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欲跪,却被纪空手伸手拦住:“从今往后,我们以兄弟相称,切切不可行这主仆之礼,否则就真的折杀我了。”
在神农先生的提议下,众人对天起誓,结成神风一党。所谓虎从风,龙从云,暗合龙虎际会之意。纪空手凭空多出了这么一帮强援,心中着实欢喜,想到咸阳之行,不免又多了几分把握。
众人散后,纪空手惆怅顿起,思绪万千,想到红颜,想到韩信,只觉得月光所照,哪一方才是他们的归处?
经过半个月的精心打理,韩信对照月马场的一切事务终于做到了了如指掌,他不由在心中暗暗惊道:“想不到时农十年时间创下的家业竟如此之大!”
在昌吉的引见下,韩信以少东家的身份视察了一支由上百名青壮汉子组成的铁骑。这些人全是来自关内各郡的孤儿,经时农收养调教之后,习得一身武艺,个个尽显剽悍之气。他们的忠心自不待言,见了韩信,更是战意勃发,摩拳擦掌,一心誓死效命。
韩信得凤五所授,深谙兵不在多而在于精的道理。经过数天观察,他从这些人中选出三十六人,组成了照月三十六骑,作为自己的亲兵卫队,同时对他们授以搏击之道,从严治军,使他们在短时间内形成极强的战斗力。
咸阳之行,的确凶险至极,韩信深知以己之力,孤身犯险,胜算可谓微乎其微,能有这一支精锐之师,无论在心理上,还是临战上,至少多了一分把握。
照月三十六骑的每一名战士个个善骑,骑术极精,对弓箭射术都有相当的造诣。韩信针对他们在近身搏击上的弱点,因人施教,在这些方面加紧强化,使得他们受益非浅,各项技术趋于全面。
这一天韩信在照月马场的练武场上,正对他选出来的两名照月三十六骑的头领进行剑术指导,突听得马蹄声响,烟尘漫起,一标人马快速从场外而来。
韩信微微一怔,自他入主照月马场以来,一向清静无事,这彪人马所为何来?
他耳目灵敏,相距虽遥,却已认出当头一人乃是昌吉。在他的身后,除了宁秦城守格瓦将军之外,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相随,此人满脸钢髯,杀气贯眉,不怒而威,看上去与格瓦有几分相似,但神态间却多了一丝嚣张而骄横的意味。
“他既来了,想必大事已成,只等我动身启程了。”韩信虽然不识此人,却料定他就是格瓦所说的兄长格里,突厥暗杀团的首领,乃是赵高最器重的三个红人之一。此次他能亲来宁秦,想必是受格瓦之托,为韩信入京出谋划策。
“万九、宗十一,你们俩先去通知手下各骑,列队恭迎贵客光临!”韩信冲着这两个头领发号施令,两人应诺一声,纵马而去。
韩信大步迎上,相距数丈,便已拱手笑道:“格瓦将军,好些日子不见,你可让我一阵好想啊!”
三人下马,双方聚到一处,格瓦笑道:“自上次分别之后,我便托人上下打点,忙乎一阵,总算在今日有了眉目。”他身形一让,指着格里道,“这位便是家兄格里,他得知你我之间的交情,慨然应诺,答应为你此次入京见相铺平一切。”
韩信这时再看,只见格里浓眉之下,目光凛凛,显示其高深的功力,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随随便便往人前一站,便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凭空而生,让人心生寒噤。
“原来是格里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下无虚,在下时信,性情愚钝,此次入京面相,还望将军多多关照。”韩信连忙笑脸迎上,礼数周到,态度恭谦,顿让格里心生好感。
格里为人傲慢,秉性嚣张,一贯目中无人,此次若非自己的兄弟一力牵线怂恿,说到时信对人仗义,出手大方,他才不会跑这么远的路来搭理这个暴富人家的子弟。可是当他打量了韩信第一眼时,心中蓦然一惊,忖道:“此子目光看似随和,却暗含精芒,可见有不凡的内力,我可不能小觑了他。”
当下微微一笑,道:“时公子太谦了,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可是一个少见的高手,怪不得格瓦说起你来,定要让我给你在龙虎会上安排一显身手的机会。”
韩信道:“在下练过十年功夫,说到高手,那是蒙将军抬举。只是习武之人,有时不免一时技痒,听说有龙虎会这等武林盛事,谁又不想露上一手,以博赵相青睐,从此非富即贵呢?”
格里听他说得直爽,毫不隐瞒此次入京的目的,显然是把自己不当外人了,自然十分高兴,脸上顿时露出难得一见的欣赏之意,道:“时公子能这样想,亦是人之常情。我此次来,就是为公子此举出力,只要我们细细谋划,相信定能如公子所愿。”
韩信与昌吉相视一笑,知道以格里的身份地位,他若能这么说话,事情已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而格瓦更是诧异,他心知自家兄长原是碍不过自己的情面才出手相助,谁知格里一见韩信,态度立变,倒让他大出意料之外。
他却不知,格里虽然身为赵高的心腹,却与赵高身前的俏军师张盈、亲卫营的统领乐白素来不和,虽然三人同为赵高最为器重的红人,但各领一股势力,隐成分庭抗礼之势。加之近段时间张盈与乐白隐现联手迹象,对他不断施以排挤打击,他虽隐忍不发,却在暗中扩张势力,企图与这二人相抗到底。
所以他一见到韩信,顿时被其气度与慑人的风采所吸引,认定此子前途无量,倘若收归己用,必是强力援手,当下已起笼络之心。
数人从照月三十六骑的战阵之前走过,面对这等军纪肃然、士气高昂的威威战阵,格里更是对韩信的才能有所了解,与格瓦相视一眼,觉得此行不虚。
四人到了一所庭院,摆下酒桌,上得佳肴美酒,边谈边饮。格里暗中观察韩信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此人武功之高,不可揣度,举止从容,具有大家风范。
“时公子自小离家学艺,对武道如此痴迷,实在令我佩服,不知你师从何人?能否告之一二,看看我是否认识?”格里求才心切,三杯酒下肚,便想打探韩信的底细。
“在下的授业恩师归隐山林已久,默默无名,并不为世人所知。他老人家性情古怪,我下山之时,曾与我约法三章,其中言明不得泄露他的姓名行踪,所以只有请将军见谅了。”韩信心中早有应对之策,缓缓说来,仿佛真有其事一般。格里深知江湖中人性情各异,有此举措,亦属寻常。
“我初见公子之时,便觉得公子行事绝非常人,双目有神,气息悠长,必是武道高人!如果你不嫌格里冒昧,你我切磋三招,不知意下如何?”他有心相试,容不得韩信不允。韩信迟疑片刻,已从格里的神情中明白其意,当下站起,允诺而战。
他立于场中,自有一股威势生出,人虽不动,却衣袂鼓动不已,劲力溢出,向四方涌动。
格里缓缓地站在他的面前,心中惊叹不已:“此子尚未出手,杀气已然蠢蠢欲动,看来我若不使出真功夫,未必能占到他的上风。”他既有心笼络,当然要显露一手,以震慑其心,所以缓缓提气,造出先声夺人之势。
他的武功在入世阁高手中已是一流水平,韩信虽然气质不凡,却并未让格里当作对手看待,是以出手时大喝一声:“小心了!”突然化拳为掌,斜斜劈出,劲风蓦然生起。
韩信顿觉呼吸不畅,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压力随掌而来,速度虽缓,却罩住了他整个身形,不由霍然心惊:“格里能得赵高赏识,绝非侥幸,看他的样子,最多使出七成力道,却让我难以招架。”
他心中虽显惊慌,表面上却极为冷静,倒退一步,同样拍掌而出,攻向格里的手腕。
韩信不守反攻,顿让格里“咦”了一声,甚是惊奇。他的掌势猛烈,凶悍无比,有大漠恶鹰凌空扑落的气势,少有人可以硬抗。韩信看出了这一点,根本不防,而是攻敌所必救,顿时化去了格里的这一凶招。
格里回臂一格,掌劈敌势,撞肘而出,一消一打,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迫向韩信的胸口。
这一变化欲守还攻,确非常人可及,关键之处在于格里拿捏时间与分寸恰到好处,正好在敌方掌力稍顿之间陡然生变,换成是一般高手,根本来不及抵挡。
韩信也没有换招格挡,而是脚下一滑,退出一丈有余,在退的同时,突然掌劈虚空。
格瓦与昌吉惊呼一声,不明白韩信何以会如此出掌,肘风正疾,他不迎肘而击,反舍肘于不顾,劈向一段空处,真是令人费解。
而格里眉间却隐含笑意,看出了韩信这一招的高明之处。他这一肘虽然平实无奇,但其力道之猛,绝对如泰山压顶,更兼肘击之后尚生变化,如果对方迎肘而击,必败无疑。但韩信判断精确,掌劈虚空,完全封锁了肘击的路线,自然让格里心生顾忌,无功而返。
“果然身手不凡。”格里赞一声道,突然收肘还拳,拳风溢出,缓缓地击向空中。
他有心相试,所以这一拳击出,确实是他平生所学的精华所在。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拳,但拳路往前一寸,拳劲便骤加一分,空气涌动间,只觉这拳势如江水般一浪紧接一浪压迫而来,罩住了这庭院的每一寸空间。
格瓦与昌吉同时站起,迫得向后连退数步,可见格里的这一拳之威,是何等惊人。
昌吉心中担心不已,深怕这一拳击伤韩信,头上已有冷汗渗出。但要舍身相救,却又不及,唯有闭眼不看,心中不住祈祷。
格瓦更是心惊,只道格里不识轻重,竟然一逞虚名而击杀韩信,不由暗暗叫苦。
拳势如风,震得酒杯中的酒水亦起道道波纹,但韩信却没有动。
他不动,是在承受这一寸一寸逼来的压力,从而激发自己心中的战意,心中战意燃起,才能使他在瞬息之间将玄阴之气提升至极致,以抗衡格里这如大漠风暴般的拳劲。
当格里的拳头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他这才眉心一跳,拳头“咔咔……”直响,突然伸出,以刚猛无敌之势迎将上去。
“轰……”一声闷响,回荡在庭院之中,除了这一声闷响,整个空间再无其他,即使是刚才奔涌于空中的气劲,也陡然消失了一般。
静,真静,无论是对峙而站的格里与韩信,还是呆若木鸡般靠立墙角的格瓦与昌吉,没有人开口说话,似乎仍为眼前的一幕感到莫名其妙。
只有韩信轻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惊骇实在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他不得不承认,格里是一个可怕的人物,也是一个真正一流的高手,他不仅用自己异常雄浑的掌力包围了自己骤发而至的拳劲,而且在两劲相触的刹那间一卸一消,竟然将两股劲力化为无形。
“咔……咔……”直到这时,韩信才看到格里脚下所站的那块厚重大石板突然龟裂而开,遇风一吹,尽成粉末。
“将军如此神威,时信总算领教了。”韩信心悦诚服地道,语气中不免多了一些心灰意冷的味道。
格里一脸肃然,缓缓踱步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能与我相拼掌力的,这个世上并无几人。你能做到如此,实在让我感到惊讶,如果我所料不错,日后你的成就必在我之上,所以你应该感到知足才是。”
他拉住韩信的手,接着道:“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平辈论交,将军二字,再也休提!”他当真是一代枭雄,断事果敢,行事极速,给人雷厉风行的感觉。若非韩信心有所属,早已拜为门下,誓死效忠了。
韩信假意谦让几句,众人重新入席,格里问起韩信为赵高准备的寿礼,昌吉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双手递上。
格里仔细浏览了一遍,将之置于桌上。昌吉又递上一份礼单道:“这是我家少主为将军准备的一点薄礼。”
格里看都未看,淡淡一笑,道:“你听说过有人为自己办事还收礼的吗?”
格里言下之意,自是将韩信当作了自己的心腹,不分彼此。
他大权在握,远见卓识,深知一个真正的人才远胜于成山的珠宝,所以对韩信大加笼络,收买人心。韩信大为感动,若非有凤影之故,在他的眼中,是问天楼也好,是入世阁也罢,其实并无什么区别。
“时公子出手果然大方,比之他人,当然受人瞩目,只是要真正打动赵相的心,却又未必能够。”格里沉吟半晌,深思远虑之后这才缓缓开口。
韩信与昌吉对视一眼,心中惊道:“这已经是尽我照月马场所能了,如果还不能算作厚礼,那真是无法可想了。”他一心想借此来获得赵高的注意,如果自己的礼单不能使之动心,岂非是前功尽弃?
格里见他神情紧张,微微一笑,道:“我随驾侍奉赵相二十余年,深知赵相为人。他看上去生活奢华,拥金戴银,日日有醇酒美人相伴,其实这只是他对外人的一种障眼法,表示自己对现在的生活很是知足,让敌人尽去防范之心。事实上,他真正的志向远大而广阔,非常人可以揣度,所以能真正让他动心的,绝非是金银美人这一类身外之物,他需要的,是可以襄助他完成大业的人才和物力。”
韩信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暗惊:“赵高位极人臣,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炽天人物,他倘若还不知足,岂不是要取胡亥而代之,成为天下之主?”不过他同时也暗暗欢喜,知道格里说出这番话来,的确是对自己信任有加,再无防范。
“依将军所见,我应该怎么办才好?”韩信问道。
格里脸色微愠,正要责怪韩信又称自己为“将军”,转念一想,用人之道,在于恩威并施,他既然执意如此,也不勉强,当下点头道:“此事换作别人,也许很难,若是你来筹备这份厚礼,却正是出自手上。我来时曾经留意到你马场中的各色战马,其中不乏有上等货色,你只要精心挑选出十匹良驹,外加你自己,必然能得赵相另眼相看。”
韩信恍然大悟,连连称谢,与格里把酒言欢,谈及相府诸多事情。他人虽还未至咸阳,但对咸阳的情况总算有了大概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