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小芋头的淘气是整个龙宫都有名的,每次干了坏事都会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一副可怜巴巴、永不再犯的模样,所以大多数时候,怀英也就责备他几句,并不会太严厉。
只是,这一天,小芋头险些将龙宫给点着了。这一回,不管小芋头怎么赔礼道歉,承认错误,怀英都毫不心软,生气地把他关禁闭。
“真给关了呀。”龙锡泞幸灾乐祸地笑,“活该,那小子就跟个皮猴似的,就该受受罪。我小时候可没他淘气。”
怀英还是有些心疼的,叮嘱龙锡泞道:“一会儿你悄悄过去看看他,他不会哭吧。”
“他什么时候哭过。”龙锡泞笑起来,“怀英你也太小看儿子了。这事你别管,我总要把这淘气鬼纠过来。他再这么闹腾下去,我这龙宫早晚要被他拆掉。以后就把他交给我来管,你呀,就是太心软。”
既然当爹的都这么说了,怀英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只得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芋头以为用不了多久怀英就叫人来把他接出去,可是,他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人来,他很伤心,娘亲已经不爱他了吗?
等到第二天早上,怀英依旧强忍住了没去看儿子,只招呼了下人过来问情况。
“……殿下精神倒还好,早上送去的东西全都吃完了,还吩咐说中午要喝鸡汤。”
怀英顿时无语。
小芋头趴在窗口朝外头的下人招手,扁着嘴,可怜巴巴地说:“我娘还没叫我出去吗?”
下人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小芋头越发伤心。阿爹不爱他了,现在娘亲也不爱他了,小芋头好可怜啊!他坐在台阶上越想越伤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行,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绝对不能哭,就算爹娘不爱了,还有外公和舅舅,还有几个伯伯呢。
小芋头决定离家出走去京城找外公他们。
禁闭室外的下人看守并不严,小芋头很快就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回来自己房间。他在京城住过一年,虽然那时候还挺小,但还是记得很多事情。那里是凡间,出门要用银两,也不能随便滥用法术——当然,小芋头现在会使的法术相当有限。
他收拾了自己的小枕头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又抓了一把豌豆大小的珍珠,打了个小包,找了根木棍出来将小包袱挑在上头,出发了。
京城距离东海可不近,真要靠小芋头两条腿,估计得走到明年去。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上个月他刚刚从他爷爷那里哄了个法宝回来,据说只要冲着它喊一声,就能把他送到想去的地方。
“京城,京城。”小芋头歪着脑袋看着不远处高大的城墙,“这里是京城吗?”可是,他外公住在哪里呢?
“哥哥,哥哥。”小芋头拦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问,“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外公?”
少年郎是个书生,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长衫,看起来有些穷酸,但相貌清秀文雅,一看就是个好性子。小芋头觉得他比较符合自己的审美,所以才拦了他。
少年郎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看面前的小萝卜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问:“小弟弟,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里人呢?”
“就我一个呀。我离家出走,偷偷跑出来的。”小芋头得意极了,拍着胸脯,似乎还等着人家夸他。
少年郎的眉头越发地紧蹙:“你……离家出走?”他看了看小芋头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估摸着他家就在附近,看了看四周,又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芋头顿时摇头:“我家很远的,哥哥你带我去外公家就好了。要不,去三伯或舅舅家也行。”
一定是干了坏事不敢回去,少年郎这么想,他看了一眼身后专门替人写书信的摊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天气冷成这样,反正也没有什么生意,干脆做做善事好了。
少年郎飞快地将摊子上的笔墨收好,寄存在附近的客栈里,而后抱着小芋头帮他找外公:“你外公家住哪里?”
“京城啊。”
“我是说,京城的哪里?”
“就是京城啊。”小芋头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回道,“就是京城嘛。”
少年郎都快哭了:“你不记得是哪条街,哪个巷子吗?京城可大了。”连个地址都没有,他要去哪里找人?
小芋头也有些迷糊,他上次来京城的时候还小呢,只晓得他舅舅住着老大老大的房子,比龙宫还要大,至于外公,那是个什么地方来着?
“不知道?”少年郎看着小芋头迷茫的眼欲哭无泪,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大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郎又试探性地问。这孩子一身华服不像寻常家庭出身,十有八九是京中权贵家走失的娃娃,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人出来寻呢。
小芋头立刻高兴地回道:“我叫小芋头。”
少年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道:“好吧,小……小芋头,唔,你爹叫什么名字?”
“龙锡泞。”这个小芋头知道,所以,不假思索地就说了出来,“我娘叫怀——”
少年郎赶紧捂住他的嘴,尴尬地小声道:“不用告诉我你娘的名字。”他顿了顿,“姓龙的人家,京城里有哪家姓龙呢?”
“我外公姓萧,他做官的。”小芋头又补充道。
这京城里姓萧的官员不知几许,他哪能找得出来?少年郎按了按眼角,越发地愁。小芋头察言观色,仿佛看出了什么,小声问:“你不认识他吗?”
少年郎苦笑不已:“京城里人很多呢。”
他想了想,抱着小芋头先回了家:“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先吃东西,然后哥哥再带着你出去找人,好不好?”
小芋头连连拍手:“好啊好啊,哥哥我要喝鸡汤。”
少年郎都快哭了:“好的,鸡汤。”
少年郎抱着小芋头去了菜市场,东挑西拣,原本找了只最小的鸡,想一想,又叹了口气,换了一只大些的:“多少钱?”
“四斤四两,一共二十四文。”
“这么贵,你再少点儿。”
卖鸡的伙计笑着看他:“公子要不换只小点儿的。”
少年郎无奈,只得认命地掏出了荷包,肉疼地数了二十四个铜板给他。
小芋头搂着少年郎的脖子巴巴地盯着鸡看,过了一会儿又问:“哥哥你是不是没有钱?我有呢。”说罢,他就从兜里掏了一小把珍珠给他。少年郎吓得一抖,慌忙将珍珠塞回小芋头衣服里,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随便拿出来,很危险的,以后可再也别这样了……”少年郎一路叮嘱。
小芋头眨巴着眼睛回道:“我送给哥哥的,你不要吗,我家里有很多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少年郎一脸郑重地回道。
少年郎回家把鸡炖了,本以为还能吃上一天,没想到中午小芋头一个人吃了大半,把少年郎看得心惊胆战,时不时地看看他的小圆肚子,担心地道:“你……可别撑着了。”
“没有撑啊。”小芋头理所当然地道,“我每顿都这么吃。”今天还算吃得少呢。
他吃完午饭就往少年郎怀里爬,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少年郎看着他小猪一般安稳的睡颜,真是快愁死了。
照这么吃下去,他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上了。
小芋头睡了一中午,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少年郎也在,坐在一旁看书,发现小芋头醒了,又过来给他穿衣服。
“我舅舅……家里有很多人,他有很多老婆,都长得漂亮,还有很奇怪的下人,他们说话都捏着嗓子,我学给你听啊。”小芋头一边穿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与少年郎说话,又捏着嗓子学太监们讲话,“陛下,晚膳摆在太极殿,您看可好?”
少年郎的动作顿时就呆滞了:“什……什么?”这是开玩笑吧,是开玩笑吧!他就这么随便一捡,就捡回了当今圣上的外甥?没听说陛下有姐妹啊?
小芋头还以为他没听清,又再学了一遍,罢了又小声道:“我娘不让我学,说是娘娘腔。”
娘娘腔的太监,还有陛下……少年郎浑身都沁出了汗。
“是这里吗?”少年郎抱着小芋头一路到了宫门口,小声地问他。
小芋头皱着眉头抓了抓脑袋:“是挺像的,不过,我也不记得。我好多年没来啦!”
少年郎看了看怀里的小萝卜头,对他所说的“好多年”表示怀疑。
就这么把人抱过去吗?少年郎有些紧张,口干舌燥地不敢动。
宫门忽然开了,一辆乌蓬蓬的大马车从宫里驶了出来,宫门口的侍卫恭恭敬敬地过去问好,马车里的人架子大,连面也没露。
少年郎看清那马车车壁上雕刻的莲花标致顿时有些激动,哆哆嗦嗦地道:“国……国师大人……居然遇到了国师大人的座驾。”
“国师大人是谁啊?”小芋头好奇地问。
“国师大人就是……他姓龙,唔——”少年郎忽地一愣,京城里姓龙的家族,还能跟当今圣上扯上关系,难道是——
“龙……龙锡言……”少年郎不安地吞了吞口水,小声道。
“啊——”小芋头眼睛一亮,顿时欢呼起来,“是我三伯,那是我三伯。”他一边欢呼着,一边使劲儿挥手,“三伯三伯,我是小芋头啊。我离家出走来投奔你了!”
马车里正在与杜蘅说话的龙锡言一个趔趄险些从车里摔出来,杜蘅的反应还快些,立刻掀开车帘跳了出来,还没站稳呢,怀里忽地一沉,小芋头已经蹦了进来,抱着他的脖子大声喊:“舅舅我想死你了。我阿爹和娘亲都不爱我了,小芋头好可怜啊。”
他“呜呜”地假哭,要是换了龙锡泞,保准一个栗暴敲到他脑门上来了,偏偏杜蘅就是吃他这一套,听得心疼得不行,宝贝长,宝贝短地哄,又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芋头这才想起身后的书生来,回头一指:“这个哥哥带我来的。他好穷啊,住的地方都是破的,盖的被子也是旧的,可是他给小芋头买了鸡吃哦,我吃得饱饱的。”他把肚子一挺。杜蘅立刻配合地摸了摸他的小肚子,满意地道:“好,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杜蘅和颜悦色地问。
少年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不安地行礼:“叩……叩见陛下,草……草民姓郭……郭槐。”
杜蘅笑:“你认得朕?”
郭槐低着头回道:“草民也是猜……猜的。”与国师大人共乘一车,又是小芋头的舅舅,他想不知道也难。
杜蘅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后头的龙锡言接话道:“郭槐是吧,你今儿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回头定当重谢。”
郭槐慌忙道:“草民并……并没有做什么。”他可真没想到今生竟然还有幸能得见天颜,这会儿脑子里都还是乱的。
因是宫门口,龙锡言也不好多言,随口问了郭槐几句,得知了他的住处,客套几句后,便与杜蘅抱着小芋头上了马车。
直到他们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郭槐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龙宫里,龙锡泞察觉到兜里的千里镜在响,慢吞吞地打开,却被镜子那一头的龙锡言和杜蘅吼得耳朵都快聋了:“……你们俩到底在干什么,居然欺负小芋头!还是不是亲生的,要是不愿意带,就把孩子给我们……”
“什么?”龙锡泞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杜蘅把镜子转了个方向,榻上正在吃东西的小芋头扭过头向他爹甜甜地一笑。
龙锡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