牧野静风,同伴快得不可思议的死亡给他们心中带来的震慑力无疑是极大的,心中慌急救生,但同时他们也明白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此时此刻,一旦退却,无疑会加速死亡!
所以他们的招式几乎一律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当一个人被逼至绝境的时候,他便极可能放手一搏,希望即使自己败了,也要让对手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牧野静风,以他们的武功,尚没有与牧野静风同归于尽的机会。
寒芒暴闪倏收,仅电光石火之间。
牧野静风的剑已回鞘,双手后背,卓然而立。
三名对手的表情却已凝固,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是茫然与不信。
他们胸前已有了一个孔,小小的剑孔。
如果是刺于心脏上,再小的剑孔也是会取人性命!
而他们所中的剑恰好全在心口上,因为剑太快,以至于剑已回鞘,血仍未流出,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只是胀胀的隐痛。
随后这种痛意开始无限地扩大,直至占据他们整个躯体与灵魂。
胸口处有鲜血如泉涌,而他们的生命力也随着这些鲜血一起慢慢地流失。
三个人分作三个方向砰然倒下。
牧野静风心知此时离崖边已是近在咫尺。他长吸一口气,身如淡烟,疾掠而去。
身在空中,便有利器破空之声响起,乱箭如飞蝗般从远处丛林里向他射来。
牧野静风的暗器手法已至登峰造极之境,面对密集箭雨,他丝毫无畏惧之色,左手虚抓几把,已有十几支箭在手,再一扬,箭已反射而回,比射来时的速度更快。
转眼间已有七八名隐于林中的箭手中箭倒下。
牧野静风去势丝毫不慢,呼啸而至的乱箭对他来说便如同飘近他身边的蛛丝一般,虽是烦心,但也只需轻轻拂去即可。
其从容洒脱让人叹为观止。
箭雨终于知趣地停了下来,因为箭雨对牧野静风构不成丝毫威胁,反倒让他可以借抓来的箭反射对手。
牧野静风暗自一笑,眼见前面三丈远的地方便是三日前,自己与敏儿被众人围杀,被迫跳崖的地方。而此时在这一块空地上,共有十二人,其中四人身着黑衣黑裤,竟都是用泛着幽光的皮缝制而成。
四人的装束极为怪异。
另外八人则各执兵器,围着一只高达七尺的大轱辘。大轱辘与一堆盘作一处的索链相连,索链是由许多长短粗细不一的铁链相连而成。为连成这条索链,制作者想必一定寻遍了青城山一带。
轱辘整个是由铸铁制成,基座上所用的铆钉就有枪杆那么粗,又有四根铁杆深深扎入地下的岩石中,足以承受索链的重量。
显然,这是当初将苦心大师等人送入谷中的索链,而此时已被他们收上来。
这也说明原先守卫在这儿的青城派弟子已遭了不测,想必他们的尸体已被扔入丛林之中了。
牧野静风见场内只有十二人,加上方才以箭袭击他的人在内,也不过三四十人,而自己在谷中时,崖顶射下火箭,一次便有百多支,不由有些奇怪。但再一想,便明白过来了。一定是因为十大门派的进攻,迫使他们不得不把原来设在此处的力量移至上清宫那一带,用来对付十大门派的人。
可武帝祖诰为何对这场变故一直不闻不问?或者他已遭不测?
可牧野静风一路诛杀,除了“妖刀”向总管之外,尚未见其他真正入流的高手,又会有几人能够对武帝祖诰产生威胁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伤了他之后,伤势一时尚未恢复过来,而这时恰好有人趁虚而入,因而使武帝吃亏了?
没等他再作更多的考虑,四名身着皮制黑衣的人已如同四个幽灵般向自己逼进。
牧野静风总觉得这些人似乎有些独特,可一时却又想不起。眼看着他们步步进逼,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顿时明白过来,此四人最大的特别就是极瘦。
他们的身高与牧野静风相差无几,但他们的身躯便如同冬日的树干一般,瘦得近乎不可思议。加上他们所穿的皮衣皆是又紧又小,而且是幽黑色,这使得他们的身躯显得更为瘦小。
牧野静风心道:就是特意去找,也不容易找到一个这样瘦的人,更不用谈同时有四个这般清瘦的人了。地下山庄别的不说,古怪人物倒是不少,先是一个全身遍红如着了火的“天火客”,如今又有四个“投胎饿鬼”。
因为先前遭遇了“天火客”,见他虽然古怪,但并不十分难对付,所以面对这四个其瘦若猴的人,他也并不太在意,更多的注意力被那只大轱辘吸引过去,心想我只需将铁索放下,便可如何如何!
正思忖间,突然感觉到一团黑色向自己这边疾滚过来。
一惊之下,发现四个黑衣人已少了一个。
少了的那一个无疑便是向自己滚将过来的圆球。
好端端一个人,又怎么会成为圆球?但此时牧野静风所看到的确是像一个黑色的圆球,而不是一个人!因为此人的全身已不可思议地团作一处,其弯曲程度远非寻常人能够做到。
牧野静风一惊之下,抬脚便向贴地疾速滚将过来的黑衣人踢去,只盼能一脚便把他踢下山崖,摔个粉身碎骨。
就在他抬脚的一刹那间,黑衣人竟已在原地团身一旋,侧向滚去,恰好这时候牧野静风右脚挟凌厉劲风扫至,黑衣人侧向滚动的劲力无形中化解了对方的脚力。
牧野静风忽觉右脚一沉,竟已被黑衣人抱个正着。因为极瘦,所以此时的黑衣人便如同一根黑色的藤般缠在牧野静风的右脚上。
更要命的是这根“藤”居然以双脚为中心,借助不知来自何方的力量,暴旋身子,似乎一定要把牧野静风的右腿绞下。
好在他的反应极快,感觉到对方的绞力传来后,立即身子向后一仰,双脚腾空,顺着对方的绞力急旋,同时左脚一曲一伸,闪电般向对方的天灵盖踏下。
不料黑衣人如同尺蠖一般一曲腰,双手抓住牧野静风足踝一运力,人已离开牧野静风的腿部,头下脚上,双脚如剪,绞向牧野静风颈部。
牧野静风左脚踏空,赶紧顺手一挡,挡开对方的双脚,不容他有一丝喘息的机会,黑衣人的双脚已钩住他的双臂,双手一松,人已如弹簧般弹起,双掌疾出,直取牧野静风的面门。
牧野静风肝火上冒,他对这种匪夷所思的武功大感头痛,只觉自己光有一身绝学,却处处受制,无法发挥出来。
当他与其中一人“纠缠不清”的时候,另外三人已齐齐袭至。
但他们攻击牧野静风的方法奇特之极,三人竟不是分作三个方向进攻,而是以手以脚联作一体,便如一只巨大的风轮一般,向牧野静风翻转过来。
牧野静风心中一惊,他终于明白这四个人的武功与寻常武功大不相同,一旦被他们缠上,就极不易摆脱。
他很想拔出自己的剑,但现在要做到这一点却是那么的困难,已附于他身上的那人便如附体之蛆,无论牧野静风如何动作,他皆能以本身非同寻常的体型以及怪异的招式,迅速地缠上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又急又怒,眼见三人合成的“风轮”即将滚至,心中一急,竟张口便向对方咬去。
以他的武功,平时是决计不会使出这一招的,事实上在与他人对敌时,这一招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用上。
但这一次,他被对方古怪身法缠得心烦意乱,无名之火顿起,对方既出怪异招式,牧野静风便下意识地也以古怪招式与之相对抗。
没想到张口咬去,却是滑不溜丢,根本伤不着对方。
这才想起对方所穿的是皮制衣服,又气又有些好笑,心想:难道他们能够未卜先知,知道我会用“咬”这一招吗?
这时,身上的黑衣人下肢缠在牧野静风的身上,上半身则如同荡秋千般直悠下去。
无疑,他的目标已换成了牧野静风的下盘。
牧野静风右脚反踢,同时双手一抓,抓住了钩于自己身上的一双脚的足踝处,双臂用力,便已将对方的双脚提起。
但这样一来,他自己也已失去重心。
牧野静风此时已完全不顾平日所学的招式,只知随机应变,他一觉重心已偏,如果强行稳住身形,反倒会给其他人以可趁之机,立即顺势倒下,同时双臂一挥,欲把手中所握着的人甩出去。
他自己终于倒下,而身上的人也被他甩了出去。
但与此同时,他已觉得双脚一紧,又有两个人分别抱住他的一只脚。
而剩下的黑衣人则是从他的两个同伴之间疾罩过来,手中寒光闪动,直刺牧野静风前胸。
牧野静风此时双手刚刚获得自由,他的双脚已无法动弹,急忙抽出剑来,疾封于胸前。
“当”地一声,对方手中的兵器已被千古神兵“破日神剑”削断一截。
这剑让对方吃了一惊。
趁着对方一愕神的时机,牧野静风的剑已电闪而出。
对方的身体本是凌空的,在牧野静风的剑刺向他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然在自己两名同伴身上一勾,人便如洞穴中的蛇一般倏然缩回。
一切仿佛已在事先演练了无数遍。
牧野静风的剑刺了个空。
此时他的双脚一阵彻骨的痛,牧野静风不假思索,立即一翻腕,手中的剑已疾然下撩。
脚上一松,痛感立消。
牧野静风再也顾不上体不体面,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一丈之外方敢一跃而起。
腋下已是冷汗嗖嗖直冒。
抬眼望去,发现对方四人已以一种极为罕见的姿势组合成一个整体,显得坚不可摧,很难想象由四个人的躯体组成的整体会有这般的稳固性。
甚至,还有似乎可以绞杀一切的霸气,让人感觉到一旦与这个独特的整体相接触,立即会身陷其中,再难脱身。
此时,牧野静风心中便有这种感觉,终于想起了隐在记忆深处的一个称呼:附体四鬼!
“平天六术”中只有刀、剑、拳、暗器及内功心法。牧野静风的师祖在传授这些武功的时候,曾说天下武学各有精奥之处,未必只有这六种武学,甚至在江湖中还传说着一些在许多人看来不算是武功派系的武学。
说到这一点,师祖天灵子特意提到了“附体四鬼”。天灵子说:“附体四鬼所用的招式与天下任何一个门派的招式都不相同,他们的攻击全是贴身攻击,依靠身体的力量,以及各种灵巧至极的身法,绞断对手的四肢或者其他部位!”
因此“附体四鬼”所杀的人,几乎从不会流血。
江湖中有人以为他们所用的招式根本不属于武学范畴,而事实上即便是顶尖高手与他们较量,也常常惨败身亡。
而败者也败得莫名其妙,其平生武学尚未发挥,已在对方可怕的绞杀中毙命。
所以,他们才会被称为“附体四鬼”。
“附体四鬼”不属于任何门派或江湖组织,他们是杀手,为各式各样的理由杀人。
不过从年龄上看,这四个显然不会是天灵子所说的“附体四鬼”,想必是“附体四鬼”的传人,此四人无疑已学得“附体四鬼”武学的精髓,也当得“附体四鬼”四字。
对方的贴身攻击让牧野静风心有余悸,如今仗剑在手,心情略略平静了些。
倏地,从崖底谷中传来一声尖锐至极的声音,极其刺耳,牧野静风一怔,发现一直等在大轱辘边上的八个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其中两人抱着地上的铁链,便向崖边跑去。
牧野静风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是要将铁链垂放下去。而这么做的原因,一定与方才发出的尖锐啸声有关。
这也说明司如水的怀疑是正确的,庞予与青城掌门是被黑衣人所杀,黑衣人一定是混迹于众人之间,如今以尖啸声向崖顶的同伴求援,要攀上绝崖。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牧野静风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暗忖:虽然我颇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庞予、戴可,当此人由铁链攀上时我立即可知晓谜底,而一旦黑衣人脱离绝谷,对崖底下众人的攻击将更加肆无忌惮。如此一来,他们的处境就更为危险了。
心中闪念无数,不知该不该让那些人将铁链放下,而在此之前他本是一心要放下铁链,救出谷内众人的。
轱辘在几名大汉的操纵下,吱吱咯咯地把长长的铁链垂放下去,那声音清晰地贯入牧野静风的耳中,仿佛在催促着他早作决定。
牧野静风的手心开始冒汗了,他仿佛看到黑衣人从崖边一窜而上,然后千万支利箭肆无忌惮地射向谷中。
不!不能让黑衣人抢先离谷,这样既可让对方投鼠忌器,而方才的尖啸声也已暴露了黑衣人的身份,到时他对其他人不再有防不胜防的威胁了。
如此一想,牧野静风决定阻止他们将铁链垂放下去,待让谷底众人收拾了黑衣人后,再将他们救出。无论黑衣人是谁,都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付其余七人!
没想到就在他做出这一决定的时候,“附体四鬼”对他的攻击又已开始!
牧野静风心道:也罢,先将你们悉数解决了再说。
他已尝到了被对方贴身攻击的苦头,当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在远距离便将对方格杀于剑下。
“附体四鬼”以其独特方式向牧野静风迅速靠近,或滚或弹,仿佛组成他们的躯体不是肌肉与骨胳,而是充满了弹力的弹簧。
牧野静风目光倏闪,“破日神剑”已电闪而出。
“附体四鬼”身形一晃,牧野静风目光所及,看到的竟然只剩一人。原来四人心念如一,各自利用同伴的躯体作为掩护。
牧野静风并不在意,他想:我与尔等乃生死决战,又不是玩捉迷藏!
心里想着,剑已刺在最前面的那人身上。
如此轻易地得手,反倒让牧野静风吃了一惊,本已想好的应付对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诸般变化的招式,全毫无用处!
“哧”的一声,剑已划破了对方幽黑色的皮制衣服。
但牧野静风的脸色却已变了。
因为在剑即将破体而入的一刹那,对手已然身躯一晃,牧野静风凭着手感,便知自己的剑并未插入对方的肌肤之中。
甚至,他从剑身的轻颤中感觉到与自己的剑摩擦的不是血肉骨骼,而是金铁之物。
难道对方的身躯中还长着铜铁?或是他们本就已瘦如竹竿的躯体外面,还暗藏了护身之物?
可如此紧贴的皮衣穿在身上,若是有护身物品藏于其中,应该可以一眼看出。
不及细想,牧野静风一沉肘,欲抽出自己的剑。
但就这么一抽之力,竟把对方的身躯带了过来,仿佛对方的身子已与他的剑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难道对方的身体是毫无分量的一片柳叶经受不了他回抽利剑时产生的气流的吸附。
牧野静风如何肯让对方的身躯接近,既然剑一时抽不出来,他便左拳倏扬,向“吸住”他剑的人疾挥一拳。
对方如被击中,只怕要被击个粉碎。
但就在此时,又有人如同地下突然生长出来的植物般跌走过来,双手箕张,抱向牧野静风的左拳。
牧野静风冷喝道:“找死!”
拳头方向立变,已直取后者心窝!
“砰”的一声,牧野静风的拳头已击中对方的胸口。
但见对方的身躯如陀螺般疾旋,久久不落。
牧野静风顿时有一种不祥之感,断定对方一定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化去了他的一拳之力。
不过他的拳势实在骇人,自非可轻易化去,但见那人径直转了三十几个圈,方落了下来,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但能在中了牧野静风一拳之后而不倒的人,天下又有几人?
牧野静风的剑仍未拔出,脚下两道黑影一闪,牧野静风暗叫不好,急中生智,左手反手抽出另一把“有情剑”来,闪电般刺向困住他的“破日神剑”的人的咽喉。
咽喉与咽喉之间总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所以这一次,牧野静风顺利地切断了对方的喉管,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也许,对方未曾留意到牧野静风身上会有两把剑——使单手剑的剑客极少会带着两把剑!
牧野静风一剑封喉时,他自己的腰也已被一双枯瘦但力道奇大的手臂抱住,同时,他的双脚也已被另一个人抱住,两人一起用力,牧野静风顿时无法把握自己的重心,向后倒去,因为他的右手尚未松开“破日神剑”,所以死者也与他一起倒下。
“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牧野静风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抱着他的腰的人眼露凶残光芒,双手突然猛地一抽,牧野静风听得“嘶”地一声,顿觉自己腰部像是同时有万柄小刀扎入。虽然他无暇去察看伤势如何,但只凭感觉他就知道自己腰部定是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不等他有喘息之机,中了他一拳的人已凌空下踏,径直踩向牧野静风的脸,其招式之狠辣阴毒,让人心惊肉跳。
这哪像是高手之间的决战?无异于野兽之搏杀!
牧野静风手臂刚欲格挡,已被一双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鬼手”扣牢。
牧野静风大急。
眼看脸庞就要被踩成稀烂之际,牧野静风突然吐出一口唾沫。
这一口唾沫乃是被他深厚无匹之内力送出,其声势绝不在暗器高手所射出的暗器之下。
因为自己性命堪忧,牧野静风自是选择对手最薄弱的地方攻击。
他的那一口唾沫径直射向对手的裆部。
一声怪叫如鬼啸,那只大脚在离牧野静风的鼻尖不过二寸的地方倏然收回,整个身躯不由自主地佝偻起来,向后便倒。
牧野静风暗道一声:惭愧,竟靠这等手段取胜。
心念未了,左脚突然痛彻心脾,痛过之后,已丝毫用不上一分力气,原来竟被一人生生拗得脱臼了。
痛极!怒极!
而这时守候在轱辘边上的几个人已将铁链放至谷底,现在正在慢慢摇动扶手,把铁链重新收回,无疑,黑衣人已在铁链上。
牧野静风所剩的时间已不多,一旦黑衣人上到崖顶,后果堪忧。
伤了他左脚之人亦是伤他腰部之人。牧野静风此时双手双脚分别被一人缠住,如同缠绵的青藤一般,以奇特的姿势,紧紧依附在牧野静风的身上,牧野静风一时竟根本无法使出力来。
三个人几乎便要融为一体了。
牧野静风自觉自己的身躯极为别扭古怪,全身骨骼被压迫得似乎立即便要断裂,尤其是颈椎骨,被一只瘦而有力的手反搂着,用力压逼,似乎一定要把牧野静风的头部压断。
牧野静风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力无从发挥。为了不让对手腾出手来对他攻击,他便竭力挣扎挥剑,双方顿时成了相持之僵局,“附体四鬼”便如附体之蛆般紧紧地依附在牧野静风的身上。
看上去,不似高手相搏,倒像是顽童戏耍,而事实上形势却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招至可怕的后果。
牧野静风看了轱辘那边一眼,发现铁链已上了一半。
也就是说,黑衣人已上到一半的高度,甚至有可能更高一些。
一旦黑衣人加入战团,自己可谓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左手所握的“有情剑”用力划了一个圈,但扑了个空,因为手臂被控制,仅凭手腕,剑的活动范围太小。
而“破日神剑”仍是插在那已死亡的“附体四鬼”之一的前胸。牧野静风心知“破日神剑”乃蒙悦心爱之物,怕用力过猛损失了这一千古绝器,所以只好仍插在尸体上。
一不留神,对方两个人已联作一处,互为依托,牧野静风顿觉压力更是大增。
忽闻那八个摇动轱辘的人中有一人沉声道:“活该这小子倒霉了!”
牧野静风先乍一惊,不明其意,忽又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小子”应是自己!
双目余光一瞥,正好看见有一个人向自己这边奔来,手持一把利剑。
显然,此人要趁自己难以动弹的机会将自己杀了。
心中一急,奋力一挣,无奈力不从心,“附体四鬼”论内力只怕远不如绝世高手,但他们能够利用他们独具一格的手法,极大地限制对方内力的发挥。
偷袭者的脸上露出狰狞笑容,手中之剑飞速插向牧野静风的胸口。
在面临死亡之时,牧野静风的生命潜能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几乎未经过自己大脑的思索,竟凭借新学会的“逆天大法”的招式,吸纳天地间的浑浊之气引为己用,再凭借自己体内的浩然内力,生生将十余招绝世剑法一下子逼入压在自己身上的“附体二鬼”心魄之中。
“附体二鬼”本以为已是胜券在握,只需同伴补上一剑,便可取了牧野静风的性命,不料瞬息之间,情况突变,在他们感觉中,牧野静风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向他们疾攻十余剑,而且剑剑惊心。
大骇之下,两人身不由己地向后倒掠,因为在他们的感觉中,是根本不可能接下牧野静风惊世剑法的——只是他们不明白双手双脚被牢牢困住的牧野静风,怎会突然攻出这样的致命之剑?
一切的变化都太快,快得让人根本无暇去思索其中因由,只是出于一种生命的本能去应付这样的变化。
瞬息之间,“变化”已转化为结果!
结果便是“附体二鬼”双双毙命。
其中一人被准备偷袭牧野静风的人的剑从背后插入,透胸而出,他的表情已凝固于脸上,目光死死地盯在胸前出现的犹带着血珠的剑尖上,眼神是极度的惊骇与不信。
而另一个人则是被牧野静风一剑刺断了喉咙。
重获自由的牧野静风无疑是极其可怕的了,就在此人被虚幻的感觉中的剑招逼退数步时,牧野静风手中的“有情剑”已如一抹寒芒闪过,把冰凉的寒意留在了他的咽喉处!
而牧野静风一剑使敌毙命后,竟神色一变,重新跌回地上,脸色煞白。
这不是因为左脚的骨伤,而是因为他以“逆天大法”强摧内力,顿时使体内邪气上升,正气一时压制不了邪气,相搏之中受了伤。
倘若这时有人及时向牧野静风进攻,只怕他已无法应付。
但偷袭者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剑怎么不是插入牧野静风的体内,而是扎入了同伴的胸口。
直到“附体二鬼”已缓缓倒下,他仍是未能缓过神来,更不用说向牧野静风发起进攻了。
倒是另外几人,一见牧野静风毙敌之后,突然又跌坐于地,虽不明原因,但都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有三个人拔出兵器,向牧野静风围攻过来。
牧野静风忽然朗声道:“野有蔓草,清扬婉兮……”
三人吃了一惊,一时不知他所说的是什么话,但见他神色自若,似乎胸有成竹,想起方才他在转眼间转败为胜,心中惧意顿生,踌躇不前。
牧野静风双目微垂,继续朗声道:“……城之北矣,云谁思之?习习谷风……”
众人惊愕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身处险境,为何突然读起诗词来,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牧野静风似乎忘了身边还有八个虎视眈眈的敌人,而一心沉浸于他的百字剑诀之中。起初他的声音微有颤抖,可惜对手并非高明之士,没有由此听出他身有内伤,而错失了良机。
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顿挫起伏有致,吐字清晰圆润,连脸色也渐渐地变得红润了。
众人见他一直未有动作,只如疯癫了般,朗读不止,终于失去耐心。
其中一人道:“也许他这是缓兵之计,我看他定是受了伤!”
壮了壮胆,四人齐齐向牧野静风逼去,牧野静风浑如未觉,仍是一心一意念诵百字剑诀!
“你道装神弄鬼,我们便放过你了吗?”一矮胖之人暴喝一声,抢先挥刀劈向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双目倏睁,目光如电,精元内蕴,何尝像一个受了内伤的人?
矮胖之人一直提心吊胆,倏见牧野静风安然无恙,顿时心胆欲裂,“妈呀”一声,扭头便走。
牧野静风一声长笑,剑交右手,左手在地上一拍,人已如巨鸟飞起。
剑光一闪,已有一颗头颅抛飞而起。
但牧野静风的去势未停,他的左脚尖在对方躯体上一借力,身形暴旋,剑影暴掠如虹,所及之处,又有一人如稻草人般仰天倒下。
牧野静风受够了“附体四鬼”的压制之苦,这二次全然暴发,举手投足间毙敌二人,仍未停下,左手向地面遥击一掌,借着反弹劲风,他的身躯再一次掠空而起,右脚扫处,又有一人头颅碎裂。
几个起落之后,他已落在轱辘边上,守在轱辘边上的四个人中,必须有两个人抓着轱辘的摇把,否则铁链定会重新落下去,黑衣人此时定在铁链上,岂不遭殃?
但区区两个武功平平之人,又如何抵挡得了牧野静风。
一边诵念:“杨柳依依,雨雪菲……”一边顺手挥剑。剑起剑落间,又有两个人倒下!
如此一来,守在轱辘旁的两个人神色大变,不知该不该松手逃命!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有情剑”倏出,又有一个倒下。
剩下的一个人抓着摇把,已支撑不了铁锁链及黑衣人的重量,但又不肯松开手来,结果竟被摇把将他的身躯一同带着急速旋转。
牧野静风见状立即伸出左手,将另一边的摇把挡住,轱辘便不再倒转,而牧野静风亦藉此站稳了身子。
这时,弓弦之声响起,四周的乱箭又再次向牧野静风这边射来。
牧野静风挥剑挑飞射来的乱箭,从容不迫,但另一个抓着摇把的人可就手忙脚乱了,虽然误射向他的箭少了些,但应付起来却比牧野静风更困难些!
没多久,他已中了一箭,正中臀部,“啊哟”一声惨叫,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摇把,乍一松开,立觉不妥,赶紧又死命抱住,任凭插在他身上的箭在那儿摇颤。
牧野静风见乱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大为着急。
正在这时,忽听得远处厮杀声飞速逼近,牧野静风大喜,猜知定是十大门派的人已取得了重大胜利。
果然,过了片刻,射向这边的箭开始变少了,显然是对方被迫抽调人手去援助同伴,以抵挡十大门派的进攻。
牧野静风刚刚松了一口气,乱箭忽停,又见从草木丛中奔出七八个人来,直向牧野静风这边冲来,看样子身手都颇为不弱。
想必地下山庄的人都已知道大势已去,当务之急是救出黑衣人。而要救出黑衣人,就必须除去牧野静风,否则牧野静风站在崖顶,居高临下,一旦黑衣人掠身上来,岂不正好被牧野静风迎个正着?
牧野静风估计这时候黑衣人大约已接近崖顶了,一转念,突然闪开身去。
轱辘再一次带着那人飞快倒转,转了几圈,那人头晕眼花,再也支持不住,竟被摇把甩得飞了出去。
所飞的方向是绝崖那边。
但闻绝望的惨叫响起,那人已如陨石般飞速落下,因为高度太高,所以惨叫声久久不出,很难想象身在空中时,此人心中是何等的惊惧绝望。
轱辘一直飞速倒转,铁链与岩石之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
牧野静风蹲下身来,用力捏着自己的左脚,一拉一送,便将自己的脚重新接上了。
这时,赶在最前面的几个地下山庄的人并未攻击牧野静风,而是抢先去抓那飞旋的摇把,因为心慌意乱,加上摇把转速太快,其中一人刚探身过去,便被重重撞了下来,顿时下巴鲜血直流。
但此人着实悍勇,仍是死死抱住了摇把。
数十丈长的轱链少说也有上千斤,加上下落的冲力,他竟能一人将摇把抱住,纹丝不动。
很快又有一个人扑上去。
牧野静风暗自好笑,心道:其实你们根本不需摇动轱辘,以黑衣人的武功,只要有索链在,他要上崖,还不是轻而易举?
思忖间,已有四个人如旋风般攻至,每个人都知道已是关系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所以一出手便是狠辣无匹的杀着。
牧野静风自然不愿因为被这四人困住而让黑衣人轻易到达崖顶,沉喝声中,他的“平天剑术”已绵绵而出。
生死由剑!
道长魔消!
大智若愚!
逍遥若与!
此冠世之剑法仅在一瞬间已完成。
剑尖已吻过每一个人的眉心处。
鲜血慢慢渗出,渗出,流过他们眉、眼、鼻,然后滑落……
他们的身子也缓缓向后倒去!
直到死之前,他们仍不明白牧野静风的剑是如何在那电光石火间的一瞬间插入他们的背心。
牧野静风的剑法已不是他们所能“读”懂的,当自己的生命即将消失的一刹那,却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这无疑是一种悲哀。
惟一活着的两个人脸色一下子变了,变成了惨绿色,他们的躯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牧野静风的剑尖微扬,淡淡地道:“继续摇,否则,便是死!”
他对地下山庄恨之入骨,所以说话间声冷如冰,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竟无法抗拒他的话,真的继续摇动轱辘!
牧野静风静静地站在崖边,等待着黑衣人的出现。
只要黑衣人一出现,他便给他致命的一剑。
虽然这似乎与武林正道所信奉的公平与光明磊落不相符,但牧野静风并不在乎这一点,黑衣人以非人的手段对待他,他便不会对黑衣人有一丝一毫的仁慈!
两名地下山庄的人神情极端复杂地机械地摇晃着摇把,此时他们最希望的就是黑衣人突然蹿上来,然后击败牧野静风。
否则他们必是性命不保,不但牧野静风可取他们性命,十大门派的人也可以将他们所有人围杀殆尽。
牧野静风目光一跳。
因为他听到了铁石相撞的声音!
就在距离脚下二十丈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