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油精小姐和香奈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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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爱就是犯贱

这两天的住院时光,姚星辰总是忍不住想起肖逸,肖逸同她分别的最后一句话,和那个担忧的眼神,总是像电影片段一般回放。

“保护好自己。”

他说让她保护好自己。

他没有用“照顾”二字,而是用了保护。

你烧了谁的车?是不是陆国宝?

当她问出这个心中的疑虑的时候,他却没有否认。

姚星辰不禁又想起寿宴那天,陆家因为梁美仁的小产而大乱,宋玉萍心痛地骂陆国宝——

“你这个畜生啊!你这是要我陆家绝后啊你!畜生啊!”

宋玉萍这样说,就代表梁美仁小产,有可能是陆国宝一手造成的。

陆国宝这个人,一向言语很少,梁美仁又对他貌合神离,那么他的身上一定有问题!

姚星辰想到这里,给毛峰打了一个电话。她想求证一下,池穆出事的那天,毛峰作为室友,知不知道他当天都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

毛峰应该是在忙,没接电话。

姚星辰挂断电话给他发短信的时候,苏小茉进来了。

“以后就不要用手机了,你真是一个粗心的孕妇。”苏小茉笑着走进来。

她今天的妆化得有些浓,眼睛显得更大更有神心情很好的样子。

“大周末的还要折腾你加班,麻烦了。”姚星辰把手机放到一边去,也笑了笑。

正在这时,陆立风打完早餐回来了,推门进来时,苏小茉回头看了他一眼,对姚星辰眨眨眼说:“不麻烦,应该的。”

姚星辰干笑一声,走到窗边看风景。

这两天看他们俩暧昧的样子,也是够了。

“姚星辰,喝豆浆还是牛奶?”陆立风在身后问。

“喝牛奶吧!妈说喝豆浆容易拉肚子。”姚星辰走过去,就看见陆立风正在给自己插吸管。

他的手很漂亮,捏着吸管往杯子上插,怎么都弄不破。

这时,一双女人的手伸过来,姚星辰一看,是苏小茉把牛奶从他手里拿了过来。

“插吸管的时候要先离得很远,然后再一用力,像这样,就扎破了。”苏小茉很温柔地看着他,把热牛奶递过去。

陆立风接过牛奶,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苏小茉看着他,忍不住含情一笑:“陆立风,你是猪吗?”

姚星辰忽然就一点都不想喝那杯牛奶了。

这话是她的专利,可现在为什么听别的女人这么说他,心里会如此不舒服?

姚星辰咬着吸管,又回到窗边,假装看风景,耳朵却情不自禁地竖起来。

苏小茉说:“我带来了。”

陆立风惊讶了一下:“真的?”

苏小茉说:“走啊?去我办公室?”

陆立风说:“好。”

姚星辰正心里琢磨着,一回头,两个人已经离开了病房。

姚星辰一个人在屋子里踱着步,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监狱里一样,一股无明火憋在胸腔里,静静地燃烧起来。

姚星辰等啊等,喝完了牛奶,陆立风也没回来。

这两个人,一起去办公室待了这么久,到底在做什么?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陆立风的坏笑来。

还能做什么!孤男寡女!你情我愿的!当然是做该做的事!

姚星辰站起来,有点坐不住了,一会儿坐到沙发上去,一会儿站到窗边,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喘不过开气。

是,没错,她之前是有意撮合陆立风和苏小茉的,可是他们两个谈情说爱,也不没必要牺牲她一个孕妇吧?

明明就吃了一罐山楂,没什么毛病,硬要把她塞到医院里住几天,这下可好,他们两个可是近水楼台了,整天腻腻歪歪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眉来眼去,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最惨的是她,无缘无故地做了炮灰,像是蹲监狱一样在医院里囚禁着。

真是作茧自缚,早知道就不应该多管闲事帮他们了。

不行,她要把陆立风叫回来,要蹲监狱一起蹲!

“陆立风。”她拿着电话天经地义地说,“我胸闷气短,你快回来!”

陆立风在电话那头皱了皱眉:“你刚才还……”

“就你那破牛奶给我喝成这样的!”

“牛奶是新鲜的,不应该啊……你是不是胃胀?”

“我胸胀!你快回来吧!”姚星辰冷冷地说。

陆立风挂断电话,苏小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

“她说她……胸胀?”

孕妇都有这个毛病吗?陆立风无奈地笑笑。

苏小茉把桌上的一支小巧的铜制福寿纹衔耳瓶打开,揭开红布,目光闪闪地看着他:“那你……不看了?”

陆立风用手摸了摸,眼中有难以掩盖的怜惜:“龙泉窑的单色釉,实属罕见。”

“是呀,这还是我爸爸在翻修老房子的时候在阁楼里发现的,上次你送我回家,一早就看见了它。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它这么贵重。”

陆立风爱不释手地说:“花纹漂亮,气泡遍布,保存完好,是宋代的宝贝。大开门。”

“大开门是什么意思?”

“行话。”

“那值多少钱呢?”苏小茉离他很近,眨着大眼睛盯着他的五官看。

陆立风想了想:“八十万至一百五十万。”

苏小茉喜出望外:“这么值钱啊?那你可要好好看看!”

陆立风站起来,眼睛还是没有从那古董上移开:“不了,我得回去了。”

苏小茉说:“你再看一会儿嘛!”

陆立风看了看她脸上的妆,忽然挑了挑眉,和气地一笑:“不了,我还有比这更重要的要看。”

苏小茉一愣,随即咬了咬牙,尴尬地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嘲讽:“更重要的,是去看姚星辰的胸吗?”

她一直都不肯接受,陆立风竟然会放弃这样优秀的自己,而去选择那个胸大无脑的狐狸精。

本以为以陆立风的脾气,她刚才的话会激怒他,没想到陆立风却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轻飘飘地突出一个字:

“是。”

姚星辰正郁闷,没一会儿,陆立风就推门进了病房。

姚星辰站在窗边,装作气定神闲地做瑜伽,她的手臂向上伸展着,左下压,右下压,闭着眼睛,装作没看见他一样。

陆立风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抬手撩起一缕她散落的发,绕在指间玩弄。

“哪里不舒服?我看看?”他忽然玩味地说。

姚星辰闭目伸展腰肢,不理他。

陆立风嘴角一勾,身子慢慢贴近她。

姚星辰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笼罩在自己身后,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

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姚星辰稳住心神,闭目锻炼。

忽然,一个冰凉的指尖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她猛地张开眼睛,只见他的手已经沿着她白皙的脖颈滑到了她的锁骨处,正欲向下……

他清冽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耳边,吹动了她脸颊上的细弱汗毛,痒痒的。

“是不是这里,要不要,我帮你?”

他的声音魅惑极了。

“给本宫拿开你的爪子!我数三个数,1、2——”

“3——你就不怕我咬你吗?”姚星辰说着,低头看了看他近在咫尺的手。

陆立风把手递到她嘴边去,将她从身后环绕住:“咬啊?咬坏了这只手,谁替你按摩你的……”

他低头看看她胸腔起伏的隆起弧线,抿唇笑了。

姚星辰心头一气,张嘴就咬,却被他两指一掐,捏住了下颌。

陆立风四肢勾住她尖细的下颌,拇指怜爱地抚过她湿润的嘴唇,就像是把玩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你少来!”姚星辰没动,知道陆立风是在逗她,便转过身来看着她,沉下脸说道,“你应付完心上人,又要来勾引我,本来以为你对苏小茉念念不忘是个痴情的人,现在怎么还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的?真low!”

陆立风含笑听着她说完,收起手,抱着肩膀,表情有些得意,也有些欣赏:“我low?不见得吧?一腔热血地想要撮合我跟苏小茉,却在实践中打翻了醋坛子的人,更low。”

“打翻醋坛子?”姚星辰不屑地一笑,“我?你在说我?”

“我在说胸闷气短的蠢女人。”陆立风心情大好地看着她。

“陆立风,你怎么那么可笑呢?难道你忘了我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立风的笑容淡了几分,上前一步,定定地逼视着她:“我一直都记得清楚,只怕有人似乎忘了。”

姚星辰的心,忽然被扯了一下,不自觉地想要逃开他的审视,她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他逼到了窗边。

四目相对,让人脸红心跳。

姚星辰躲了一下,却被他猛地握住了手臂!

陆立风几乎是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头一低,便准确地吻上了她的唇……

一阵风刮过,刮得窗外的树沙沙作响。

陆立风放开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眼底却是隐藏着认真,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姚星辰,你喜欢池穆,可你爱上了我。”

姚星辰猛地抽进一口气,像是被他握住了心脏,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

像是梦魇。

陆立风根本没给她反驳的机会,摸了摸她的脸,转身,留给她一个难以捉摸的背影,和冷静的空间。

姚星辰……

你喜欢池穆……

可你爱上了我……

电话响铃把她从愣怔中叫醒,姚星辰拿起电话一看,是毛峰打来的,便稳了稳情绪,赶紧接了起来。

“星辰,有什么事吗?”

“毛峰,我想问你……我想问你什么来着?哦!对了,你记不记得池穆出事的那一天,他去过哪里?见过谁?”

毛峰说:“我想想……那一天,我印象特别深刻,池穆那天去见了他的情敌,我们几个还问他,用不用我们去给他撑场子,万一打起来不至于吃亏,可池穆拒绝了,他说只是喝酒而已,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

“陆国宝,对吗?”

“没错,就是那个姓陆的富二代。”

下午,姚星辰准备出院,开始收拾东西,苏小茉进来,和善地劝道:“星辰,再观察几天吧。”

姚星辰知道她的心思,有些内疚,笑笑推辞:“小茉,我可能不能帮你了。”

“你说什么?”苏小茉的脸色突然一变。

姚星辰不说话,叠衣服。

苏小茉上前,冰凉的柔荑按住了她的手,扯出一个仓皇的笑来:“星辰……你在玩我?”

姚星辰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我没有在玩你,从头到尾都没有。”

苏小茉冷笑一声,看向别处:“那是什么?别告诉我你吃醋,其实你对陆立风有感情。”

姚星辰顿了一下,继续收拾东西,眼都不抬:“感情的事真的没法控制,我现在也说不清。容我想想。”

苏小茉换了一副柔软的语气,说:“星辰,你答应过我你要帮我的。”

姚星辰微微蹙眉:“我跟你道歉了,帮你这件事,现在我退出。”

苏小茉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你要跟我抢?”

姚星辰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好在她早就懂得,女人的友谊总是风诡云谲。

姚星辰也没翻脸,和气地笑笑:“小茉,我再跟你解释一遍,首先,我要跟你道歉,撮合你和陆立风的时候,我的确是真心的,但现在,我也不清楚我对陆立风的心,所以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能来帮忙了。其次,我没有要和你抢,因为他本就不属于你,如果我真的爱上了陆立风,我第一个告诉你,你不退出,我们就公平竞争。”

说完这番话,姚星辰恍然发现,自己变了。

不知是不是做了母亲的缘故,面对苏小茉愤怒如火的眼神,姚星辰无所畏惧,也不会被愤怒所感染,她看她,只不过像是在看着一个顽固倔强的可怜女人。

而曾几何时,她也像苏小茉一样,执念一般地喜欢着一个男人。

喜欢到昏天暗地,喜欢到双目失明,喜欢到全世界都只是黑白,只有他的身上有色彩。

而到头来,相伴多年,苦心孤恋,他对她会心一笑,叫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姚星辰的心里甚至是有些感激的,感激陆立风就给她冷静思考的留白。

出院之后,陆立风还自告奋勇地出差一个月,这让姚星辰松了一口气。

陆立风出差后,姚星辰经常和二婶宋玉萍聊天,企图从她口中,得知一些关于陆国宝的事。

宋玉萍这个人,很有气质,说话声音柔柔的,总是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味道。

“星辰,你来,到二婶屋里来一趟。”

这一天她又被二婶叫到房间去,二婶手里拿着一小叠黄色的符,用毛笔画了好多奇怪的字,说是二叔亲自替她求的。

姚星辰很反感这些封建迷信,可二叔二婶非常信这个,她也就当作哄老人开心,随他们去搞。

宋玉萍一边摆弄着符纸一边说:“二婶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可你就随便配合一下,就当给你二叔吃个定心丸。”

姚星辰看着那些黄色的符纸,问道:“这些东西都是谁画的?”

“知命大师给的。”

“二叔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为什么会信这种东西?”

二婶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你二叔年轻的时候不学好,跟人家盗墓,挖人祖坟,后来有算命的跟他说,命中常有煞星出现,说他是断子绝孙的命。”

“二叔那么霸气的人,居然也会信这个?”

“本来是不信的。”宋玉萍面露哀色,“可美仁的孩子已经没了三个,你二叔不得不害怕,星辰,你怀的是我们陆家的希望,一定要万事加小心。”

“没事。我现在天天看孕妇书籍呢,以后乱吃东西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了。”姚星辰笑笑,伸手替宋玉萍挽了挽头发。

“二婶。”

“嗯?”

“大哥是不是被人烧过车?”姚星辰小心翼翼地问。

宋玉萍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你听谁说的?”

姚星辰一听,她没有否认,那就是真的有这件事。

“我听小火说的。”

宋玉萍“哼”了一声:“那小子,缓刑太便宜他了,他那哪里是纵火,分明就是杀人,要不是我儿子当时不在车里,说不定就没了。”

“那您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宋玉萍说:“你二叔不让我问,但我也能猜到几分,你大哥年少的时候,脾气不好,手可狠了,经常和人打架,估计是结了怨,被人报复了。”

“哦……”

姚星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样看来,池穆出事的当天,见了陆国宝,喝了酒,但脾气一向不好的陆国宝却没让池穆挂一点彩,这很不符合常理。而池穆在同他喝酒之后,返回与梁美仁租住的郊外小屋,烧炭自杀。

那么如果池穆是被人加害,最大的嫌疑人不是陆国宝是谁?肖逸当时大概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和怀疑,所以才会冲动地去烧陆国宝的车,以此泄愤。

可是她的想法,警方也曾经调查过,陆国宝当时的确是和池穆喝了酒,但他却滴酒未沾,两人分开后,陆国宝很快就返回了航空公司飞晚班,有不在场的证据。

这一阵子,姚星辰的脑子里都是这些事,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头绪来。

肚子越来越大,离预产期还有不到三个月,陆立风出差回来了。

陆立风到家的时候,姚星辰、梁美仁、宋玉萍、何琳正在吃饭,何琳见到儿子回来,起身就去迎接,宋玉萍一边喝汤一边打趣道:“你们说说,做陆家的女人多不易,老大是机长,立风干考古,这上遁地的,一走就是好些日子,连影子都抓不着。”

梁美仁笑笑,低头不说话,姚星辰也异常沉默地埋头吃饭。

他把外套脱下来,坐在桌子前,眼睛一直在姚星辰身上流转。

姚星辰感觉自己的侧脸都快被他看得烧了起来,脑海中顿时回想起他的那句话。

姚星辰,你爱上了我。

她承认,这分开的一个月,她总是会不停地想起他,有时候听见门响动的声音,会突然很高兴,猜是不是他回来了,可进来的是别人,她就会变得很失落。

她想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害怕的是他的目光,害怕的是自己无法面对的心。

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摸上了她的肚子,姚星辰一转头,就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睛。

“有没有想我?”

不顾其他人在,陆立风突然这样暧昧问。

“没有。”姚星辰下意识地回答。

陆立风无所谓地笑笑:“我问我女儿呢,你急着否认做什么?”

他的眼眸又深又黑,姚星辰瞪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

陆立风收回手,拿起筷子吃饭,把饭送到嘴边,抬头问对面地何琳:“妈,我不在,我老婆乖不乖?”

姚星辰咬咬牙,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陆立风淡定自若地冲她笑了笑,眼都没眨。

何琳说:“我们星星可乖了,每天看孕妇书籍学知识,昨天帮我和你二婶编排广场舞的动作来着,跳得特别好。”

陆立风挑挑眉,看看她的大肚子:“你现在还能跳舞?”

“我就给妈和二婶比画两下。”姚星辰头也不抬地说。

何琳说:“是啊,小切糕这两天也很乖,健康得很。”

“小切糕是谁?”陆立风微微蹙眉,看向姚星辰。

小切糕是什么鬼?

姚星辰指了指肚子:“我女儿的小名啊!”

陆立风的表情完全可以用嫌弃来形容:“太难听了。”

其实何琳也觉得难听,但儿媳妇自己的孩子,取个小名她也不好反驳,只好闷头吃饭,不说话了。

“怎么就难听了。”姚星辰一本正经地转身,看着陆立风,“现在特别流行用食物给孩子取名。你看,人家杨幂的孩子叫小糯米,姚晨的孩子叫小土豆,我只不过是挑了一种最昂贵的食物来彰显我宝宝的身份地位,小切糕,多霸气,这名字去幼儿园报到,别的小朋友碰都不敢碰她一下的。”

陆立风被她的理论逗得哭笑不得。

小糯米、小土豆,这种名字听起来都萌萌的,可小切糕确实太难听了。

“我不同意。”陆立风义正词严地拒绝。

要他每天小切糕小切糕地叫,他叫不出口。

“那行,你选吧,我爱吃的食物,你选一个。”姚星辰伸出手用手指头比画着:

“小肘子、小腰花、小地瓜、小扣肉、小腊肠……”

“停停。”陆立风忽然就没有胃口了,把筷子样桌子上一放,双手交叠拄在桌子上,极其认真地看着她,“姚星辰,我选不了。你就没有不油腻的名字吗?”

“小酸菜?好想吃酸菜鱼火锅啊……”姚星辰揉揉肚子。

陆立风当即无奈地抚上额头,痛苦地摇了摇。

姚星辰看他这么反抗到底,转了转眼睛,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叫小甜甜怎么样?爸爸的小甜甜。多可爱。”

梁美仁看了姚星辰一眼,又埋头吃饭。

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苏小茉说的那样,没有感情。

陆立风权衡利弊,觉得只有这个小名听起来蛮正常,比叫小肘子、小腰花强得多。

“随你吧!”

他无奈地点点头,妥协了,伸手亲昵地摸了摸姚星辰的下巴,姚星辰别过头去,脸一红,埋头吃饭。

何琳却说:“小甜甜……这个名字明显是女孩儿的名字,那万一生下来是个男孩怎么办?”

“不可能。”

“不可能。”

小两口异口同声地回答。

其实按照老人的思想,当然是希望姚星辰腹中怀的是个男孩。

但现在的年轻人,男女平等的观念很强,不仅医院规定不许差胎儿性别,就算是有条件查,年轻夫妻也不想查,毕竟生男生女都一样,先查性别反而少了一些惊喜。

何琳听见两人这么想要女儿,便委婉地说:“女儿好,女儿贴心。如果你们第一胎生了个女儿,也可以再生第二胎嘛!最好我们家有一男一女才算圆满。”

陆立风看了看姚星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姚星辰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夹菜吃,心里忽然有一丝落寞。

她和他,还会有第二胎吗?

这段婚姻,明明说好了,只能维持到小甜甜生下来。

而现在最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倾斜,而他的心,自己却猜不透。

梁美仁还在饭桌上,此时正在低头吃饭,一言不发,何琳想了想,觉得可能刚才他们之间关于孩子的谈话太过欢乐,让失去孩子的梁美仁觉得不自在了,何琳撂下筷子,同梁美仁搭话。

“美仁啊,国宝今天是不是也回来?”

“嗯,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梁美仁看看表,露出一个微笑。

何琳说:“你们四个难得凑齐,可以聚一聚嘛!”

在何琳眼中,自从陆立风结婚之后,梁美仁和陆国宝作为哥哥嫂子,对弟弟弟妹关心甚少,按理说四个人年纪相仿,理应玩到一处去,可美仁对星辰的态度却很冷淡,这让何琳觉得很不乐意,便早就想找个机会撮合一下年轻人,多沟通沟通感情。

陆立风知道母亲怎么想的,但梁美仁和池穆的关系他也是略知一二,怕姚星辰不喜欢和梁美仁一起玩,便拒绝道:“妈,星辰肚子大,行动不便,玩什么?”

何琳见儿子这么不懂事,嗔怪道:“肚子大才要多走动呢,星辰太懒了,每天窝在家里看电视,不运动的话,以后生产的时候会很费事的,你们是个可以一起去附近的公园啊、广场啊,散散步,聊聊天嘛!”

陆立风看向姚星辰,征求意见。

姚星辰无所谓地点点头:“行啊,我没意见。”

她早就想见见陆国宝。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街上的人格外少,B市的外来人口很多,一到春节回家的时候,马路上的车都少了一半,人烟稀少,像是遭遇了生化危机了一样,特别清静。

梁美仁开车,陆国宝坐在副驾驶,陆立风夫妇坐在后座,车子开往最近的文化广场。

姚星辰和梁美仁自然是没话说,可陆立风和陆国宝是兄弟,关系很好,一上车,两个人就聊着各自的近况,陆国宝怕姚星辰被冷落,偶尔也会问她两句,姚星辰的回答都极冷淡。

谈话中,姚星辰得知,陆国宝很爱狗,并且养了很多大型犬。

“星辰,你喜欢狗吗?”陆国宝礼貌地问。

姚星辰从后视镜里看到梁美仁的眉毛皱了一下,似乎听到这个“狗”字很反感。

姚星辰冷淡地笑了一下,回答:“我不喜欢,但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当时她养了一只小萨摩,很可爱。后来寝室不让养,她很苦恼,但她的男朋友特别宠她,在学校附近的租了一个平房,带院子的那种,两个人把小平房装修得特别温馨,和那只狗狗过着快乐的生活。”

话音刚落,梁美仁突然错踩了刹车,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陆立风下意识地抱住姚星辰,车子一停,他便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姚星辰也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幅度不是特别大,没事。

她刚要说话,安慰陆立风,一辆大众便追尾上来!

好在车主也及时地刹住了车,车头蹭着他们的车尾打了个转,才没有撞到姚星辰的车。

这一声尖锐的急刹车,可吓坏了陆立风!

陆国宝和梁美仁夫妇最快的速度下车解决问题,车门一关,车厢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姚星辰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脸都吓白了,便安慰道:“我真没事!”

陆立风说:“你确定?”

姚星辰点点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

陆立风深吸了一口气,把头转过去,努力压下惊魂未定的情绪,突然转过头,很愤怒地对她说:“姚星辰!你到底想干什么!”

姚星辰被他陡然提高的嗓音吓得一哆嗦,向后靠了靠:“你干什么……干吗发脾气……”

陆立风抿着唇,忍无可忍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闭了闭眼,问:“去找肖逸,翻我的手机,用话试探我大哥,你想干什么?”

她去鬼屋找肖逸的第二天,肖逸就给陆立风发过一条短信,上面写道:不要再让她追查当年的事。

陆立风一直觉得,以姚星辰的智商,就算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何况,当年池穆到底是自杀还是被害,至今谁也不清楚。

没想到很久之前,他发现她在翻自己的手机,把肖逸的号码记了下来。

姚星辰定了定,睫羽忽闪,冷静地说:“没错,我是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池穆不能白白地变成那样。”

陆立风咬了咬牙,眯起眼睛:“你确定他真的变成了智障?”

“小人之心。”姚星辰气愤地看着他,“你根本没和他生活在一起过你……”

“我是没和他生活在一起!”陆立风突然很烦躁地扯出一个笑来,“你是数着日子盼着快点把孩子生下来好和他双宿双栖吧?”

姚星辰如鲠在喉,咬咬牙,扭头看向窗外。

“姚星辰你回答我。”他用力地拉了拉她的手臂。

此时姚星辰往车外一望,顿时目光一紧!

而陆立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姚星辰推门下车,快步跑过去,陆立风也从车上下来跟了上去!

站在陆国宝和梁美仁对面的,池穆的母亲,而池穆也坐在车里,无聊地摆弄着自己手上的月牙看。

这么巧……

池穆妈妈刚买了一辆大众,两个人也开车来文化公园散步,没想到前面的车子突然急刹车,池穆妈是新手,当机立断急转弯才没有追尾,新车的车头蹭了一下,池穆妈妈想要下车理论,一看车主竟是梁美仁和她的丈夫。

在池穆和梁美仁恋爱的时候,池穆妈见过梁美仁,后来池穆自杀,池穆妈一直觉得是这个女孩子把他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年纪大,又有心脏病,梁美仁还没等说话,她便捂着心脏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

梁美仁眼看着老人就要晕厥过去,赶紧上去扶,却被池穆妈妈顽强地推开了。

姚星辰正是这个时候从车上跑下来的,刚要跑过去扶,却被陆立风拉住了。

“陆立风!你放开我!她有心脏病!”姚星辰急坏了,却不敌他的力气。

陆立风一边拿出手机拨120,一边冷静地对她说:“你现在行动不便,不仅救不了她,反而会动了胎气,况且现场有两个医生,120赶来之前,他们会做急救。”

两个医生,他指的是梁美仁,以及坐在车里的池穆。

梁美仁的确冲过去想要给池穆妈做急救,可她对梁美仁剧烈的反抗,越挣扎,呼吸就越急促,眼看着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池穆也没从车上下来。

他仍然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看着手指的月白,似乎坚信,他的手上真的有十轮弯月。

陆立风看着他的反应,也着实惊讶。

自己的母亲就在车外,躺在地上抽搐,而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如果他真的是装的,绝对不会到这一刻,还会镇定自若。

姚星辰忽然有些绝望。

她被陆立风拉住的时候,尽管不相信他的那番冷血的猜测,可是心里到底是有一丝期望的,她多么期望会有奇迹发生,池穆从车上下来,为他的母亲做急救措施……

姚星辰猛地甩开陆立风的手,回过头,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跑向了那辆大众。

陆立风的手一松,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地抽上一口气……

“陆国宝!帮我翻她身上看看有没有药!”梁美仁不顾池穆妈的反抗,正在给她做急救。

陆国宝高大的身子蹲下来,在池穆的母亲身上翻找着。

而姚星辰则跑到车门前,焦急地拉开池穆的车门。

“池穆哥!池穆哥你不要无动于衷啊!阿姨出事了!”

池穆一看是姚星辰,坐在车里冲着她笑了笑,拉住她的手。

姚星辰一用力,便把他从车上拽了下来。

池穆的动作有些笨拙,被她这样一拉,险些摔倒。

姚星辰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池穆的母亲,焦急地说道:“池穆哥!你看!你妈妈心脏病犯了!你看见了吗!你是心脏外科最厉害的学生!你为什么不给她急救!”

姚星辰有些崩溃,抓住他的手不停地颤抖。

她忽然就想起池穆在医院实习时,身穿白大褂的样子,意气风发,俊朗闲逸。

而如今,他的母亲就躺在他的脚下,而他却连急救都不会……

为什么,老天会这样折磨一个人。

直到现在,姚星辰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池穆这才看见母亲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喘不上来,就会死去。

池穆的情感虽比正常人淡漠,但也还是会着急,见到此情此景,也被惊吓到了,不停地拉姚星辰的胳膊,指着地上的母亲,嘴巴微微张开,英俊的五官皱在一起。

“我妈……我妈……”

“是!他是你的妈妈啊!”姚星辰顿时就红了眼,带着哭腔拼命摇他,“为什么你不会救!为什么你就不会救了啊!”

陆立风手握成拳,插在裤子口袋里,紧紧地蹙起眉头,看着她哭,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池穆被她摇得害怕,脸上写满了恐惧,脚步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120及时赶到,梁美仁从地上起来,把池穆的母亲交给救护人员,随着担架上了救护车。

上车之前,梁美仁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池穆身上。

池穆看着母亲被抬上了车,赶紧用力地扯了扯姚星辰的胳膊。

“我妈!我妈被带走了!”

姚星辰看着他恐惧的样子,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控了,他毕竟已经变成了这样,责怪他岂不是很可笑?

姚星辰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焦急到失语的池穆,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陆国宝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车里,陆立风却一动不动地站在两人身后,表情深沉。

“妈……会不会死?”池穆看着姚星辰,仿佛全世界,只认得她。

“不会。”姚星辰说,“她只是去医院看看病,马上就会回来的。”

池穆真的信了,眉头稍稍舒展。

姚星辰越过他的身子,忽然看见了陆立风的眼睛。

他的眼眸深邃、漆黑,复杂得叫人难懂。

姚星辰正出神之际,一个沉沉的重量落到了她的身上。

池穆抱住了她。

姚星辰知道他害怕,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地安抚。

她看到陆立风往前走了两步,正欲过来,却在看到她的眼睛时,停住了脚步。

姚星辰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收起眼神,伸手,抱住了池穆的腰。

“我妈说你不会来看我了。”池穆忽然说。

姚星辰喉咙滚动,心疼地拍了拍后背:

“傻瓜,我不会的,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现在,除了爸爸妈妈,唯一认得的,就只有姚星辰了。

他只有她。

每天不停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十个月亮,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如果说,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那么池穆,绝对是姚星辰不忍抛弃的,就算有任何变故,她都不会看他一个人,傻傻地、无助地被发配在浩浩荡荡的生活里。

池穆的母亲在120上被安置好,医护人员迅速关上后车门,两扇门关上的那一刻,如同慢放一般,切断了梁美仁的目光,也切断了,车下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

他低着头,模样一如初见般干净俊朗,却再也认不出她。

梁美仁扶住额头,紧紧地闭上眼,一股钝痛侵袭入心脏,似是要将她凌迟。

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医院收费窗口,梁美仁交完费,接过各种单子票据,一转身,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身后。

梁美仁吓了一跳,随即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单据上了楼。

“人刚刚抢救过来,我想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陆国宝的声音沉沉的,很冰冷。

梁美仁顿住脚步,身子微微颤抖,猛地转身,眯起眼睛看着他。

陆国宝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两人这样的对峙,已经是夫妻生活中最常见的一幕。

“陆国宝,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梁美仁上前一步,狠狠地逼视着他,“若不是你,池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国宝冷笑一声:“你终于说出来了。”

这么多年,她对他越来越冷漠,就是因为她一直觉得,他是把池穆害成这个样子的凶手。

梁美仁不说话,似乎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手里的一张单子掉落下来,飘啊飘,被来往的人群踩来踩去。

纷乱的脚步,如同踩在她的心上。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池穆出事的那一晚,她听到池穆自杀的消息,疯了一样跑进医院,太多人,太多脚步,她在偌大的医院里迷了路。

陆国宝冷笑一声,对她说:“梁美仁,结婚几年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到底是我害了池穆,还是你?”

梁美仁一怔,良久,忽然面露倦色,转头欲走,却被陆国宝扼住了手腕。

梁美仁没有回头,停住了。

“你不是要离婚吗?”陆国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有一座坚固的城墙,在一点一点地崩塌,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一字一顿地说,“我同意。”

梁美仁愕然相望,不知做何反应。

陆国宝说:“没错,池穆不是自杀。”

梁美仁猛地回头,揪住他的衣领,眼眶通红:“是你!你是对不对!”

陆国宝的心,瞬间被她的言语炸得血肉模糊,他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泛白的手指,向后退了一步,眼中有湿热的液体升上来……

“嗬……”他扯出一个苦笑,痛苦地看着她。

从结婚到现在,他们冷战、分居、争吵。

人说爱可以包容一切,而“爱”字后面加个“情”字,却是自私到令人发指的缰绳。

他真的想放手了。

这根缰绳,他拽破了手,皮肉蹭裂,血肉模糊,钻心地疼。

梁美仁见他不解释,眼眶立刻就红了。

“陆国宝,你说,是不是你!”梁美仁再次激动地揪住他的衣领。

她的力气大得吓人,陆国宝高大的身躯被她摇得晃来晃去,衣领的扣子已经扯掉了几颗。

那颗扣子滚来滚去,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脚底。

没人在乎这里的争吵和哭闹,在医院,每天都有悲剧在上演,眼泪和争吵都只是配乐而已。

陆国宝轻柔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梁美仁一下子蒙了!

如果池穆不是自杀,那么害他的人不是陆国宝又是谁!

陆国宝缓缓地推开她,一颗心冰凉透底,他抬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说:“离婚,下次飞行回来,我们一起去。”

沉甸甸的一句话,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如同是剥离了血肉以后,被弃如弊履的灵魂,轻盈而冰冷。

他说完,转过身去,却并没有迈步。

如果真的做了决定,为什么还要等。

等她挽留吗?

真是可笑的惯性。

身后的女人落下一滴眼泪,却真的没有留住他。

她没有留他,一句不舍得话都没有。

陆国宝心痛地闭了闭眼,一咬牙,迈开长腿出了医院。

他的背影逆着光亮,渐渐变小,一点一点,被强光吞噬。

梁美仁望着那消失的黑点,突然像是被人一锤打得天旋地转,随即轻飘飘的,疼痛中,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池穆妈抢救过来了,可是需要做心脏支架手术,费用是姚星辰出的。池穆爸爸不肯,可是这些年,老两口的那些积蓄,全部用来给池穆治病了,姚星辰对池穆爸爸说,就当是借给他的,池穆爸爸才同意。

池穆妈妈进手术室的那天,她拍了拍姚星辰的手,没说话,一直掉眼泪。

姚星辰也湿了眼,却依旧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没事儿,你死了,我替你罩着他!”

池穆妈破涕为笑:“你这孩子,嘴巴怎么这么不吉利,我怎么能死呢?我要活到一百岁、一千岁,陪着我儿子。”

姚星辰摸了摸她那被冷汗沾湿的头发,突然很认真地说:“阿姨,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我怀了孕,才知道做母亲的,有多伟大,您是我见过最乐观、最伟大的母亲,您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池穆妈从没见过一向吊儿郎当长不大的姚星辰,说过这样的话,当即就有点受不住了,哽咽着,拍了拍姚星辰的手。

“孩子,有件事,我一直在想如果。”

“什么事,阿姨?”

“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池穆第一次表白的那一天?”

“记得啊。”姚星辰语气轻浮,却带着羞涩,“我那时候还傻兮兮地给他写了一封情书呢!”

“那一天,我在家给他收拾屋子,看到了你的情书。池穆他从小到大当我是母亲,又是朋友,感情的事他从不避我。我问他,你到底喜不喜欢你,他说他觉得你是挺好的姑娘,想试试,阿姨当时以貌取人,觉得你太疯了,和他的性格不合适,就建议他再考虑考虑。后来我一直就在想,如果,当初池穆真的和你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就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过去的他看到现在的他,你说,他会不会后悔选择了梁美仁,却没有选这么好的你?”

姚星辰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是啊,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如果池穆能够预见未来,会不会选择她?

应该不会。

他收到了她的情书,说要考虑和她在一起,但如果真的喜欢的话,又怎么会因为母亲的一句话,而踟蹰不前?

他是那样纯粹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感情,去将就。

池穆妈妈见姚星辰不说话,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说:“星辰,这么多年,阿姨都不想拖累你,真的,你是个好姑娘,阿姨希望你的当下、你的未来都是幸福的。千万不要执念着谁,那样伤人又伤己,你看池穆,不就是这样傻吗?”

姚星辰点点头,池穆妈进了手术室。

她退回到手术室门口的座椅上去,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

池穆也在她身旁,正专心致志地用指甲抠着安全通道标志上的几个字。

姚星辰拿过他的手,哄小孩一样耐心地说:“池穆哥,不许在公共场所破坏公物。”

池穆转过头,漆黑的眼睛里有几分倦色:“我困……我想睡觉……”

姚星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喏,靠在我肩膀上睡一会儿,等妈妈做手术出来。”

池穆很高兴,沉甸甸地头枕上她的肩膀。

“池穆哥,昨天给你妈妈做急救的那个女孩,你认识吗?”

池穆在她肩膀上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是那个眼睛大大的,中分,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你不是说你长得最好看?”池穆抬头看了看她,又枕回他的肩膀,抱娃娃一样用双手楼主她。

姚星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她抬头望了望亮着的“手术中”三个字,轻柔地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嗯……”池穆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男生,叫池穆。”

“就是我。”

“是,就是你啦!”姚星辰被他逗笑了,捏捏他的脸。

“池穆爱上了医学院最优秀的女生。他们因为一枚硬币一见钟情,后来,他们成了大学里最普通的一对……”

如同最普通的大学情侣一样,池穆很宠梁美仁,宠到他的哥们笑他妻管严的程度,梁美仁也会在池穆包宿打游戏的时候,陪他躺在沙发的包间里睡一整晚。

梁美仁有一只可爱的萨摩,是她和前男友的爱情遗产。

池穆并不介意这个前男友,因为梁美仁和他说过他们之间的故事。

陆国宝和梁美仁高中就在一起,本来感情很好,后来陆国宝考上了飞行学校,需要去美国训练两年,曾经的纯真初恋被异地恋所打败,终于在大二的某一天,梁美仁向陆国宝提出了分手。

分手后,梁美仁在车站遇见了池穆,她早就在学院里听见过池穆的大名,那是B大公认的男神。

池穆对他一见钟情,在五年制的医学系里,热恋持续了三年,成了校园里公认的才子佳人。

池穆的性格温暖善良,这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他所带给梁美仁的体贴入微,是她这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所不曾体会过的幸福,也是异地恋的陆国宝给不了的。

可是,她就像一棵摇摆不定的树,享受着池穆待她的好,心里却还是忘不掉陆国宝。

池穆对她来说,更像是陆国宝不在她身边的一个替代品,一个能够宠爱她照顾她的人。

池穆曾为了养她的小萨摩,在学校近郊租了一栋民房,平房外面有个小院子,院子里长着两棵果树,两个人一起装修,一起收拾,简单的小院被他们装修成了人人称赞的小资别墅。

每到朋友聚会的时候,梁美仁都会在树上挂起一串彩色灯泡,池穆就站在梯子下面扶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晃晃,你看着我做什么?”

池穆要面子,只有背着同学在家里的时候,梁美仁才会这样叫他。

池穆真的就把梯子晃了晃。

梁美仁吓得华容失色:“池穆我不跟你好了!”

池穆莞尔一笑:“不是你要我晃晃吗?”

“那下次你挂灯的时候,你叫我瑶瑶,我也要摇摇!”

池穆见她生气了,赶紧见好就收:“我错了,女王大人饶命。”

“肖逸今天笑话我呢!”梁美仁气呼呼地说。

“笑你什么?”

“说我们俩开始过日子了,说我提早进入了少妇生活。”

池穆宠溺地望着她:“那你要笑话回去。”

“当然,我说总比你干追一个人追不上打光棍强!肖逸说,他乐意。气死我了!”

池穆低头笑笑,突然抬头用手敲了敲梯子:“瑶瑶,你会不会嫁给我?”

梁美仁一怔,因为这句话另一个人也曾经对她说过。

梁美仁沉默了,没有回答。

池穆抿唇笑了,摇了摇梯子。

“啊啊啊!你别摇别摇了!我好害怕!”

“你嫁不嫁?”

“不嫁不嫁!”

池穆和梁美仁分手的那一晚,他独自坐在他们的小院子里,爬上梯子,在上面坐了一整天。

姚星辰在树下抽着烟,火苗在夜里照亮了她的脸。

“你下来吧,坐了一天了都。”姚星辰心疼,却装作无所谓的语气。

“星辰,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待你妹啊!你知不知道,肖逸嘴巴都被你打出血了!他不就骂了一句梁美仁吗?你至于为了她伤害你们俩这么多年的情谊?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伤心?”

池穆苍白的面容在七彩的灯光下忽明忽灭。

“她不是婊子。她只是没想清楚,做错了事,她每次错了,从来都不肯道歉的,所以才会自知理亏地来和我分手……我居然同意了……”

池穆当时骂的那句“滚”,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你就是贱,都被甩了,还在替她说话。”姚星辰淡淡地补了一句,吸了吸烟。

“我要是不在乎她跟前任上没上过床呢?”池穆的眼睛忽然一亮,“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她,告诉她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不就是上了床吗?谁不会犯错?”

池穆突然从梯子上下来。

“你你你……你干吗去啊!”

“我要去找她!”

姚星辰愣在原地,看着他拼命跑走的背影,发呆了好久。

他要去找她,不管不顾。

姚星辰觉得多可笑啊,却又不禁自嘲。

直到手里的烟烧到了手,她才回过神来。

重新点上一支,吸了一口,姚星辰忽然笑了,眼里噙着泪。

原来,没有谁是对不起谁的。

只有心甘,情愿。

姚星辰没讲几句,肩膀上的重量便越开越沉了。

池穆根本没在听,已经睡着了。

医生说,智障人的世界里,除了生死,其他的感觉,会比正常人淡漠许多。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姚星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张了张嘴,看着他不知愁的睡颜。

池穆,你还记得,爱,是什么感觉吗?

爱,是暗夜寒冬里,一眼就能望见的光;

爱,是游走在血肉中,冰冷的手术刀;

爱,是你在万丈深渊的彼岸,我脚下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