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醉柔来月信的这一天。这姿色嘛也算过得去,关键是有张巧嘴,苏妈妈对醉柔以后给她谋的财路也算报以厚望。
只是醉柔没什么特殊技艺在身上,虽然也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可这琴棋书画每一门比她强的姑娘,在醉生阁多了去了。
苏妈妈没准备给醉柔准备多么排场的登台仪式,只是照着普通姑娘的过场办了,以后的“钱程”还得靠她自己。
与醉柔谈过话,见她态度也算乖顺,想是上次吃了打现在学乖了。丢给醉柔那本春宫画册,苏妈妈便吩咐醉柔将自己好生养着,调理好气色,等月事一过,便准备接客。
这两日月婵的态度很微妙,凭着她对醉柔的了解,她知道醉柔一定不想接客。倒是醉柔大方开朗的很,像是没事儿人似的。月婵猜想,她多半是跟自己一样认了。
入了这烟花门,哪里还由得你清清白白的出去。
醉柔明白姜是老的辣、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可她偏偏还是要赌一把。
月婵凭着姿色平步青云,只要告过假便可以出入醉生阁。醉柔现在需要的东西,便也不用每次都去麻烦甘心,月婵就可以帮她找到。
贺拔家的特殊技艺,或者天生就是为她保驾护航的,醉柔只能一次次地动用那些酒技。
苏妈妈这辈子除了自己最爱的只有三样东西,钱、儿子和她那只养了许多年的白猫。这猫岁数大了,就像成精了似的,引得周围好多野猫跑过来,醉生阁的夜里倒是热闹了不少。
而醉柔要做的事情,自然不能在夜里做,她必须是在白天,光明正大的在苏妈妈眼前完成。
醉生阁每年都会有像他们当年一样的孩子进门,这一日正午苏妈妈便要去那暗房看看新来的孩子们。猫儿们懒洋洋地在房顶上,树梢头眼睛眯得弯弯的晒太阳。
醉柔将换洗的衣物搭在手臂上,两只手掌藏在衣物下。正走到苏妈妈的白猫休息着的树头下,算着时候苏妈妈也该过来了。
醉柔将手里准备好的液体倾倒过来,因为掺了酒,挥发得倒是很快,眨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再无水渍痕迹了。空气中弥漫着只有牲畜才能察觉的特殊异香,白猫突然睁开眼睛,像是受了刺激从树头上蹿下来。
苏妈妈正拐过院墙走过来,便看到白猫扑向站在树下的醉柔,而醉柔躲闪不及,应是受了惊吓抬头看过去,正巧被白猫的爪子抓伤了脸。
自然这白猫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这一切醉柔都是精心算计部署过的。
醉柔把药瓶收好,刚抬起脸来,猫爪子就在自己的左脸上狠狠划了一道。当苏妈妈和身边仆役快步走过来的时候,醉柔已经能闻到自己脸上腥甜的血液味道。
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到嘴角,伤口从眼尾一直延长到下巴,这张脸是彻底没法看了。
这猛地抓一下,即使醉柔有意迎合也是招架不住的,连退几步,踉跄着坐倒在地上,用不知所措的目光看向苏妈妈。
苏妈妈的白猫还在刚才醉柔站立的地方打转,苏妈妈没功夫管她的猫,急忙叫人把醉柔带到房间,请了大夫来诊治。
大夫摇着头告诉苏妈妈,这伤口太深了,即使愈合了,也一定会留疤。
苏妈妈不心疼醉柔的脸,她心疼的是自己这几年栽培她的心血成本就这么白费了。只是醉柔现在伤成这样,苏妈妈也不好马上难为她,令人将她安置起来之后,便愤然离去了。
月婵惊得晃了手脚,等到房间里的人都散去了,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醉柔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这以后……”
“不是不小心,是狠心。”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月婵抬头看过去,竟然是甘心爬在窗子外头,脸上的表情比平日里要严肃一些。
醉柔扭过脸,脸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便也只能忍着。甘心大步走进来,打眼在醉柔身上扫过去,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月婵讶异,她听不懂甘心的话,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醉柔竟然是故意的。
在配制那些可以招引猫物疯狂的酒方时,醉柔就没敢让甘心帮忙,便是怕他察觉了。说到底甘心也是苏妈妈的儿子。
醉柔抬眼看看门外没有响动,窗子上也没有再爬着其他人,便对甘心辩驳道:“胡说,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倒是你怎么学会翻窗越墙这种行当了。”
甘心知道醉柔有意岔开话题,他才不会上当。又走近了几步,甘心在一张椅子上横跨着坐下,说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会不知道?你受伤以后,满院子的猫都跑到那地方去了。”
醉柔后悔自己的秘密让甘心知道的太多了,眼下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对甘心道:“你既然知道了,大不了去向妈妈揭发了,反正我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
甘心嗤笑一声,不屑道:“她的生意,跟我有什么干系。要揭发你自己去揭发,或者让你这个好姐妹儿去帮忙说一声。”
甘心说着斜眼看向月婵,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月婵慌忙摆手摇头,急言道:“不会的,不管是怎么样,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甘心是在帮醉柔试探月婵,但对醉柔来说这样的试探没有意义,月婵是她最相信的人,比信任允儿还要信任。
允儿年纪小,又不谙世事的,性子也赶不上醉柔沉稳,总是快言快语说话不过脑子。这也是关于贺拔家秘密的事情,醉柔一直不敢告诉他的原因。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不出醉柔所料,苏妈妈开始给她安排各种脏活累活。如今的她对醉生阁已经再没价值了,苏妈妈更是一想起醉柔脸上的伤口就直窝火,便叫醉柔只要在有人的地方,都用帕子把那张丑脸蒙起来。
这件事情憋闷了苏妈妈许久,甘心也曾试图去帮自己的老娘顺顺气,也不过无功而返。
整整五年的心血就这么打了水漂,苏妈妈觉得醉柔天生就是来让她不痛快的。思来想去,这样的损失还得他们姐弟自己来弥补。
苏妈妈专程去东阁看了允儿,这小少年现在还是这么白净,轮廓清晰明眸善睐,比同期的少年出色许多。
为了孩子们身体清爽,醉生阁向来不准他们多吃,因此一个个都瘦小的不行,长得也慢。而允儿在醉柔和甘心的联合照顾下,比同岁数的男孩高出许多,就是现在开始接客,也说的过去。
苏妈妈这便是决定了,在醉柔身上的损失,只能由允儿来弥补了。这也才稍稍顺了口气儿。
东阁在安排某个小倌亮相,场面还挺隆重,这样大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醉柔耳中。再细打听下来,便如晴天霹雳一般,令醉柔错愕不已,那要登台的正是她的弟弟。
醉柔是发了誓不能让允儿当真做了小倌,可是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在醉生阁最下等的地位,又哪里阻止得了这样的事情呢。
醉柔知道,苏妈妈是铁了心了,而允儿提前登台的原因,都是自己害的。
醉柔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再次找到苏妈妈,蒙在脸上的帕子被眼泪湿透,醉柔第一次主动跪在苏妈妈脚下。
苏妈妈可没心思去怜悯她爱弟心切,说到底还不是让醉柔气的。醉柔纠缠来去,惹得苏妈妈烦了、恼了,便再次找来了仆役打手,又是几藤条抽下去,下手也不再如过去一样有所顾忌。
醉柔背上的衣料已经裂开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血口子令人胆战心惊。月婵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直接扑在醉柔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着藤条抽打。
苏妈妈急忙命人住了手,这摇钱树的金肤玉体可伤不得。仆役们粗手粗脚地把月婵从醉柔身上拉开,便要接着开打。
月婵跪着爬到苏妈妈脚下,苦苦哀求道:“妈妈,月婵求求您了,您饶了她吧,她的损失我来补,我每日都去接客,我一日也不休息。妈妈,求求您了……”
苏妈妈踢开月婵,厉声道:“小东西,你以为你就能弥补么,你要是日日出去接客,就没有现在这个身价了!好好惜你的福,再管这混帐的事情,我连你一起打!”
藤条又开始一下下地往醉柔身上抽过去,没有一丝怜悯,醉柔的背上爬满了七零八落的血口子,肮脏的、血腥的、狰狞的口子。
月婵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扑过去,只是她力气太小了,三两下又被拉了回来。月婵不住地掉眼泪,柔弱地哀求着:“妈妈您真的是要要了我们的命,才肯停下吗?”
苏妈妈抬手示意仆役不要再打下去,走上前来俯视月婵和醉柔,醉柔脸上的帕子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那几道丑陋的让苏妈妈极度恼火的伤疤。
“我要你们的命做什么!论斤卖了能值几个钱?老娘是生意人,不是屠夫!”苏妈妈说着,又极是嫌恶地撇了醉柔一眼,说道:“看在月婵的面子上,我就放了你。你们两个都给我老实点,以后不要再生事,允儿的事情没得商量!”
苏妈妈说着绕过两人抬脚要走,醉柔忍着剧痛低着头,却铿锵坚定地发出一个声音:“妈妈……”