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校退出不久,一名年青将领进入营帐,长得极是剽悍有型,眉宇间寒光闪烁,显得十分精明干练。此人正是项府十三家将之一的项庄,作战骁勇,又善谋略,极受项羽器重。
“末将参见大王!”项庄一脸肃然,拱手见礼道。
项羽“嗯”了一声,算是还礼,然后示意项庄坐下,询问了几句军情之后,突然话锋一转道:“本王好像记得你进入项府之前,曾跟睢阳的土木大师公输先生学艺七年,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大王记性真好。”项庄怔了一怔,不明白项羽为何想到这件事,恭身答道,“末将的确跟着公输先生学艺七年,然后才进入项府学习带兵之道,现在想来,那七年光阴竟然是白白荒废了,所学的东西与行军打仗全不搭界。”
项羽却摇了摇头:“只怕未必,说不定今日广武一战,就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项庄道:“末将虽然不明白大王的深意,但只要是大王差遣,末将必尽全力,以报效当年项家对末将的知遇之恩!”
项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吟半晌,这才缓缓而道:“你能这么想,也不枉了我项家这十年来对你的栽培之功。今日广武一战,相持不下,进退两难,倘若继续下去,不仅大军的军需粮草消耗极巨,而且对大军的士气也有所损伤。是以,我们必须另辟蹊径,以求速战速决,于是本王就想到了你。”
项庄听得一头雾水,惊奇道:“不知末将有何能耐能为大王分忧?”
“你休要看轻了自己。”项羽微微一笑,“昔日孟尝君门下的鸡鸣狗盗之徒尚且立下奇功,你身为公输先生的亲传弟子,岂能被鸡鸣狗盗之徒比下去?”
项庄的眼中顿时闪出一道异彩,似有所悟:“大王莫非是想从地底下进兵攻汉?”
“聪明!”项羽笑了起来,“你难道不认为本王这个计划可以出奇制胜吗?”
项庄显得并没有那么兴奋,寻思片刻方道:“这些日子来,末将也曾想过以挖掘地道的方式靠近汉营,所以对广武一带的地势地形作过比较详细的勘探,只是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才没有向大王提出这样的计划。”
“哦?”项羽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望向项庄,“接着说!”
项庄正色道:“从广武的土质来看,非常适宜挖掘地道,但是,由于汉军中有高人精于此道,事先在地下做了手脚,我们再想从地底下打主意,就显得十分困难了。”
“高人?你说的是?”项羽道。
“不错!”项庄一脸肃然,“从我军大营到广武城中,不过只有五里之距,如果末将手中有一万人可供差遣,那么只需半月时间,就可以开通这条地道。然而,陈平显然意识到了我们会以这样的手段进攻广武,所以在这五里长的地下,人为设置了三处防范的地段,一旦我们挖掘地道,就很容易被他们察觉到真正意图,非但不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反而容易为敌所乘。”
项羽惊奇道:“你说陈平设置了三道防线,何以本王却没有发觉呢?”
项庄道:“大王请随末将前往阵前,末将当为大王解此疑惑。”
当下两人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两军之间的一座高地。从这里向汉军所驻的广武城望去,但见旌旗飘扬,阵营严实,一队一队如蚁虫大小的军士纵横于军营之中,显得井井有条,十分严谨。
“当今天下,敢于和西楚军一较高下的也唯有这支军队了!”项羽眺望良久,轻叹一声,“当年鸿门之时,本王因为一念之差而放走刘邦,现在想来,实在是纵虎归山,可惜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否则本王还真想买上一些,唉……”
这是项庄第一次看到项羽后悔的样子,在他的记忆中,项羽是强大的,也是自信的,所作出的每一个决断都非常正确,这一点可以从项羽多年不败的战绩中得到印证,尽管汉军在宁秦终结了项羽不败的神话,但在项庄的心中,项羽依然是他最恭敬的一个人物,甚至是一代不朽的战神。
能够得到项羽如此评价,那么至少证明了大汉军在其心中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在项羽多年的征战生涯中,几乎没有他不能突破的防线,没有他不能攻下的城池,但在广武,他创下了自己生平的许多第一次记录。
只是这些绝不是光彩的记录,让项羽难以启齿,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终于遇上了真正的劲敌。
韩信赶回淮阴时,心里之沮丧几乎达到了极点。
他原以为此次凤舞山庄之行应该有一定的把握,所以,他不顾军情紧急,依然率领一众高手火速赶往凤舞山庄,其行动非常隐秘,而且迅速,但当他再一次来到凤舞山庄时,却失望了。
为了将凤影解救出来,韩信不惜任何代价,几次孤掷一注,最终却都无功而返,这让他感到自己身心疲累,精神上几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也曾想到过放弃,放弃凤影这个女人,放弃自己的这段感情,可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凤影的笑靥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莫非是一段情孽?否则自己怎会身陷其中,不能自拔?”韩信在心中问着自己,似乎也无法明白自己何以如此看重这段感情。他只是感到只有在思念凤影的时候,心里才不会空虚,更不会寂寞,有一种非常充实的感觉流淌心头。
当他回到淮阴侯府时,一个更坏的消息正等着他,李秀树死了!身为高丽亲王的李秀树竟然死在了戒备森严的花园之中!这对希望仰仗高丽王国的人力物力以争霸天下的韩信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
而更让韩信感到震惊的是,此时市井中正流传着一种谣言,说击杀李秀树的凶手正是自己!而且许多人亲眼目睹自己杀人之后从容离开了花园,其中包括李秀树所属的一些高手。
韩信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陷入敌人精心策划的一个阴谋之中,敌人显然清楚自己心理上的弱点,利用凤影将自己调离淮阴,然后再装扮成自己击杀李秀树。这样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彻底将自己与高丽王国的联系割断,使得淮阴军成为一支名符其实的孤军。
不管敌人是谁,不管谁会从中受益,韩信心里都十分清楚,李秀树一死,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唯有将宝押在刘邦的身上,然后按照约定,挥师北上。
这个决定对韩信来说,未必就是一个太坏的选择,其实早在一年前汉军从武关出兵,开始东征之时,韩信就敏锐地感到这是自己扩张势力的机会。当刘邦与项羽在中原一带展开血战的同时,自己正可趁虚而入,将齐赵两国的大片土地占为己有,从而为鼎立天下建立起良好的基础。
然而当时的齐王田广与高丽王国一向交好,在李秀树看来,淮阴军北上不仅是自相残杀,更是有百弊而无一利,是以在他的劝阻之下,韩信只是率部在齐赵边境上游荡了一下,然后回师淮阴,按兵不动。此时李秀树一死,韩信再无顾忌,于是决定立即出兵,攻打齐赵。
其时淮阴军拥有四十万兵力,是仅次于西楚军、大汉军之后的又一股力量。在韩信的指挥下,淮阴军一路疾行,长途奔涉,只用了半月时间便攻占了齐赵两国的大片土地,当真是势如破竹。与此同时,周殷、英布两路人马见韩信已经出兵,自然也不甘人后,纷纷按着会盟时约定的路线向西楚直进。
“大王看见那几座高台了吗?”项庄指着广武城墙上以巨木搭就的高台,问道。
项羽点了点头,道:“这莫非就是陈平布下的防范手段中的一种?”
项庄道:“这种高台叫作瞭望台,设专人二十四个时辰在上面观望,一是为了观察我军动向,二是观察我军大营是否有新土堆集。挖掘地道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将地道中新掘出的废土及时运送到地面,这些废土数量极大,不易隐蔽,敌人往往可以通过瞭望的方式了解到我军挖掘地道的进度。”
项羽沉思半晌,道:“要破解这种手段并不难,既然是瞭望台,就必须得视野开阔,而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黑夜的这个时间将废土运送到敌人瞭望不到的地方,甚至还可以闹事迷惑敌人。”
项庄以一种佩服的目光望向项羽,拍掌道:“大王所想,的确是上佳的破解之道,末将甚是佩服。只是除了瞭望台之外,陈平在广武一线尚开挖了深渠,然后引入活水,这同样可以让我们无功而返!”
项羽虽然没有学过土木,却懂得挖掘地道最怕的就是遇上水源。一旦引起活水倒灌,不仅地道难保,就连地道中的人亦是死路一条。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眉头紧皱。
“不过,这看上去虽然是个难题,但在末将看来,却依然还有化解的办法。”项庄似乎显得胸有成竹,指着广武城下的一片新土道,“那些新土显然是为了加深沟渠才挖掘出来的泥土,从数量上估算,沟渠至少加深了两丈有余,但我们的地道挖到此处时,可以深至四丈以下,避过沟渠,从水下过去,自然就可以化解这道难题了。”
“不错!”项羽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兴奋,眼中却又闪出几分疑惑,他弄不明白既然破解对方的手段已经有了,何以项庄还是认为挖掘地道行不通呢?
项庄的脸上不喜反忧,神情显得更加凝重:“但末将所担心的,是无法破解陈平所用的第三种手段,那就是埋瓮听音!”
“埋瓮听音?”项羽吃了一惊,似乎还是头一遭听说这样的名词。
“埋瓮听音是防范对方挖掘地道的一种非常有效的办法,首先确定对方有可能挖掘地道的线路,然后在沿途深挖数丈左右的涵洞,埋下瓦瓮,派人在里面倾听动静,这样一来,一旦地底下有什么动静,在十丈之内便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末将之所以不赞同挖掘地道,就是因为无法破解对方的这招埋瓮听音。”项庄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缓缓而道。
项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向前方。听完了项庄的分析,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他一直寄希望于从地下给广武的汉军攻个措手不及,但项庄的话无疑让他这个希望落空了。
看来,两军相持不下的局面还将继续下去,而这种局面又正是项羽所不愿意看到的。虽然这几个月来,他率领数十万西楚军在广武前线,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在自己西楚的后方兵力空虚,一旦韩信等各路诸侯趁机发难,那么形势就将变得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