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郊外,顾景痕和醉柔都换了农家打扮,平日里看惯了龙袍加身的顾景痕,醉柔这番瞧下来,不免觉得好笑。倒真是天家皇族的气质,便是缠着粗布,也掩不住那份尊贵。
顾景痕特意在小院里结了张秋千,醉柔便坐在上面晃荡着,秋暮霭霭,一片枯草凄凄,虽是凄凉了些,可比起皇城宫阙,却更惹人心旷神怡。
九娥早就打点了木屋中的一切,暖炉棉被一应俱全。此地位处荒郊,四周鲜有人烟,几人面临着一个不算困难的小困难,便是他们之中没有善于炊煮的。
离开皇城前,醉柔还与顾景痕计划着,闲时他们可以去打猎,天黑之后便守着篝火烤野味,定是好惬意的光景。
九娥在灶头上手忙脚乱的一阵忙活,有梁上巾帼之称的她,面对锅灶也只能做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就是连烧些热水都做不妥当。
醉柔便更不懂得如何烹煮了,寻常人家该有的厨房器具,九娥虽一早就弄了个齐全,放在醉柔眼里也只是一片不知所以。醉生阁里可不曾培养过她们这样本领,顾景痕锦衣玉食长出来的,自然也没动过锅铲。九娥忙活了一阵,也终于是放弃了,过来道:“公子,天色还早,咱们还是去城里吃吧。”
醉柔和顾景痕面面相觑,正犹豫时,甘心老远走过来,两手却没闲着,野鸡野兔就差披挂得满脖子都是。秋凉时节,甘心却是累得满头大汗,卸下身上毛茸茸还在扑腾的活物,甘心听到九娥的建议,拧着眉头很干脆地说了两个字:“不行!”
醉柔看着甘心狼狈的模样,向着顾景痕干笑两声,安慰道:“这不是看你累成这副模样,吃些好的犒劳犒劳你吗。”
甘心瞪了醉柔一眼,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没想这季节的石凳凉地很,不禁被阴冷刺了个激灵,呲牙咧嘴一番才道:“那我这半天功夫岂不是白费了。”甘心显然还没抱怨够,目光落在忍着笑意的顾景痕脸上,煞有其事的教训道:“我说你这当皇帝的,做事怎么这么不稳重,却也不带个厨子跟来。”
这天下间也就只有甘心敢这么教训顾景痕了,顾景痕却从来都不感觉别扭,在顾景痕心里是羡慕着甘心的,他的这份洒脱随性,自己是一辈子也不能得到了。
顾景痕翻了翻眼皮,想了半想,他虽然不会下厨,但好歹知道个大概的流程,便吩咐九娥先去把野味宰了扔到热锅里去毛,而后又亲自与甘心两人在小院里支了篝火。
醉柔就搭着两条腿在秋千上晃荡着,不时对忙碌的几人指手画脚点评一番,瞧着甘心被熏成个花脸儿,痴痴地笑出声来。
黄昏很快就到了尽头,顾景痕早也甩手不干了,与醉柔两人依偎着赏起夜色。院子里干柴噼啪作响,甘心映着火光的眉心,那点朱砂红得刺眼。
九娥坐在甘心身旁,很认真的摆弄着手里穿了野味的树杈子,秋风变向时,浓烟漂浮不定,不时会被熏得想要掉泪。甘心注意到这么个小细节,从衣襟里取出方帕子递给九娥,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
其实依照甘心的懒散性子,这顿饭便是不吃,他也早该不伺候了。可醉柔和顾景痕在那边浓情蜜意的,他却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扰,只能撑着眼皮看着手里褪了毛的野鸡,从白色烤成焦黄,然后开始发黑……
“这怕是熟了吧?”九娥楷了把眼泪,悄悄提醒正在发呆的甘心。
甘心收了树杈子,手指在野味上捏了一把,被烫得又是番呲牙咧嘴。
九娥嗤笑,醉柔和倚在顾景痕肩上,见这场景心里满满的温馨快活,肉香随着冷风飘过来,醉柔牵了顾景痕的手,十分积极地围拢过来。
刚取下来的野味,还兹兹啦啦地滴着油水,顾景痕取了条树杈子,很认真地吹了又吹,而后尝尝味道,才放心地交到醉柔手里。
甘心对此情此景极尽嫌恶,讽刺道:“瞧你们这恩爱模样,是当羡煞旁人么?”
醉柔嘻嘻一笑,看了看甘心,又瞧了瞧九娥,脑袋里忽的闪过一个想法,她道:“你若是羡慕,尽可自家选个人恩爱去,我瞧着九娥就不错,你若是不好意思,便请皇上下道圣旨,赐你一婚。”
顾景痕闻言便也笑眯眯地瞧过来,这倒是是个不错的建议。
“不行!”甘心和九娥几乎是同时说出口,那副紧张模样险是把醉柔吓了一跳。
诚然,醉柔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甘心和九娥却是有些当真了。可说起来,他二人也算般配,即使是真的断也不必这般急着拒绝。
九娥看了甘心一眼,而后低低地瞟向顾景痕,收了目光,映着火光的脸一阵烧红。她道:“甘心公子超然自若,九娥只是个奴婢,配不上他的。”
“对对对,”甘心觉得此言不妥,又甩了甩头发,道:“不对不对,我娘都不着急,你跟着瞎操心什么?”
醉柔觉得这两人太大题小做了,只得干笑两声,当什么都没说过。
这一顿烤野味吃的并不算很自在,甘心从头至尾便似吃了枪药,态度不甚友好。加上他们手法生疏,烤得也实在是不算美味,醉柔顾念着这怎么也算是甘心辛勤劳动的成果,硬着头皮多吃了几口,之后腹里也委实有些难受。
入夜,九娥收拾了残局,顾景痕便揽着醉柔去房里缠绵了。
皇宫里,宁初雨睡的并不好,夜半梦回时,总感觉耳畔似有猫叫,一声声凄厉幽怨,便是守夜的宫人们都觉得可怖。
宁初雨起初并未在意,只是过了两日,便看几乎整座皇宫里的野猫都聚集到永熙宫来,上下宫人精神恍惚,只传言永熙宫招惹了脏东西。
宁初雨依是不信神鬼传言,却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拆了永和堂才把那些猫招惹了过来,暗地里便派人带些冥纸过去烧了。文言早就搬来栖雁堂伺候,陌院里见永熙宫的人这番神神叨叨的模样,心下窃喜不已。
白日里,整座永熙宫基本都在撵猫,顾念着那些传闻,也不敢动手杀死任何一只。可白天看着是除尽了的,到了深夜,这些猫还会全部聚集回来。
宁初雨这才有些害怕了,她至始至终不相信这是所谓的丽贵人的冤魂要来索命,但猫声不绝,夜里睡不好却是不舒服的。宁初雨试了许多办法,最后还是宫人偷偷点了栖雁阁送来的酒香,才令她能安睡到天亮。
可即使是睡着了,夜里也时常做些噩梦,那些被自己害过的人影在梦里飘闪着,惊得宁初雨整日魂不守舍。
郊外醉柔正与顾景痕享受着食不果腹却闲逸自得的小日子,宁初雨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听宫人说夜半里还会有梦呓惊魂的症状。太医过来瞧过,又是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猜测宁初雨极有可能是中了巫蛊。
皇宫里自然是有几个亲信知道顾景痕去向的,若是有宁仁龙和陈大人拿不定注意的事情,亲信便会把折子送到郊外来,由顾景痕亲自过目决定。
这一日顾景痕还在房里处理着公务,醉柔百无聊赖之际,便提着裙子在遍是枯草的山野里走着。此地并非皇宫,自是有些危险,甘心暗中更是注意着周遭一举一动,见醉柔走得有些远了,便追上去想把她叫回来。
醉柔温和而灿烂地冲甘心笑了笑说:“你何消这般提心吊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地方比皇宫里更危险了。”
甘心愣了半愣,之前他就没有仔细问过,醉柔这出尔反尔定是留在顾景痕身边是哪般意图。见四下无人,倒真是个询问的好时机,他道:“你既然知道宫里人心叵测,我知你不是喜欢尔虞我诈之人,又为何偏要留下?”
“你之前不问我,便是知道我不打算说,今日又何消多此一问。”醉柔转了身,朝木屋的方向走去,她若是猜的不错的话,不出两日,他们就该准备回宫了。
“我不过是要提醒你,你现在对皇上究竟是几分情几分骗,你自己该最明白。我既然能看透你留在宫中是另有缘由,你当他也看不透吗?”
“你在警告我不要自作聪明?”苍白天幕下的正午,醉柔的声音透着几分阴冷。她抚弄着手中的枯草,放眼去看那座木屋,她又怎么肯承认,自己不离开,是真的有些离不开呢。
甘心沉了声音,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喜好自作聪明之人,只是那深宫是个磨人的地方,我只希望你不要被它改变了。不论你打算做什么,但凡知会我一声,我自然要竭力助你的。”
“甘心哥哥,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可是我……”
“且先不说这个,”甘心打断了醉柔的话,有些事情他从来就没打算说开过,“有件事情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日前我去过师父那边,太子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