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敢确定韩信此时不在淮阴,是因为三天前,我派人带了一封书函和凤影的一束头发,递交到了韩信的手中,以韩信对凤影的痴情,当然不会放过这条线索,所以他肯定会离开淮阴,去寻找凤影。”纪空手淡淡而道。
“他真的会相信吗?”龙赓觉得韩信未必会这么轻易上当,毕竟,一个能够成为三十万江淮军统帅者,绝不会如纪空手想象般那么简单。
“他一定会相信,因为我了解他。当他要得到一件东西时,总喜欢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而且,当他在巴、蜀等地找寻凤影无果时,就已猜到凤影根本不在南郑,也不会在咸阳,我给他一个凤舞山庄的地址,那里是他与凤影初识的地方,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会过去看看。”纪空手的分析合情合理,由不得龙赓不信。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龙赓听着纪空手的话音,似乎对此行已是胸有成竹。
“当然是找一个地方睡觉,睡好喝足了,再动手杀人也不迟。”纪空手笑了,他的确是胸有成竹。
梵唱小筑,是淮阴城专门给高丽亲王李秀树下榻时准备的花园,亭台楼榭,假山水池,花鸟虫鱼……样样俱全,的确是一个怡养性情的好去处。
但在这风景的背后,是非常森严的戒备,踏入花园,虽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却可以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躲在暗处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无形的杀机随时都在虚空中酝酿,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尽管李秀树的北域龟宗在南郑时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依然拥有非常强大的实力,单是在这个花园中,李秀树就布下了十三道防线,布置了一百七十二名门下高手,日夜守候,戒备之严,可以说是飞鸟难渡。
此时的李秀树,就坐在花园的中心——天上阁,静静地聆听着身边一个穿着高丽服饰的中年男子的说话。
“王爷,你看了我们大王给高丽国国王的信函,可有什么感想?”那中年汉子显得不卑不亢,微笑而道。
他虽然身着高丽服饰,但说出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语,听其语气,显然并非高丽人。
李秀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在窗前踱了几步,淡淡而道:“本王没有什么感想,对你的大王在信函上所说的东西也着实不感兴趣,如果使臣大人没有别的话可说,本王这就派人送你出城。”
中年汉子脸色一变,眼珠转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
李秀树怔了一怔,将目光射在他的脸上,冷然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们的大王太不懂王爷的心思了,虽然在那封信函上,他说明了很多利害关系,也谈到了你我联手将会对当今天下的格局有大的改变,但是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诚意,没有足够的诚意又怎能打动王爷的心呢?”中年汉子显得十分镇定,微笑而道。
“不错!本王的确需要你们大王拿出足够的诚意!”李秀树心中暗惊,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精明与敏锐,“当年他失信于刘邦,已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本王不得不对他的诚信感到怀疑。”
原来此人竟然是项羽派来的使臣!
“可是这一次,我的确带来了我们大王的诚意。”中年汉子微微一笑。
“哦?”李秀树的眼中闪动出一丝惊奇,望向那中年汉子,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小册已发黄的绢书,双手将之递出。
“这是什么?”李秀树惊奇道。
“王爷只要打开就自然会有分晓。”中年汉子道。
李秀树狐疑地看了中年汉子一眼,这才缓缓将绢书打开,一翻之下,不由浑身一震,整个人顿时变得亢奋起来。
“这是从何得来?”李秀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刻意将心中的狂喜压抑下去,然后问道。
“这个王爷可以暂且不管,我只想问问王爷,这是不是《龟伏图》的真本?”中年汉子得意地一笑,显然将李秀树的反应尽数收在眼底。
李秀树仔细地审视着绢书的纸质,又翻看了其中的一页,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绢书合上,道:“不错,这的确是《龟伏图》的真本,当年就是为了它,本王与西域龟宗不知打了多少场血战,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它的下落,想不到它竟然落到了你们大王的手里。”
“这就叫机缘巧合,也是王爷命中应该得到这件宝物。”中年汉子微笑而道。
他当然知道这《龟伏图》对李秀树的重要性——数百年前,龟宗一门得以称霸江湖,在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龟伏图》,这《龟伏图》共有上下两册,里面所记载的是龟宗一门六大绝技,既有练气法门,亦有招式图解。曾有人言:“谁能得到《龟伏图》中的六大绝技,虽不敢说无敌于天下,但江湖之上,未必有几人可以与之争锋。”
百年前,龟宗出了两个绝世武者,由于他们的心境不同,生存环境也不同,致使他们在对《龟伏图》的理解上出现了极大的分岐,一怒之下,两人各持一册《龟伏图》,创立了西域、北域两大龟宗。自此之后,龟宗分裂,各成一派,渐渐没落于江湖。
当李秀树执掌北域龟宗之后,一直野心勃勃,希望能在自己的手中重现当年龟宗叱咤天下的盛景。所以,他绞尽心计,就是想得到西域龟宗持有的那册《龟伏图》。这数十年来,他曾经明抢暗偷,甚至不惜与西域龟宗血战,但最终却只落个两手空空。原以为自己今生再也无缘西域龟宗所持的那册《龟伏图》了,谁曾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在他已经死心的情况下,有人竟把它送上门来,这实在让李秀树有一种天上掉下馅饼来的惊喜。
惊喜之余,李秀树不由问道:“这《龟伏图》一直为西域龟宗所有,你们大王又怎会得到它呢?”
中年汉子道:“王爷应该听说过城阳一役吧,就在那一役中,西域龟宗的掌门为我大王所杀,此物便是来自于他的身上。”
李秀树不由惊奇道:“西域龟宗一向不涉及世事,只是偏居一方,他又怎会到了军中效力?”
中年汉子道:“他若不在田横军中,此物又怎会最终落到王爷手中?看来一切都由天定,王爷还是笑纳吧!”
李秀树将《龟伏图》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客气地道:“使臣大人,请喝茶!”
中年汉子矜持地道:“有了这《龟伏图》,王爷应该相信我们大王的诚意了吧?”
“你说什么?”李秀树笑了起来,“什么《龟伏图》,本王可不知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言一出,那中年汉子的脸色骤变,惊道:“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秀树淡淡而道,“你错了!你们的大王也错了!《龟伏图》对我是很重要,但我不能因此出卖我的国家与民族的利益,我首先是高丽国亲王李秀树,然后才是北域龟宗的宗主,我一向将自己的这两重身份分得很清楚。”
这样的结果显然让中年汉子瞠目结舌,闷了好半晌,这才似乎理到了一个头绪,道:“如果王爷真的是为了高丽国的利益,就应该与我们大王合作,而不是与韩信联手!”
李秀树冷然道:“你说得很对,如果我们高丽国与你们大王联手,的确有不小的成功机率。但是,当你了解了我们高丽国真正的战略意图时,就会发现,项羽绝不是我们要选择的最佳人选了!”
中年汉子感到万分不解,道:“倒要请教!”
李秀树的眼中闪出一丝异彩,精神为之一振,道:“高丽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国,土地不广,人口不多,是以它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兼并他国,成为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即使面临大秦灭亡、诸侯并起的乱世,它也没有这个野心,只想自保而已。这看上去有些怯懦,也有些保守,却是真正的小国立国之道。”
李秀树的言论显然是中年汉子第一次听说,不仅新奇,而且令人难以理解。其实,这并不是中年汉子太过无知,而是两人所处的国度不同,文化背景也不同,是以他对李秀树的思想难以理解。
古往今来,大国的立国之道,是有侵略性的扩张;而小国的立国之道,是抱着中庸思想的守本固元。高丽国这一代的国王无疑是一个拥有大智慧的君主,也就是说,当大秦灭亡之后,高丽国的安危就系在了项羽、刘邦、韩信三人的身上,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夺得天下之后,都将决定高丽最终的命运。
高丽国王当然不甘心听天由命,更不想让自己国家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所以,他决定主动出击,襄助这三人之一争夺天下。事成之后,就算这个人不能成为自己的傀儡,他也不至于忘恩负义,转过头来吞并高丽。
当然,这个计划完全是在绝密之中进行的,即使事情不成,也不至于连累高丽,至于为什么高丽国王最终选择了韩信,这是因为,在项羽、刘邦、韩信三人之间,韩信的实力最弱。
中年汉子感到十分奇怪,不禁问道:“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就像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打架,你若帮这个大人去打小孩,最终即使赢了他也不会领你的情,因为这叫作锦上添花;如果你去帮这个小孩打大人,那么一旦赢了,这个小孩必然会感激不尽,因为这叫雪中送炭。所以,我们高丽国根本不可能与你们大王联手,你送来的《龟伏图》,我也只能笑纳了。”李秀树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已显露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机,顿让中年汉子感到不寒而栗。
“你想杀我?!”中年汉子厉声喝道,伸手便欲拔剑,却感到头上一晕,身子软瘫在地,竟然当场立毙。
“我这叫灭口!”李秀树冷然一笑,正要吩咐属下将尸体拖去处理,却听得窗外有人鼓掌道:“本侯今日前来,真是不虚此行,从今日起,本侯可以放心地与王爷联手,争夺天下了!”
李秀树心生凛然,回头看时,却见韩信孤身一人正立于窗前,如幽灵般显得几分神秘。
李秀树不由骇然,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韩信的武功之高,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且不说他逼近数丈之内自己竟全然不觉,而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过花园,就证明了其非凡的实力,这不得不让李秀树的心里生出一丝惊惧。
“原来是侯爷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老夫也好出门相迎。”李秀树哈哈一笑,掩饰住自己心中的不安,将之迎到座前坐下。
“若真是这样,本侯就看不到这场好戏了,那岂不遗憾?”韩信淡淡一笑,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李秀树一手拦下,道:“这茶喝不得。”
“他莫非就是死在这杯茶上?”韩信看了一眼中年汉子的尸体,丝毫不显半点惊讶。
“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对付这种人,老夫从不用剑,免得污了我的利器!”李秀树笑了笑。
“王爷的剑术高明,当然不愿与这种无名小卒缠斗。”韩信微微一笑,“其实,本侯很佩服他,虽然他的武功不行,胆量却不错,敢于孤身犯险,像这样的人,这个年头已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