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小爱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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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1

新苗实验幼儿园的王老师最近有点儿烦恼,烦恼的根源是一个转学的小女孩——江夏。

王老师是这所六星级幼儿园的教育骨干,带了一个中甲班。小朋友们在她的谆谆教导下,一个个乖巧听话、聪明好学,是新苗实验幼儿园对外接待参观访问、对内进行教学实验的重点班级。

“王老师王老师,不好了!江夏不让我们上厕所,让丁哲华拦在门口!”两个女孩子飞奔过来,其中一个眼含泪花,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显然是尿急了。

王老师听了十分惊诧,急匆匆地来到厕所门口,发现门口站了好几个女孩子,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一个男孩子堵在门口不让她们进去。看到老师来了,男孩子有点儿害怕,但还是勇敢地汇报了:“王老师,江夏说了让男孩子先上厕所,女孩子等会儿再去上。”

王老师瞪了这个小帮凶一眼,一个箭步冲进厕所,发现里面站着五六个男孩子,江夏蹲在小便池边,正指着他们的“小鸟”嘻嘻嘻地笑。

“江夏,你在干什么?”以温柔在幼儿园里著称的王老师一声大喝。

江夏立刻站了起来,乖巧地在王老师面前站好,两只圆溜溜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王老师看,把王老师暴怒的心一下子看得软了下来。她一下子就想起那天园长叫她过去领转学生,江夏穿着一身洁白的公主裙,雪白粉嫩的圆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长而卷曲的睫毛,活生生一个从画报上走下来的洋娃娃,瞬间击中了她内心所有的萌点。

“江夏,不让小朋友进来上厕所是不对的。”王老师蹲了下来,把声音调低了八度,温柔地说。

“王老师,我在搞科学研究。”江夏脆生生地说。

“你研究什么?”王老师听见自己的声音继续温柔地响起。

“研究很多东西啊,王老师,他们为什么站着上厕所啊,为什么他们的小鸡鸡每个人都不一样啊,为什么他们有这个我们女孩子没有啊……”

王老师看着那张红红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在一刹那猛然感觉到小江夏的身后好像长出了一对黑色的翅膀。

这一天来接江夏的是江夏的大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由于王老师在茶余饭后的宣传,隔壁班的几个老师闻讯找了各种借口,顺路前来参观美少年。

江春看起来很斯文有礼,和很多家长一样例行问了一句:“老师,我妹妹听话吗?”

王老师也不可避免地被美少年闪了一下眼,告状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只好微笑着点头说:“江夏小朋友很活泼,也很听老师话。”

美少年笑了,露出一排白得晃眼的整齐的牙齿:“是的,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

王老师过了好久才从这个笑容中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当初自己收下这个转学生可能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事实证明,王老师所有的预感完全是正确的。

自此之后,江夏完全融入了中甲班的生活,王老师在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天使,可是,只要王老师一转身,她领着一帮被她的美色和糖衣炮弹打倒的男孩子上蹿下跳,直把中甲班折腾得鸡飞狗跳。

这一天,王老师正在午睡间帮孩子们起床,一个小女孩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王老师王老师,江夏把丁哲华弄哭了!”

丁哲华就是那个在厕所守门的男孩子,王老师心一紧,疾步走到教室,看见一大堆小朋友围在一起,中间是江夏,拿着一块小毛巾正在丁哲华脸上使劲地擦,丁哲华眼泪汪汪地、一个劲儿地问:“江夏,好了没有?”

看来没发生什么大事,王老师松了一口气,奇怪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江夏立刻住了手,对王老师说:“我在助人为乐。”

王老师一看,丁哲华的脸上都红了,尤其嘴角旁边的一颗痣旁,皮擦破了,渗出了一层血珠。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半天才想起用毛巾按住那块蹭开的皮,哆哆嗦嗦地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充满爱,要心中充满对所有孩子的爱,就算是调皮的孩子,也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你在帮助丁哲华什么?”

旁边的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江夏说丁哲华长得太难看了,要帮助他变得好看一点儿。”

“就是那颗黑黑的东西,江夏说那个是老鼠屎。”

“对的,江夏说美男子都没有老鼠屎的,有老鼠屎的都是丑八怪。”

“江夏说,小朋友之间要团结友爱,她要帮助丁哲华变得漂亮一点儿。”

王老师无力地问:“江夏,谁告诉你这个是老鼠屎?”

江夏一脸的无辜:“我大哥说的。开车的陈叔叔脖子后面有颗老鼠屎,有一天没有了,我大哥说陈叔叔把它擦掉了。”

丁哲华忽然说话了:“江夏,那我的老鼠屎有没有擦掉啊?”

王老师觉得自己带这个班最起码得短命两年。

放学的时候,丁哲华脸上的红印淡了,可那块破的皮没这么快好。能进新苗实验幼儿园的父母们都不是好惹的,丁哲华的妈妈很不高兴,一个劲儿地追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王老师再三向丁妈妈道了歉,江夏在一旁忽闪着大眼睛,忽然勇敢地站了出来:“阿姨,这个皮是我弄破的。”

丁妈妈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漂亮的洋娃娃,刚想教育几句,丁哲华忽然刺溜一下从他妈妈胳膊下钻了出去,边跑边喊:“妈妈,我要吃棒冰,我们快回家喽。”

丁妈妈愣了一下,只好跟在儿子的后面跑了出去,一场纠纷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次来接江夏的是江夏的保姆孙阿姨,三十几岁的河南人,眉清目秀的。王老师终于忍不住问:“江夏的爸爸妈妈呢?怎么从来没有看到他们来接江夏?”

孙阿姨好脾气地赔着笑:“她爸爸妈妈都很忙,饭店里都要很晚才下班,有时候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

王老师委婉地说:“这样对孩子的成长很不好。这样吧,能不能和江夏的父母约个时间,我想……”

“王老师,江夏的事情你找江夏的大哥吧,宝贝都是她大哥管的。”孙阿姨终于想起王老师的问话。

王老师想起江春的老鼠屎,想起江春那句“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顿时放弃了告状的想法。

孙阿姨是江妈妈的远房表亲,丈夫在远洋渔轮上工作,一年难得回来一次,一直在想办法来这座城市找个工作。她在江夏一周岁的时候就带着她了,她自己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已经读小学五年级,最小的比江夏大两岁,都留在老家。和家里其他人一样,她对江夏也宠得要命。

江夏刚搬了新家,是新苗实验幼儿园旁边刚造好的一个小区,四室两厅,在当时的N市算是大户人家了。江夏很喜欢这个新家,因为小区里有个中庭,放了两个很大的大型玩具,整个小区的小孩子都喜欢在这里玩耍,她收服了所有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每天一大群小屁孩在小区里上蹿下跳。

今天玩的是官兵捉强盗的游戏,江夏领着一帮人,拿着从地上捡来的一根木棒,追着前面两个男孩子,意气风发地边挥舞边追:“站住!不许逃!”

被追的两个男孩子很机灵,一下子一边一个,分开逃走了。江夏今天是当领头的,神气地一指:“你们追那边,我去追浩浩。”

吴嘉浩是新苗幼儿园大乙班的孩子,躲在中庭里的一个物业用房后面冲她做鬼脸,猛地抽出一根树枝,装着打枪的样子,冲着江夏扫射起来:“我有枪,你中弹了!”

江夏不干了,一扔木棒,冲上来抢树枝:“浩浩你耍赖,不能用枪的!电视里都没有枪的,只有刀还有剑!”

吴嘉浩当然不肯给,两个人拉来拉去,一下子都摔倒在地上,在泥地上滚了好几圈,顿时,吴嘉浩的哭声震天响了起来。

江夏却没哭,拎着那根树枝,放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趾高气扬地说:“别哭了,等会儿我给你吃巧克力。”

吴嘉浩没理她,继续号,猛然楼梯那里传来一声大喝:“你们两个小家伙在干吗?这是我种的菜!你们把我的菜全给压坏了!”

原来,他们俩打滚的是一个小小的菜地,物业房后面的一小块绿化死掉了,这个大妈二话不说在这里开了一块小菜地,种了一些葱和青菜。

吴嘉浩吓得一哆嗦,哭声神奇地停住了,没意气地指着江夏说:“她压坏的,她把我拉倒的。”

那个大妈姓钱,在小区里是有名的泼辣,两眼一瞪,操着本地话就说开了:“捺啦两个小赤佬,哪能办办?喊捺啦爸爸妈妈过来……”

江夏瞪了吴嘉浩一眼,用手指刮着脸蛋:“羞羞羞,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丑死了,再也不和你玩了。”

没一会儿,江大哥就听到了楼下的争吵声,从窗外探出头来,问:“小夏,你有没有事情?”

钱大妈喊上了:“谁家的闺女啊,把我的菜踩烂了,也没大人过来看看啊……”

江大哥慢吞吞地走了下来,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个子很高,有时候在饭店帮父母的忙,形形色色的人都接待过,因此一站在那里很有气势,钱大妈的声音立刻低了八度。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菜园子,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钟叔啊,我是江春。我们家那个农场没倒闭吧,嗯,帮我送一百斤无污染的有机青菜来。嗯,小夏把人家的青菜压扁了,不用二百斤,一百斤够了,五十斤给她踩着玩,五十斤赔给人家。”

挂了电话,他扫了一眼一旁张大嘴巴的钱大妈,对江夏说:“小夏乖,我们回家玩。”

江夏乖乖地点了点头,江春拍了一下脑袋,想起了什么,又拨了个电话:“喂,请问是物业管理处吗?我找你们物业主任。嗯,我是业主,王主任吗?我要投诉,我们小区里有人毁绿建自己的菜园子,这个绿地是公摊绿地,你们不管我去报社投诉。嗯,那就好,我等着,你们不马上处理我们拒交物业费。”

说完,他牵着江夏的手,留下木头一样的钱大妈和摸不着头脑的吴嘉浩,扬长而去,一边走还一边耐心地回答江夏的疑问。

“哥,真的要踩青菜玩吗?”

“当然不行,我们要爱惜农民伯伯的劳动成果。”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要我踩着玩?”

“我故意气她的,五十斤我们拿回家叫阿姨做小夏最喜欢的腌菜吃。”

“嘻嘻,哥哥你真好,我要吃酸酸的那种。”

江夏在大家的宠爱下茁壮成长,玩伴里的大姐大,班级里的小公主,长辈老师眼中的乖宝宝……到了大甲班的时候,她在班里振臂一呼,一大半的孩子都会跟着她跑了。

只是有一天,这位威风凛凛的孩子王气焰全消,成了班里的一大笑柄。

这天,防疫站的医生们来打疫苗,三个白大褂在班里一溜儿排开,试管和针管在桌上也一溜儿排开,一个白大褂取出一根针管,把针头往针管上一戳,尖尖的针头在空气中泛着银光,而医生们都摆出一副特亲切特温柔的样子,说:“小朋友们,害不害怕?”

小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男孩子大声说:“不怕!”

班里的另一个小公主云依宁眼尖,看到江夏一直往后躲,忽然问:“江夏,你是不是害怕打针啊?”

江夏小声说:“我才不怕呢。”

云依宁大声告状:“王老师,江夏一点儿也不勇敢,她害怕打针。”

顿时,全班小朋友的眼睛都盯向江夏和云依宁,好几个胆小的扁着嘴,都准备跟着一起开哭了。

王老师立刻说话了:“怎么会?江夏最勇敢了,而且我们已经是大班的哥哥姐姐了,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好孩子要勇敢,打针不能哭,江夏肯定是好孩子,你们谁先来?第一个打针的给一朵小红花。”

班里的运动健将费扬帆举手了,挽起袖子噔噔噔地跑到上面,医生干净利落地往他胳膊上戳了一针。

王老师立刻树立典型:“真勇敢,痛不痛?”

“不痛,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费扬帆觉得自己就像个英雄,扬扬得意地说。

云依宁也上去了,轻声轻气地对医生说:“医生阿姨,你轻一点儿打。”

医生阿姨一边用酒精棉花消毒,一边照例顺手扎了一针,嘴里还说着:“嗯,阿姨打得很轻很轻,你看,打好了,轻吧,不痛吧。”

云依宁的泪花都快出来了,强忍着没哭,看看王老师,等着王老师的表扬。王老师带头鼓起掌来:“宁宁真是个勇敢的孩子,大家给她拍拍手。”

小朋友们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云依宁有点儿得意地走了下来,挑战似的看看江夏。

眼看着小朋友一个一个地走了上来,不管怕不怕,就算是眼里含着泪花,也都乖乖地打了针,可是江夏坐在那里却一动不动。王老师有点儿急了,蹲下来问:“江夏,老师陪你一块儿上去好不好?一下子就好,真的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夏使劲地抓住凳子,咬着嘴巴摇头,带着哭腔说:“王老师,我不要打针。”

“不要打针会生病啊,”王老师耐心地解释,“生病了会很痛哦,到时候要打很多很多针的。”

“我不要打针!王老师,我怕。”江夏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一把抱住王老师的头,眼泪鼻涕都往王老师的衣服上擦。

小朋友们都哄笑起来,费扬帆也在那里怪腔怪调地学江夏的哭声:“王老师,我怕。”

王老师被江夏像八爪鱼一样缠着,顿时母性大发,瞪了一眼起哄的小朋友们,不住地安慰江夏。医生已经把班里最后一个打完,两个人一哄而上,一个负责捋袖子,一个装针头,手起针落,随着江夏的一声惨叫,医生们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隔壁班的老师都来围观大甲班最无法无天的小朋友的糗事,小公主的抽噎还没有结束,一双眼睛被泪水浸润得好像黑葡萄似的,楚楚可怜。众位老师又是亲,又是拍,又是捏,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孙阿姨来接江夏,王老师提起这件事情,孙阿姨说:“小夏很害怕上医院打针的,小时候发烧了打吊针,哭个没完没了,烧没退倒是把喉咙哭坏了,所以我家小夏从来不打针。”

“那防疫针呢?”

“那要等她睡着,睡着以后我们把医生请来在家打。王老师,不怕你笑话,我们都怕她哭,她一哭,我都忍不住想哭。”孙阿姨不好意思地说。

王老师看了看在一旁追着费扬帆跑的江夏,有这么多人宠着江夏,她不知道是该替江夏高兴,还是该替江夏担心。

王老师操心的日子总算到头了,大甲班毕业了,江夏小朋友也毕业了。

九月份,江夏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拉着孙阿姨的手去上学,实验小学要过两条马路,走路需要十分钟,很多实验幼儿园的孩子都直升了实验小学。

江夏所在的101班很多都是熟面孔,云依宁、丁哲华和她同班,费扬帆在隔壁102班,大家很快就融入了新的小学生活。

云依宁长着一张古典的瓜子脸,被挑中去了校舞蹈队;丁哲华的语文成绩特别好,写的没几行字的小日记经常被老师朗读做写作范本;费扬帆被校羽毛球队的李教练称为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入选了校羽毛球队……

只有江夏,天天犯小错,几天犯大错。班主任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姑娘,姓厉,工作很有热情,非常想在班级工作上取得成绩,但是不懂得手段和方法,有一天打电话到江夏家里告状,江春接了电话。

“江夏同学和同学关系经常不大融洽。”

“嗯,是的,我妹妹比较有异性缘。”江春客气地说。

班主任厉老师一想,那倒也是,江夏整天和一群男孩子混在一起,倒是挺融洽的。“还有,江夏的成绩不是很稳定,总是忽上忽下的,家里要引起重视,从小抓起基础会比较扎实。”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现在我在市二中读初中。”江春温和地回答。市二中是全国有名的重点中学,出过好几任院士。

厉老师一口气没上来,噎住了,良久,才继续再接再厉:“我想了解一下,江夏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有没有参加什么兴趣班学习班什么的,也好以后对症下药。”

江春想了一下:“我爸妈和我对江夏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快快乐乐地长大,现在她的爱好就是玩。”

厉老师心想,这家人不是傻了就是疯了,这样教出来的小孩子一定是个怪胎。

她义正词严地教育江春:“你们这样不是爱她,这是在害她,等她长大以后一事无成,她会怨恨你们的。对了,你爸爸妈妈呢,我找他们说。”

江春依旧温和地说:“我爸爸的饭店刚刚开了第十家分店,我妈妈正在筹划连锁快餐的全国布局,连我见他们都要提前预约,可能没有办法接待你。”他停顿了一下,“至于江夏的将来,她一事无成也没关系,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没人养她,我会养的。”

厉老师终于领教了这个史上最臭屁最护短的哥哥,铩羽而归。

江夏对此一无所知,她还是那个快乐的小女孩,一直以为厉老师也像王老师一样喜欢她。由于这两年全国大抓素质教育,教育系统和所有的媒体都在大喊“减负”。N市是全国教育先进城市,素质教育向来走在前头,教育局每天强调小学低段一律不准布置书面作业,作业量不得超过四十分钟,拜此所赐,江夏一直以为小学也像幼儿园一样,学习只是玩耍之余的调剂品。只是忽然有一天,江夏的快乐生活被残忍地划了一道恶狠狠的印子。

江春永远记得那一天。那天早上,江爸爸和江妈妈忽然对自己只顾着事业的发展感到愧疚,一定要做回普通的父母送江夏上学;孙阿姨也正中下怀,她的丈夫刚刚在江家的帮助下来了N市,小儿子也跟在丈夫身边,她可以尽快干好家务去看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江夏高兴地坐着江爸爸开的奔驰车上学去了,七点五十,江爸爸在路口把江夏放下,目送着女儿蹦蹦跳跳地往校门口走去。

八点一刻,孙阿姨接到厉老师的电话,问江夏怎么没来上学,孙阿姨吓得魂飞魄散,一路跑到学校,和厉老师一起把学校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江夏;八点四十五,江春第一节课下课,发现自己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条短信:你的孩子在我手上,我需要十万块钱救急,一个小时内准备好等我通知。

江夏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叔叔看起来怎么一点儿也不像医生,连她都知道到医院要先挂号然后去看病,可是这个医生叔叔带她来了医院以后,拿好了号以后就一直坐在大厅里。她想起刚才在学校门口,就是这个医生叔叔碰了她一下,她的手臂就起了一块块的红疹,医生叔叔着急地说她中毒了,要带她来医院看病,红疹痒痒的、痛痛的,她摸了摸脑袋,问清楚看病不需要打针,就和医生叔叔到医院来了,临走的时候,她还对在门口等她的丁哲华挥了挥手,让他告诉厉老师。

“叔叔,我们什么时候看病啊,我的手臂有点儿痛。”江夏软软地问。

“医院人太多了,我们还要再等一会儿,你不要吵,叔叔给你糖吃,告诉叔叔你家里大人的电话,叔叔告诉他们一声。”说着,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糖,包装袋都已经折得乱七八糟的了,江夏自幼见惯了各式各样的食品,自然对这个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江夏把江春的手机号码告诉了那个人,有点儿不耐烦起来:“叔叔,我要回学校了,我不去上课老师要骂我的。”

“没关系的,我和你老师打过电话了,老师知道你来医院了。”那个人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江夏终于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平时大人们说的话一股脑儿都涌进了脑海里,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叔叔会不会就是大人们口中的坏人?

“叔叔,我要上厕所。”江夏想了想说。

“叔叔带你去,你别怕。”那个人摆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带她往另一个方向走,经过洗手间的时候,江夏停住了脚步,刺溜一下就准备往洗手间蹿,可是那个人一把拖住了她。

江夏拉着旁边的扶手,扁扁嘴巴,准备哭个天翻地覆,这样就有人来救她了,哪知道那个人瞪起了眼,恐吓说:“不许哭,你要是哭的话我就拿这么大这么长的针给你打一针,痛死你。”说着,用手比画了一下。

江夏吓得浑身一哆嗦。在她心里,打针是世界上第一可怕的事情,她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惊恐地看着那个人。那个人看她害怕的样子,有点儿得意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药片,摆出一副亲切的嘴脸:“来,把这个吃下去,叔叔就不给你打针了。”

江夏是被晃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渐渐地,眼前的景象清晰了。四周是一片杂草,她躺在杂草中间,正处在一个墙角下,一个男孩子正好奇地看着她,穿着一件明显偏大的衣服,黑黑的瘦瘦的,只有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像一颗黑葡萄。

江夏看看四周那个坏叔叔不在,扁扁嘴巴准备要哭。那个男孩子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干,江夏一看,没有包装,还缺了两个角,不由得嫌弃地撇了撇嘴,说:“这么破的饼干,我才不要吃呢。”

只是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男孩子听了没有说话,固执地把饼干又往前递了递,江夏不情愿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觉得这个缺了角的饼干味道还不错,比家里的进口饼干还要好吃。她三下五除二啃完,问:“还有吗?”

男孩子摇摇头,低头翻了翻口袋,又从里面翻出一颗糖,包着棕色的糖纸,递给了江夏。江夏一把剥了糖纸塞到嘴巴里,咂吧了两下,硬硬的、酸酸的、甜甜的,味道还不错。这下,她开始好奇地打量男孩子了:“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

男孩子摇摇头,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不是。”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江夏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话真难听。”

男孩子看着江夏的笑脸,有点儿失神,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被人嘲笑了,脸腾地红了。忽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刺溜一下钻到墙角外面不见了。江夏愣了一下,刚想喊,忽然一个身影盖住了她,她抬头一看,立刻哆嗦起来,那个坏叔叔站在她面前,摆着一副僵硬的笑脸,蹲下来对她说:“小妹妹,你这么快就醒了?”

“我要回家,你是坏人!”江夏往后缩了一下。

“别怕,你家里人很快就会来接你了。”那个人伸出手,捂在她的嘴巴上,威胁说,“不许叫,再叫给你打针了。”

江夏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脚乱蹬,那个人险些按不住她,于是腾出一只手,从包里真的掏出了一个粗大的针管,上面插着长长的针头,凑到江夏的眼前,恶狠狠地说:“你再动,我给你全身上下都打一针,很痛的,你要不要试试?”

江夏立刻停止了挣扎,惊恐地看着眼前泛着银光的针头,全身都痉挛了起来。那个人又掏出了药片,塞到她嘴里:“乖,你家里人很快就打钱给我,叔叔等会儿就把你送过去,睡一觉就好了。”

忽然,墙角外面咚的一声,那个人警惕地站了起来,看看江夏已经有点儿迷糊了,就把她放在杂草丛里,自己飞快地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那个男孩子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看看地上的江夏,焦急地摇晃着她,江夏的眼睛已经合上了,又慢慢地睁了开来,眼前又黑又瘦的小男孩好像变成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她嘟囔着说:“你怎么变好看了?”

男孩子连比带画,着急地说:“快跑!”

“我要睡觉。”江夏又闭上了眼睛,恍惚中,感觉到那个男孩子在拍打她,使劲地拽她,可是,药力太沉重,她努力着想醒来,可还是陷入了黑沉沉的梦魇中。

江夏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躺在整洁的床上,宽大的病房里白色一片,她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家里的人都到齐了,爸爸、妈妈、哥哥、孙阿姨,都着急地看着她,她有点儿奇怪,可是她的肚子好饿,那两块饼干塞她牙缝都不够。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春:“哥哥,我饿了。”

江春紧张地摸了摸她的肚子,问:“小夏,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江夏撒娇地哼哼了几声:“我肚子不舒服,我要吃好吃的。”

“你要吃什么好吃的?阿姨给你去做。”孙阿姨抹着眼泪说。

江夏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好像觉得模模糊糊地有一样很好吃的东西,但是她使劲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是什么,忽然她捂住了脑袋,尖叫起来:“哥哥,我头痛!”

江春立刻轻抚着她的太阳穴,按了旁边的呼叫铃。医生和护士蜂拥而至,听心跳、翻眼睛、掐脉搏、问话,一阵忙乱以后,使了个眼色,让江爸爸和江妈妈到他办公室里去。

江春也一起跟了进来,医生坐在办公桌旁,皱着眉头,轻轻敲着桌面说:“你们知道孩子在被绑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江爸爸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们原来打算等小夏醒来问问她。”

“那孩子是怎么得救的?”

“警察通过绑匪要打钱的银行卡找到了他,发现这个银行卡在市中医院挂了个号,顺藤摸瓜找到了医院,同时,110的指挥中心接到了一个小孩的报警,说是在医院的后门墙角边发现了一个女孩子,两个信息一对比,才很快找到了我女儿。”

“这个人渣!”江春在一旁恨恨地吐出了几个字,这一整天,他们一直以为这个绑架江夏的人是针对江家来的。他和爸爸一起在警察局四处奔波,甚至和爸爸一起去拜访了以前在道上的朋友,希望能通过其他的渠道找到江夏。等抓到那个人以后,才得知他只是因为要结婚缺钱花,头脑发热随便挑了个从奔驰车上下来的小孩子,气得险些没发疯。

医生沉吟了片刻,说:“我们检查了很多次,发现孩子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看她的情形,应该是在绑架期间受了很大的刺激,潜意识就把当时的情景全部遗忘了。如果勉强她想起来的话,会引起头痛等症状,所以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不要让她想起来了。”

江夏很快就出了院,遗忘真的是件太好的事情,她照例是那个快乐的小学生,除了校长和厉老师,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丁哲华对她有几天没来上学一直耿耿于怀,一个劲儿地追问她上哪里去了,江夏只知道自己生了一场病,病后身上多了一张心爱的糖纸,棕色的,孙阿姨怕有细菌要丢掉,江夏却像宝贝一样把它洗干净,夹在自己最喜欢的漫画书里了。

“我生病了,哥哥让我在家休息。”江夏若无其事地说。

云依宁在一旁撇撇嘴,不屑地说:“你不是好好的,是不是不想读书逃学了啊?”

她被老师指派为班长,挂了两条杠杠,平时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丁哲华义正词严地驳斥云依宁:“云依宁,你还是班长嘞,老是不团结友爱,我告诉老师去。”

云依宁急了:“丁哲华,你老是乱说,我哪里不团结友爱了?”

两个人像个小斗鸡似的,眼看要吵起来了。江夏却不耐烦地把头埋进书包里,从里面翻啊翻啊,翻出一个变形金刚,看看同桌闷声不响在翻书,就在他面前引了引,得意地说:“荆含予,你看,我有变形金刚。”

荆含予是个斯文秀气的男孩子,班里的学习委员,个子高高的,每天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看起来颇有点儿文质彬彬的感觉,厉老师刚刚把他调到江夏旁边当同桌,希望江夏能受到他潜移默化的熏陶,也变得斯文起来。

那时候的变形金刚动画片刚开始大面积流行,像江夏拿出来的那种大大的、各种关节能灵活转动的高档机器人都是从国外带过来的,N市的市场上根本没得卖。荆含予骨子里男孩子的本性一下子蹿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吞吞吐吐地问:“我可以玩吗?”

江夏豪气地把变形金刚往他怀里一塞:“你玩吧。”

一旁的丁哲华不吵了,傻傻地看着江夏和她的同桌,云依宁扑哧一声笑了:“丁哲华,江夏怎么不和你玩了?”

同学们都拥了过来,争着看那个稀罕的玩具;丁哲华死死地盯着那个在荆含予手里变化的变形金刚,眼圈都红了;江夏又在书包里翻啊翻啊,得意地又拿出一个,递给丁哲华:“喏,这个给你玩。”

厉老师接到云依宁的小报告,跑到教室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十几个男孩子围在一起,有的趴着,有的跪着,有的跳着,一向安静斯文的学习委员荆含予挽着袖子拿着一辆变形的卡车,嘴里“轰轰轰”地叫着,整个人冲向腼腆羞涩的语文课代表丁哲华,丁哲华的衣服半歪着,摆了一个架势,一手是一个机器人,一手化为掌,像大侠一样推向荆含予,嘴里还喊着“威震天变形”!而江夏在一旁咯咯地笑着,一个劲儿地喊着:“加油!加油!”

厉老师气急败坏,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说着,气势汹汹地走入包围圈,“玩具拿来,谁带来的玩具?学校里不准带玩具的知道不知道?”

江夏一下扑上去把变形金刚抢在怀里,戒备地看着厉老师,厉老师一见是她,脑袋一阵发疼。

因为江夏绑架的事情,她那天被校长亲自叫去,狠狠地被批了一顿,让她要定下心来,关心爱护每一个孩子,潜心研究因材施教的教育方法。

厉老师被训得垂头丧气,后来痛定思痛,在办公室的一位老教师的指点下,特意去找了江夏以前在幼儿园的王老师沟通了一下,虚心请教该如何教育这个总是带来麻烦的小孩子。

“江夏,这是什么?”厉老师拼命回想王老师那时候和她说了什么。

一旁的小孩子叫了起来:“老师老师,这个是变形金刚。”

“变形金刚,厉老师都没有见到过,江夏,让老师也玩一下好不好?”以柔克刚——这是王老师传授地对付江夏的秘诀之一。

江夏将信将疑地把变形金刚交给了厉老师,厉老师终于没有在这么多学生面前下不来台,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江夏的下一句话顿时把这口气给憋回去了。

“厉老师,你玩一下,千万别拿回家去了。”江夏脆生生地说。

上课铃声丁零丁零地响了起来,这是一节数学课,孩子们一哄而散,嬉笑着回到座位上去了,江夏也在位置上正襟危坐,双手平稳地搁在课桌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厉老师轻轻地走出教室,隔着窗户看着江夏,心想:要是这孩子能一直这样乖巧,该有多好啊。

自此之后,厉老师第一次执教生涯就变成了和江夏的斗智斗勇史——以柔克刚、以退为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几乎连《孙子兵法》都被厉老师翻了个遍,甚至还拉来了自己的男朋友,施展起美男计来。

厉老师发现小江夏对漂亮的男孩子很容易就亲近起来。很快,和江夏接触多了以后,厉老师渐渐地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女孩起来,她的确有点儿任性,有点儿无法无天,有点儿调皮,但是她不娇气,不会小心眼,不乱发脾气。她大方,她爱笑,她耍小聪明的时候很可爱。有时候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厉老师的耳边会忽然飘过江家大哥的那句话:“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