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过后,她任他拥着自己,顾景痕把被角掖了又掖,下巴抵着醉柔的发丝沉沉地喘气。醉柔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仿佛人生中一件大事终于得了圆满。她甚至开始后悔服了那盏破身酒,把自己交给他,她竟一点都没有悔意。
“你这屋子里的酒香,熏得我都快醉了。”顾景痕闭目,唇边攀着笑,声音软绵绵的。
醉柔忍不住在他颈下胸膛处吧嗒嘬了一口,笑得有些调皮,回道:“若能这般醉下去,许是不错的。”
“嗯。”顾景痕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想是多日未眠,已经累得浑身疲乏。正要栽进梦里时,顾景痕却忽地一颤,而后平了心中小悸,伸手去寻醉柔的眼睛。
醉柔便任他摸着,睫毛轻轻颤抖。待顾景痕确定了醉柔还没有睡着,声音起了几分清爽,低声道:“你还走吗?”
呼吸突然就乱了一瞬,顾景痕的问题令她蓦地有些心疼,可是她终究是要走的。即使再舍不得这拥抱,舍不得这情意绵绵的黑暗,可她坚信着,这九重宫阙定不该是她的归宿。
醉柔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摆弄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细细抚着,而后将自己的一只手掌迎上去,牢牢扣在一起。
明明是十指相扣的美满,心里却颤颤地滋生着丝丝凉凉地痛,她枕着他的手臂,轻声道:“我感觉,很圆满的。”
顾景痕的手掌再次从暖和的棉被里探出来,却在她眼角触到一缕潮湿,有些焦急地模样,他吃惊道:“你怎么哭了?”
秘密被发现之后,便再也没必要控制了,醉柔忽的转身面向着他,伸手抱住这方坚实的依靠,哽咽又似咒骂,“顾景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有多么不想离开你……”
听着醉柔这番话,顾景痕心头不知是忧是喜,他搔着她的头发,让彼此贴得更紧一些,拥抱有时会令人感到疼痛,却能换来安心。他说:“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曾经顾景痕以为,拥有了天下便可以为自己操控一切,他不在乎留下清明或者昏庸的头衔,他只是不舍得再失去什么。而在这条登顶之路上,他唯一的收获便是怀中的女子,他曾告诉她,天下尽在我手时,你亦在劫难逃。
却不知,在劫难逃的是情,栓不住烙不稳的是心。
醉柔安静了,心里却泛起一阵阵酸楚,她知道她不该说这些的,她不该爱上他的。回望初初相识以来这一年的光阴,她理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就已经陷了进去,明明是百般抗拒,明明千万次提醒过自己,明明知道他爱的不是自己……
关于爱情,关于他的心,醉柔自以为是的清醒着,她相信顾景痕现下对自己的疼爱是真,却也见过了那些为他变的俗媚的女人的下场。她知道她总归是要离开的,在他厌烦自己以前。
而顾景痕也总有一种感觉,好像随时都要提防着她会离开,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想法,顾景痕把她的脑袋从自己胸口掰开,闪着邪邪的笑意,问她:“还疼吗?”
“什么?”醉柔愣了一愣,随后不禁羞面,细细体味下来,身体中确实有股刺痛,却不令人感觉难过。那刺痛的感觉是幸福的,就像他留在她身体里,无论如何也医不好的伤。
醉柔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黑暗中顾景痕的笑容收进眼底,醉柔情不自禁地向上提了下身子,唇瓣凑近他的耳垂到下巴之间的轮廓处,吐着微凉的气息,幽幽道:“你想干什么?”
诚然,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顾景痕随便一个笑容,她便能猜到他七八分心思。
顾景痕绽开明朗的笑容,随即含上那股清甜,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磁而软的声音道:“我想要你为我生个孩子,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本是幸福酥软的甜言,醉柔心头不动声色的轻轻一悸,而这份一闪而逝的担忧,在他炙热的抚摩下,瞬间散了个空明。
“我还曾好奇,几年下来,你怎么一儿半女也没有的?”醉柔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倒是没有打扰到顾景痕的兴致,他手中动作不断,抽空回了一句,“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资格为我生孩子,我不想要,她们自然生不出来。”
醉柔愣了片刻,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顾景痕待她,是不同的……
※※※
顾景痕留宿栖雁阁,莫说是此地,便是整个皇宫的大喜事。紫兰和小信子一夜没睡在门外守着,凭她们娘娘的古怪性子,真怕这半夜里再添出什么是非来。
好歹这一夜过得平顺,天空刚翻出一片鱼肚白,总管毛公公已经持了拂尘过来,身后带着浩浩荡荡的服侍皇上起身的宫人队伍。
站在殿门外犹豫几分,毛公公对小信子使了个眼色,小信子便转身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生怕惊动了主子。
毛公公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侯在床帘外,悄声道:“皇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醉柔自后半夜起睡得便不好,待房间里有了些亮光,她就一直偷偷地看着顾景痕睡觉的模样,时不时在他面皮上捏上两把,自娱自乐的好不自在。
可早朝的时辰终于还是到了,醉柔知道顾景痕就要离开了。看着顾景痕微微颤抖的眼脸,想是快醒了,醉柔急忙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但因为是装的,眉心轻轻皱着,便是有些不自然。
顾景痕睁眼后先是看了醉柔一眼,唇边偷偷勾了抹笑,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他懒懒地对立在外头的毛公公道:“就说朕今日身子不适,把公文折子收上,送来栖雁阁。”
“渣。”毛公公告身退下,心里琢磨着,这栖雁阁的主子好生厉害,竟是能让皇上破了从不断早朝的规矩。
待房门再次闭紧,醉柔痴痴笑出声来。待她笑足了,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想叫我落个红艳祸国的罪名?”
顾景痕提了提被子,把她挤到墙角稳稳地抱住,含笑道:“只这一次,我自有分寸的。前几日知你要离宫,我便吓得几日未曾合眼,现下委实是身子不适。”
看着顾景痕做无辜状翻了个白眼,醉柔朝他怀里又挤两挤,娇嗔道:“身子不适找大夫,赖在我这冷宫里做什么,便是想要抱着我多睡会儿,道与我听又不会失了颜面。”
“死丫头,你的这番精明若是早些开了窍,我便不用受这几月的苦了。”顾景痕长叹一声,兀自轻笑起来。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受些苦自也无妨。
※※※
永熙宫今日的气氛一直不太好,宁初雨自听说了顾景痕留宿栖雁阁的事情,心里翻来覆去的不自在。经这一番折腾,醉柔终是留下了,之前做的一切倒没有起到任何效用。
先前宁初雨便是一直忌讳着顾景痕对醉柔的那份偏爱,不敢对她下太大的手脚,只怕万一让顾景痕知道了,自己那亲姐姐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一定有用。可越是顾景痕这样宠醉柔,她的威胁就越大。
宁初雨不能允许,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在顾景痕身旁独一无二的位置,这么轻易地就被一个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毛丫头抢走。
陌道里,宁初雨刚巧撞上了从栖雁阁取公文回御书房的毛公公,不冷不热的打听了几句,才知顾景痕这一整日都未曾离开过冷宫。早朝没去也就罢了,连折子都是大费周折地带到栖雁阁去批阅,只这一夜的功夫,两人便当真是如胶似漆了。
醉柔坐在院子里晃荡着秋千,目光便不住斜斜地往殿里瞟,顾景痕专心批阅公文的模样,真是百看不厌的喜欢。说到底也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性,醉柔沉浸在这份幸福中,那些红颜祸国的典故虽然记着,却也不愿过多顾及。
倒是对于宁初雨的事情,她还没能忘个干净。醉柔明白宁初雨于后宫和前朝的分量,冒然与她作对,自己占不到几分便宜。
虽说她有姬佐仰仗着,可塞外千里之遥,若是自己当真出了什么危险,姬佐又能有多及时呢。
总是要牢牢抓住了顾景痕才是最实用的,尽管心里本就想如现在这般赖着他。
有时候醉柔在想,如果顾景痕是她一个的就好了,什么家国天下,从来不是她打算顾及的事情。顾景痕自也明白她这份小女儿心思,这样的醉柔确实不适合被放在皇后的位置上。
这事情逐渐开始困扰顾景痕,批阅完手里的公文,他却没急着来与醉柔郎情妾意厮磨一番,兀自对着手里的卷册发着呆。想起那日老太后说过的话,顾景痕也不确定,自己的这份宠爱与她而言是恩还是怨。
紫兰早早就收拾了两人昨夜云雨过后的床单,依是白洁的,下人们倒是不以为意,只以为醉柔和顾景痕在宫外的时候,便早就是夫妻了。这小细节不经意地溜进顾景痕眼底,他倒是不曾多想什么,往年风流时,也曾听说过处子新夜不一定会见红的。
想想自己当初在王府时,对醉柔忍了又忍,没曾想事情最后竟是发生在冷宫里,确实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