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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中的话梅糖2

古老的香樟树静静地伫立在马路的两边,两排密密的树叶几乎在半空中交错,一抬头,只能隐隐约约地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到黑漆漆的夜空。

青砖砌成的墙壁上满是斑驳的爬山虎,雕花的铁门已经紧紧地关闭,江夏拉着程风行,站在铁门前凝视着前方。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名校静静地伫立在前方,任凭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它自岿然不动。

“我一直想回到这里。”江夏喃喃地说,“我很想二中,很想蒋老师,很想你们。”

程风行看着前方,铁门里漆黑一片,门卫看起来已经睡下了。他想了想,忽然低声说:“跟我来。”

说着,他拉着江夏沿着围墙快步走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们就走进了一条崎岖的小巷,一边的围墙里面有一丛丛的树叶探出来。

程风行蹲下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示意江夏踩着他往围墙上爬。江夏惊诧地看看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他这是要爬二中的墙头啊!

围墙有点儿高,江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坐在了围墙上,扭头冲着外面的程风行招了招手,只见他往后退了几步,猛然往前一跃,踩着青石砖壁,一下子就把手撑在了围墙上。下了围墙,两个人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和衣服,不由得相视一笑。

江夏打量了一下四周,惊喜地说:“这是食堂后面的小树林。”

程风行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屏息听了听四周的动静,这才放下心来:“你想去哪里?”

两个人沿着青石小径,走过难忘的食堂,走过空旷的操场,走过升旗台,走过当时的教室。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默地行走着,夜风在他们身边穿梭,就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

在学校里绕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小树林,江夏指了指树林边的长椅,说:“以前你经常中午坐在那里看书,那个经常来问你题目的女同学呢?她现在还经常来请教你吗?”

程风行摇摇头,在二中的五年,他的眼中除了读书,就是江夏,其他的人都是天上的浮云,在眼前飘过却从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江夏在长椅上坐下,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一股深秋的草木味儿直透心脾。她快乐地靠在椅背上,透过树叶的空隙仰望天空,天空中零零星星地分布着几颗星星:“真好,我喜欢这里,不知道蒋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程风行沉默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问:“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而别?”

江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被迫避走英国,万分狼狈,就是眼前这个人害的。她恨恨地用手指戳着程风行的胸膛:“都是你!都怪你!你这个人最讨厌啦!”

程风行心里顿时一凉,喃喃地问:“为什么讨厌我……”

江夏语塞,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开始胡乱地扯东扯西:“你看你,每天像个闷葫芦,从来都不会哄我,就只会跟在我后面,也不陪我玩,每天闷头读书……总之,你这个人太无趣了。”

程风行紧紧地捏紧拳头,指甲在手心掐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印痕,他却浑然不觉。胸口处一阵抽痛,忽然好像喘不过气来。

“不过,看在你今天陪我的分上,我就原谅你啦。”江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冲着他扮了个鬼脸,“以后可不能故意不接我电话,要是我不理你你一定要缠着我理你为止,每天打个电话来问候我一下,不能偷偷地消失不见,不然我就还讨厌你。”

程风行贪婪地凝视着眼前的这张脸,这张脸他看了十多年,却永远也看不腻。心头的绞痛渐渐地消失了,他想,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人,可以用一句话决定自己的痛苦和快乐。

以前的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只要现在她不讨厌我就行了。

一阵秋风吹过,江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程风行脱下身上的西装,披在了她身上。西装上带着他的体温和一股男人特有的清香,江夏把身子缩在里面,忽然问:“你怎么穿起西装来了?刚才看到你,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上庭一定要穿,就穿惯了。”程风行淡淡地回答。

江夏忽然觉得心里一阵不舍,当她四处游历、享遍世界各地的美景和美食时,眼前这个人一定为了眼前的成功付出了她难以想象的努力。

她仰起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说:“喂,你都比以前瘦了好多,是不是很累?”

程风行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在这一刻,所有付出的汗水忽然有了意义。所有的人都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只有关心你的人才在乎你飞得累不累。

第二天,江夏神清气爽地起了床,全家人一起坐在餐厅里吃早餐,江妈妈一边喝粥一边笑眯眯地问:“怎么样,昨天和你尚大哥有没有什么进展啊?”

江夏依然咬着小笼包,含混不清地回答:“妈,你希望有什么进展?要不今天我就和尚大哥去领结婚证?”

江爸爸皱了一下眉头:“不行,这太快了,我看最起码也要了解个一星期,对吧?”他郑重地询问江妈妈。

江妈妈也赞同地点点头。

江夏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包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把脸涨得通红。一旁的江春无奈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责怪:“他们俩已经快走火入魔了,你还这样开玩笑。”

“妈,那是不是,咳咳,是不是我现在给你生个外孙你会乐疯了?”江夏边咳边问。

江妈妈和江爸爸对视一眼,忽然转头看着江夏的肚子,激动地说:“真的有了?那要赶紧去筹备婚礼——”

江春轻咳一声:“爸、妈,小夏和你们开玩笑呢,这个结婚生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小夏还小,到时候肯定会给你们个惊喜的。”

江爸爸立刻把矛头对准他:“小春,不是爸爸说你,你都上三十啦,到现在连个正经的女朋友都不带回来,整一个花心大少,难道你准备和丰松餐饮结婚?”

江春夹了一个小笼包,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行啦,你们别催了,过两天就一个个带过来给你们看,你们别挑花眼了就行。”

江爸爸吃惊地问:“你转性了?要定下来了?”

江春耸耸肩,说:“是啊,小夏回来了,可以帮我把关挑她的嫂嫂了。”

江爸爸狐疑地看着他,生怕他反悔,对江夏说:“小夏,明天开始你的工作就是帮你哥找个嫂子,爸爸付你工资,你要多少尽管说。”

江夏又噗的一声喷了出来:“爸、妈,你们到底还让不让我吃早饭啊!我的小笼包!”

孙阿姨赶紧说:“小笼包还有,小夏你要吃多少有多少。”说着赶紧又夹了几个放到江夏的碗里。

江夏吮吸着里面的汤汁,忽然灵光一现:“哥哥,我觉得这个小笼包也可以大做文章。”

江春一下子来了精神:“小夏又有什么好主意?”

“普通的小笼包做得好,汤汁鲜美、馅足皮韧,如果能够在此基础上突破传统,加上些西方美食,这样中西结合,会不会很有卖点?”

江春想了一下,说:“有点儿意思,你举例说说。”

“比如加些产自法国的黑松露,那个味道十分特别,或者你要更昂贵的,就用意大利的白松露,那个可是被誉为‘来自天堂的味道’,一定很有卖点。”江夏单手托着下巴,细细地沉思起来,“还有,高等的鱼子酱颗粒饱满圆滑,色泽透明清亮,用它作为衬托,会不会既好看又有身份?”

“不错,我让我们主厨试试看。”江春喜形于色。

江爸爸叹息了一声:“小春你就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菜色,我看你把我们中国菜烧好才是正道。”

江妈妈白了他一眼:“你这个老古板,让你去弄能搞出周庄这样有情调的餐厅?能搞出豪生大酒店这样五星级的饭店?我那几个朋友都巴结我让我弄个丰松餐饮的钻石卡,说能在周庄享受特殊待遇特别有面子!那些菜都有情调得不得了,外面的餐馆都弄不出来,让你来你能行吗?非把周庄给搞成大排档了不可。”

江春笑着说:“这些菜品小夏可是功不可没,每次都是她把自己忽然得来的灵感告诉我,然后我找人根据她的想法进行试验,好几次小夏的菜品在每周的点单率里都是最高的,最受客人的欢迎。”

“那当然。”江夏骄傲地扬起头,“这几年为了你的菜谱,读书的空余时间我可把欧洲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挖空心思去找那些有特色的小餐馆。”

“所以,多动动脑筋,多来些灵感,我搞经营,至于这些创意,就你来吧。”

“遵命。”江夏向他敬了个礼,把最后一个小笼包放进嘴巴,站了起来,“我吃完了,今天要去对付李朝熙,任务艰巨,让我去做个热身运动,拜拜。”

李朝熙站在酒店门前,一个劲儿地朝外张望,只要有豪车开过,他总是着急地将目光丢过去。可是豪车一辆辆开过,却总是不见江夏的身影。

酒店的门童警惕地看着他,谨慎地走到他身边说:“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李朝熙皱着眉头,说:“我在等你家的小老板,那个叫作什么望……望眼鱼穿,对吧?”

门童愣了一下,困难地忍住笑,脸都憋得有点儿变形:“不对,先生,是望眼欲穿。”

“欲?不是鱼吗?”李朝熙怀疑地看着门童,“不要骗我哦,我中文很好的。”

门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仍然维持着礼节:“听得出来,先生你的中文很好。”

李朝熙顿时高兴了起来,抬手给了一张100块的小费:“我去里面坐会儿,你们小老板来了叫我。”

门童礼貌地把人民币还给了他:“先生,我们这里不收小费。谢谢您。”

李朝熙悻悻地收回了钱,正想往回走,一辆白色的大众CC随着刹车声停在了他的面前。江夏从副驾驶室里走了出来,穿了一身白色的修身运动套装,衬着她线条优美的修长身材,扎着马尾辫,看起来青春而靓丽。

李朝熙眼睛顿时一亮:“Summer!哦,不是,小夏,你今天看起来真漂亮。”说着他就准备上前来个拥抱加贴面礼,可还没等他靠近江夏,一个身影拦在面前,漠然看着他。

李朝熙一愣,顿时心里有点儿不快:“先生,请问你挡在我面前干什么?那个叫什么臂当车来着,小夏?”

江夏看看眼前的程风行和李朝熙,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一个中等个子、容貌秀气。真不知道哪个是螳臂,哪个是车。

“这个是我朋友,叫程风行,他陪我们一起玩。这是李朝熙,这次要到W市去探亲,顺便来N市玩玩。”

李朝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顿时觉得危机四起。他转念一想,摆出一副亲切的笑容,伸出手去,说:“你好,小夏这么久没有回来了,都不认识N市了,还要麻烦你做向导,太谢谢了。”

程风行伸手和他轻轻一握:“乐意之至。”

“什么?”李朝熙有点儿听不懂,奇怪地问,“什么指指?乐意指到哪里?”

江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去市中心逛逛,要是你有兴趣去登梅山也行。”说着,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李朝熙不乐意地看着眼前的大众CC,勉强上了车,趴在前排的椅背上,对江夏说:“小夏,这辆车太小。你可以问哥哥借一下他的车,我开着带你去兜风。”

没过一会儿,他换了一个座位,皱眉说:“这个座位很不舒服,小夏,我坐着很难受,我很怀念我的那辆Ferrari。”

江夏看了看程风行,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别理他,他现在在异国他乡,心里没有安全感。”

程风行只觉得耳边吹过江夏的气息,不由得一阵酥麻,定了定神,说:“我知道。”

见两人这么亲密,李朝熙看得妒火中烧:“小夏,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们在讲中国的古语。”程风行回道,语气轻快。

“什么古语,我很喜欢中国的古语。”李朝熙毫不示弱,“你说出来听听。”

“山不在高,”程风行慢条斯理地说,“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江夏笑嘻嘻地接了下去,“有龙则灵。”

李朝熙愣愣地想了半天:“可是我们在说汽车,你们一会儿山一会儿水的,和汽车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慢慢想吧,让我歇会儿。”说着,江夏放低了座椅,打开了音乐。而李朝熙也不出声了,打开手机里的汉语字典,开始挖空心思找这两句话的意思了。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是位于N市中心最大的广场。这广场是市政府下属的一个商业开发公司和美国一家顶尖的建筑师事务所合作,请来了国内最著名的规划专家建造的。广场外围是一圈三层楼的现代商业建筑,中间大约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绿地广场,缀着一条南北相向的水街,在广场中间汇聚成一池碧水。

四周的商业街上有很多百货公司、精品店、餐馆和小吃,是N市人最喜欢的休闲场地。他们沿着水街逛了一圈,走到广场的音乐喷泉,不一会儿,音乐喷泉播放起了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和祝英台》,曲声忽而悠扬,忽而缠绵,忽而激烈,忽而凄凉,水柱随着音乐忽而摇摆,忽而喷洒,忽而冲高,忽而回落,煞是好看。

江夏看程风行听得入迷,忍不住取笑他:“喂,你是不是一边听一边在想你女朋友啊,这么出神。”

程风行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一旁的李朝熙听见了,高兴地说:“小夏,我一边听一边在想你,真的!这个曲子就是讲中国的罗密欧和朱丽叶,我懂的。你带我听这个是不是代表你已经考虑好了,答应和我一起回国了?”

江夏简直啼笑皆非,这个人的思维实在太跳跃了,怎么会从听音乐喷泉忽然想到这上面去?她刚想否认,不料程风行沉声道:“小夏已经回国了。”

李朝熙顿时拉下了脸:“我和小夏说话,与你无关。”他有些激动,拉着江夏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你快想想,以前我们Happy的日子你都忘记了吗?我们回去吧。”

江夏为难地看着李朝熙,她拒绝过他很多次,可是不可否认,在英国的日子里,是李朝熙和其他的一些华人朋友给了她轻松而又愉快的友谊。

她想了想,试图安抚他的情绪:“Frank,你先回去,我以后一有空了就回去看你,你也可以来看我,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这样我们就隔着整个欧亚大陆!”李朝熙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这几天所有的担忧总体爆发了,“Why you want to be a Chinese again? UK is much more better than China!”

江夏顿时有点儿上火:“No,No,No, I’m always a Chinese. I like UK, but I love China.”

李朝熙看起来有点儿绝望,程风行担心地走前一步,站在江夏的旁边:“回去再说吧。”

李朝熙冷笑了一声,看了看四周:“你在担心什么?怕给别人看笑话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定也很爱小夏!看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可是你们都很奇怪,都喜欢把话藏在心里,生怕别人知道了。我才不怕,小夏,我很爱你,”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大声喊了起来:“I love you!”

行人纷纷驻足往他们三个人看过来,程风行听着这声爱的表白,忽然心里翻江倒海,多年来压抑的情感和苦苦的思念猛地汇集成一股洪流,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他颤抖地伸出手去,想要拉着江夏的手,想要看着她的眼睛,想要大声地告诉她他也爱她,爱了很多很多年!这份爱情,不会比任何一个人来得少!来得浅!

手落了个空。

江夏眼圈发红,拥抱着李朝熙,哽咽着说:“Sorry Frank,I like you,but really sorry,it isn’t love.We are always friends,the best one.”

李朝熙终于平静了下来,回抱着江夏,笨拙地安慰了一番。良久,他松开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帮江夏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好吧,明天我就去W市,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就来W市找我。”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会多待几天呢。”

“我会在W市望眼鱼穿的,哦,不对,是望眼欲穿。”李朝熙不舍地说,“走,带我去买点儿特产吧,我可以带回英国去,告诉凯瑟琳她们,这就是小夏生活的地方。”

两个人一起往前走了几步,江夏回头看到程风行还愣在那里,冲他招了招手:“喂,快点儿!”

程风行如梦初醒,快步跟了上去。

李朝熙在精品店里挑了许多带着中国风的礼品,象棋、孙子兵法、各种苏绣、湘绣,又跑到特产店里买了一堆N市的海鲜礼品,忙了整整一天,把那辆CC的后备厢塞得满满的。下午临到酒店,他还是依依不舍,和江夏交换了一个欧式的贴面礼,趾高气扬地朝程风行看看,见他依然不动如山,只得悻悻地做了告别,进酒店去了。

江夏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程风行,露出了一个笑容:“喂,累了不?咱们去吃顿好的。”

程风行心里一动,忽然有点儿紧张:“好。我们去周庄,行吗?”刚来N市的时候就一直听说周庄的情人包厢最有情调,最容易打动爱人的心。

“你也喜欢周庄?”江夏惊异地问,“我还以为你会讨厌这种调调。”

“你喜欢的我都喜欢。”程风行闷声说。

江夏更惊诧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忽然促狭地一笑:“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一到周庄,身材高挑的迎宾小姐迎了上来,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先生,请问有预订吗?”

程风行摇摇头。

迎宾小姐用手上的iPad查询了一会儿,问:“大厅的C9号位,可以吗?”

程风行犹豫了一下:“我想要个两人位的包厢。”

迎宾小姐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两人位的包厢我们只对会员开放,并且一定要经过预订。”

程风行冷冷地盯着迎宾小姐,这位美女只觉得一股冷气迎面而来,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改口,幸好江夏在一旁及时地招招手,拿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上面镶着一颗亮闪闪的水晶。迎宾小姐接过卡片,在扫描器上一扫,立即往旁边一侧身,微笑着说:“江小姐,这位先生,你们里面请。”

两个人穿过一条悠长的走廊,走进一间布满雕花窗棂的古色古香的房间。迎宾小姐将他们带到房间窗户旁的餐桌前便悄然退了出去,厚重的木门被掩上,《天涯歌女》的声音柔柔地充满了整个房间。

“江大哥经营这家饭店花了很多心思。”程风行环顾了一下四周,四周的摆件和建筑风格完美地呈现了明朝时候的古韵,青花瓷瓶在案几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人不得不赞叹设计的精美。

“当然,”江夏骄傲地说,“周庄在N市已经有三家了,附近的几座城市也有了分店,业绩都很不错。”说着,她拿起了菜单,翻到了特色菜肴那一册,对程风行说,“你尝尝这个菜,‘曲项向天’,中间的鹅肝用小火微煎,用白兰地、波特酒和松露加以炮制,然后切片拼成一只鹅的形状。你看那两个翅膀,是用调味酱涂出来的,为了防止吃起来太腻,四周是用莴笋和本帮菜的烧法烧好再摆在鹅肝四周的,怎样?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儿曲项向天歌的感觉?”

程风行有点儿诧异地瞟了她一眼。

“还有这个南瓜盅,是从万圣节得来的灵感。你看上面的雕花,看起来是不是很漂亮?”说着,江夏又翻到另一页。

“最好吃的应该是这个‘对牛弹琴’。”江夏嘻嘻地笑了,“这个是松阪牛,最顶级的雪花牛肉,在日本的农场里听着贝多芬、享受着Spa长大的,每天有专门的人为它们用烧酒按摩。”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程风行惊讶地问。

“这些菜都是我的创意,当然清楚啦。”江夏有些得意。

程风行凝视着她,忽然微微笑了:“小夏,你刚才认真的样子很好看。”

江夏看着他的笑颜,脸噌地红了:“是吗?你以前不是觉得我特别幼稚、特别没有追求、特别游手好闲、特别无理取闹、特别难伺候吗?”

“从来没有。”程风行认真地回视着她的眼睛,说,“你的样子永远是我最喜欢的。”

江夏顿时心花怒放:“算你会说甜言蜜语了!”

程风行心里一热,脑子忽然浮现出李朝熙的那句话,刚想开口,房门一开,两个穿着青衣小褂的清秀美女进来了,一个摆开茶具开始泡功夫茶,另一个开始为他们点菜。

青花瓷盘衬着精致的菜肴,一个个地端了上来。程风行想起两个损友的泡妞秘籍,虽然有点儿害怕酒精的后遗症,还是狠狠心要了一瓶红酒。

“怎么,现在你也喜欢喝酒了?”

程风行支吾了一声:“你不是喜欢喝吗?”

江夏盯着那酒瓶看了一会儿,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其实我后来再也没有碰过葡萄酒,不过今天可以破例。”

红色的液体流淌在透明的水晶杯里,看起来十分诱人。两个人各怀心思,举起了酒杯,缓缓地饮下了自那夜以来的第一口葡萄酒。

红酒甘香醇厚,回味无穷,程风行看看这嫣红的液体,又看看江夏略显酡红的脸颊,忽然觉得眼前这张脸比酒精更能瓦解人的意志,他捏了捏手心的汗,叫了一声:“小夏——”

江夏抬起脸,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程风行鼓起勇气,刚想说话,单调的老式电话铃声蓦地响了起来,震得他呆了呆。

“你的铃声好古板。”江夏调皮地一笑,“和你的人很搭。”

铃声夹带着振动不停地催促着程风行,他不得不接起电话,第一次觉得这个手机实在是太讨厌了。电话那头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响了起来:“哥们,到了N市安营扎寨了,怎么连个声响也没有?”

是风榆阳。程风行不由得咬紧了牙关,简洁地回答:“什么事?”

“别介,好歹咱也是你那个事务所的合伙人,打个电话了解一下咱们仨的小宝贝的运营情况,比如资金够不够啦,业务红不红火啦,美女秘书找没找到啦什么的。”

程风行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太闲了。”

“不闲。咱在这里挖空心思想呢,到底你在N市的金屋藏了个什么娇?”

电话忽然被抢走,李飞扬的声音响了起来:“风行!我可不信你在N市金屋藏娇了,你那冰块脸除了我们那小师妹,估计美女们都只会远观。我可和榆阳打赌了,你要是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我过来劈了你。”

“你现在就来劈我吧。”程风行继续冷冷地回答。

李飞扬号叫了一声:“不会吧,程风行你这么毒!”

风榆阳激动地又抢回了电话:“喂喂,你说什么?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有猫腻,阿娇芳龄几何?身高多少?从事何职业?还有,赶紧发张彩信过来,让哥们鉴定一下……”

“给你三秒钟,我要挂了。”程风行在心里默数三秒,迅速地掐掉了电话,想了一下,对江夏解释说,“B市的几个朋友。”

江夏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闷声说:“看起来你在B市生活得很好,那你为什么要回N市来?那里是大城市,机会应该更多一点儿。”

那当然是因为你!程风行几乎要冲口而出。

门被推开了,一个厨师推着小推车过来,笑容满面地说:“两位贵宾,现在我为您们现烧这道‘对牛弹琴’,这道菜分为两个步骤,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只见厨师挥舞了一下银光闪闪的刀铲,现场将松阪牛的“肉眼”和“西冷”的部位用刀削下了几块薄如蝉翼的肉片,放在特制的汁中浸泡了一会儿装在两个小巧的碟子中,放上酱汁,递给了他们。江夏屏息看着程风行将肉片放入口中,忍不住问:“味道怎么样?”

纵然程风行心里郁闷,但是这顶级松阪牛肉入口即化,肉质细嫩,牛肉慢慢地融化在舌尖,滑入咽喉,的确美味无比。他点了点头,江夏松了一口气,也夹了一片放入嘴中,满足地咂吧了几下:“我上次去日本旅行的时候在富士山脚下的一个小山庄里吃到以后就念念不忘,和哥哥折腾了好久才弄出这道菜,等等你吃吃那个现烤的,别有一番风味。”

程风行看了看戳在一旁的厨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很快,菜都上齐了,厨师、服务员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程风行站了起来,为江夏把红酒斟上:“看起来你跑了很多地方。”

“是啊,”江夏耸耸肩,“你知道我这个人待不住,在英国虽然也有几个朋友,但我总觉得那是别人的地方,所以更喜欢往外跑。”

“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他看着她,缓缓地问。

“你说呢?”江夏反问道,“爸爸妈妈一直让我回家,阿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一直说家里太冷清,哥哥也说他这样飞来飞去看我太麻烦,就连云依宁和丁哲华跟我在电脑上聊天的时候都说想死我了叫我快回来……你呢?”

程风行忽然有点儿发蒙,这样问他,是在乎他的感受吗?难道说她一直在等他联络她?一直在等他叫她回家?

“可是,你不是很讨厌我吗?那时候我以为——”

江夏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当然讨厌你!你这个人又呆又木,又是个冷冻箱!讨厌你才让你在我旁边跟了这么久,讨厌你才会把你当成自己家里人,讨厌你才会——”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的动物。记住,她说讨厌你的时候,嘿嘿……”风榆阳见面就说的泡妞秘籍之一忽然在程风行的脑海里掠过,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欢喜得快要爆炸了。

他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地说:“小夏,我当然也希望你回来,永远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一直……”

后面三个字被一声巨响给吞没了,包厢的门被大力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说:“小夏,还好你在这里!快想办法找到你哥哥,八方城出事了,王经理和裴秘书已经到了现场,等着江总拿主意呢!”

江春急匆匆地赶到八方城分店的出事现场时,警察已经用警戒带把门口拦了起来,分店已经暂停营业,旁边零零散散地围着几个看热闹的路人。江夏和程风行站在旁边,正和一个警察在讨论着一些什么,分管八方城快餐业务的王经理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一见江春就好像看到救星,一边擦汗一边迎了上来:“江总,这下可出大事了,这可怎么办!”

江春皱了皱眉:“慌什么慌,你慢慢说。”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能让慌乱的心立刻平静下来。

王经理顿时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定了定神,说:“是这样,今天有一帮人在快餐店里吃饭,围了一个大桌。你知道我们这家分店在城乡结合部,周围的情况和人员构成一直比较复杂。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个人发现饭店外面有人在偷他的电瓶车,追出去的时候车子撞上了电线杆,后脑着地——”

江春看着地上的一摊血,问:“死了?送医院确诊了没?”

“当时就没气了,然后就送医院了。”

“那现在什么问题?”

王经理抹了一把汗,指了指在店门前坐着的十几个人:“他们是一起来的,说是在我们店里吃饭的时候出的事情,要我们店赔偿人命。”

江春没有说话,大步朝江夏走过去,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地瞟了一眼程风行:“你来这里干吗?血淋淋的,小心晚上做噩梦。”说着,他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江夏的身上,“手这么凉,穿太少了。”

江夏把整个人都缩在外套里,依偎在江春身边,撒娇道:“哥哥,我想帮帮你嘛,就过来看看了。”

正说着,她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束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她愕然转头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人。

这时一个警司走了过来,和江春交谈了几句,江春向程风行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程风行点点头:“从法律上讲,你们饭店应该没有任何法律责任。”

那个警司点点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应该是这样的。但是罪魁祸首如果没有找到,受害者的情绪容易激动,很容易会提出一些过激的要求,希望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江春耸耸肩,对王经理耳语了几声:“你去安抚下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先散了。其他不管你怎么说,但是有两点你一定要做到,一是谈到任何实质性的问题,一个字,拖,一切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再说;二是弄清楚谁是真正的受害者,谁是煽风点火的人。”

看热闹的渐渐散去了,坐在店门前的人也骂骂咧咧地走了。一个女人匆匆地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拿着一沓文件,走到了江春旁边,把今天死的那个人的资料拿给他看。江夏随意一看觉得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忽然,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不就是那个裴媛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