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雨素来知道,顾景痕为了免得引起那班妻妾的纷争,又因受了自己这些皇家兄弟的影响,一直以来都不想要孩子。不过现在做了皇上,繁衍后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就算有再多的顾虑,迫于压力也该放开了。
按照宫里的惯例,妃嫔每隔段时日太医都要过去诊平安脉,醉柔先前幽居冷宫,加上一直病着,这惯例才没有在栖雁阁进行。
顾景痕回来这一晚,孙太医那头去帮醉柔诊平安脉,这头顾景痕便过来看看宁初雨。宁初雨面上装出一副虚弱模样,嘴里又百般安慰说自己身子无碍。
顾景痕虽然不太喜欢这位宁贵妃,但总归不希望她身子有什么毛病,说关心倒是也有些的。临走时见识了永熙宫上上下下伏着的野猫,顾景痕想起从月婵口中听来的,关于醉柔破相的事情,心里也琢磨出些缘由来。
他倒是没有说破,只吩咐宁初雨,放宽了心,不必服药点香,总会好起来的。
回到栖雁阁时,孙太医已经诊了脉离开了。醉柔对这孙太医过来请平安脉的事情也有些奇怪,但听紫兰说这是宫中的惯例,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只是见他诊脉时,神色有些犹豫,去得又极是慌张,心里对他不是很喜欢。
这夜顾景痕的态度有些冷淡,醉柔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却见他自顾紧缩眉心,心里不痛快的很。
顾景痕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口来,“你与初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醉柔敛了下眼皮,装作狐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景痕叹了口气,坐到软榻旁定定地看了醉柔许久,而后道:“你都知道了?”
“什么?”醉柔蓦地一愣,她不知道顾景痕话里的意思,莫不是顾景痕也知道允儿是因宁初雨挑唆才去送死刺杀顾沧流的?
若当真是如此,醉柔必是要连着顾景痕一起恨下来的。
“丽贵人的事情。”顾景痕淡淡道。
醉柔没说话,心里却松了口气,任她多转圈脑子也能明白,丽贵人敢在被褥里放汲血虫害她,必然是背后有宁初雨撑着腰。这道理她想的到,顾景痕自然想的到。顾景痕会直接赐毒酒杀了丽贵人,若说有一半原因是在帮醉柔出气,另一半缘由则是替宁初雨杀人灭口。
顾景痕揽下她,颇有些内疚的意思道:“既然她先差人害了你,你用酒蛊差几只猫过去,吓她做几日噩梦,也怪不得你。”
发现的倒是挺快的嘛,醉柔心里冷笑着,但依旧在顾景痕面前装出温顺的模样,只是有些不甘道:“是啊,我不过引了几只猫过去,她那些小玩意可险些要了我的性命,你本就不该怪我的。”
“后宫里危险重重,你虽然躲到陌院里来,可总是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这般有恃无恐,我只怕日后会引火烧身。”顾景痕有些无奈,很认真地教育了醉柔一番。
醉柔闪着眼睛,装出几分天真来,笑着道:“就是烧了身,反正是与你连着,我不怕。”
顾景痕忽然觉得醉柔有些变了,或者是她那副天真的模样做得有些过了,进宫之前他认识的醉柔,虽也如现在这般容不得别人伤害自己,却是有什么说什么,断不会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的。
想来大家所说后宫是个磨练人的地方果然不假,可顾景痕从心底不希望醉柔步上丽贵人那般的后尘。他耐着性子说道:“我不可能时时都在你身边的,也不一定事事都能向着你。我把你留在身边,只盼着能常常与你在一起,便是我在,没有人再能害得了你。你实在不需要同旁人去争抢。”
醉柔听着顾景痕的话,心里莫名地就生了份委屈。她能听懂顾景痕话里的意思,坐直了身子,醉柔看向一脸倦色的顾景痕,正色道:“你放心吧,若是有一****变成了你讨厌的样子,不消你开口,我便会躲起来再也不让你瞧见。”
看醉柔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顾景痕觉得或许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伸手揽了醉柔入怀,深情道:“死丫头,我真想造间金屋子,把你关进去,那时你便该听话了。”
醉柔靠在顾景痕的肩膀,隐藏了一丝苦涩,放眼去看门外层层叠叠的宫阙红瓦。夜幕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从这里飞出去。
※※※
因为顾及着旁人的目光,顾景痕也不方便日日留宿栖雁阁,但又不希望醉柔多想,不好去别的妃嫔宫中,只能忍着惦念在太坤宫孤夜难眠。
日子悄无声息的流淌,期间醉柔曾请了一旨,独自出宫去探望姜子欢的坟墓。顾景痕也能明白醉柔心里的那份歉疚,遂也点头答允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没有顾景痕作陪,栖雁阁的日子确也无聊,甘心偶尔会来探望一番,时不时总要引来几场闲言碎语。甘心替醉柔想着,过来探望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最近醉柔倒是在后宫里结交了一位妃嫔,正是翠银轩的静妃。这静妃与宁初雨交情并不深,之所以刚进宫便能封得妃位,还是仰仗她有个才德出众的父亲,正是顾景痕眼下最器重的文臣之一,陈大人。
这静妃便如她的封号一般,是个性子恬淡的女子,与月婵有几分相似。醉柔一方面是有意拉拢陈大人,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与这样的女子相处不必耗费许多心机。
听说这静妃在王府时因为恬静的性子,也颇得顾景痕照顾,只可惜醉柔的到来,粉碎了顾景痕身边每一位女子的美梦。
有时候醉柔也在怀疑,她除了有一位尚算了不得的干爹之外,到底是什么地方能这样讨顾景痕欢心。只是这个问题太费脑筋,既然想不明白,醉柔也不过多纠结,她不断地对自己强调,她留下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宁初雨付出该有的代价而已。
每当谈到顾景痕时,醉柔能看出静妃目光里的仰慕,她知道这静妃是真心喜欢顾景痕,只是无奈于顾景痕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么她也乐于安之若素,不给他平添任何麻烦。
醉柔觉得她这样的女子,才是最适合陪在顾景痕身边的。
自从宫外小住回来半月有余,醉柔渐感身子疲乏,嗜睡尤其严重。她本以为是日子冷了,人难免要贪恋寝被里的温暖,却又整日整日的昏昏沉沉,茶饭不香,搅得醉柔心神不宁的。
顾景痕过来探望时,醉柔只能照旧打起精神来,尽量不让他发现自己的不适,她这三五天就大病小病的来一场,难免落得个娇弱造作的话柄。
倒是紫兰心细,蓦地生出一句,“娘娘,你莫不是有了?”
有了?醉柔正埋头很认真地吃着汤羹,瓷勺碰上碗边发出一声脆响,她一时竟有些想要作呕的感觉。
好歹醉柔忍了下去,算算日子,从顾景痕第一次留宿栖雁阁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那从未出过差错的月信确实不曾造访。醉柔登时就慌了手脚,这意外来的不知是忧是喜。
想起那夜顾景痕说过的话,他说有了孩子便能牵绊住醉柔,她就再也不能生出离开的想法了。而这份牵绊迎了顾景痕的心意,却让她莫名地忧心。
醉柔心里悔着,凭她对酒蛊的操控,完全有办法让自己不能怀孕,就是醉生阁里也曾有些避孕的土法子,她却没曾想到要用上一两招。
“不要乱说,”醉柔斥责紫兰一声,又道:“诈孕争宠可是大忌。”
紫兰吐了吐舌头,也不明白主子这份紧张来自何处,而她贴身照顾着醉柔,月信没到的事情却也清楚的很。
醉柔当日便吩咐了文言去叫甘心过来一趟,眼下碰到无措的事情,她也只能与甘心商议。紫兰却是关心着主子的,既然很可能是怀孕了,她便急急忙忙去唤了太医过来。
这来者正是孙太医。
“恭喜娘娘,您确有身孕了。微臣这就去向皇上禀报这大喜的事情。”
“孙太医,你可诊仔细了……”醉柔并不想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等大事自是错不得了,娘娘现在身怀龙裔,定要小心照看着身子,微臣去禀了皇上,便多开几道安胎养身的方子。娘娘近来身子虚乏,怀胎时万不要紧张,切记凡事心平气和。”
醉柔不禁抚上自己尚还平坦的腹部,这孩子既然已经来了,她是要好生保护着他才是的。
※※※
顾景痕正在御书房批阅公文,孙太医挂着满脸喜庆进来跪拜,不住口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顾景痕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在他批阅公文时打扰,重重阁下手中点了朱红的笔,顾景痕拧着眉头道:“所为何事?”
“微臣恭喜皇上,适才去栖雁阁诊了平安脉,娘娘有身孕了。”
“当真?”顾景痕急忙从案子旁绕出身子来,走到孙太医面前。
孙太医抬起头来,依是堆满了笑,回话道:“千真万确,已经快将两个月了。”
“什么!”一盆冷水从顾景痕当头泼下来,本是欢喜满心如今却入沉了枚巨石。顾景痕眉心紧锁看着孙太医的笑脸,他可是不知道,醉柔与顾景痕和好才不过是一个多月的事情,她如何能有快将两个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