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尤并不在意,又淡淡地问道:“刘秀的义军攻破了淯阳,你可知道?”
林渺心道:“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先猜到,我还亲眼看到了!”但他却只是平静地道:“外面对此正传得沸沸扬扬,民心有倾动之象!”
“不用十日,义军便可推进到宛城之外,你在宛城之中住了近二十年,我想,你一定会很了解宛城内的一切吧?”严尤又问道。
林渺一怔,顿时明白严尤的意思,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听说你手下虎头帮的兄弟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穷人,平日里多是走街窜巷,定然知道许多城防上的漏洞,我希望你能让你的那些伙伴为眼下的城防提一些意见。”严尤坦然道。
林渺心头一震,心道:“这严尤果然与众不同,对我们这些混混居然这么在意。”事实上林渺知道严尤如此做是非常明智的,他的那些兄弟平日里偷鸡摸狗,什么地方没去过?连宛城哪里有个狗洞有一清二楚,更知道哪里的守卫松一些,从哪里更容易溜出城外。因此,林渺这才知道严尤确实有过人之处,其之所以能够成为名将确非侥幸。
属正也觉意外,严尤行事总有些让人意料不及,但属正不相信这些混混能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将军真有此意,林渺愿尽绵薄之力!”林渺诚恳地道。心中却暗忖道:“这不是要我与刘秀为敌吗?不过刘秀既与刘玄合作,那就是与刘玄乃一丘之貉,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我只是说说,不助严尤作战便可以了。”
“宛城的防卫已经够严密了,何用再让他们指点?”属正反驳道。
“属正将军此言差矣,我们所设,只是依兵法所需而设,但那只是大局,帛虽密,却不能盛水,是因其有隙。刘秀和刘寅这两兄弟绝不可小觑,尤其是刘秀,对宛城的防事曾深入研究,他曾以此城退将军之兵,而又在宛城生活数年,其早有谋逆之心,因此对宛城必定了如指掌。因此,任何的失误,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小漏洞都可能成为我们致命的破绽!”严尤侃侃而谈道。
属正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严尤提到他的败,的确让他有些难看,但他却不信林渺的那群混混兄弟能有什么作为。
“我们让其指漏并非改建工事,只是在某些地方多加注意一些而已,小心总不会错的。”严允也附和道。
林渺对眼前的属正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却有少许的同情,但对属正看不起他们有些微恼,淡淡地道:“事实上就算城防之上出现了些微的漏洞,也绝不会有问题,因为义军若十日内便可攻至宛城的话,那么其败局已定,就算城防有漏洞也无伤大雅!”
林渺的话让厅中的几人眼睛一亮,属正却感到林渺有拍马屁之嫌,同时又像是在挖苦他,微有怒意地问道:“此话怎讲?”
“是啊,你为何能如此肯定?”严允也讶异问道,唯有严尤似在沉思。
“很简单,若他们能在十日之内破棘阳或来攻宛城,其准备定不充足,而其最大的弱点却在于他们是一支联合的义军,不像赤眉军和昔日的绿林军有着统一的指挥,这只是一支连内部都不完全稳固的队伍,虽然有新胜之锐气,却难坚持。因此,若骄其气,则必使其内部指挥失调。再说军无二帅,但他们却有三个作主的人,到时候其结果唯有一败。”林渺侃侃而谈道。
属正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林渺,看来他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
“好,好个骄其锐气之策,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严尤拍掌叫好道。
“刘秀和刘寅这两人极有眼光,更是智计深沉,只怕他们很难上当!”严允有些担心地道。
“如果他们不是这种人而和刘玄、王凤一样的话,只怕骄其锐气之策便难以奏效了,正因其认为是计,而刘玄和王凤必会认为其怕事,这样几支队伍之中出现两种意见的话,必有破绽,只要我们把握时机,完全可以在城外击溃他们!”林渺肯定地道。
“好!”这次连属正也拍手叫好了,林渺所说的,确实到了点子之上。
“如果本帅想请你回到营中,不知你意下如何呢?”严尤话锋一转道。
林渺苦笑道:“那只好请大将军治小人的罪了,因小人实不愿再入军旅!”
属正愕然,他没想到严尤如此出言相请,那是极度欣赏某人才会如此,而林渺竟如此断然拒绝,谁不知道,若是能追随严尤而被其欣赏的话,将来必定会飞黄腾达。
严尤似乎并不意外,事实上那日在船上,林渺便已表了态,此刻林渺只不过是重复一遍而已。
严允却暗叫可惜,但他也不想勉强林渺。
属正也猜不透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好像对名利根本就不在乎,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于是他更不敢小看林渺了,反有种高深莫测之感。当然,直觉告诉他,林渺自身也是个高手,难道此人真的只是市井之中的一名小卒?属正有些怀疑。
“你如此年轻,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建立一番大业?”属正惑然问道。
林渺自然不会实话实说,打个哈哈道:“我这人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了,这我当然想过,可却不是如何去行军打仗,而是想着要如何去赚钱,如何让自己拥有良田万顷……”
“如果你能效力朝廷,建功立业,皇上自会赏你良田万顷,若是真有本事,封个万户侯也非难事,这岂不是更好?”属正又道。
“不成不成,沙场征战,刀尖舔血,我怕没那命活到等封赏,尽管曾经也想过,可也太累了,我这人或许只适合做江湖浪子,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林渺驳道。
严尤知道林渺只是在找理由推托,不由得淡然道:“人各有志,本帅也不勉强于你,但希望下次相见不会是敌人!”
“我怎会与将军为敌呢?”林渺肯定地道。
严尤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如果将军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告辞了!”林渺道,同时将严允所给的银虎令递上道:“谢谢将军开恩,小的一定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好吧,你可以先回去了。”严允毫不在意地道。
“近几天,你会不会都在宛城中?”严尤问道。
“可能过几天小的便要离开宛城办一些事,行程未定,想来这几日尚在宛城,若将军有用得上小人之处,小人定当竭力!”林渺并不想隐瞒,如实道。
“好,送林公子!”严尤点了点头道。
宛城,林渺的生长之地,对每一条街,每一道胡同都了若指掌,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他足迹未至之处,要说有,那便是王府和一些大豪的府中。
林渺今日却在宛城大街上策马悠然而行,这可是往日所没有经历过的。此刻宛城实已是大劫之后的苍暮老人,经济不再如往昔那般繁荣,城中的许多豪强大族已在上次刘秀起事之后离开了宛城,要么是加入了义军,要么迁至洛阳或是长安,也有些迁至蜀中,这使得宛城的一切都变了,变得冷冷清清,已不复昔日的雄姿。
宛城齐家,仍然在,但是齐府的许多资产已经移向了长安和洛阳。不过,齐府依然是宛城的豪门之首,仍有着绝对不可忽视的实力和财力。齐府的人仍然可以在宛城大街上张扬、横行。
林渺最不想见的人,自然便是齐万寿,因为他与齐万寿之间存在着许多难以解开的矛盾,他相信齐万寿定难忘却那一剑之仇。事实上,齐子叔的死,林渺便已经与齐家结下了怨仇,所幸,齐家的力量已经大部分调去了洛阳和长安,以及全国各地经营的生意上,在宛城之中虽有高手,但林渺并不惧。
林渺相信齐万寿不会把自己伤在他手中这等事说给其他人知晓,当然齐勇之死,已使他与齐家没有和好的可能。因此,他尽量避开齐家的人,当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林渺易容而行,根本就不怕齐家的人认出。
走过吉庆门,林渺心中似乎突地注上了一丝阴影,隐隐感到仿佛有一丝潜在的危机存在于身边的某一处。
这种感觉林渺好像不是第一次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穿过吉庆门,便是兴和大街,这里林渺熟悉至极,几乎闭着眼睛也可以数出兴和街旁的店铺和酒家。
走入兴和大街,林渺不安之感更甚。他禁不住绷紧了心神,扭头向一侧的天策楼望去。
林渺目光过处,却见天策楼的牌匾已如一幕黑云般狂压而至。
天策楼上,传来了一片惊呼。
林渺也吃了一惊,顿时明白心中不安的原因所在,那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因为对危机的一种超前感应。
不过,此刻林渺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面对射来的牌匾,他低啸一声,身形蜷起,脚下暴踢而出,对于这样的袭击,林渺并不以为意,只是他不知道袭击者究竟是谁。
“哗……”牌匾爆碎成无数块,但林渺的灾难并未中止,因为在巨大牌匾之后尚隐着一人。
踢碎牌匾,林渺倏然发现左足踝已落在一只干瘦的手中,而另一只干瘦的手,正以快捷无伦的速度箝向他的腰身。
“幽冥蝠王!”林渺几乎要哭一场,这个鬼家伙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他,好像一个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他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而且几乎都是想要他的命。如果有可能,林渺真想把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剁成八大块,但遗憾的是,林渺打也打不过,逃也没他快。
幽冥蝠王的鬼爪箝向林渺的腰际,林渺身在空中,几乎避无可避,唯有那尚存有后招的右脚,聚全力暴踢向幽冥蝠王的面门,他不信幽冥蝠王会选择与他两败俱伤。
“砰砰……”幽冥蝠王的手在空中变换了十八种手法,任林渺如何变换脚下的方位、速度,也无法穿过幽冥蝠王的防护网,但幽冥蝠王也无暇再出招攻击林渺的腰部,两人的身体因无空中支撑之力,双双下沉。
林渺下沉之际,手中同时出刀,以左脚为支点,身子倒勾而回,刀锋化成厉芒直削幽冥蝠王的脑袋,脚下却并未停下。
林渺身子之灵活倒很出乎幽冥蝠王的意料之外,他双手难以及时回救,只得冷哼一声,将林渺的身体重重地甩出。
林渺身在空中,根本就无力抗拒那沉重至极的力道,他的刀自然斩空,但身子却撞开街边的一家店门,落入杂货铺中,那些杂货几乎将他给埋了。
杂货铺的掌柜吓得尖叫,但却似乎忘了这是他的铺子。
林渺只觉得整个足踝快要被卸下了一般,幽冥蝠王差点没把他的骨头捏碎。他刚自杂货中爬起,幽冥蝠王又如大鸟一般飞扑而至。
“小子,你死定了!”
林渺骇然,平日里他觉得自己的功夫还真的不错,可是在这个鬼老头的身上,似乎根本就发挥不出威力来,这让他头痛,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看不见得!”林渺双臂一挥,地上的杂货如一层狂潮一般倒冲向幽冥蝠王,完完全全地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林渺。
林渺无法透过杂货看到幽冥蝠王的方位,但是却可以感受到来自幽冥蝠王的气机,是以他挥刀而出。
幽冥蝠王倏觉眼前一片暗淡,劲风瑟瑟,自己也被杂货给包围了,不由得吃了一惊,袍袖一抖,强大的气流激得那瘴目的杂货四散激射。
光线顿明,幽冥蝠王正欲再击林渺,却见林渺左手一扬,一层灰雾直射向他的眼睛。
幽冥蝠王顿时惊觉,双手一掩,但仍迟了一点,有些微的灰尘射入他的眸子,他只感到一阵热辣。
“该死的人是你!”林渺的刀半刻也不迟缓,直切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