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长沙会战,中国军队参战主要部队共计35个师,共约37.8万余人,伤亡及失踪7万余人,日军主要参战部队4个师团、1个独立混成旅团、2个支队,共约11.5万人,伤亡近7千人,最终以中国军队的惨胜而结束,国军在长沙的接连胜利,在国内外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进一步坚定了全国军民抗战必胜的信心,对提高反法西斯战争的士气,也起到极大的鼓舞作用。国军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使得日军迫使我方屈服的目的完全破产,近卫内阁也因此而被迫下台。
第二次长沙会战结束后的第二天,被深埋在废墟瓦砾底下的方柏彰才被发现救出,第一次清理周家村战场的断垣残壁时他并没有被挖出来,因此这样算下来,他被压在废墟下度过了三天三夜,一般而言,一个伤员被压昏迷七十二小时,又在失血以及缺水缺食品情况下,是很难挺过来的,可是奇迹却在他身上发生了,也许是因为老天眷顾,或许是因为他有着超强的生命力,以及坚韧的生存意志,总之,奄奄一息的他还活着。
当第二次清理现场的民工在砖头瓦砾下发现了浑身灰土的方柏彰时,惊讶地发觉他的脉搏仍在微微跳动,人们赶紧将送往野战医院。
抵达野战医院时,护士给他测量血压以及心跳频率,血压40—80,显然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心跳每分钟仅仅测到37次,事实上他已经濒临死亡边沿。大量输血以及注射营养液后他的血压渐渐恢复过来,可是接下来他的体温又迅速飙升至39.7度,心跳每分钟139次,炎症使得他高热不退并不时说着胡话….
由于周家村阻击战有力迟滞了日军的合围攻势,使得王昌俊师长得以从容率领师本部人员安全转移,因而当王昌俊师长到战区长官部汇报战果时听闻野战医院还收留了一名周家村战场唯一幸存者,他迅速赶往医院探视。
令他吃惊不已的是这名奄奄一息的幸存者竟然是已经上了阵亡名单上的方柏彰。
一向乐观豁达并喜欢吹牛忽悠的王师长这回看着浑身裹满绷带入木乃伊一般的部下,禁不住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他拉住医生的手连声恳求一定要将方柏彰救活过来,忙得焦头烂额的医生却唉声叹气地表示只能尽力而为。
刚回到师部,一辆公爵轿车戛然驶入急停下,一身便服依然青春俏丽的胡曼莉跳下车来闯进师部向他打探方柏彰的下落,然后一溜烟开车直奔野战医院而去….
第二天,胡曼莉雇来一辆白色救护车将昏迷中的方柏彰接到长沙城内的湘雅医院,并请来最高明的外科医生为方柏彰做手术。
在高烧昏迷了一周之后,方柏彰终于睁开了眼睛,青春的躯体最终赶走了死亡的魔鬼。只是他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上半截被废墟里的石块压成粉碎性骨折,又掩埋了三天三夜,最终造成组织坏死,只好截掉,所以他又变成一个轻度残疾者。
在方柏彰昏迷以及养伤的日日夜夜,陪伴在侧的胡曼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创伤累累的他,心如刀绞并暗自垂泪。
胡曼莉已然深深地爱上了方柏彰,这么多年来她目睹过太多的死亡伤残,战争就如同一台绞肉机焚化炉,几年来吞噬了多少英雄儿郎,她实在不忍心也不情愿再看着方柏彰去冒这样巨大的危险,她必须将他留在自己身边,让他做自己的男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一个月后,方柏彰伤愈出院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纸退役通知书,以及一枚补授的忠勇勋章。就这样从军五年经历过许多恶仗硬仗的他,悄然离开了部队。
胡曼莉亲自驾驶着那辆公爵轿车将他接出湘雅医院,住入只剩下一个仆人的胡氏公寓。在这里,胡曼莉跟方柏彰进行了一次深入长谈,征得了方柏彰肯首之后的第三天,他们坐上了开往大后方桂林的火车。
原来早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之前,胡百韬就将胡氏家族企业的设备统统搬迁到桂林,经过一个时期的筹备,便陆续开始了生产营运,一切似乎都顺顺当当。
就在长沙战役激战犹酣之际,厄运也降临到胡氏家族头上来了。胡曼莉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胡明晖,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堪劳累前往重庆就医,飞机快要抵达雾都山城时,恰巧遇上日本军机空袭而误闯入高炮射击区,被国军高射炮击落,机上所有乘客无一幸免。此时胡百韬的小女儿胡亚楠也已经嫁给一名美籍华侨公子并随夫迁居国外,胡百韬身边就剩下胡曼莉一个,胡氏家族企业的将来势必也只有依靠她来继承与执掌。
胡曼莉也不失时机跟父亲摊牌,自己只喜欢那个年轻的军官方柏彰非他不嫁,请父亲不必再耗费时间给自己拉郎配。胡百韬经历丧子之痛早已有点心灰意冷,他默默听完女儿的陈述后,问道,“你喜欢他,可他目前毕竟还是现役军人,湘北大战如火如荼,这个年轻人也有随时殉国的可能,你怎么办?”
“爸,如果天意叫女儿这辈子孤独终老那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会终身都在胡氏企业里服务给您养老送终的。”说到这里胡曼莉一双大眼睛里泪光盈盈。
“唉——”胡百韬一声长叹,拍拍女儿的手背,“那就随你的意思去办吧,我现在只祈求上苍发发慈悲不要将那个年轻人夺走,也好遂你心愿….”
“爸,”胡曼莉激动地扑入父亲怀里说,“您一定要相信女儿的眼光,我不会看错走眼的,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军人,同样他也一定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商人、好女婿好丈夫的。”
“好吧,既是这样那我就去找找战区长官部的朋友,假如湘北战役后他还活着,就让他退役回来当我胡氏的上门女婿。唉,你说他在广东的妻子都已经不幸去世了那是真的吗?此外,方柏彰他能同意吗?希望这不会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呀。”胡百韬不放心地说道。
“不必担心,爸,之前他有妻子这事还不那么好办,如今他也是剩下孤身一人,您要相信您女儿的魅力和手段呀。”胡曼莉撒娇地说道。
胡百韬点点头,“这个我相信,我的女儿是上海交大的高材生,正可谓美貌与智慧并重,只是有点委屈你了,嫁给一个破了相的丘八,唉。”
“爸,不许您这样说他,您不觉得正因为他脸上添了一块小小伤疤,更有男子汉刚猛气质了吗,这样的人保护在你女儿身边,以后谁敢欺负我。”
“谁敢欺负你呀,凭你那性子和口才,你不去欺负别人那就算阿弥陀佛啦,呵呵….”
火车抵达桂林站,胡百韬的那辆道奇座驾也早已迎候在车站门口,(胡曼莉的公爵轿车因为办理托运尚在途中)道奇轿车直接将方柏彰和胡曼莉接入位于象鼻山附近的胡氏公寓,晚餐订在漓江饭店算是给女儿以及准女婿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之后回到胡氏公寓,胡百韬和方柏彰做了一次单独的谈话。
胡百韬端详着伤愈不久脸色苍白且左手无名指中指残缺的方柏彰,心里翻腾着一股苦涩的滋味,仍暗自替自己的宝贝女儿惋惜不已,好像被迫做了一次大亏本的买卖一般。
“柏彰呀,欢迎你加入胡氏企业里来,阿莉讲过,你会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商人,这点我是完全相信的,不过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你对将来是怎么考虑的,不妨直言?”
胡百韬吸着雪茄,一双精明而又老于世故的眼睛盯着方柏彰问道。
“胡老伯,之前曼莉小姐也跟我谈过,她希望我能看在这么多年来交情的份上,好好地帮助她以及胡氏企业,对我个人而言,其实我并不擅长经商,我更喜欢当一名军人,为国家浴血奋战早日赶走侵略强盗,可是既然我的现状已经不再合适待在部队,那么我也愿意帮帮胡小姐,也好还她多年关照我的一个人情,只是将来少不免要请胡老伯多多费心指教晚辈经商方面的事情。”方柏彰坦然说道。
胡百韬皱起眉头,他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这明显回避了他跟女儿结合的大事,他暗自揣测是这个年轻人耍心眼故意避而不谈呢,还是女儿根本就没跟他谈过上门入赘的事情。
“生意上的事情我自然会关照你的,可是你有没有考虑你跟阿莉之间的事情?毕竟你作为一个毫无资历的新手进入我们胡氏企业,要想得到方方面面的关照的话,你,得有一个身份才妥当,我想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胡百韬单刀直入说道。
对于胡曼莉的一番情义方柏彰如何不知,坦率而言,胡小姐在姿色以及家世方面甚至更胜于卢君瑶,虽然胡曼莉在那次跟他的深谈之中并没有明言俩人的关系,可一旦进入胡氏家族企业,一切就尽在不言中,那是水到渠成的。可是方柏彰并没有忘却自己的妻子,更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黄沙车站的那次离别在他印象中留下了太深刻的记忆,虽然斯人已逝,但他怎能就此忘怀!他的心仍在陪伴着亡妻的在天之灵,短时间又怎能容得下第二个女人呢。
更何况妻子母亲亡故才不到一年,那份哀伤犹在自己又怎能另结新欢?可面对胡小姐那咄咄逼人的爱情攻势,方柏彰也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无奈之下,他只得采取一个拖字诀,将这个棘手的难题抛给未来。
“胡老伯,我看这个问题暂时不合适考虑,因为家母及内子亡故还不到一年,我目前还属于守孝期间,根本也没心情来想这些事情。我还是先尽力熟悉这里的情形,争取能尽快上手,帮助胡氏企业站稳脚跟吧,您看好吗?”方柏彰望着胡百韬说道。
“这个….”胡百韬也没辙了,人子之孝在现代虽说不必再守三年,可是他拿出这个来做挡箭牌谁能反对呢,“柏彰你….真是一个孝子呀有情有义之人,呵呵难得难得….”双方在客套中结束了谈话。
随即胡百韬走进了女儿的卧房,“那个年轻人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你了解吗?”胡百韬不无担心地跟女儿说,“你可不要找一个白眼狼进来,等他在咱们胡氏掌握了方方面面情况,翅膀硬了羽翼丰满了,然后一脚踹开你另起炉灶,那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替他人做嫁衣裳啦?”
“爸,”胡曼莉娇嗔地瞪起大眼睛道,“你不要将自己女儿当成三岁小孩子好不好,方柏彰要是那样一种人,我能看中他吗!我敢拿出人格来担保,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那样一种无情无义之徒。”
“真是女大不中留,瞧你还没结婚就这样护着那小子,跟你老爸来使性子,哼!”胡百韬带着几分妒忌的口吻说道。
“爸,我这不也是为了您为了咱胡氏未来着想吗,我会彻底征服了那家伙,将他变成你的忠实女婿我贴心的老公,将来给您生几个外孙孙女,咱这胡氏企业的百年基业不就大大有希望了吗。”胡曼莉冲口而出道。
“唷唷,真不害臊,哼,就算生下孩子也是姓方,那是他方柏彰占了便宜,我胡氏可是做的赔本买卖,日后胡氏改成方氏喽。”胡百韬瞪着圆圆的精明的眼睛说道。
“爹,这个呀我早就想好啦,第一个孩子得跟咱们姓胡,咱可不做那亏本买卖。”胡曼莉逗趣说道。
“真的,好女儿你真是这样想的?”这回胡百韬可是认真的,他盯着女儿追问。
胡曼莉耸耸肩道,“看看吧,看看您怎样待那个家伙,看看你女儿的一片痴情能不能换回来人家的诚心啦。”
话虽如此说,实际上胡曼莉心里已有了八九分把握。她自信以自己的美貌加家族实力定能叫方柏彰乖乖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还是在漓江饭店那个包间,西装革履皮鞋铮亮的方柏彰应邀出席一个应酬饭局,浓妆艳抹一袭紫色曳地长裙的胡曼莉挽着他的胳膊款款地陪同着他走上四层的那个预订好的房间。
三十多平米的包间装饰金碧辉煌雍容华贵,天花板上悬着一盏紫铜水晶吊灯,一张大圆桌上摆设着光洁闪亮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碗碟杯羹,几位衣着考究满面红光的客人坐在圆桌旁的沙发上闲聊,从这些人的衣着神态一看就是上流社会人士,事实上今晚的这个饭局就是胡百韬精心为方柏彰而准备的,目的就是要给他引荐几个生意场上朋友以及与之相关的官员。
“各位,这就是我胡氏企业新近聘请的业务经理方柏彰先生,”
胡百韬大声介绍道。
方柏彰立刻感觉到自己瞬间成为了全场关注的焦点,而且这目光之中还不无不无羡慕与嫉妒。
“方先生真乃青年才俊呀,久仰久仰,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呀。”一个四十出头身材肥胖镶着金牙的秃头男人连声笑道。
“祖先生是商界精英闻名西南的棉花大王,今后该是您对我们华新公司多加关照才是呀。”旁边的胡曼莉笑容可掬地接过话茬应酬道。随后她将涂抹了唇膏的红艳艳的嘴唇凑近方柏彰耳边道,“祖海山是我们胡氏纱厂的原料供货商,此人神通广大,能搞到不少走私的纱锭哩。”
“胡小姐,风闻这位方先生就是你的如意郎君,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呀?”一名三十五六岁,身穿中山装,目光精亮面容清瘦嘴唇上蓄着八字胡的男子走上前来问道。
“哟,缪处长您真是长着一对顺风耳,不过嘛,方先生目前跟我还只是好朋友而已,至于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呀是不是?”胡曼莉从容不迫地答道。
“不只是好朋友那么简单吧,我一看方老弟就晓得你肯定曾经是个上过战场的军人,胡小姐只怕是美人爱英雄呀,对不对?”缪志高依然不依不饶道。
胡曼莉笑吟吟对方柏彰介绍道,“这位是交通部打捞局的缪志高缪处长,缪处长的令尊过去曾是西北军一位元老级人物,人家可是虎父无犬子呀。”又转过脸去笑对缪志高,“缪老大人近来身体可好,改天一定登门拜访,方先生过去在八十八师谢团长手下跟日本鬼子作战时,可是很仰慕西北军大刀队的威风哩。”
缪志高一怔,盯着方柏彰道,“如此说来方老弟可是坚守四行仓的八百壮士之一?”
方柏彰略微颔首,“实在是有些愧对谢晋元长官,我在撤离突围时负伤就医,没能够一直陪伴在长官身边呀。”
众人一阵沉默无语,并非他们替被羁押至今的孤军感到惋惜,而是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
“呵呵方先生是一表人才的抗日英雄,胡小姐则是美丽聪明的孔雀皇后,你俩真是绝配呀。”一位马脸戴着金丝眼镜的西装男子上前恭维道。
“龚老板对我可是过奖啦,我胡曼莉不过一名寻常女子而已,不过龚老板要是看在方先生曾经为国出力的份上,今后在货运业务上可不要让方经理吃闭门羹坐冷板凳哟。”胡曼莉秀眉一挑瞅着对方说道。
“哪的话哪的话,我的顺泰船务公司何曾为难过你们华新公司嘛。”龚老板连声拱手说道。
胡百韬挥挥手请大家入席就坐,侍应生鱼贯而入将一盘盘制作精美,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放在大圆桌上。有江南百花鸡、糖醋鲤鱼、东坡肘子、九转大肠、清炖蟹粉狮子头、红烧乳鸽、清蒸桂花鱼、酥炸京都骨、鱼肚炖海参、军机大鸭等等南北风味各色名菜佳馔,还有一瓶茅台一瓶泸州老窖,酒菜飘香杯觥交错。
“来来来,为我们的抗日英雄干杯!”祖海山举起酒杯龇着金牙说道。
方柏彰虽说在部队也喝过一些壮行酒,可酒量却不怎么行,跟这帮商界官场的人物凑在一起更是不惯,他微微皱起眉头道,“祖先生您请便吧,我酒量有限实在喝不下去了。”
旁边的胡曼莉赶紧接过他手里的杯子笑道,“这杯我来替你跟祖老板喝。”
正要仰头喝下,祖海山一下拦住,“不行,这你得给我个说法,你跟这位小老弟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要是他女朋友或者未婚妻,这杯酒你可以喝,要是普通朋友,嘻嘻,你没资格替他挡酒。”
胡曼莉轻轻一巴掌打在对方肩膀上,假嗔道,“我老家广东那边有句话叫做画公仔莫要画出肠来,您晓得是啥意思吗?”
祖海山晶亮的小眼珠一转,用蹩脚的粤语说道,“系呀系呀,意思就是你跟他嘿嘿….”他放下酒杯伸出两个大拇指对在一起,然后藏到桌布底下,改作摹仿日本人口吻说,“这个的干活。”
“哈哈哈….”众人爆发一阵狂笑。
方柏彰对他这个有点猥琐下流的手势极为反感,正要张嘴说什么,在一边察言观色的胡曼莉生怕他说出些扫兴的话来,赶紧转移话题道,“刚才说的是笑话啦,各位叔伯都是见惯各种场面的人,觉得今晚的酒菜味道如何?这漓江饭店的出品可算上是荟萃桂林的一流厨师亲手炮制,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
缪志高耸耸肩道,“我看一般,不过嘛这酒席因为有了咱们的孔雀皇后而蓬荜生辉,自然这二流的酒菜也因此变成一流的珍馐佳酿,这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龚景棠如老夫子般摇头晃脑道,“就是就是,胡小姐嘛就如同那化腐朽为神奇的金手指,轻轻一点,就幻化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东西,古人云食色性也,各位尤其是方老弟,可不要辜负了胡小姐一番心意唷。”
胡百韬用胖手指指点着龚景棠笑道,“景棠老弟你是越来越幽默喽,小女可不是七仙女玉观音,哪有你说的那金手指呀。”
胡曼莉接茬道,“家父说的是,景棠叔你晓得吧,那海鲜是从哪里搞来的吗?那可是花大价钱从香港搞到的走私干货,唉也不知道啥时候这货路就要断掉,以后恐怕在饭桌上就看不到海参鲍鱼之类东西啦。”
龚景棠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难道花钱还搞不到?”
缪志高冷哼道,“龚老兄还不知道,日本人就要对英国佬开战啦,听说鬼子的23军已经逼近深圳河附近,九战区已准备派第4军和暂编第2军南下广东策应英军,一旦开战沿海就要遭封锁,走私货就怕不好弄啦。”
“缪兄这消息确切不确切?”靠走私大发横财的祖海山立刻关切地询问道。
缪志高耸耸肩不置可否。
方柏彰闻言不由得也激动起来,“缪处长,日本鬼子要是跟英国佬开战,英美是同盟,那就势必引发美国参战,战争规模就会迅速扩大,中国的抗战就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
祖海山皱起眉头道,“可那样一来咸水货进不来,这生意就不好做啦,唉,讨厌的战争。”
龚景棠摇摇头,“祖兄莫须太过担心,美国人加入进来,也许会有大量美国物资进来中国市场哩,黑市只会更活跃,咱们照样有机会赚一把。”
胡百韬吐出一口烟雾不无忧心说道,“沿海被封锁,所有物资渠道就都集中到西南的中缅公路和滇越铁路了,日本人不是傻子,他们也会看到那里的。”
缪志高摆摆手,“算啦算啦,国家大事岂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左右得了,那是委员长和丘吉尔罗斯福考虑的事情,咱们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来来,喝酒吃菜。”
胡曼莉也赶紧附和道,“缪处长说的是,菜都要凉了,快起筷快起筷。”
祖海山夹起一块海参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就是,管他呢,今天有酒今天醉,吃到肚子里才最保险,说不定哪天前线一吃紧,咱们都没机会坐在这里吃饭哩。”
龚景棠嘟囔道,“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最近一直没啥胃口,我太太说我是吃多了撑坏的,可我觉得也许是睡眠不足引起的。”
胡百韬叼着雪茄烟说,“龚老弟我看你是担心日本人的飞机来捣乱,将你的运输生意给搅黄了,你这是神经衰弱才没胃口的,你得振作起来,多吃多运动就没事,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到喜乐门跳几圈,保管你能吃能睡,哈哈….”
龚景棠半信半疑道,“你这法子管用不管用?”
缪志高接茬道,“胡公的法子灵验着呢,像我上个月也是不怎么开胃,看过名医都没辙,于是我隔天就去泡舞厅,一轮嘭喳喳下来,人就精神哩,吃啥都香,胃口比以前更好,这就叫开胃运动操。”
胡百韬大声道,“好嘛好嘛,待会儿咱们就到喜乐门做开胃运动操,龚老弟负责各位门票呀!”
龚景棠说道,“缪处长这个法子要灵验的话,我以后天天带老婆去跳舞然后上酒楼,啊哟,民以食为天呀,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看见那些山珍海味又吃不下多痛苦吗。”
祖海山打了个响指,“龚老板你外行了不是,舞厅那里有大把年轻漂亮的舞娘呀,一回换一个,就不用你太太来当监军了吧。”
龚景棠一拍自己后脑勺,“唷,我怎么把这事忘啦,呵呵,祖老兄不愧是舞场老手熟悉行情呀。”
晚饭结束已是九点,胡百韬结完账就领着大家乘车赶往喜乐门,方柏彰轻声对胡曼莉道,“我打黄包车回去,舞厅就不去了吧。”
胡曼莉一把紧紧攥住他的手,“大家都去,别扫了兴致。”
几辆轿车穿行在市区街道上,没几分钟就到了喜乐门。只见门口霓虹闪烁客人如织,空气里飘荡着一阕阙靡靡之音,自然能够上喜乐门消遣的人都是上流社会的达官权贵富豪名媛,一个个衣着笔挺长裙曳地,成双成对进出灯光闪烁的喜乐门。
舞厅大班一看胡百韬几个只有一名女眷跟随,立刻一招手喊来四名涂脂抹粉身材妖娆的舞女伴舞。缪处长却第一时间邀请了胡曼莉跳第一支舞曲,胡曼莉自然也不好拒绝,一回头瞥了一眼方柏彰,然后挽着缪处长步入舞池。
“先生跳个舞吧。”一名舞女将手伸向方柏彰说道。
方柏彰拢了拢头发,礼貌地回绝,“对不起我不会。”说着径自走向场边在椅子上坐下。
舞曲悠扬旖旎回荡在耳边,他看见舞场中央胡曼莉和缪志高正随着节奏旋转进退谈笑风生,在他们身边一大堆面色红润或是大腹便便的男人搂着各自的舞女或者潇洒或者蠢笨地挪动着身体,消耗着体内的多余的脂肪能量。
方柏彰暗叹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慨油然上心,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忍饥挨饿的国军将士们与日本鬼子浴血奋战的情形….
“柏彰,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使方柏彰一下从遐想中醒来,原来一阕舞曲已然终结,胡曼莉正笑吟吟站在跟前。
“呃这个….我不会跳。”方柏彰说的是实话,在中大时他在晚会上看过男女生表演交谊舞,却不感兴趣。
“来吧我教你,保证一学就会。”他正在犹豫胡曼莉已经将他拉到舞池里。
一阕软绵绵的乐曲奏响,一把娇美宛转甜腻的女声充斥在舞厅的空气里,是李香兰演唱的《何日君再来》: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难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来来来 喝完这杯再说吧。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在胡曼莉的言传身教下,对交谊舞并不陌生的方柏彰很快就学会了基本步法。
“你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曼莉附在他耳边问道。
“没有,我只是有点不太习惯。”方柏彰说。
“不习惯?”
“这里怎么会播放李香兰的歌曲,有人骂她是汉奸。”
“也许她也只是为了生存而已,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端着刺刀的侵略者说不的,你不认为是这样吗,其实在这场战争中,中国的老百姓大部分也是在充当看客的。”
“可是在抗战的后方却播放这种靡靡之音难道就合适吗?”
“你说她是靡靡之音,可日本人也同样不买账,好像听说他们觉得这首《何日君再来》还是宣传抗日的哩。”
“不会吧,《何日君再来》与抗日何干?”
“日本人认为这个‘君’指的就是国军,盼望国军回来呢,呵呵。”
“唉,我还是不太习惯。”
“是不是感觉后方太奢侈了?”
方柏彰点点头,目光瞟向人群里正搂抱着舞女热舞的祖海山和龚景棠,“这些个走私投机商人,借着机会大发国难财,哼,要知道他们在这儿一晚上的消费,恐怕都够一百名前线将士一个月伙食开销了。”
“我跟你讲,一开始我也不习惯,但是我后来听说了一句话:这就是生意,这仅仅是生意。我就想通啦,个人是无法改变现实的,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去适应呢,人的一生是那么的短暂,也许你今天还在这里喝酒感叹,一觉醒来也许你的人生之路就已经走到尽头,为什么你还对身边的人和事耿耿于怀?想开点吧,趁你现在的处境还不算太糟糕尽情去享受生活吧,带着愤世嫉俗的郁闷去见上帝有意思吗?”胡曼莉一边说一边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甲轻抠在方柏彰肩膀上,使得他觉得一阵惬意的微痒。
他不敢去看胡曼莉那双水汪汪的眼眸,迅速将眼睛投向舞场边沿,他看见缪志高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眼光似乎关注着这边。
“那个缪处长….好像在看着你哩….”他有点吞吐地说道,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
“你是说他喜欢我是吗?呵呵,你不高兴?放心吧,缪志高是个聪明人从来不做非分越界的事情,他只需要得到属于他的那份好处。”
“这么说来,他也是贪官。”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起初的缪志高是个能力强办事精干年轻有为的官员,可是一直不得志,混来混去还是一个小科长,其实他那个所谓西北军元老级父亲不过是认来,而且还是在他发迹后才认的,之前他根本就如同一个没人愿意搭理的小瘪三,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身处官场这口大染缸,想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其实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因为他的同僚上下级已经结成一张无处不在的贪腐关系大网,独善其身只会遭到忌讳和排斥。悟出这一点之后他就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不仅晋升了处座还娶了一位局长的千金,眼下的他仕途可是一片光明哩。”
“那么祖海山呢,他是凭什么做到西南一带的棉花大王的?”方柏彰对今晚的来宾产生了了解的兴趣问道。
“走私呀,祖海山是个很会利用机会的商人,抗战爆发前,他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掮客,那个时候上海是东方巴黎,什么货物都从那里进来,在上海滩根本没有祖海山立足之地,中日战争爆发,沪上被占,沿海又遭到日军封锁,无数的企业纷纷倒闭或者毁于战火,可是祖海山却找到一条迅速暴富的生财之路,他打通了香港的走私渠道,弄来大批国内急需的物资,不过这事得亲力亲为,有时候他还要亲自押运,冒着被日本军舰飞机击沉的危险,闯过一道道鬼门关,这才成就了他的西南棉花大王的神话,自然他这样的行为也曾被人骂他发国难财,可是对于国家来讲,却也不是没有贡献,至少他拯救不不少濒临破产的企业….”
“龚景棠呢?”方柏彰的眼光在人群里捕捉到长着一张马脸的龚景棠,此刻正色迷迷地抱着一个大胸脯的舞女,他的双手不安分地在舞女身上摩挲不停着,“难道他的顺泰船务公司也是发国难财搞起来的?”方柏彰厌恶地皱起眉头问道。
“呵呵,你这话也说对了一半,龚景棠是从他老子手里接过顺泰公司的,那会儿公司半死不活眼看着即将倒闭,可是战争爆发了,龚景棠审时度势决定将顺泰所有的船只投入到沪上至武汉的水路运输上,那会儿上海岌岌可危,大批企业内迁大后方,原先乏人问津的顺泰公司立刻生意爆棚,每条船都忙得加班加点日以继夜跑长江水域,起初日军飞机在江面上狂轰滥炸,不少运输公司的船只都被炸沉,好些老板都不愿意走这条航道,龚景棠却咬牙坚持下来,被炸沉几条运输船,他就倾尽所有家底购置几条新船二手船继续投入航运,这样为不少国府机关部门以及工厂企业抢运了大批物资设备,自然他的运输费用也趁势水涨船高坐地起价,顺泰船务公司因此发得盆满钵满啦。”
方柏彰一声叹息。“如此说来,这些大佬都是些亦正亦邪半人半鬼的家伙,我都不知道该尊重他们还是鄙视他们了。”
“何须穷究这些复杂的道理,你只需要跟他们打好交道,从他们那里获取属于自己的利益,而他们也一样,政客和商人从来都是不问道义只追逐利益的,你跟他们讲道义良心,只会让他们在心里耻笑你,知道吗?”
“唉,我真不该答应进入胡氏,我还是喜欢在战场上真刀真枪跟鬼子干,那样够简单直接,虽然随时有生命危险,可我觉得我更适合当一名军人而不是商人。”
“不一定,人有的时候不一定比旁人更懂自己,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相信我吧,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商人的,因为你的胆量勇气往往是成大器者所必须的,对于商界来讲这个道理一样通行。”
跳完两支舞曲,胡曼莉也已经香汗淋漓面露潮红,俩人回到座位上喝着橘子汽水,一位大腹便便的满脸油光的五十出头的胖子走过来跟胡曼莉打招呼,“曼莉小姐,几月不见你可是越发的漂亮迷人喽,呵呵。”
胡曼莉赶紧站起身来应酬道,“哪的话哟庞伯伯,您才是精神焕发越来越年轻呀,是不是您公司的货物又热销大卖,狠狠赚了一笔?”
庞胖子小眼睛里闪射出狡狯的光亮连声道,“哪里哪里,小小赚点蝇头小利而已,否则那税务局的人又盯上我喽。”说着他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胡曼莉只好站起身来,眼睛瞟一下方柏彰,然后徐徐与庞胖子步入舞池。
喧嚣的乐曲再度响起,庞胖子迈动蠢笨的步履拥着胡曼莉在舞池当中踏着节奏,但他也没忘记朝边上的胡百韬点头致意,胡百韬则一边与身边舞女谈笑调情,一边挥挥手作为回应….
晚上快到子时,他们才离开喜乐门。
胡百韬关上车门,对坐在后排的胡曼莉说道,“听说庞浩明最近有批货被关卡扣下了, 那个家伙倒是还有心情到这里来消遣呀?”
胡曼莉说,“他手眼通天本事大着呢,听说从军队那里搞来批文说那是前线急需的军用物资,结果就放行啦。”
胡百韬叹息道,“虽说他那些烟土是运往沦陷区销售,可到头来终究是祸害中国人,这个老庞,他也不怕死后下地狱。”
胡曼莉扑哧笑道,“他可有一句明言经常挂在嘴边: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不过呀据说他并不信基督,他老婆倒是信菩萨的,初一十五就吃斋念佛,不过他也很少回自家公馆,而是在外面包养一名苏州女子乐不思蜀哩。”
方柏彰问,“这个庞浩明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胡曼莉将身体挨近他一点说道,“他是什么好赚就做什么,这两年主要从沦陷区低价弄些禁运物资过来国统区卖高价,然后又从国统区收购大烟土以及铁矿石贩运到沦陷区,听说去年还差点被重庆国府定作投机倒把的奸商毒贩,要抓起来枪毙,可是他使了大量黑钱硬是买通上头,于是摇身一变又成了爱国商人,说他冒着风险采购日本人禁运的物资,为抗战出了大力是有功之臣。”
方柏彰哼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看呀蒋委员长都该给他颁发青天白日勋章以表彰他的丰功伟绩啦!”
胡曼莉低声安抚他道,“我说过嘛这就是现实,即便是委员长本人也是改变不了的。”
胡百韬用宏亮的嗓音说道,“走私贩毒这等掉脑袋的事情我胡氏企业不会去做,不过柏彰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已经不是一名军人,而是商人,在商言商才是你的本份,别的事情大可不必计较理会。阿莉,业务上你还要多帮衬帮衬他。”
胡曼莉柔声道,“爸,您就放心好啦。”一边说她一边悄然握住方柏彰的手轻轻抚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水的青春娇躯也愈发贴近方柏彰….
这天,西装笔挺的方柏彰正襟危坐在办公桌旁,守着那台电话机发呆,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令他感觉有点枯燥乏味无所适从,他宁愿在日晒雨淋之中操练爬行挥汗如雨,那样他的内心反而会有一种充实感。
经理办公室外的几名雇员吸着烟交流着各自下班后的娱乐消遣,这几个人也不能说他们工作马虎,就是趣味低俗,几个人聚在一起话题总离不开吃饭喝酒打牌以及女色,方柏彰不愿意接近他们,不过对于这些低级趣味的谈资也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叮叮叮….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方柏彰拿起话筒,电话是交通部打捞局一名职员打来的,他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后,用一种看似平淡无奇的语气告诉方柏彰,说打捞局近日在漓江江面下打捞到一批沉船物资,目前尚未找到货主,请他问问胡百韬先生近来有无委托过船运公司业务。
方柏彰以为对方是查找沉船货主的,便告诉该职员说胡氏企业并没有货物在漓江水道上航运。对方略略沉吟片刻,似乎不经意又说了句,“哦,看来不像是企业托运物资,难道是无主的货物?又或者是渝方转拨下来的物资?”
方柏彰说,“既是如此,老兄还是找物资调配处核实一下吧,有可能是政府拨发的救济物资吧。”
那名职员不发一语便挂断了电话。
方柏彰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个电话有些蹊跷,似乎对方有所暗示,可是用意何在他又琢磨不透。
他坐在靠背椅子上,点燃一根烟,原本他并没有吸烟的嗜好,百无聊赖的办公室生活实在是太过乏味,因此他也学人家抽烟来打发时间。他将一条腿懒散地搁到办公桌上,刚吐出一口烟雾,胡百韬夹着公文包匆匆走进来。
方柏彰急忙将腿从桌上撤下,站起身来:“胡公,这么早就回来了?”
胡百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最近日本人封锁又加强了,外面的纱锭很难运进来,眼看工厂也快要停工了,真是急死人。我一早就去找老祖,他也没辙。呃,今早没什么人打电话来吧?之前我另外联系了几个供货商看看他们能不能想想法子。”
方柏彰摇摇头说,“供货商一直没打过电话来,不过….”他略微犹豫一下,然后说,“倒是有一个交通部打捞局姓李的科员打来一个电话,问我们最近有没有委托过船务公司从漓江运输货物….”
胡百韬哼道,“工厂都快要停产了,还能有货物往外运吗。”
方柏彰说,“我告诉他说没有,可他又说那些打捞上来的物资也许是无主货物,或者是渝方转拨下来的物资,真奇怪,他跟我说那些做什么?”
谁知胡百韬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叫李子雄?”
方柏彰点点头,“我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
胡百韬兴奋地说,“你当然不认识,可我上月初才给他送过一个红包哩,他这是投桃报李给我回赠大礼来啦。”
方柏彰不明其意,“什么大礼?”
胡百韬一拍桌子,“你马上给李子雄打电话,就说那批沉船物资是我们胡氏企业委托顺泰航运公司从外面运回来的,请求打捞局立刻返还。至于委托顺泰公司的货运单随后呈交。”
方柏彰皱起眉头,“这个不妥吧,那分明不是我们胡氏的东西呀,很有可能还是渝方转拨过来的救济物资。冒认万一上头追究下来的话恐怕….”
胡百韬笑道,“你真的不明白李子雄为什么主动打来电话?算啦,这事我自己来处理好了,我亲自去找缪志高办这事。”
说着他又夹起公文包匆匆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转脸对方柏彰吩咐,“你今天早点回公馆吧,告诉阿莉不必等我吃晚饭,我今晚要陪缪志高李子雄他们。”
言毕他大步跨出门,边走边喊司机开车前往打捞局。
晚上十一点,胡百韬喝得醉醺醺回到胡公馆,胡曼莉立刻唤来下人冲好一碗酸梅汤给他醒酒。
“爸,生意要做,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胡曼莉用手揉捏着瘫在沙发上的胡百韬的太阳穴关切地说道。
“十杯八杯茅台你爸我这肠胃还顶得住,瞧瞧这是什么?”胡百韬从公文包里取出一纸公文得意地摇晃着,“有了这玩意,明天我就可以将那批打捞出来的物资运回我们仓库,这可是一批大米和食盐布匹,都是些管制物资,在市场上准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呵。”
“阿莉,你知道吗,眼睛盯着这批物资的可不止你爸一个人,亏得我先下手为强,要是耽搁一天也许这批货就易手他人啦,嘿嘿,幸亏柏彰接的那个电话又及时转告我,这里面也有他一半功劳….”胡百韬继续说道。
“爸,我早就讲过,柏彰他肯定不会令咱们失望的。”胡曼莉用情深款款的眼光瞧着坐在一边的方柏彰说道。
方柏彰此刻心里却不是滋味,他沉默不语。
明摆着这批沉船物资极有可能就是国府拨发下来救济难民的物资,却被胡百韬勾结受贿官吏将它窃为己有,而自己又无意中扮演了一个不甚光彩的角色。
“你怎么了柏彰?”胡曼莉见他神情阴郁,便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累了,先去歇了。”言毕方柏彰低头走出客厅。
这批打捞上来的救济物资,被胡百韬转手倒卖出去结结实实发了一回国难财,对此方柏彰曾不无担心地询问胡曼莉,难道就不怕被上头追查出严惩?胡曼莉嫣然一笑道出其中隐情,像这种在江河上运送的救济物资,时常会遭到日本鬼子飞机轰炸沉没,只要船务公司报上去十有八九不会细究,打捞局这边配合一下,将沉船物资说成是私人贩运便可以鱼目混珠瞒天过海,自然这里面也需要打点关节,人家帮忙可不是白帮的。
暮春时节,胡百韬在怡乐园宴客,酒足饭饱之后,宾主们围坐在麻将桌旁堆砌起四方城来,七八圈下来,在精细聪明的胡曼莉的“照顾”之下,缪志高手风极顺叫胡连连,两三个小时就赢了上千元。
胡百韬将四方城一推,“不打啦不打啦,屁股都坐疼了,歇息歇息吧。”他手一挥侍应生端上一盘鸡尾酒,各人取了一杯,坐在一排松软的沙发上,边喝酒边闲聊。
缪志高显然心情不错,红扑扑的瘦脸泛着神采奕奕的光亮,嘬饮着那杯烈焰红唇,跟坐在身边的胡百韬大谈起太平洋战事。
“日本人这回可是彻底失算啦,美英盟友一加入,他们倒霉的日子就要来啦。知道吗,委员长一得到珍珠港被袭的消息立刻就召开会议,第一个向日本以及轴心国宣战,这场战争我们赢定啦。”缪志高大声道。
“缪处长太过乐观了吧,”愁眉苦脸的祖海山搭茬道,“战争进行了几个月,美英在东南亚大片殖民地被占,数以万计的军队被击溃俘虏,香港也沦陷了,抗战物资只剩下西南一条通道,咱们中国的抗战到底还能挨多久都是一个未知数。”
缪志高朝他冷笑道,“祖老板言之过早啦,中国抗战未必只靠走私能够支撑下来,滇缅公路委员长一定会倾尽全力保住的,实在不行还有驼峰航线吗,关键是美国人有世界上最为强大坚实的军工能力,战争消耗的是综合实力,具体到咱们中国,大量的美援物资来了,这跟以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懂吗?”
被抢白的祖海山一脸无趣地站起身走了。
胡百韬却像猎狗一下嗅到什么似的,放下那杯蓝色多瑙河,凑近缪志高说,“老弟,美国佬的物资来了,对咱们这些嗷嗷待哺的民族工业来讲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呀,不是吗?诚如老弟刚才所说,战争拼的就是综合实力,没有工业作为后盾支撑,这仗打不了多久的。老弟,无论站在个人或者国家角度,都应该向我们这些爱国的企业有所倾斜呀。”
缪志高神秘一笑,望望四周,就剩下方柏彰坐在一旁,于是压低嗓音说,“胡公你今晚这酒席花的值当,我这里正好又一桩买卖要送给你。不过这里面涉及一点机密哟。”
胡百韬会意,瞧一眼方柏彰,心想他早晚是胡氏的人,可以让他参与其中,于是朝缪志高摆摆手,“老弟但说无妨。”
缪志高瞥一眼方柏彰然后说,“我在部里有一位手眼通天的朋友,搞到一批援华物资棉纱,至少有一万锭,原本用作军队被服生产,可是被我那位朋友扣在手里,他想中转一次赚点花销,我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找到他,我想以你们胡氏华新公司的名义买下,实际上这批棉纱就是你我二人共同拥有,然后劳烦你通过你们的关系再倒手卖出去,如今棉纱可是紧俏物资,倒一手至少可以翻一倍价格,你我****分成,如何?”
方柏彰一听,心里暗骂:这个缪处长真是空手套白狼呀,一文钱不花就与胡氏共同拥有这批棉纱还四六开分账,够狠的。
胡百韬略略思索说道,“要不咱俩五五分成?”
缪志高摆摆手,“胡公不必啦,规矩我还是懂的,我要借你们胡氏的招牌找下家,那样才不容易出纰漏,要是以我政府官员身份来倒手,一旦曝光很难摆平,所以还得找规矩办,胡公美意我心领。”
胡百韬露出笑容道,“好,就照规矩办。你我是互利互赢来日方长呀,呵呵….”言毕他转过脸来对方柏彰说,“这件事具体就由你来操作吧,棉纱到手后就找老赵做下家,老赵也是一个懂规矩的人,跟他交易我比较放心,千万别到外面胡乱找买家,要是捅出去咱们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缪志高补充道,“胡公,我看还是先跟我那朋友见个面吃个饭,还有一些细节要面谈,毕竟这些都是军援物资呀。”
胡百韬连声道,“对对对,柏彰你去上次那个漓江饭店包个房,订一桌高档宴席要海陆空全套的那种,再要几瓶好酒,不要怕花钱知道吗?”
“胡公,”方柏彰终于憋不住说道,“军援物资咱们来倒手怕不合适吧?”
“你….”胡百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旁边的缪志高却笑眯眯道,“方老弟不必杞人忧天,援华物资又不是第一天来咱们中国,自从租借法案实施以来,不知有多少高官要员倒腾过,只要做得隐蔽些,不要让新闻界曝光,还是没问题的,要是有大风险的话,我也不会找胡公,害人害己的事情我不会干。”
“可是,这些都是军需物资,是用在前线厮杀拼命的国军身上的,咱们拿来倒卖牟利,是不是太对不起那些流血牺牲的将士呵?”方柏彰忿忿然说道,假如他不曾在前线待过,没领略过浴血奋战的残酷与惨烈,也许他不会有这样感同身受的义愤,可是偏偏他自己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岂能容忍贪官奸商互相勾结,如同寄生在身上的虫蛆般消耗着将士们的营养与生命!
缪志高冷冷一笑,“看来老弟你是一位很有正义感的有识之士呀,委员长真应该将你委任为廉政督查署总办官员喽,民族生存要靠国家机器正常运转而不是个人意气用事空口讲大道理,我缪某不才,作为抗战机器上一截皮轴一颗铆钉也是贡献了一份绵薄之力的。”
胡百韬这时候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找来一个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来当自己的生意助手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害怕方柏彰继续说下去会越发得罪缪志高,于是一摆手道,“好啦好啦,柏彰你下去吧,这事你不必费心,这些天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忙坏了,回去好好歇息几天,去吧。”
缪志高斜睨方柏彰一眼,“胡公您这位未来女婿不会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吧?”
方柏彰恨恨地瞪一眼缪志高,拂袖而去。
看见方柏彰消失在门外,胡百韬堆起笑容圆滑地说道,“他这人的性子就是耿直,不过却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不会乱说的,老弟不必担心,这件事以后就由我亲自来操办好啦。”
窗外烟雨飘飘,初夏的桂林接连几天都笼罩在阴沉沉的细雨之中,雨雾遮蔽了远处突兀的山峦秀峰,将那甲天下的景致统统氤氲在一片迷蒙中。
方柏彰伫立在窗帘前,凝视着那一片迷蒙氤氲,心里的愁绪与焦虑堆积愈加深重。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胡百韬有意将他晾在一边,后来经过胡曼莉苦劝,才同意让他继续过问业务,可方柏彰却从此一蹶不振,事事得过且过敷衍了事。在胡氏企业一众人当中,他的性情显得是那样的清高孤傲,他自觉不善应酬,根本就不适合干这一行。
别人也许会觉得杯觥交错的谈笑间,做成一桩桩生意是一件挺惬意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跟那些素不相识的贪婪逐利之徒搅在一起称兄道弟是一件痛苦无聊的事情,简直就是在白白耗费自己的生命。
国难当头,有良知有能力的人就应该投身到抗战之中贡献自己一份绵力,而不应该在这里杯觥交错致力于生财之道,纸醉金迷地花天酒地享乐。
唉,看来我个人的最佳位置还是当一名军人,以一腔热血来保家卫国,这才是我的人间正道呀….
时光在悄然流逝,他的痛苦郁闷也与日俱增不能自拔….
“阿彰,你这只是改变环境的阵痛而已,等你度过这段不适期,你就会焕发新的生命能量,变成一个崭新的自己。再忍耐一下坚持一下吧,千万不要半途而废,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的。”胡曼莉苦口婆心地规劝他道。
这些日子以来,胡曼莉一边苦苦恳求父亲加大力度支持方柏彰,一边又发动更加炽热的爱情攻势对付方柏彰。她坚信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的道理,自己的相貌与家世智慧都是千里挑一,作为男人的方柏彰没理由不动心。
于是她频频约方柏彰外出吃饭跳舞,享受二人世界的欢乐。除了甜言蜜语外,在肢体方面也进一步打破距离,恨不得早日突破那最后的底线。
不过她失望地发觉,自己的这些小伎俩小手段在这个男人面前并不怎么奏效,他似乎显得心事重重,对自己的妩媚暗示与挑逗总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胡曼莉担忧地想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的一番苦心可就要统统付诸东流,还有可能让人窃笑,唉,难道我的命真的那么苦吗,一生之中唯一的所爱却是一个废人吗?
她决心为了自己终身的幸福无论如何一定要探个究竟,哪怕为此而不得不揭开那痛苦的疮疤。
“阿彰,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找到国内最好的医生甚至到国外去也可以。你是不是生病了?”
胡曼莉将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娇躯贴到方柏彰身体上,柔声问道。
方柏彰轻轻地躲开她,“胡小姐请你不要这样。”
胡曼莉不顾一切抓住他的手,“我要你如实地回答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的毛病?阿彰,这关乎我的终身幸福,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她那一双充满忧虑的同时又是火辣辣的眼睛逼视着他。
方柏彰一声叹息,“好吧,既然你真的想知道,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的确有病,而且….很难治好。”
胡曼莉彷如遭受雷击一般脸色煞白,大眼睛里随即闪烁着泪花,颤声说,“你….不必泄气,我可以陪你到国外去治,美国有全世界一流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
方柏彰摇摇头望着胡曼莉道,“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
胡曼莉低下头去,“你知道吗,我是那样的爱你,无论你得了什么样的病,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会帮你治好的。”
方柏彰拉起她凉浸浸的玉手,“真的吗,你希望我的病能早日痊愈?”
胡曼莉点点头,方柏彰咬咬牙,说出在心里考虑多日的想法,“你让我离开胡氏企业,离开这里吧,我的病就一定能痊愈。”
“离开这里你的病就能痊愈?”胡曼莉喃喃说道。
“是的,我得的其实是心病,我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去应酬那些我根本不愿意应酬的人,去做那些我不齿去做的事情,在这里,我就像一只无所事事的猫和狗,跟在主人后面当摆设做应声虫,我感觉很痛苦不自由,尤其是还要干那些卑鄙龌龊的事情,我发自内心地痛恨自己,我实在太对不起那些长眠于地下的战友烈士,我….我….再这样下去迟早我整个人都要病入膏肓不可救药,我想离开这里上前线去,那里才是我真正的用武之地,也是我最好的归宿。”方柏彰摇晃着胡曼莉的手,眼睛里闪射出激动的光芒说道。
“呵,原来是这样….”胡曼莉心里暗暗松口气,可下一秒钟她的心马上又提到嗓子眼上来,“不不….你不能离开我,上前线有多么危险呵,你自己就已经是死过不止一回的人了,何苦还要去送….”
“阿莉,你要是真心希望我过的好,就应该让我走,在这里我实在是度日如年呀。”方柏彰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张报纸,“你看看,日本鬼子占领了越南,切断了滇越铁路,如今又出兵缅甸,直接威胁唯一所剩的抗战物资通道滇缅公路。为此国民政府发出号召: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要组织中国远征军,跨出国门去保卫滇缅公路这条生命线,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我终于下定决心啦,我今年才二十六岁不到,我要应征入伍,因为现在的我,还只是退出现役转为常备兵役的正役军人,完全可以再度入伍,我有相当丰富的作战经验,哪怕到远征军里当一名士兵或者班长也行。”
“不不,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去送死….呜呜呜….”胡曼莉哽咽地一把紧紧抱住方柏彰,将娇躯紧紧贴住他,“你….你实在不愿意做生意,我可以安排你干点别的事情,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阿莉,我现在心里只有痛苦与仇恨,实在是装不下别的东西,我的母亲和妻子都死于日本鬼子的炸弹下,我实在不愿意待在后方无所作为耗掉一生光景,我要为她们报仇雪恨,作为一个男子汉,生不能为自己的亲人伸冤雪耻,死后有何脸面去九泉之下面对她们,我求求你阿莉,就让我走吧。”
“我….我将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给你看了,你还….惦记着那个死去的人儿不肯接受我….呜呜呜….我胡曼莉的命怎么这样苦呵….”胡曼莉一下推开方柏彰,转身冲出门外,嘭的一下将屋门关死。
方柏彰慢慢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那张那张皱巴巴泛黄的沾染了赭黑色血迹的他和卢君瑶的合照,眼含泪光仔细地端详着,又翻到背后看着那行娟秀的字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对于痴情而又美丽的胡曼莉火热的追求,他作为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内心深处岂能波澜不起,可是每当夜阑人静之时,他的脑海里总浮现出娇妻的倩影以及音容笑貌,而且是那样的挥之不去难以忘怀,有些时候他甚至常常幻想或者怀疑,那个有关妻子遇难的消息是否属实,会不会是错递消息又或者是胡曼莉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让自己接纳她?毕竟这个不幸的噩耗是由她派去的人传递回来的呵。
面对漂亮性感的胡曼莉一步步的紧逼与纠缠,他的内心也曾动摇彷徨过,他生怕有一天自己一下把持不住而愧对亡妻在天之灵,在他理想之中,自己和卢君瑶应该是从一而终,在地连理枝在天比翼鸟,将来在极乐世界也是一对灵魂伴侣。对于胡曼莉的步步紧逼,他只得选择逃避,刚好报上刊载了组建中国远征军的消息令他激动兴奋不已,离开她上前线也许是最好的方式….
这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思来想去得出的方案。
胡曼莉眼睛哭的像两只水蜜桃似的,她找到自己父亲胡百韬诉说埋藏在心里的苦恼。
胡百韬却另有一番想法,他拍着胡曼莉的手,劝自己女儿让方柏彰离开。
“让他参加远征军,那不是叫他送死吗,而且还有可能到异国他乡去当孤魂野鬼,不,我决不让他离开我!”胡曼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声反对。
“阿莉,你爹是过来人,男人么总有一番开天拓地的雄心壮志,你要是不支持他,那你在他心目中就不可能有稳固的位置,再说一个人要是心不在,你就算强留住他的身体又有何用,那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而已,不如你就让他走,也许他在战场上经历一番生死考验,反而会在心里念及你对他的好处而回心转意哩,至于危险不危险那就完全要看他的造化啦,就算待在大后方也不见得一定安全,鬼子的飞机还不停轰炸哩,你爹我在军队中还有点关系老脸面,疏通一下帮他弄到军部当一个上尉作战参谋干干,既了结他的心愿,又尽量将危险降到最低程度,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胡百韬已然在心里否决了方柏彰做上门女婿的想法,他觉得方柏彰此人书生意气根本就不适合混商界,更无法成为一个商界雄才,偏偏女儿一片痴心非他不嫁,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分隔开俩人,前线的危险自不待言,万一方柏彰在军中殉国,女儿就会彻底死心,那么将来还是有机会给自己另外寻觅一个称心如意的上门女婿….
经过胡百韬一番苦口婆心百般相劝,胡曼莉在哭哭啼啼之中只好应承让方柏彰参加远征军。
恰在这时,胡氏华新公司冒认沉船物资一事遭人检举闹得沸沸扬扬,虽经缪志高等沆瀣一气的官吏上下百般遮掩搪塞,总算大事化小,可胡氏企业在桂林一带也待不下去,为此胡百韬将华新公司就搬迁到了昆明。
如此一来反而方便跟位于昆明的远征军总部打交道,经过一段时间接洽运作,方柏彰被重新批准转为现役,1942年夏季,方柏彰重披战袍告别了哭成泪人儿般的胡曼莉,成为了中国远征军中一员,军衔仍保留为上尉,具体职位要到部队才能正式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